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沒有在听?!」
一句暴吼震得她耳鳴,她快快回神,發現向來亮麗動人的總編早已幻化為母夜叉。
「有……」即使很心虛,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回答。
「有?」丁海薇瞪大眼,勾起唇角冷笑三聲。「很好,那就趕快去給我采訪。」
「咦?」采訪什麼?不是像以前一樣罵罵就算了,頂多再叫別人去采訪嗎?
「呵呵,你不是說听見了嗎?那就給我去!反正這兩個企劃案隨便你選,我這個月一定要刊其中一則就對了,你要是辦不到,只好請你另謀高就了。」
「嗄?」青天霹靂啊!這次居然直接用解雇威脅,讓她連退路都沒有……
可是其中一則?不管哪條路都有可能遇到文致熙……嗚嗚,總編好狠的心腸,都不知道這樣是推她入火坑,偏偏這種私人理由又不可能跟總編說得通。
「裝哭也沒用。」丁海薇哼了聲,等她決定。
「薇姊——」一定要搞得這麼沒人性嗎?童俐人認真地扮可憐,突地听見門外響起一陣騷動,心想還有親愛的同事們在為她打抱不平,實在是感動哪。
只是,他們在外頭吶喊有什麼用?直接入內諫言比較實際吧
正想著,就傳來敲門聲,她暗自握緊粉拳,偷喊了聲Yes。就說平日待他們不薄,見她有難時,他們是不會見死不救的。
「進來。」丁海薇輕喊。
童俐人閃著感動淚水的大眼直盯著門板,眨也不眨,因為她想知道第一個入內救她的人到底是誰。
小美?津津?還是……都不是?!
只見一個穿著休閑西裝、黑色休閑褲,內搭半透明且很養眼線衫的男人,如神只般地走進辦公室里,臉上的笑帶著幾分浪蕩,幾分不羈,後頭則跟著一群被迷得暈頭轉向的同事。
童俐人怔怔的環視一圈,發現在場的女性同仁,除了她和總編以外,其余皆得了同一疾病——花痴。
她頓時頭痛得想哭。
還以為是同事要發揮同事愛,想不到入內的竟是她最不想看見的家伙,他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這邊請坐。」丁海薇笑得風情萬種,回頭看向眾員工時目光柔媚。「還不趕快去倒杯咖啡?」
「是。」一干女子爭先恐後的沖出辦公室去泡咖啡。
「你是來干什麼的?」童俐人火速質問,若不是總編在場,她真想揪起他的衣襟問他到底想搞什麼鬼!
「我……」文致熙話未完,就被丁海薇打斷。
「欸,你們認識?」她詫異地問。
童俐人有股沖動想要咬掉自己多事的舌頭!「不認識!」管他,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是嗎?」丁海薇微挑起眉,擺明有疑問。
「是。」她篤定得很。「總編,你又不認識他,干麼要請他坐下?」快,把他趕走、把他趕走!
千萬不能被總編發現他們認識,而且總編打足知道他就是幻的老板,事情更麻煩了。
「誰說我不認識?」丁海薇哼了聲。「昨天義先生就來過一趟了,是來找你的,說跟你約了時間采訪卻臨時有事取消,想跟你道歉,誰知道你昨天下午給我蹺班沒回公司!」
聞言,童俐人臉色大變。
什麼嘛,總編早就知道來人是誰,自己剛剛還否認簡直是糗斃了,更可惡的是,先前還要她做選擇題,是想她如果選擇絢境,就可以一次叫她做兩個企劃了是吧!
看她變臉,丁海薇冷笑三聲,不理她,轉過身面對文致熙,嬌聲問「文先生今天親自來,是為了要跟俐人約時間采訪嗎?這真是太多禮了,其實,您讓助理打電話來就可以了。」
「是可以,但我有個要求,希望貴社能答應,才會親自過來。」文致熙還是笑得溫煦,童俐人不好的預感卻愈來愈明顯。
「當然沒問題,文先生您請說。」
「我只接受童小姐的采訪,就這個要求而已。」他還是笑笑的樣子,一點都不介意對面的童俐人用無聲的嘴型詛咒他。「而且,如果貴社能做到,我可以讓絢境跟幻都接受采訪。」
「太感謝你了。」丁海薇呵呵笑著,非常滿意這個結果。「北鼻,你听見了吧?」
面對惡魔總編,童俐人只能在內心哀嚎。
「還有這邊,這些是仿歐洲中古時期的水晶吊燈和水晶燭台。」
在總編的軟硬兼施之下,童俐人終于對惡勢力屈服,搭著文致熙的車來到那日蒞臨的絢境,參觀里頭陳設的商品,看得她眼花撩亂。
沒想到,他除了是幻的老板,也是絢境的負責人,所以那天那群像「做黑的」的員工在喊的就是他,而她當時只顧著要逃跑,根本沒想那麼多。
不過,這真是玻璃嗎?為什麼玻璃可以做得如此精致?
有五彩繽紛到教人想膜拜的地步,也有深沉的墨黑,其晶瑩剔亮的透光度卻又像極了水晶的稜光。
到底是怎麼做到這種程度的?
心里疑問多多,童俐人拿起其中一個底座只有巴掌大的小燭台,五個燈台都綴垂著叮叮當當的水晶吊飾,如花般嬌艷,美麗的顏色令人忍不住要伸出大拇指,用力地說︰贊啦!
「喜歡嗎?」文致熙柔聲問。
一抬眼,對上他溫潤如水的俊眸,太過近距離的對視,教童俐人的心狠狠地顫跳了下,眉頭立即皺起。
「喜歡又怎樣?」她就是忍不住想對他生氣。
「送給你。」
「不要!」瞬間,美麗的燭台像是一把火,燙手得教她趕緊放回去,連忙離開展示架。
她不想收他送的東西,不想兩人有太多牽扯。
「你不喜歡?」俊臉閃過一絲頹喪。
「沒有啊,很漂亮,我還滿喜歡這種巴洛克宮廷風格的擺飾品。」
文致熙默默記下,又問︰「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讓我送你?」
「因為很貴,無功不受祿。」總編給了她一些數據,上頭自然也有產品標價,要是她沒記錯,一盞看似比較普通的燭台都要價數千元,更遑論是如此精致的燭台。
既然誰都沒有提到過去,那他們現在只要保持編輯跟被采訪者的關系就好。
「沒關系,我……」
「老大,電話!」工坊的伙計高聲喊。
文致熙像是不爽被打斷話,發狠地瞪向開口的人。「叫對方待會再打來。」口吻溫和,語氣卻是寒氣逼人。
「不行啦,是國際電話。」對方烏啦啦的一串英語,听得他頭好痛,就算現在被老大在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他也不想回去接電話。
文致熙又瞪了他一會,才悻悻然地進辦公室接電話。
「厚,又不是故意的,干麼這樣瞪我?」男子很無奈地嘆口氣,但還是對著童俐人揚起最真誠的笑容。「童小姐,我們家老大的手藝不錯吧?」
「嗯。」她點點頭。
今天來,她不再對工坊的員工感到害怕了,應該是因為工坊里的每個人都笑嘻嘻的吧,盡避她發覺他們笑得有點勉強和僵硬,但她已經充份感受到他們的熱情。
「我們家老大真的很厲害,不管是玻璃藝術還是打造人偶,技術都是一等一的,有不少外國客戶到工坊洽談代理權,甚至連英國皇家御用家飾都希望能夠聘請老大為設計總監,老大都不肯,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老大說,他玩玻璃不是因為想成為藝術家,只是想磨練自己的技術而已。」
「這樣還不夠好?」她不懂,三年不見,他怎麼會走入這行?而且走得這麼執著。
「老大說還不夠,不過明明就很多專家欣賞他,偏偏連策展經紀人想幫他籌備展覽他都不肯呢,老大說這不是他的目的,所以他從來不對外張揚自己的手藝。」
「是嗎?」但是他卻答應她的采訪,因為是她嗎?那麼當初他……啊——煩死了,她最討厭想這種厘不清的事情了,所以她才離開的啊,可惡!
還不懂?看童俐人一臉興致缺缺,男子很是扼腕。原本是想要助老大一臂之力,好在老大面前邀功的說,誰知道這童小姐看起來伶俐,實際上卻是遲鈍得很,唉。
正想要再說什麼,他敏感地發現身後有兩道熱浪襲來,立即拍拍**走人。
「還有什麼想看的?」文致熙走過來,嗓音清朗爽颯。
聞言,忍了好久的童俐人終于忍不住說出口。「你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他有哪里不對勁嗎?
「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這麼娘的?」真的不是錯覺,他好像被下符了一樣,外表是他,內在卻不是他。
她以前從來沒看過文致熙溫煦的笑容還配上爽朗的聲調,簡直是……不搭軋,雖然她以前常抱怨他殺氣太重,但他現在……好像更奇怪了。
「娘?」文致熙臉上表情未變,內心則是浪濤翻滾。
他刻意為她改變,不讓她從他身上感覺到半絲暴戾之氣,所換來的評論竟是娘?
「你不覺得嗎?很惡心耶!」好吧,雖然他是討厭鬼,但比較起來她還是寧願看到以前的討厭鬼,也不想看到變娘的文致熙。
頎長身形震了下。「這樣子呢?」他趕緊把音階調正常。
「好多了。」對嘛,這麼粗擴的外表配那種細柔書生聲,象話嗎?「對了,我剛剛邊參觀的時候突然有個想法,既然你答應讓我采訪絢境跟幻,那我想可以讓兩者結合報導,拍照時讓女圭女圭跟這些藝術品一起擺設搭出一個景,你覺得好嗎?方便嗎?」
「當然方便。」只要他們有更多相處的機會就好。
「好,那我會趕緊去定棚,時間確定好之後,再跟你討論該如何呈現。」童俐人邊說邊拿出筆記本記重點,沒注意腳下,無端端踩到一支鐵棒,身形一斜,眼看著就要往展示架倒下,她咬牙一旋身,改變墜落的方向,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傷及藝術。
結果——不痛?而且還安穩地落在一堵結實且充滿力量的懷抱,她緊閉著眼,感覺到貼在臉下的那片肌肉正起伏著。
她怔愣抬眼,瞥見他瞳眸深處一閃而逝的怒焰,霎時,忘了自己剛才跌倒的事,心里竟松了口氣。
總算正常了,這才是他嘛,老是好聲好氣裝斯文,實在一點都不像他。
「你沒事吧?」他悶哼了聲,不是痛,而是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他一時難以控制身體的反應。
「沒事。」對了,她還趴在他的身上。童俐人快快起身,總覺得臉上還殘留著他胸膛上的余溫,熱熱的,燙燙的,燒得她耳根子透紅。
文致熙也起身,撢了撢褲子,順手拿起在地上的鐵棒,往後瞪去。「誰放的?」目光透露危險氣息。
「不知道。」眾人抬眼,個個臉上都有扭曲的笑。
「最好是不知道!」鐵棒咻地像箭翎般飛去,準確無比地扔進火焰狂卷的火爐里。「再給我嘻皮笑臉一點沒關系!」
怒吼聲出口,工坊里頭頓時鴉雀無聲,就連童俐人也被他震懾住。
背對著心上人,文致熙噙怒的臉顯得陰鶩,經過幾次吐納之後,他才揚起笑臉,重新面對她,「既然要讓玻璃和女圭女圭一起擺設,那我們就先到幻去挑些你覺得適合的女圭女圭。」話落,不由分說地牽著尚在怔愣狀態中的童俐人離開。
等到兩人坐上他的五百CC.重機離開之後,工坊里才響起一片怨聲載道。
「媽的!啊不是他說童小姐在的時候,我們都要保持笑容的嗎?」
「嘿啊,現在又怪我們嘻皮笑臉了,老大真的很難伺候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