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家大廳里,醫生與傷患的戲碼在悄悄上演。
「……不痛嗎?」
面對艾娃的面無表情,敖定杰開始懷疑手中的雙氧水是不是過期了。
「痛啊!」她的話和她的表情嚴重不符。
「那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消毒完畢,他準備再上碘酒,發現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又懷疑她的臉部神經出了問題。
「叫,只會讓傷口更痛,而哭,只是浪費我的力氣。」倒不如轉移注意力,比較實在一點。
「你是在什麼家庭長大的孩子?」要不是看過她的身家背景,他會以為她是在暴力家庭長大的受虐兒童。
「你沒看過資料嗎?」
「你說呢?」他好笑反問著。「牙咬著,接下來要抹的藥,保證絕對會讓你有滿肚子的話想罵出口。」
艾娃微挑起眉,看著他威嚇多過于安慰的嘴臉,不動聲色地咬住牙關,卻發現他抹藥的動作異樣的溫柔,還不時以眼神詢問。
微妙的痛楚侵蝕著傷口表面,再慢慢地往下扎根,一路往心髒暴沖而上,痛得她閉上眼。
「很痛?」發覺她的異樣,他停住動作,不忘往她的傷口上吹兩下。
「你在干麼?」她張眼,有點難以接受他這個高高在上且滿腦子算計的董事長,竟然會蹲在她的腳邊幫她吹傷口。
這是懷柔政策嗎?嗯,就算是如此,她還是覺得頗為受用,沒有一個人會討厭被呵護的滋味。
「吹一吹,比較不痛。」敖定杰回得理所當然。
「不用吹了,快點抹藥吧。」依她的看法,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是動作快一點,賞她一個痛快。
「你確定你不會痛得在心里咒罵我。」拿著棉花棒的手有點遲疑。
「沒那麼小人。」見他沒打算動手。「把藥給我。」
「我來。」小心翼翼地抹上專用藥膏,觀察著她的表情,而她,讓他失望了。
她讓他連越雷池一步的機會都沒有。
原本打算她只要一喊痛,便要將她摟進懷里好好安慰的,結果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讓他錯愕又失望。
「好了,我差不多該走了。」看他上完了藥,她便打算離開,趕往雅閣。
除了趕時間之外,她也不習慣和一個男人獨處。
「再休息一下吧,你臉上沒表情,又不代表真的不痛。」他可沒遺漏她微微顫抖的腳。
兩膝的傷口面積都超過五十元銅板大小,抹上藥之後,不痛才有鬼。
「我有事。」她還是執意要走。
「要走也行,好歹先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吧?」剛才在回家的路上,他忙著逗她,倒是忘了問。
「不知道。」
「這麼簡潔有力?」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在沒有進一步的證據顯示之前,她不習慣胡亂給人扣帽子。
「這會是因為我嗎?」他小心推算著。
她不予置評。
「如果是因我而起的話,那麼我就不能坐視不管。」臉色微凜,方才的閑散氣息瞬間消失殆盡。
「在沒有證據之前,懷疑是合理的,但懷疑並不代表一定成立。」雖說她這個受害者也有一肚子氣,但她講求證據,不打算隨便誣蔑人。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收拾著藥箱,他起身替她倒杯熱咖啡。「還是說,你曾經得罪其它人?」
「也許只是一起意外。」她淡道。
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什麼人,但是與彤老是說她傷人子不知不覺中,哪天走在路上被人捅死,她也不會意外。
「也太巧合了點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等到今天提起了那件事後,你就出事?別說你一點懷疑都沒有。」
她也認為巧合太多,但疑點重重。「我覺得你像是蓄意引導我的思緒。」
敖定杰聞言,有點微愕,又咧嘴大笑,「我喜歡聰明的女人,不過,我說我的懷疑也不無道理,對不?」
艾娃喝著咖啡,想了下,很認真地看著他。「我怎麼看你,都覺得你不是個單純且可以平和交往的人。」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覺得他的溫柔很突兀。
不過,商場上也不需要單純平和的人,他在商場上打滾也好歹一段時間了,變得老謀深算,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她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別跟這種人掛在一塊吧,她向往安靜平凡的生活。
「至少我沒有瞞你,打從一開始,我就跟你坦白一切。」他嘴邊的笑意依舊濃厚。「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幫助,但我也確實相當欣賞你。」
他的人生已經充斥太多謊言了,至少在面對她時,他會拿出最真誠的部份。
艾娃正打算再開口時,卻听見門外傳來聲響,幾乎是在同時,余光發現敖定杰已經站起身。
「走吧。」
「去哪?」
「我送你回去。」拿起她的外套,他一手扶起她。
靶覺他有力的臂膀從她身後撐起,屬于他的男性氣息吹拂在她微涼的耳際,心里突生一股異樣的別扭。
說真的,她很少和男人靠得這麼近,讓她很不習慣。
「定杰?你回來啦。」
才剛走向門口,許美芳一進門見到不過,漾起滿臉的笑意。
敖定杰無視她的存在,扶著艾娃便往外走。艾娃挑起眉,走過許美芳身邊時,對她微笑示意,讓半百美婦笑眯了眼。
「大哥?欸,艾小姐……你受傷了!」才走出門口,剛把車停好的敖克謙熱絡地招呼著,卻眼尖地瞧見她短裙底下的傷。
「不關你的事。」敖定杰口吐足以凍死人心的冷話,扶著艾娃走過他。
「喂,你會不會太冷淡了一點?」她一坐上車,不住地看向外頭的敖克謙。
不知道為什麼?她愈來愈不相信敖定杰那段「灰姑娘」的童年歷史,相反的,她認為他比較像是那個欺負人的惡婆婆。
「我沒必要對那種人太熱情。」他快速倒車,遠離這個令他感到不舒服的場所。
「好歹也住在一起,老是這樣視而不見,會不會太累了一點?」要是她,絕對沒兩天就窒息。
「我住在三樓,玄關直通到底的樓梯可以直上三樓,平常我是不會跟他們打照面的。」車子駛入擁擠的道路上,一路上定定停停。
「何必為了鞏固自己的領域而活得這麼辛苦?」忍不住為他嘆息。
敖定杰直視前方路況的黑眸閃過一絲驚異。「我真的是愈來愈喜歡你了。」這句話是肺腑之言。
「求你不要。」拜托,她很珍惜眼前的生活,一點也不想被打亂生活步調。
「說真的,我覺得你應該要開啟另一扇視窗,用不同的角度去審視你的家人,學習用不同的態度面對他們,這麼一來,你才會真的快樂。」
「別傻了。」撇了撇唇,他哼笑之中帶著自嘲。
艾娃支手托腮,看著前方塞得無法動彈的路況。「也許你真的當過灰姑娘吧,但是灰姑娘已經長大了,後母的年紀也大了,你不認為,她的想法改變了嗎?」依她所見,她倒覺得許美芳在討好他呢。
「她當然得要討好我,」他冷哂著,態度倨傲。「她就快要一無所有了,不是嗎?」
微挑起眉,看著車子逐漸停了下來,卡在車陣中動彈不得。要不是膝蓋挺痛的,她真想下車,離開這個充滿負面思想的空間。
唉,這就是一種惡性循環,也許是許美芳當年真的是使了什麼壞心眼欺辱他,但他也該要有決泱氣度去接受已改變的人心,不是嗎?遺憾的是,仇恨似乎蒙蔽了他的眼。
在心里為他偷偷嘆口氣的同時,她卻驀地察覺前方路況的異狀。
「喂,你要干什麼?」敖定杰瞥見她解開安全帶,正準備要打開車門。
「前面車禍,你沒看到嗎?」
「那又如何?」君子遠麻煩。有人指揮著交通,也應該有人報警處理了,她只需要乖乖坐在車上,等著通過這一段路。
「如果每個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樣,這個世界就要滅亡了。」面對他的淡漠,她不由分說地下車,拐著腳向前跑去。
反正她也沒想過要他幫忙。
敖定杰愣了會,看著她真跑到車禍現場幫忙包扎處理,暗咒了聲,無奈下車。
微笑給他後母,熱情給發生車禍的陌生人,而冷漠全都留給他……這算什麼?
這麼爽快地幫助萍水相逢的人,為什麼就不能瀟灑點答應嫁給他?
覺得傷患太過靠近車道,艾娃正使勁想要把人給拉到角落時,卻見一只有力的臂膀橫過她,輕易地把人小心地拖到一旁。
她抬頭望去,赫然發覺是他。
「不要隨便搬動傷患,會造成二次傷害的。」他睨她一眼,往傷患出血處的上方壓下止血。
「……謝謝。」她好意外。
他給她的感覺是好商一個,老謀深算又工子心計,真沒想到他會卷起袖管一起幫忙呢。
「該跟我謝謝的是他不是你。」他指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男騎士。「應該沒什麼大礙吧,你去安撫另一個。」
她呆呆地看著他。
「干麼?」敖定杰被她看得渾身很不自在。
「我——」
「搞什麼東西?!擋在這里,大家還要不要過啊?!」
艾娃正要說什麼,卻听見有人在旁吼著,她別過臉看去,發覺是一些卡在車陣里的駕駛入。
「你沒看見車禍啊?有本事,你就飛過去啊!」她毫不客氣地強硬頂回去,瀲灩的眸子在車燈的斜照之下,仿佛要噴出火花般的絢爛耀眼。
「你說那是什麼話?」坐在車內的人似乎更加動氣了。
「怎樣?我告訴你,我……」
卑未完,敖定杰一手拉著她,看著那人,「先生,大家都想要趕緊通過這個路段,如果你有時間在那頭罵人,不如下來幫忙指揮交通,可以縮短我們困在這里的時間,如何?」高深莫測的黑眸進發出陰沉的光痕。
坐在車內的人,撇了撇嘴,「車子都塞在這里不能動了,你要我怎麼下車幫忙?」
「先丟著啊,反正你現在也動不了。」他也是把車丟在路中間,壓根不怕被偷,因為根本動不了。
艾娃來回看著兩人,到最後,那人到底有沒有下來幫忙,她沒有注意,因為她的目光直直鎖定在那個看起來很像好商的男人身上。
他很有渲染力,也很有行動力,處理方式也拿捏得剛剛好。
「又怎麼了?」他被她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
「我對你有點另眼相看了。」說完,她免費奉送燦爛又迷人的笑容。
敖定杰看得傻眼,止血的手險些松開。
目光緊盯著她的身影,看她細聲安慰著受驚嚇的肇事者,看似冷漠的臉龐在數道車燈交雜映照之下,顯得柔和而溫婉,他不禁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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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理董事長上任,第一次召開高級主管會議,討論公司各個企劃評估和市場分析報告,當然也順便介紹新上任的管理顧問。
所有高級主管無一缺席,當初將艾娃一路眨到總機的業務經理自然也到場參加了。
貶議中,負責記錄會議和整理所有資料的艾娃,始終感覺到他挾仇帶怨的目光。
直到會議結束,目光依舊。
走出會議室,發現他人還在外頭,沒跟著其它人離開,她一道無明火升起,有股沖動想要先罵而後快,卻發現敖定杰高大的身形適時地擋在她的面前。
「張經理,有事?」俊爾的臉上薄噙笑意,語調卻是公事公辦的嚴謹。
男子愣了下,客套強笑。「沒事,我先走了。」
「嗯。」敖定杰頷首,拉著艾娃回辦公室。「放心,他現在絕對動不了你,你也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
「我才沒那麼小鼻子小眼楮,我只是想告訴他,不要再盯著我看了。」艾娃將會議報告和各項資料數據往他桌上一擱。
「我下次會警告他,不準再用那種露骨的眼神看我老婆。」他隨手翻看著她整理好的資料,有點意外她竟然能順手在會議上就把復雜的資料都整理完畢。「待會,我會下達一道人事命令,調動他的職務。」
貶議上,她也提出了不少有力的見解和經營的新方向,她是怎麼一心二用的?
老婆?艾娃聞言,眉間微微皺起。
「我說錯了?」他嘻皮笑臉地迎向她不笑的冷臉。
她懶得睬他,切入正題,「沒必要因為他盯著我看,就調動他的職務吧?」她看著他在文件上頭寫著將業務經理降為海外拓展部課長,這麼做,等同連降三級耶。
「我降他職,不是因為他看著你,而是他不該藉用職權之便將你貶到總機。」
他把她所有的資料讀完,確定她並不是因為公務出錯而遭罰,也確定張經理對她有非份之想。「督導不周,我也有錯,所以請嫁給我,讓我好好疼你以贖前罪。」
艾娃從一開始的感動到最後的噘嘴哂笑。「不用了。」他倒是很會摧毀她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好感。
「我倒覺得,趕緊把我們的喜訊公布,才會是最有效的嚇阻方式,否則一天到晚都有些蒼蠅來煩你,我也會很不舍的。」無視她的冷言冷語,他逕自計劃起美麗的夢想。
艾娃雙手環胸看著他,覺得他像是個雙面人,在會議上是一張臉,在她面前又是另外一張臉。
「我記得,我並沒有答應過要嫁給你的,不是嗎?」
「我以為經過昨晚的相處,你應該對我生出些許好感了。」他拉著她到待客用的沙發上坐下。「膝蓋還疼嗎?」
她一件褐色棉衫外搭一件大地色毛織披肩,下頭穿了件寬松的同色系長褲,蓋住了傷口,但他依舊能從她的站姿感覺到傷口不時的疼痛。
「那是你的計謀之一?」嗯,有可能。
「如果是計謀,也是為了討好你。」要臨時制造個車禍現場,不是那麼簡單的,好嗎?「我討好你,只是因為我喜歡你,就這麼簡單。」
版白來得毫無預警,說的人一臉理直氣壯,她這個听的人,盡避面無表情,但耳根子有點微微發燙,泄露了她的羞怯。
「才沒那麼簡單。」片刻,她擠出話語,選擇轉移話題,避免自己深陷在羞赧之中。「剛才在會議上,秘書長提出了網路購物商城,其實頗有遠景,我覺得你不應該因為成見而放棄了那麼好的企劃案。」
一提到敖克謙,敖定杰臉上的笑瞬間消失,其變化之快,可媲美川劇變臉。
「抱歉,董事長,‘豐余’的蔡總經理來了。」
兩人同時看去,只見敖克謙領著一個男人走進辦公室中。
「定杰,真是對不起,你父親去世時,我人正好在國外,沒來得及趕得上他的告別式。」長得很腦滿肥的男子走向前,話是對著敖定杰說,但是眼楮卻是定在艾娃身上。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蔡總能有這份心意,相信我父親也會覺得很高興。」敖定杰臉上堆滿客套而制式的笑,發覺他的目光嚴重地偏移在艾娃身上,心里暗喊不妙,還來不及將艾娃拉開,慘事已經發生。
「這是你的新助理?不幫我介紹一下嗎?」蔡總一手爬上她的肩頭,再滑下腰際,落在她的俏臀上輕捏了一把。
「啪!」響亮的巴掌聲,讓在場的三位男士皆傻眼得說不出話來。
蔡總首先回神,「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打我?!」
「賞你巴掌算是客氣了,我要是把你扭送到警局,光是一個性騷擾案件就夠你身敗名裂!」換言之,她只以一個巴掌換他的名譽,他應該要偷笑了。
「你!」蔡總氣得臉紅脖子粗,卻掩蓋不住幣在臉上熱辣辣的五指印。「敖定杰,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他把怒火丟給一旁默不作聲的敖定杰。
「蔡總,我不出聲已經是底限了,畢竟你得罪的人是我老婆,你還希望我要怎麼做呢?」他掀了掀唇,似笑非笑。
「你!」蔡總聞言,轉身就走。
「董事長,我去安撫。」敖克謙快步追出去。
瞬間,董事長辦公室瑞安靜無聲,過了一會,才听見極為壓抑的低笑聲。
艾娃側眼看去,見他跌坐在沙發上,抱著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我以為你會很生氣。」通常這種狀態,上司應該都會很火大的,他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外。
「我確實是很生氣。」他語焉不詳地笑個不停,看她臉上擺滿失望,他才又開口,「要不是你先給他一個巴掌,我肯定揍他一拳。」
艾娃微挑起眉,見他招了招手,乖乖走上前去,卻被他一把拉進懷里。
才想掙扎,卻感覺他的手撫上了她的頸項,滑落肩頭再掉落腰間,而後停在被人偷捏一把的臀上。
「不要瞪我,我是在幫你消毒。」他一臉正經地道。
「是嗎?可他剛才沒有模我的脖子。」她全身僵硬地坐在他腿上,更加深切地感覺到他令人無法漠視的存在感,兩人親近得讓她輕易嗅聞到他淡淡的古龍水香和刮胡水的味道。
「那只能怪你太引人犯罪。」一頭檀發盤起,只余幾綹發絲在頸項之間慵懶垂落,反襯出她美白的肌膚,勾勒出引入遐思的頸線。
「這是每一個見色起意的人都會說的台詞。」她全身幾乎都包起來了,這樣還能引人犯罪?
「我無法反駁。」他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聞著她身上的清香,躲在心底的猛虎在蠢蠢欲動。
「請教你現在在做什麼?」忍住心底升起的異樣悸動,她垂斂眸子瞪著他。
「撒嬌。」他抬眼笑得跟個小阿一樣,討吻的口氣輕浮得可以。「親一個。」
「瘋子!」忍住敲他的沖動,她起身。「我要回去工作了。」
敖定杰沒阻止她回辦公室,也阻止自己再放縱下去,免得失控得在這透明的空間里上演激情秀。
不過,她沒賞他巴掌,應該是代表她對他,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毫無關系吧?
但是這樣的進展太慢了,他得想個法子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