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雖說是春搜,但還是帶個婢女在身邊服侍,比較妥當。」
李弼涼涼看著不斷鼓吹的屬下,任憑他說得舌粲蓮花,像個蹩腳商人,他還是無動于衷。
「你到底想做什麼?」
打歡喜日過後,黎少秦便殷勤到令他發毛。
先是把舒雪尹帶到御鳳衙司,甚至還要她守在他身旁不離,回到王爺府,又要她侍寢,總之不管他做什麼事,總要發派個理由,讓他把舒雪尹帶在身邊。
他開始懷疑,舒雪尹到底是誰的貼身丫鬟。
「王爺,我瞧雪尹丫頭也有幾分姿色,她」看他濃眉攢起,黎少秦立刻閉上嘴。
「原來是求歡不成,你就把念頭打到那丫頭身上了?」他笑得很冷,黑眸瞇得很邪氣。
「王爺,不可能的,我的心已經在燕兒身上,這一輩子絕不可能更改!」黎少秦只差沒以死明志,就怕一丁點不真實的流言,毀了他用在公孫燕身上的多年心思。
「那你為何老是在本王面前提起舒雪尹?」
「」不能說,死都不能說,打死都不能承認,他正在暗地里撮合兩人。
李弼冷冷看著他,懶得多問,隨即整裝出發。
當他來到天壇東方的行宮時,竟看見舒雪尹已在那里等候多時。
「該死的黎少秦!」李弼暗咒下馬,趕在皇上和國師之前,快步走到她面前。「誰要妳來的?」
「是御鳳郎大哥帶我來的。」
怎麼了?他真這麼討厭她?不要她服侍,也不想見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不解地瞅著他,瞧他一身雪白戎裝,襯得他英挺威武,烏亮束起的發收攏在玉冠底下,出色而立體的五官,更加俊魅而陰冷。嗯,他看起來好像很生氣,是因為她嗎?但她到底又是哪里做錯了?
閉了閉眼,李弼決定回去之後就撤掉得力助手的官職。他今年故意不點少秦隨侍狩獵,他居然還能把人送到這里!
春搜獵獲代表著一整年的盛世,如此重大的日子,他竟也敢胡鬧。
「鳳凌王,這位不是皇後賜給你的宮女嗎?」金雀皇帝李劭早已自皇輦下來,緩步走到行宮前,身旁有太監禁衛隨侍,國師上官羿則跟在他身後。
「回稟皇上,是的。」他只能扯著自家丫鬟行禮。「見著皇上,還杵著做什麼?」
「奴婢見過皇上。」舒雪尹趕緊垂首欠了欠身。
「起來吧。」李劭面色溫潤如月,先行踏進行宮里。「看來鳳凌王確實是挺中意這奴婢。」
李弼無奈,只能又拉著舒雪尹踏進行宮。
行宮主構為三殿一園林,宏偉堂皇,從正門而入,過穿廊,餃回廊直上,便是主廳。
「可不是?瞧,這小手,鳳凌王牽得可緊了。」上官羿踏進主廳,不由得笑睇著兩人的親密。
聞言,李弼立刻松開手,舒雪尹也渾身不自在地垂握雙手。
春搜為皇朝大事,每年幾乎是由李弼點將陪侍皇駕,帶領三支禁衛隨行到後山,以前听聞亦有嬪妃同往,但今年由于才剛封後納妃,于是只有皇上獨行。
「皇上請先暫歇半刻,臣到外頭勘查地形。」李弼打算到外頭,吩咐禁衛將舒雪尹送回王爺府。
他現在不太想見到她,不想太接近她。
這丫頭看似迷糊,心思卻是出乎意料的細密,令他不悅,卻又感到些許歡愉,矛盾得緊。
他無法接受有人左右他的情緒,于是打歡喜日過後,便不曾再戲弄過她,甚至要她服侍,可偏偏該死的少秦不知道在玩什麼把戲?硬是把她丟在他面前,搞得他心浮氣躁!
「勘察可以交給其他人去做,你先留下來陪朕喝一杯吧,朕不知道已有多久沒同你和國師一道喝酒了。」
三人一道長大,雖說現在是君臣關系,但在李劭尚未即位之前,他們是情同手足的好友,三人共處了十多年的歲月。
主廳里,太監早已開始布菜斟酒,由不得李弼說不,他只能硬著頭皮,帶著舒雪尹來到聖榻旁。
「誰要妳坐下的?」一見她一坐在他旁邊,他頭痛的低斥。
這里可比王爺府嗎?王爺府由得她不分尊卑,在皇上面前豈可胡來?
「可是」她不是都這樣的嗎?舒雪尹疑問很多,但不敢問,因為時間不對,地點也很不對,所以她順從地站到他身後。
「朕似乎沒瞧過鳳凌王對哪位姑娘說話如此輕柔。」李劭笑道。
這樣叫輕柔喔?舒雪尹不甚認同地搖搖頭。
「雪尹。」李劭看向她。
舒雪尹乖巧地垂首欠身。「皇上?」
「布蕾皇後極掛念妳,若是有空便回宮讓她瞧瞧吧。」頓了下,他又道︰「別以為皇後不在意妳,才將妳賞賜給鳳凌王,這是朕作主的,因為鳳凌王平亂四方,戰功彪炳,卻未曾跟朕要過任何賞賜,難得他開口,朕是非得要賞的,如此說來,妳可明白?」
舒雪尹想,皇上只是在為布蕾說情,于是笑笑點頭。「奴婢明白。」
明白個什麼?!李弼眼角微抽,狠瞪著她。
筆上分明是在提點她,要她把握機會好好守在他身邊,總有一日,沒個王妃正位,也絕對有側妃之位。
般不清楚的笨丫頭!他不過是一時興起,豈有皇上說得那般曖昧?不過也慶幸她蠢得過火,听不懂皇上的暗示。
他支手托額,又氣又惱,然臉上依舊是不形于色,抓起矮幾上的酒杯,轉移話題。「預祝皇上此次春搜可以滿載而歸。」
春搜再每年二月末,為期三天,所以這三天,他必須隨著皇上留在行宮三日,正好可以讓他有三天的時間,將這煩人的丫頭甩開。
「說到這事──」李劭啜了口酒,看向坐在右前方的上官羿。「國師,日前地動,可有卦象?知道是何預兆嗎?」
上官羿對答如流。「此為天子臨朝,皇朝地氣歡騰之兆,可見皇上在朝必定是盛世千秋。」
「國師,朕不是頭一回上天壇,卻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
「也許皇上氣勢正盛。」他隨手拈來一個說詞。「鳳凌王,你說,是不?」
李弼輕啜著酒,漫不經心地懶應著。他當然知道上官羿不過是隨口說說。
身為堂兄弟,他多少知道一些關于皇朝異象之事,好比地動代表著真龍歸位,又好比春霧夏雪秋霾冬霆數種當季不該發生的氣候,乃是真龍回天之象。
「皇上,這是好事。」上官羿微笑,斂去眼中精光。
打地動以來,他日日夜觀星象,日探水鏡,隱約看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卻難以規探全貌,唯一能確定的是,有另一派天子將回朝奪位。
筆朝三代子嗣相當薄弱,而三代前,平德皇時代曾出現一個讓位的攝政王李鳳雛,平德皇曾留下暗諭告知,說不準有天李鳳雛的後代子孫將會歸朝奪政。
而他,護國國師鎮守金雀,又豈能讓皇位再讓給其他李家人?
筆朝,是他上官家的!上官家為皇朝落得代代家破人亡,孤老終身的命運,皇朝欠他上官家太多太多,所以皇位本就該是他上官一氏擁有的,誰也別想搶。
「不談那些了,朕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和國師、鳳凌王如此把酒言歡了呢。」李劭笑得溫文爾雅。
「皇上,這可得要怪鳳凌王,他常年在外征戰,幾年見不上一面是常有的,這一年來好不容易在皇城定下了,皇上該先罰他。」上官羿朝對面的李弼笑得很賊。
無力地閉上眼,李弼連瞪他都嫌累。
「小婢,還不斟酒?」李劭笑道。
小婢?叫她喔?舒雪尹偷偷抬眼,覷了下,發現皇上和國師身邊皆有太監侍衛服侍,唯李弼沒有,便趕緊走到他席旁,為他斟了一杯酒。
「對了,王爺,我听說前幾天歡喜日時,你特地出門了?」上官羿問。
李弼開始懷疑他的衙司有人出賣他,否則他的行蹤怎會連國師都模透了?
「小婢,還不趕緊喂酒?」李劭笑著催促。
這兩個家伙真的是在連手欺負他!明知道他不愛近人身,明知道他厭惡有人在旁皇上不知他天賦之事,但上官羿可一清二楚,今日如此整他,明日他非加倍奉還不可!
舒雪尹猶豫了下,看他濃眉攢得死緊,實在沒勇氣喂他酒。可是,不管怎樣,皇上都比王爺大吧?
于是──「王爺,請喝酒。」她單手拿起酒杯要喂他,瞧他斜睨著她,以為他要喝,她趕緊把酒湊上前,誰知道她的腳很明顯地被人絆了一下,手中的酒也神準地潑到他身上。
「妳這沒用的丫頭!幾天前潑了戶部尚書一身茶水,今兒個又潑了本王一身酒,笨手笨腳極了,給本王出去!」李弼佯怒低咆,想要藉此法讓她躲到外頭,免得待會成了皇上和國師欺負的第二目標。
可舒雪尹不知其中蹊蹺,被這麼一罵,近日被疏遠的委屈全涌上心頭,她水眸倏地泛紅,難過的垂下臉。「對不起,奴婢告退。」
「妳」想伸出去拉住她的手,終究還是被李弼收攏在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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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雪尹噙著淚水踏出行宮,迎面一陣強勁山風襲來,冷得她直打哆嗦。她想回行宮,但那男人擺明是故意把她趕出來的,她哪有臉再回去?
扁起嘴,她決定朝天壇方向走,只要靠在牆面上,至少能擋點風。
然而,才剛踏到天壇旁的青石廣場,四面八方隨即卷起一陣狂風,冷冽寒意讓她縮著肩頭直往天壇牆面跑,可在踫到牆面的瞬間,整面大地亦為之翻騰,彷佛是翻身而起的蛟龍。
「地動了!又地動了!」
行宮前的禁衛隊不安地喊著,不懂地動代表何況,而站在天壇邊的舒雪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離開天壇,她很冷,不走,又怕地震太強烈,要是建築物倒塌,鐵定就地把她掩埋。
風聲呼嘯,卷起滔天黃沙,掩住頭頂薄陽,大地瞬間灰蒙,鳥群破林而出,就連林間野獸也從四面八方竄出。
「有豹子!」
有人喊著,幾乎同一時刻,舒雪尹也看見了。「別來啊」她的正前方是行宮的瓦牆,有不少野鹿猴子,甚至是豹子老虎正從那後頭竄出,以極快的速度朝她的方向跑來。
死定了!抱著頭,她虛弱的貼在天壇牆面上。
「雪尹,別動!」
逼沙漫漫,她雖看不清楚誰從行宮正門跑來,但她听得出是那個人的聲音。
「王爺!」她不敢動,就算野獸的狺叫聲逼近,她還是不動,幾乎是同一時刻,她听見某樣東西凌空而至的聲音,重重地插刺在她身側。
「過來!」李弼吼著。
瞪著被長劍刺穿,就死在她腳邊的豹子,她很想跑,但是腿很軟。「王爺,我跑不動」她嚇得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李弼從禁衛軍手上搶來一把劍,吼著,「全軍散開,第一衛守在行宮口保護皇上安危,其余的,給本王殺!」
他打得官職至今,這是他第一次將皇上的性命交托給其他禁衛軍,可他顧不了那麼多,瞇緊黑眸,足不點地的朝她而去。
「雪尹!」
眼見一只老虎撲身向她,他立即擲出長劍,在老虎中劍欲倒的當下,將舒雪尹拽進懷里。
「王爺」舒雪尹緊抱著他不放,像是溺水的人,找著了唯一能夠支撐的浮木。
李弼心頭震了下,垂眼看著她,心里千頭萬緒。
他為何如此牽腸掛肚?為何如此不安難解?不過是個女人,不過是個他讀不出的女人罷了,有何大不了?
但他就是在意,就是在意連母親也不願抱他的,得知他天賦者,唯有上官羿不懼,如果、如果她知道他有天賦,像個怪物能夠讀透人心,還願意這樣抱著他嗎?
不過眨眼工夫,又有豹子迅至,他將她反護在身後,運足氣勁在掌,朝飛撲而來的豹子下月復斬下,只听豹子發出哀嚎,但下一刻又有另一只豹子朝他撲來,咬上他的肩頭。
「雪尹,跑!」他反手掐著豹頭,威昂直立,守在此處,不讓任何野獸越過他而去。
「救命啊!救命啊!」舒雪尹急得淚流滿面,扯開喉嚨喊著。
遠處的禁衛軍發現有異,急忙趕到,這才將李弼自豹子嘴里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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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弼肩頭肉險些教豹子給硬生咬下,出現了將近一尺長近一寸深的撕裂傷,血流如注。
可他要求先行診治其他弟兄,隨行的兩個御醫實在是奔波不及,趕緊差兵回宮請調,這一來一去也得要等上一個時辰,大伙就怕他的傷等不到那當頭。
「沒關系,御醫們先去替王爺診治,這里交給我。」跟在御醫身旁,舒雪尹只要御醫上完藥,便立刻著手幫傷者包扎,速度極快,動作極輕柔,轉眼間就已處理好數字傷兵。
「這位姑娘以往也曾在藥鋪里工作?」
「那不重要,請御醫大人們趕緊替王爺診治吧。」她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
御醫瞧她身手利落得很,于是放心的留下藥和干淨的布巾,讓她在行宮圍牆內替受傷的禁衛包扎。
身穿瓖銀邊玄色長袍的上官羿方巧從行宮深處的寢殿走出,瞧見她縴瘦的身影在圍牆內的廣場上穿梭,眸光一黯。
又地動了,說來也巧,第一次地動,是她扶著布蕾要上天壇,第二次地動,是她站在天壇牆下太巧了,巧合到讓他找不出任何為她月兌罪的理由。
瞇起殺氣橫生的黑眸,他緩步走向她。
「國師,王爺還好嗎?」
上官羿垂眼瞅著那張不掩擔憂的秀臉。「王爺尚好,御醫已在看診。」
不像,壓根不像,她沒有半點皇朝人該有的霸氣和傲慢,更沒有與生俱來的華貴氣質,她根本就像是個村野鄉姑,哪里像欲歸朝奪權的李鳳雛子孫?!
「他疼嗎?」她又問。
上官羿先是不解地看著她,隨後搖搖頭。「他不會疼的。」
「是人都會疼,怎可能不疼?」她垂下眼,快手包扎著傷員。
上官羿沒回答,只是看著盤起長發,露出秀美賽雪頸項的她。
不像又如何?他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
然,當他探手欲掐上那縴細玉頸時,卻突地想起她曾經將李弼摔在地面,遲疑了下,又縮回手,同一時刻,便听見她低喊。
「你還好嗎?听得見我的聲音嗎?」
這嬌軟急促的問句,引起廣場上禁衛兄弟的注意,只見她趴在一名士兵胸口上,隨即抬高他的下巴,吸了口氣,毫不猶豫地朝他嘴里灌入。
在現代,這不過是CPR的動作,但在金雀皇朝里,根本是傷風敗俗的行徑,就連上官羿也不解地攢緊濃眉,然而下一刻,便見她立刻起身,雙掌壓在那士兵心窩處,不斷用力往下擠壓。
「妳這是在做什麼?」上官羿既驚訝又疑惑。
「別吵我。」她淡道,嘴里念念有詞,不斷地默數著次數,隨即又吸了口氣,注入他嘴中。
「臭丫頭,妳在做什麼?!」李弼低啞的怒斥依舊活力十足。
聞聲,舒雪尹驀地回頭,面露喜色,但還是快速地在士兵心窩處按壓著。
「妳到底在做什麼?」甩開後頭的御醫及禁衛,李弼飛步躍到她身旁,垂眼瞧著那平躺的士兵。
「我在救他。」她的手沒停下,看著他身上的中衣開敞著,肩上染了大片血跡,直到袖口。「王爺,你怎麼還沒上藥呢?」
看她滿臉大汗,他不以為意地回答,「已經上藥了。」
「怎麼還在流血?」看著他血淋淋的袖口,她的秀眉攢在一塊。
「無所謂,倒是妳,這是在做什麼?」
「救人,他沒有呼吸了。」按壓結束,她趴伏在傷兵胸口听了會,再吸口氣,準備繼續人工呼吸,卻見李弼伸手擋在那士兵的嘴上。「王爺,你這是在做什麼?正是危急時候哪!」
這士兵只是痙攣休克,並非因為失血過多,趁現在趕緊救,還是有機會的。
可他就是不挪開手。「本王可不懂什麼危急不危急,既然沒了呼吸,那就是死了,既然死了又何必救?何況更沒听過光是親吻就可以救人的,妳懂不懂妳已經沒了清白了?」他氣急敗壞,莫名很想讓這士兵死得徹底一些。
「清白?」她哭笑不得,隨即又正色地瞪著他。「王爺,一個人的性命比不上清白嗎?」
算了,不讓她渡氣,繼續按壓心髒也是一種方法。
「姑娘清白等同性命!」
「就算我沒了清白,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可這士兵現在不救,他就沒命了,孰輕孰重?」
李弼瞇起黑眸,難以置信這迷糊的天真丫頭,竟也會有滿嘴道理的時候,好像無論誰有難,她都護,沒有人在她眼里是特別的,每個人都一樣,包括他
「啊」躺平的士兵突地發出痛苦的哀鳴,舒雪尹見狀,露出喜色。
「沒事了,你已經沒事了。」她輕拍著士兵的胸口,確定他呼吸順暢後,趕緊為他上藥,又跟旁邊的士兵要了保暖的衣物蓋在他身上。
這一幕,讓上官羿和李弼皆傻了,兩人對視一眼,臉上表情同樣驚疑不定。
「好了,都差不多了,王爺,你的傷可以讓我瞧瞧嗎?」抹了抹額上的汗,舒雪尹動作自然地拉開他的中衣,李弼還沒來得及斥責她的放肆,便听見她掩嘴低呼。「傷口太深了,上藥也沒用啦,這一定要縫。」
「縫?」
行宮寢殿里,上官羿和李劭站在錦榻邊右側,兩位御醫則是守在左側,而坐錦榻上的李弼正看著舒雪尹挑選針和線。
「就這支好了,以防萬一,還是消毒一下比較好。」她喃喃自語,拿著挑選懊的繡花針來到幾步外的桌上,以燭火燒烤著針,一會又踅回錦榻,挑選堅韌的線穿過,正打算動工時,總算發現有好幾雙眼都盯著自己。
「呃怎麼了?」她是不是又做錯什麼了?
「妳拿針線要做什麼?」李弼終究忍不住問出疑惑。
「縫傷口。」
卑一出口,兩名御醫立即倒抽口氣,李劭和上官羿也面露不認同地看著她。
舒雪尹這才恍然大悟,笑道︰「古有關雲長刮骨,不知道大伙有沒有听過?」
「是有。」李弼淡道。
「那就對了,刮骨都有了,縫傷口算什麼?」她輕拍李弼另一頭的肩膀。「王爺,不要擔心,你看過我的針線活的,縫得很漂亮,對不對?」
「妳確定縫上去就會好?」
「至少總比現在好,這傷口太深太長,要是不縫的話,擱著一兩個月,若是處理不當,免疫系統降低,會變成蜂窩性組織炎的。」
李弼听得一頭霧水,益發覺得她古怪,但卻下意識地認定她不適宜再說太多。
「王爺,其實──」
「要縫就縫,話這麼多。」他低斥。
扁了扁嘴,舒雪尹跪上錦榻,瞇眼看著傷口,深吸口氣說︰「王爺,沒有麻醉,會滿痛的,你忍忍吧。」
「閉嘴。」就要她閉嘴,偏還是這麼不識相地說些令人起疑的話。
她好心安撫他,他居然這麼凶,那就別怪她無情了!單手按住傷口一端,舒雪尹隨即以針刺入他的皮膚,快速穿到另一頭,快手反轉線身,將綻開的皮肉緊拉在一塊,再打了個死結。
而被縫的男人毫無痛覺般,反倒像是若有所思。
「疼嗎?」
「不疼。」
「真的?」
他橫眼瞪她。「就這麼一點傷,有什麼好疼的?」他的心思煩亂,主因全在她!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煩的是她奇特的能力,還是她踫觸其他男人?
明明不想深究,可問題卻纏著他不放。
「王爺,你不懂痛,怎會知道別人身上的痛?」嘆口氣,她繼續縫他的傷口。
「妳現在是在教訓本王?」
「不是,我只是想跟王爺說,剛才我對那個士兵又親又壓是在救他,這是一種醫術,真的只是救人,救活了他,你想他的家人會多開心?若為了救人沒了清白,那我也認了。我只是想救人,沒打算要惹王爺生氣的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義正詞嚴的語氣到最後,竟變成軟軟的撒嬌,還帶了點不知所措的無奈,很甜很暖,很教他心動。
「妳話真多。」他低啞喃著,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一點彎。
原來,她是在乎他多一些的?
「王爺還沒習慣嗎?」她嘿嘿笑著,見好就收,繼續手上的動作。
一旁的上官羿眼也不眨地看著兩人的互動,為蹙了下眉。
懊一會,總算把傷口縫完,舒雪尹接過御醫遞上的藥,在傷處仔仔細細地抹過之後,再取來紗巾將他整個肩頭包扎好,利落的手勢和動作,看在御醫們的眼里,根本像極了個從醫多年的大夫。
「王爺,你沒有衣袍了嗎?」看他光著上身,忙到一段落的舒雪尹趕緊拿著床榻上的被子,將他團團包起。
「妳在做什麼?」李弼赧然地瞪著她。
她把這里當王爺府了嗎?居然拿床榻上的被子蓋他,以為他有那般弱不禁風?
「無妨、無妨。」李劭不在意地笑道。「鳳凌王,王爺府總管以取了王爺官袍在外頭候著,待會便要他取來吧。」
「謝皇上。」李弼拱禮。「只是今年的春搜」
「無妨,你好生歇著,今年春搜就讓朕大展身手吧,往年有你在,朕想威風都不成,今年可得要讓皇後看看朕狩獵的本事。」
他點點頭,心里很明白皇上是在幫他圓場。
「皇上,臣看這小婢有如此高超的醫術,不如請她進宮,好好教導御醫,以讓醫術更加卓越。」上官羿淺聲進言。
不等李劭開口,李弼便冷冷地拒絕,「皇上,她已經是臣的人了。」
李劭遲疑了下。「既然鳳凌王如此喜愛,朕也就不多說了,不過,若在你的陪同之下,偶爾帶她進宮,陪陪皇後吧。」
「臣遵旨。」
「國師,今年春搜,就咱們來較勁吧。」李劭微笑著朝殿外走去。
聞言,上官羿一改先前的陰冷,爽朗笑道︰「皇上,你明知道臣的武藝不值一哂。」
「朕還記得你十五歲那年,贏了朕兩劍。」
「皇上,那年你才十三,臣贏你,一點都不值得驕傲。」
兩人的聲音漸遠,就連御醫和守在殿外的太監都一並撤下,好半晌李弼才抬眼瞪著一臉傻樣的舒雪尹。
「不知死活的丫頭。」
她明顯地愣了下。
「我又做錯什麼了?」
他閉了閉眼,不願跟她說得那般深入。
他太清楚上官羿的為人,當年他提議開設御鳳衙司,力薦他當統領,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一定會賣他情面,給他機密,任他暗地里除去眼中釘。
身為皇朝國師,他知道得太多,也疑心更多,只要是一丁點可能動搖朝堂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只螻蟻,他也寧可錯殺,不願錯放。
而這會連續兩次地動都與這丫頭有所牽連,相信這已經令上官羿起了十足的疑心,那麼,自己又該如何做呢?
「王爺,對不起,我又說錯什麼了嗎?」她怯生生地問。
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李弼嘆了口氣。「過來。」他緩緩扯掉沾滿血的手套,想了下,也將另一只手套扯下。
她乖乖地走到他面前,沒有防備地被他扯進懷里。
「王爺?」
「別動,妳不知道本王肩上有傷嗎?」
遲鈍的舒雪尹馬上不動。」王爺,你是不是覺得冷?你流太多血了,說不定晚上還會發燒,要多穿幾件衣服,不然很容易著涼的。」說著,她主動環過他的胸膛,避開他的傷口,給他滿滿的溫暖,但也發現他不自在地想閃開。「王爺,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誘惑你?不是喔,我只是怕你冷而已。」
「閉嘴。」他猶豫了下,雙手輕輕攏在她身後,再慢慢慢慢地收緊,讓她整個人貼在他懷里。
這就是擁抱的感覺?像是一團暖進心里的火,不燙,卻教他心頭跳顫著。
他已經太久太久,不知道肌膚相親是怎樣的滋味,不知道光是擁抱,竟也能讓他心旌震搖。
「妳知不知道,本王這樣摟著妳,妳的清白已經毀了。」毀了她的清白,然後孤老?
「沒關系啊,又不會少塊肉。」她笑了笑,听著他突地急促的心跳,心也莫名其妙的跳快,可她仍是力持鎮定地說︰「只是一個擁抱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不是,連親嘴妳都不在乎了,擁抱算什麼?」他掀唇譏笑,下一刻,便使力推開她,讓沒有防備的舒雪尹再次摔上了石板地。
忍住想牽起她的沖動,李弼逼自己笑,冷冷的笑。
他寧可孤老,也不願牽扯她後還是一樣孤老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