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雪屏,她曾經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是四年前,她的行蹤和宋震遠一起消失了,消失得一點痕跡都沒有,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根本不曾擁有過這個朋友。
這個曾經以為的好友,如今正和她的前男友並肩坐在一塊,而她這個淒涼的前女友竟還得充當這場訂婚宴的司儀。
懊諷刺。
羽良秋唇上扯出戚然笑意,但嘴里卻念著早已準備好的致詞,「今天良辰吉日,能夠和在場所有嘉賓分享這一刻,實在是……」事實上,她的心飄遠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念什麼。
靶覺身體像是一部機器,就算知覺喪失,依舊會按照指令進行原本的計劃,只是笑容可能有點差強人意就是,但她真的盡力了。
在這個當頭,別奢望她能夠有再好的表現。
四年前的懸案,如今總算水落石出,而她也總算死得瞑目了。
笑睇著坐立難安的莊雪屏,她有股沖動想告訴她,不需介意,畢竟打一開始,介紹宋震遠給自己認識的人就是她。
他們是青梅竹馬,她才是那個橫刀奪愛的第三者。
靶恩的是,還好,她把錯給凝住了,也還好,他們沒有讓她真正地成為壞人姻緣的第三者。這樣也好,所有的恩怨情仇,在這剎那,她真的可以學著付諸流水,只是,心底不斷抽痛,像是在告訴她,她依然在強忍著被背叛的痛楚。
耳鳴,頭痛,眼前一片花白濃霧,她好想丟下一切逃走。
從她的角度,她認為自己被雪屏和宋震遠背叛了,但在雪屏的角度呢?
如果雪屏打一開始就喜歡他,就應該告訴她,她可以在愛情萌芽之際徹底摧毀,不留痕跡,但為何雪屏不說?
腦袋里不斷翻跳出不少疑問,但無人能為她解答,她也放棄探索了。
算了,就算知道了答案又如何?
他們訂婚已是事實,再翻舊帳又能有什麼意義?
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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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
「嗯?」拉回停駐在窗外街燈的視線,羽良秋回頭看著站在門邊的三妹。「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弄了點湯幫你送來。」羽乃冬端著小沙鍋走進房,往長桌上一擱。「吃點吧。」
「我喝不下。」瞧了一眼湯,她乏力地搖著頭。
「喝一點。」不容置喙的,羽乃冬幫她把湯舀好。「菊花香蔬湯,保證喝完之後,你會覺得疲勞盡除。」
「你覺得我看起來很疲勞?」她噙笑反問。
「你自己覺得呢?」
「……不知道。」接過湯匙,羽良秋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
「你這陣子氣色不好。」
「是嗎?沒辦法,手上有個大工程,不過也在今天結束了,明天開始休假,我會慢慢恢復的。」訂婚宴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她不是頂清楚,但事後經理對她贊不絕口,她想,應該是圓滿落幕了吧。
她放一個星期的假,這個假是托宋震遠的福,要不是他,她也無法放下手中其他案子,當然也挪不出時間度假。
「我指的不是忙碌的氣色不好。」羽乃冬俏臉布霜,不多話,只是淡淡地點到為止。
羽良秋微抬眼,看著話不多說的三妹。
她總是靜靜地在旁觀察著,如今特地為她煮湯,怕是她的氣色已經糟透了吧。
「我沒事。」漾著笑,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不能再讓家人為她擔心。
「你瘦了。」羽乃冬不悅地打量著她。「瘦了一圈。」
「剛好減肥。」
「你什麼時候肥過?」她的聲音很冷。「我好不容易幫你補回來一點,你又瘦了。」
二姐的體質讓她覺得好挫折,開始質疑自己的手藝是否逐漸退步中。
看著妹妹懊惱的表情,羽良秋努力地轉移注意力。「對了,我明天要回去,要不要我幫你帶什麼回來?」
她們的父母在公職退休之後便搬回山區老家,把老舊的老屋子翻修後,一樓充當餐廳,服務偶爾上山的游客,又將後院整理為菜園,收成的蔬果有些會郵寄到三妹所經營的自助餐店。
「你預定什麼時候回來?」
「我有七天假,所以我應該會在老家待六天吧。」老家在南部的山區,山路崎嶇難行,一趟路往返耗時耗力。
「好吧,到時候你再幫我每樣菜都拿一點。」
「好。」羽良秋呼嚕嚕地把三妹的愛心湯給喝完。
「順便幫我跟庭樂打聲招呼,就說我店里要是休息的話,我一定會去看他的。」羽乃冬收拾著桌面,準備出去。
「他一定很想你這個三姨。」她這個當媽的也覺得很挫折。
「怎麼說?」
「他想念你的湯。」不是她夸,她家三妹的廚藝一把罩,還曾經多次參加比賽,拔得頭籌,甚至有不少五星級飯店想聘請她,但全都被她拒絕,原因在于她厭惡煩雜的人際關系。
「是嗎?那麼我來準備一點,明天你帶去給他,到時候只要再加熱就可以了。」向來微涼的神情浮現了若有似無的笑花。
「麻煩你了。」太好了,總算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之下,轉移話題成功。
可惜的是,羽乃冬走了兩步又踅回。「記得,有什麼問題一定要跟大家討論,不要再搞失蹤。」
砰的一聲,羽良秋倒地不起。
虧她那麼用心地引導,三妹還是不忘重點,肯定又是笨蛋小妹在她耳邊嚼舌根。
笨蛋小妹前陣子談戀愛了,對象是宋震遠的好友,而宋震遠要結婚的消息也是由此輾轉得知,所以當他要訂婚時,她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意外竟會是由自己經手辦理。
緣?孽緣呵。
一切都過去了。她是這麼篤定地認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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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休假?」南部車廠辦公室里傳來宋震遠不悅的吼聲。「她昨天明明還經手我的訂婚宴,今天竟然就休假?」
膘蛋,難道她是打算利用休假和她的學長計劃婚禮?
想到她將要披上婚紗,想到她含羞帶怯的表情不是為他,想到她手里挽的男人不是他,他震得心神欲裂。
痛恨她要的男人不是他,更痛恨如此介懷的自己。
她早已經選擇放棄,甚至還自私地拿掉屬于他們的孩子,也收掉了象征交易的支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的背叛,他該恨她,必須恨她,若沒有恨意支撐這副只余空虛的無主靈魂,他沒有辦法活到現在。
因為有恨,他才毅然決然地離開這塊傷心地,遠赴美國留學,因為有恨,他才能在歸國之後不去找她。
但,不期然的重逢,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毫不在意。
他在意,他很在意,他在意得快要發狂,尤其當他親眼目睹她和那個男人親昵玩在一塊時,他的心被妒火燒出一個又一個丑陋的疤,痛得無法愈合,每當相思一起,傷痕便無止境地抽痛著,痛得他無法成眠。
他該死地恨她,恨她為何不愛他,為何要欺騙他!
「宋總,真的是很抱歉,但這是沒辦法的事,她手上沒什麼案子……」陳經理在電話那頭揮汗如雨地解釋著。
「誰說她手上沒有案子?我正打算要把我的婚宴交給她處理,還是說,你們不希罕?」宋震遠咬牙吼道。「無所謂,我的婚宴倒也不是非得要在歐悅辦不可,婚禮經理人可多得很!」
「怎麼會?」陳經理被逼出一身冷汗。「良秋沒說過,所以我不知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馬上跟她聯絡。」
「如果她不接,我就不辦。」威脅,他使用得很上手。
「我馬上要她銷假上班,請宋總等我消息。」
宋震遠不等他承諾,逕自掛斷電話,推開門,走到外頭。「可以了嗎?」
「總經理,已經都準備好了,但您真的要親自試車嗎?」車廠經理誠惶誠恐地看著他,生怕有什麼閃失,大伙要一起回家吃自己。
「我不自己試,怎麼知道這部車的優缺點,又怎麼知道要如何推銷這部車?」宋震遠橫睨他一眼,坐上車,扣好安全帶,發動車子,閉眼听著引擎運轉的聲音。
她說過,一部車子好不好,引擎聲是一大重點,聲音必須低沉而均勻,帶著厚重的音波……媽的,怎麼就連這當頭也會想起她?!
諷刺的是,他依舊遵守諾言,成立了寶成的汽車廠牌,當初為她開發的車子,如今卻沒有她一起試乘。
「總經理,不要開太遠,車子沒有掛牌。」意思是說,最好只到外頭繞一圈,來回路程不要超過一公里。
宋震遠怒眼橫去,不耐地揮手要擋在車頭的一干人閃開,而後車子迅速如閃電急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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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良秋開著車,听著耳機里陳經理連珠炮似的埋怨和強硬,教她驀地將車子停在山道回車處不動。
「所以說,就是這樣子,你馬上銷假回來。」
她呆若木雞地瞪著眼前蒼翠的林木,瞪著山壁上頭鑽出枝頭,傲然綻放美麗的不知名花朵,她的心劇烈震動著。
他要結婚了,真要結婚了,而且還指名要將婚禮交由她籌辦……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難道他傷她還不夠,非得再下一帖猛藥,逼得她憔悴不成人形,他才能感到凌虐的快意?
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顫栗不休,覺得嚴重耳鳴,她听不清楚經理到底又對她說了些什麼?
她的思緒被宋震遠完全佔據,她看得見的,只有他那一雙毫不掩飾恨意的眸瞳,在會場上,冷冷的、保持距離的看著她,像要看穿她的靈活,識破她的掙扎般的銳利,看得她心力交瘁。
「媽咪。」
微弱軟綿的童音穿破濃霧,敲進她的耳里,拉回她飄遠的魂魄,回眼,看著她的寶貝兒子坐在後座的安全椅對她露出驕陽笑花,她的心安穩了一些。
「經理,抱歉,我人在南部,可能沒辦法銷假回去。」她深吸了口氣,覺得思緒清晰了起來,慢慢地再次開著車子準備上山。
她下山采買了一堆民生必需品,正趕著回去。
「我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沒關系,你明天再趕回來就好。」
「不行,我休完假才會回去。」她強硬地應對。
「良秋,雖然你是我最倚重的經理人,但不代表我會接受你的任性。」陳經理語氣一沉。
她勾笑回道︰「如果我這麼做是任性,就當是任性吧,如果經理不能接受的話,就把我開除好了。」
再待下去,也只是問題多多,她不想再跟宋震遠扯上任何關系,結婚就結婚吧,那已經不關她的事了,她只要有庭樂就好。
「良秋……」
陳經理見威脅無效打算再來段苦肉計時,羽良秋已經義無反顧地切斷電話,順手關機,顯示她不願被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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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宋震遠跳下車,不敢相信車子竟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山道上熄火,而主因竟然是——沒油了!
真教人不敢相信,才跑了三十公里耶!
原本到底是加了多少油?難怪經理會不斷暗示他只逛一圈就好!可車子的性能好壞,不在山路上跑過一趟怎能知曉?
最慘的是,在山里手機竟然收不到訊號!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為什麼手機會收不到訊號?!
他惱火地踹了車輪一腳,回頭往山上的方向看,確定前頭沒有半戶人家,他頹然地回到車上,瞪著一片黑暗的液晶螢幕。
也許他下一步要投入研究的是,在無油狀態下另有備用電源,至少可以由車上的電腦對外發出求救訊號。
頹喪地走到車外,花亮亮的陽光自葉片間篩落幾束,微帶暑氣的風吹過,林間葉片沙沙作響,地上的光絲也隨風在山道間搖曳,听著遠處不知名的鳥鳴聲,聞著山壁縫不知名的花香飄來陣陣。
站在幾乎沒有車輛經過的山道上,靜默得沒有半絲人聲,他突生一種遺世獨立的蒼涼。
如果今天有她在身旁,他會陪她去研究那不知名的小報為何恁地清香,會陪她走到更深山里頭去尋找發出嬌啼聲的鳥兒,會……媽的,他在發什麼白日夢?為何老是放任她的身形佔據他的心神?
咬了牙,收回心神,不耐地來回團走。
時間是下午五點二十八分,他預估上一次看到人煙時,已經是十五分鐘前的事,以時速七十公里計算,從這里往回走,大概要走十七公里半才能抵達那戶人家,以他的腳程,最快大概要三個鐘頭的時間,到時候已經八點半了。
敗好,這條山道根本沒有路燈,太陽最晚會在七點下山,到時候沒有陽光照明,他要怎麼下山?
要是他沒記錯,剛才上山時岔路不少,一個不小心迷路,他豈不是要成為山間野人?
Shit!低咒了聲,他靠在車身點根煙,煩躁地吞吐著煙霧。
偏偏是停在這種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地段,要他在這里等著人煙飄來,可能比中樂透頭獎的機率還要低,打從他剛才上山,就沒見過半輛車子交會經過。
懊死,他今天是犯煞不成?
發狠狂抽一大口,像是存心要將胸腔給壓榨到最極限,逼到臨界再噴出煙霧,享受這近乎自虐的快意痛楚。
懶懶地瞪著對面的山道,透過扶疏林木縫隙,突然瞥見有抹車影在山道里穿梭。
是上山還是下山?
濃眉微蹙,看著那抹車影消失在山道另一頭,而後他站到路中間,在心中默算著時間,耳邊抓著引擎不斷接近的聲音,進入最後倒數,他抬眼,等著車子自離他最近的一個轉折處殺出,他大喊著賓果。
宋震遠揮舞著雙手,示意對方停車。
羽良秋錯愕不已,難以置信那個男人竟在此時此刻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什麼樣的緣啊?以往想見他時,不管她怎麼找都找不到,如今不想看到他,他倒是三不五時地晃到她眼前。
他怎會知道她在這里?經理並不知道她位于南部山區老家的地址,他是不可能從經理那里查到任何消息的,可他卻切切實實地出現在她車前不到十公尺處,他……是來攔劫她的?還是說……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憊在想著,他已經大步走來,不斷地比手畫腳,怕他人會曲解他的說詞。順著他所比的視線看去,瞧見一輛車子停在路邊。
嗯哼,原來他只是車子出了問題,想要找人幫忙,卻沒料到竟會找上她。
他應該沒料到吧,眼前的狀況,真的只是意外。
只是,等他看到她之後,還想希望她幫忙嗎?而且庭樂就在後座,要是被他看穿……猶豫了下,還沒來得及下定決心,他已經大步走到她面前。
「抱歉,我的車子沒油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話到一半,宋震遠驚詫地瞪著她,瞳孔瞬間收縮了下,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遇見一縷快要融進秀山綠林里的美麗幽魂。
「我可以下山幫你買汽油。」羽良秋聳肩,原諒他無禮的目光。
「不用。」他悻悻然地走回自己的車內,煩躁地點上一根煙。
這是什麼樣的緣,可以讓他倆在這荒郊野外再踫上一面?
他承認,他想見她,但又不想見她,他滿月復矛盾的愁緒快要把自己逼得巔狂,卻還不放過自己。
羽良秋緩慢地把車駛到他身旁,降下車窗。「這里沒什麼車子經過。」她可以不理他,但時序雖已進入夏季,可入夜的山區還是帶著涼意,況且,他的晚餐要上哪打發?她可不認為他有本事在這山里找到什麼食物裹月復。
忍不住憊是會擔心他,這是她心底依舊未愈的病吧。
「我不是遇見你了嗎?」就在他停下車後的十分鐘之內。
就不信他會遇不到下一輛車。
「那是因為我老家在山上,我正要回去。」否則的話,說不定一整天下來也不見得遇得到一輛車。
「哼。」他別過臉噴煙。
「媽咪,我肚子餓了∼」
軟軟的童音傳來,教宋震遠驀地回頭,如野獸般透著凶光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車後座的小阿。
媽咪?他叫她媽咪?
那個小阿看起來好小,不過兩三歲大吧,而他們已經分開四年了,那麼……孩子是她為其他男人生的?
她不願意生他的孩子,卻為其他男人生下孩子……她實在是太可惡了,他到底要怎麼才能停止得了體內這份恨意?
「好,馬上帶你回家,好不好?」她回頭,笑得眉慈眼柔。
看在宋震遠的眼里,卻是傷他最深的笑。
羽良秋壓根沒察覺他的異狀,又問他,「還是我先送你下山?」
「不用你多事。」話落,他轉過身去不再理人。
「這里手機是收不到訊號的!」
她拉開嗓門喊著,然而他卻始終背對著她,置若罔聞,恍若以冷冷背影告訴她,他不屑接受她的幫忙。
她眉間微皺。「隨便你!」她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避他晚上要吃什麼,要睡哪里,反正他這個當事者都不在乎了,她這個陌生的路人甲又何必殷切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