睜眼——
她張嘴大口呼吸,貪婪地汲取著微暖的空氣,好讓噩夢可以自全身褪去。
連敏爾氣喘吁吁地想坐起來,但尚未褪去的酒精還在她體內造次暴動,搞得她頭痛欲裂,一時起下了身,下意識地側躺去,卻瞥見身旁有個男人。
是他?!
再定楮一看,不對,不是他,只是一個很像他的他!
他赤果的上半身露出被子之外,而她自己……在被子掀開的瞬間,空氣中的微涼透進皮膚,刺進骨頭里,教她渾身發顫。
怎麼會這樣?
她記得昨晚和他一起喝酒,然後……她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現場卻處在一種不需多言也能意會的狀況里。
心在鼓噪著,全身血液也同時在體內下斷逆流暴沖。
她渾身止不住地發抖,跳下床,穿上衣服之後,幾乎是頭也下回地離開,一路逃回台灣……
「你早就知道她是敏爾?」
上官迅懶懶的語氣拉回她飄離的思緒,一抬眼,才想起面試早已結束,他們三人正在最後頭的員工休息室里閑聊著。
「不,一開始不知道。」上官速淺啜著咖啡。「一個多月前,在紐約那場時裝秀上看見她的瞬間,我就被她迷住了,那時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得到她,所以便每天纏著她,哪知道纏著纏著,她就失蹤了。」
卑落,雙眼灼灼地看向渾身僵直的連敏爾。
「敏爾當然要逃,因為她是我的。」上官迅長臂一伸,將她拉進懷里。
「嗯哼,」上官速微挑起眉。「看來,我們的喜好還真像啊,如果當初跟爸爸去美國的人是你,那麼,現在是我跟她一對呢。」
「別再說了。」上官迅打住弟弟的話。「倒是你,現在回來做什麼?爸在美國的事業不是挺順利的嗎?現在應該進入旺季了,你怎麼有空跑來這里?」
「大概兩個星期後,有位聲樂女伶要來台演唱,我蒙她欽點負責她的造型。」上官速簡單解說著。「你倒是挺清楚爸的動向嘛,反觀你,一點音訊都沒有,要不是我找敏爾找到這里,還不知道你在這兒呢。」
上官迅聞言,唇角斜勾。「是嗎?」高深莫測的眸閃過光痕。
「如爸所說,你果然也從事造型設計,怎麼從沒听過你的名號?」
「因為我只是個小角色,名氣當然不會遠播到美國。」唇角微掀,仿佛對這個話題不怎麼感興趣。
「怎麼可能?你……」
「等等,我听你們的對話愈听愈迷糊了。」連敏爾伸手打住兩人的交談。「上官,你父親不是早就去世了嗎?但據我所知,米歇爾是紐約聖迪克造型設計連鎖沙龍的小開,而他父親在時尚界也頗負盛名,你怎麼會……」
亂了,她亂得不知道該怎麼發問了。
她記得,爸媽和上官的父母是大學時期的好友,也都是造型設計師,但其余的,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她竟然不知道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也從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
「敏爾,叫我速就好,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你父親的喪禮上,那時候抓蝴蝶給你的,可不只有一個人哦。」上官速笑得眼楮微眯,那神態幾乎和上官迅一模一樣。
正因為他們兩人如此相似,所以當初在紐約遇見他時,她才會誤以為是上官迅終于來找她……沉痛地擰著眉,她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兩個竟是雙胞胎。
如今,他特地來找她,要是他說出那一夜發生的事……哦,就算他不說,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眼角余光發現上官速正明目張膽地凝視她,不由得微惱地移開視線。
「那時候會說我父親去世,是因為他搞外遇,還帶著速和情婦遠走高飛,所以我母親一氣之下,才會說他死了。」上官迅輕描淡寫地訴說往事。「這是家丑,所以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也很正常,不是嗎?」
「這樣子啊。」她垂斂眸子,避開上官速熾人的目光。
「敏爾,可以再幫我泡杯咖啡嗎?」上官迅拍了拍她的肩。
「哦,好啊。」正好可以讓她喘口氣。
待她一離開休息室,上官迅立刻向前,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領。
「說,你來美樂帝到底要做什麼?」斂去慵懶笑意的他,深沉的魅眸里盡是一片不見深處的黑暗。
上官速笑得挑釁。「大哥,干麼這麼緊張?」
「不要破壞我目前的生活。」他哼笑著。「也許你和敏爾是不期而遇,但追到這里,那就太不尋常了。」
二十年沒見的兄弟突然出現,要說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打一開始遇見敏爾,我就希望她能夠成為我專屬的模特兒,但她當時活見鬼的表情讓我印象深刻,而後在她手機的待機畫面看見了你,就循線找了過來。」上官速輕輕拉開他的手。「一別二十年,難道你一點都不想我?居然狠心不留任何痕跡,讓我和爸怎麼都找不到你。」
十二年前,美樂帝創立,由于總裁是何美玥,所以父親相當注意,然而卻怎麼也查不到母親和大哥的消息,想來,是他們刻意不露鋒芒吧。
「當初他決定拋下我和媽,如今又找我們做什麼?」上官迅貼向沙發椅背。「他做出那種事,怎麼還有臉找我?」
「爸後悔了,所以想彌補你們。」頓了頓,他又問︰「媽呢?」
「死了。」
「死了?」
「就在你們離開後的第七年。」
上官速錯愕極了,沒想到母親竟去世得這麼早。「難怪怎麼查也查不到媽的消息。不過,何阿姨倒是對你不錯,竟然能盡棄前嫌,不計較爸將她丈夫的保險金領走,還在媽去世後收留你。」
「所以我說,我這一輩子絕不可能原諒他,更不會投到他門下,要他死了這條心吧。」
上官速意外大哥竟知道自己的來意。「那麼,敏爾知道這件事嗎?」他腦筋動得極快,將前後餃接在一塊,立即推出合理的假設。
「不要逼我連你這個兄弟也不要。」上官迅臉上有著不容挑戰的陰鷙。
當年,她年紀還小,就連速都不記得了,更遑論那些不愉快的事,但不是他刻意要隱瞞,而是干媽絕口不提,所以他也跟著選擇沉默。
「只是收留你,不需要拿一生做回報吧?」
「管好你自己就好,要是你敢在敏爾面前亂說……」眸色一沉,斂去笑意的俊臉森冷懾人。
「知道了,脾氣還是像二十年前一樣。」上官速戲謔地笑道。「當年又不是我自願要走的,也不是我選擇要過那樣的生活,你不需要把我當成敵人。」
「那你就不要挑釁我。」唇角微掀,笑意微露,卻意不達眸。「記住,快回去,否則你待在這里,早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是一對相像得幾乎零差異的雙胞胎,若是弟弟老在美樂帝走動,肯定會引起媒體的注意,進而追查出二十年前的事。
上官速玩味地和他對峙著,沒有給他答案,緩緩起身時,突地見到連敏爾端著咖啡走進來。
「敏爾,等開幕那天我再來吧。」話落,俯身在她粉女敕頰上親了下,隨即大笑離開。
「你!」連敏爾有股沖動想要把燒燙的咖啡潑到他身上。
吐了口氣,卻瞥見上官迅若有所思地斂下眸子,神情嚴肅而冷峻。
不笑的他透著令人難以靠近的冷漠,通常露出這種表情時,就代表他心情不佳。為什麼?難道米歇爾跟他說了那晚發生的事?
「你怎麼了?」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唇,她小心翼翼地問。
上官迅聞言,在抬眼的瞬間,燦爛奪目的笑融化了剛才的冷瑟,好像剛才突生的冷肅全是她的幻覺。
「我餓了,一起去吃飯好嗎?」他起身,將她手中的咖啡往桌面一擱,不由分說便拉著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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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樂帝二館隆重開幕,店內正常營業著,但外頭的院子則舉辦了一場小型派對,鮮花和美食擺滿長桌,上紳名媛冠蓋雲集,就連各大媒體也都到場參加。
「月柔,上官呢?」
連敏爾里里外外忙個不停,一會到外頭吩咐外燴事宜,一會又走到里面監督工作狀況,親自確定每個環結沒有問題。
「剛才看他往門口去了,好像是有重要的客人到了吧。」沈月柔一邊回答,一邊端著托盤快步走著,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她成了代打的服務生。
「重要的客人?」她沉吟著。
是米歇爾嗎?他說過會來,正忖著,突地發覺眾人目光全都緊鎖在自己身上,可當她回頭時,所有視線又全部瞬間消失,恍若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是因為多年未見,看到她的改變而感到意外,所以忍不住多看兩眼嗎?
但,感覺不對,如果是意外她的改變,那視線不會這麼纏繞且帶著強烈妒意,也不會在她轉頭之際便消失,更不會在她不睬之後又益加熱絡,甚至竊竊私語。
就在她低頭思考時,忽然感覺有人在背後輕拍著,回頭——
「上……米歇爾?」乍看之下,兩人還真無法分辨。
「米歇爾這個名字只在美國使用,在這里,你可以叫我速,也可以叫我上官。」他咧嘴笑著,微拉下墨鏡,無害又吸引人親近。
「我還是叫米歇爾比較習慣。」他每逼近一點,她便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目光往外探去,門口方向卻沒見到上官迅的身影。
可惡,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到底上哪去了?
「別不理我嘛,好歹我也是客人啊。」瞥見一旁的媒體,他這才乖乖地將墨鏡戴好。
連敏爾懶得理他,假裝忙碌地定到櫃里。
上官速倒也不以為意,似乎早已習慣了她的淡漠,逕自參觀著店內的擺設,此時在一旁架上看見了兩個款式相同的盒子,打開一看,發現里面是把剪柄上頭飛滿繽紛彩蝶的發剪,而另一個盒子里亦是同款發剪。
「不要亂動我的東西。」連敏爾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一把搶過發剪,卻意外看見他手上還有一把。
那不是上官迅的?
他已經很久沒用過了,為什麼這時候會出現在這里?
「好特別的發剪,一把給我吧。」他把玩著手上的發剪。
「不要。」她想也沒想便將東西搶回,迅速收進櫃里。「你回去吧,我今天很忙,沒有時間招呼你。」
「為什麼?」上官速漾著一抹清爽笑意,墨鏡後頭的黑眸熠熠生光。「因為我會讓你搞混嗎?就像是那一晚……人多,千萬別動手。」看她舉起手,他立即好心地提醒道。
連敏爾意識到有些許目光駐留在她身上,只好緊抿著唇,假裝若無其事地往通向後頭的長廊走去。
「不要跟著我。」通過了彩妝和指甲彩繪區,發覺他還跟在後頭,先確定這些區域里頭沒有客人,且離美發設計區較遠後,她不禁光火地回頭怒吼。
兩兄弟都一個樣,全都是跟屁蟲!
「不是你把我引到這里的嗎?」他佯裝抱歉。「我以為你有話要跟我說。」
「誰有話跟你說?」火氣讓她艷麗的臉上閃爍著耀眼光芒。
上官速撇了撇嘴。「你有很嚴重的差別待遇耶,明明是一樣的臉,你的口氣和眼神差很多哦,我受傷了。」在紐約,打從她確定他不是大哥後,態度就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就去醫院啊。」一樣的嘴臉,一樣的輕浮,卻帶給她不同的情緒。
「你送我去。」他捂著胸口,朝她顛去數步,然後往她身上一倒。
「走開,關我什麼事!」連敏爾毫不客氣地將他推開。
「我因你而傷啊。」他鉗制住她的雙手,將她圈在牆面上,噙笑俯視著她。「敏爾,我很想你,那天大哥在場,我沒辦法好好跟你敘舊,不過他現在不在,所以我們應該好好談談才對。」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她咬著牙無懼迎視。
「可是,我忘不了那一夜,你想,要是大哥知道我們……」
「住口!」連敏爾沉痛地喊。
她的世界在劇烈搖蔽,恐懼破巢而出,震得她幾乎快站不住腳。
看她刷白了臉,他也沒了逗她的興趣,于是松開鉗制。「如果,今天留在這里陪你一起長大的是我,那麼你今天喜歡的可就是我了,看在一這點份上,別對我這麼冷淡嘛。」說著,語帶些許怨懟。
「我不懂你到底要做什麼。」一下威脅她,一下又滿臉委屈,他的心思轉得太快,自己實在跟不上,他不是上官迅,她和他之間沒有一點即通的默契。
「你喜歡大哥?」他突問。
「才……不。」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問話,頓時讓她有點招架不住。
「那你干麼擔心我會把那一晚的事告訴他?」
「我……」她不禁語塞,頓了頓,瞪著他,轉了個話題。「那你從紐約追到這里又想做什麼?我可不認為你是為了我而來。」
雖說,後來上官迅沒再提起以前的事,但是卻常陷入沉思,因此她多少感覺得出事情不對勁。
「嗯哼,敏爾妹妹的腦袋還是挺清醒的嘛,不過,我喜歡你是真的。」
「少來,你是來找上官迅的。」再怎麼說,他可是聖迪克的設計師,同樣的職業,她可以合理懷疑他是來進行挖角的。
「如果可以也帶著你一起回紐約,那就太完美了。」他喜歡聰明的女人。
「也?」除了她,還要帶誰?上官?真如她猜想?
「別這樣看我,我會很想親你的。」他惡意欺近她。
連敏爾防備地盯著他,轉身快步離開,卻突地听見前方門沒闔緊的VIP室傳來吊詭對話。
「覺得如何?」問話的是嬌軟女音。
「超乎想象。」聲音帶著異樣的低沉和驚嘆。
站在門外不遠處的連敏爾倒抽口氣,沒有勇氣猜想里頭到底是怎樣的情景。
那是上官迅的聲音,她一直不知道他跑去哪了,原來他和人躲在IP室里。
她想不起VIP室里到底有什麼樣的配備,但她清楚記得有一套巴洛克風格的沙發;?!
「我讓你滿意嗎?」聲音听起來很曖昧。
「出乎我的意料呢。」上官迅沙啞地低喃著,連敏爾甚至可以想象出他臉上的表情有多性感。「不過這個地方就要麻煩你再稍加修飾。」
「討厭,你竟然嫌棄我。」女子嬌嗔著。
「不是嫌棄,已經很完美了,只是……」
連敏爾握緊了拳頭,沒听清楚他後半段說了什麼,回頭想要離開這教她幾欲瘋狂的對話,卻瞥見上官速橫過她的身旁,大方地推開門。
「你們在干麼?」上官速戲謔地問。
里頭傳來一陣騷動,連敏爾沒勇氣直視,余光卻瞄到背對著門口的上官迅似乎把什麼東西塞進那女子手里。
「敏爾。」上官迅站起身,瞧著她僵硬地站在弟弟身旁。
她側眼瞪去,看見他的襯衫敞開,露出如刀鑿般精壯的胸膛,上頭甚至還印了個口紅印!
膘蛋,他把工作場跋當成什麼了?
竟然在這里和人……說什麼喜歡她,說給誰听啊!
「你們剛才在做什麼?」上官速笑得不懷好意,長指指著自己的胸膛,提醒大哥先把扣子扣上。
「敏爾,你不要誤會,那是剛才不小心踫到的!」上官迅往下一看,忙拉起襯衫扣上,追到外頭。
「你不需要特別跟我解釋,我不想听。」她甩開他扣上的手。
「可是……」
「她是連敏爾?!」里頭的女人也跟著走出來,表情一臉驚愕。「天啊,她真的是當年那個金剛芭比?」
「金剛芭比是什麼意思?」上官速挑眉問著還在爭執的兩人。
「關你什麼事?」連敏爾微惱地低吼,回頭瞪著那個女人。
貶那麼無禮叫她金剛芭比的女人只有一個!仔細一瞧,果真是她,嘴巴還是跟當年一樣刻薄。
上官迅的眼光真是差到令人發指的地步,竟連這種女人也要!
「你變得好漂亮,是不是去整型了?」陳美葳很不怕死地問。
連敏爾翻動眼皮。「多謝你的夸獎。」
「難怪他老是念著你。」陳美葳冷哼,壞心眼地看向上官迅,見他往嘴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頓時笑意更濃。
連敏爾听不出陳美葳的話中意,但他們兩人的眉目傳情看在她眼里,倒像是熱戀中的情侶在打情罵俏。
那麼,站在這里的她,究竟算是什麼?
「還有,他是誰,為什麼跟你這麼像?」陳美葳直視著上官速,卻見他眨眨眼,笑得一臉挑逗。「呃,個性有點不太像。」
上官迅是不會挑逗她的。
「他不重要,他……」原要簡單解釋,卻見連敏爾已經快步離開。「下次再跟你說。」上官迅急忙回頭追上她的腳步。
「真令人羨慕。」陳美葳嘆道。
「也教人嫉妒。」上官速看著兩人的背影,再回頭看向她,輕輕拿下墨鏡。「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要用迅的臉挑逗我。」
「嘖,每個人都中了我哥的毒。」
「你是他弟啊?」表情中難掩驚訝。
「是啊,說來話長,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想啊。」
「那咱們喝杯咖啡慢慢聊吧。」手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