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怎會扯到這兒呢?
想要他說,他就像蚌殼似的死都不說,沒要他說的,他偏說了。
「妹妹在我的懷里變冷、變硬了……」
「不要再說了門她是要陪他解憂愁,不是要他愁更愁的。
「所以當我跟著老爺回府,沒多久少夫人出世之後,我就把她當妹妹看待,把她當成我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可憐妹子,把我當初不能給也給不了的全部都給她,但她現在已出閣,我知道大少爺會好好疼惜她,這樣很好,可是我卻……」
「那就給我吧,把我當你的妹子」龐月恩坐到他身旁,水眸凝著似雪月華。
她不奢求當他心里的唯一,就算是當妹妹也好,只要他肯給,她都要。
上官向陽瞅著她,魅眸輕嘻笑意,「你不行,你當不成我妹子。」
就連妹子都不能?龐月恩心尖一抽,抿緊了唇,好想罵他狼心狗肺,然而卻瞧見他靠得愈來愈近,直到他的唇貼上她的。
那是很輕很輕的貼覆,柔潤得像是溜過一抹風,還來不及回神,便听他咕嗽著說︰「妹子……就不能親了。」
她听得模糊,不是很確切,想要再問他時,他卻已經醉倒在她肩頭上,沉甸甸地把體重都往她身上壓。
「喂,不準睡,說完再睡!」她嬌羞嚷著,可他已沉沉睡去。
她氣得想跺腳,但又怕驚動他,只好很無奈地由著他毫無距離地靠在她肩上。
可雖然表面上氣惱著,她心底卻是驚著暖著,整個人飄飄然,雙腳都快要踩不到地了,但就怕自己听錯了,白開心一場。
「可惡,你真高竿,這樣反整我,看我明天怎麼修理你。」她嬌嗔,輕輕地挪動他,讓他可以舒服枕在她腿上入睡。
有時候真的被他氣得腦門都快要炸了,但只要他一抹笑、一句關懷,縱有再大的氣也會立刻消失不見。
有什麼辦法,誰要她喜歡他?
龐月恩搖頭苦笑,心里惱他,卻又替他拉整衣襟,不意瞥見他月復袋里頭有串翠玉珠,不由得拎起一瞧,輕呀了聲,「難怪我覺得眼熟。」
原來,那日在御溝旁,是他使的壞呀……
頓時,她眸色軟若春水,瞅著這讓她魂縈夢牽的男人,附在他耳邊低喃,「你說,你心里真的沒有我嗎?真的一點點喜歡我都沒有嗎?」
若她沒記錯,這翠玉珠是多年前上官凝送給他的,他一直收在身邊,但卻為了她扯下了珠玉,這心意……她沒自作多情了吧?
「喂,你醒醒,告訴我呀……」她嬌柔柔地呢喃,沒了平時的架子。
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個陷入愛戀的傻子。
頭痛欲裂啊!
上官向陽申吟出聲,頭痛地捧著額,卻突地發現陽光竟異樣的烈,而他所睡的床則是異常柔軟。
他倏地瞪大雙眼,迅捷起身,瞪著剛才所躺之處,竟是某人的腿上!視線遲緩上移,瞧見那雙腿的主人正趴睡在行桌上,他更是嚇得雙眼都快要暴凸。
「……小姐?」他僵硬地轉動視線,瞥向早已涼透的酒菜,腦袋慢慢地運轉,努力回想,然而那記憶全被酒給吸得連渣都不留。
自己在喝了酒之後,到底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他捧著頭低吟。身旁的龐月恩听見了,粉顏微皺,咕噥了幾句,繼續睡。
「小姐、小姐,別在這兒睡,你的身子剛痊愈而已。」上官向陽不敢踫觸她,于是俯低些,在她耳邊輕喚。
「不要吵」她眼也不張地低吼。
「小姐?」他房了下,從不知道她有這麼大的起床氣。
「我要睡覺」她像個娃兒似的拗著。
他听了不禁莞爾,感覺她今年不像十七,反倒像只有七歲,那嬌俏的模樣,逗得他忍不住低低笑開。
睡得正香的龐月恩眯起水眸,惡狠狠地瞪著他,一瞧見是他在笑,才勉為其難地閉上眼。「不要吵我,我要睡覺啦——」
「小姐,回房再睡吧。」他止住了笑聲,卻止不住唇角上彎的弧度。
「人家沒有力氣……」
上官向陽瞧她挪了挪姿勢,看似準備再入睡,趕緊掂算著時間,忖著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到她院落,便將她打橫抱起,像陣風似的刮進她房里,將她安置在床上,並昔她蓋好了軟被。
「不許吵我,我要睡覺。」她閉上眼,咕噥著。
他起身欲離去。卻被一只小手抓住。
「不許走,我陪了你一夜,你現在說走就走,有沒有良心啊。」縱使累得張不開眼,說得滿嘴合糊,龐月恩還是緊揪著他的袖子不放。
「小姐,待會小雲兒來了,被她見著就不好了。」
「小雲兒不會說什麼的。」她困極,卻還要費心跟他對話,听他執意離去,又快發脾氣了。「給我坐下,哪兒都不許去。」
上官向陽拿她沒轍,只好乖乖坐在床畔。「好。」
得到滿意的答案,龐月恩笑得滿足,這才沉沉睡去。
瞅著她孩子氣的睡臉,他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替她收攏耳邊的細發,撥開掩住玉白額頭的劉海,細睇著她的臉。
她有著豐富而生動的神情,喜笑怒嗔,自有她獨樹一幟的風情,是無人能取代的,這一點,是他在多年前就知道的事。
她猶若繁星拱護的月,盡避倒映手中,仍是撈不起的綺麗。不是他能擁有的,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看,但心卻仍忍不住想親近。
如果。他也可以回報她的心意,那該有多好?
長年習武的指長滿了粗繭,他僅以指背輕撫她軟膩的女敕頰,只有在此刻,他才敢讓眸底的愛憐迸現,如此放肆地接近她……驀地,余光瞥見她枕邊的錦荷,他頓了下,拾起一看——驚見里頭除了他多年前送給她的玉佩外,還有一顆翠玉珠。
他輕呀了聲,想要趕緊將翠玉珠拿出,耳邊卻听見了細微的腳步聲,隨即收手,確定她已入睡,想要離去,才發現袖子被她扣得死緊。
有些為難的他想要抽開她的手,她卻哩吟了聲,抓得更緊。
很是無奈的上官向陽只能呆站在床畔,直到門被推開的瞬間,小雲兒還來不及出聲,他便先出聲制止。
小雲兒一雙黑溜溜的眼轉了一圈,隨即乖乖合上嘴,輕步走到他身旁。「上官公子,邢老有事找你,在前院偏廳里等看呢。」
「是嗎?」他微揚起眉,垂眼看著龐月恩緊拽的手,苦惱地悶笑。
唉,這該如何是好?
半刻之後,上官向陽快步踏進前院偏廳,里頭有兩人,正一坐一站等侯著。
「邢老,二少。」他恭敬問候。
「……你的袖子被我的狗咬了嗎?」龐夭恩原本坐得墉懶,瞥見他的袖袍缺了一大口子,立刻坐正身子。
兩人年歲接近,從以前就有不錯的交情,瞧他的袖子裂了個口,他不由得擔心是不是自己院落畢養的狗又偷偷溜出來咬人了。
「……不是。」上官向陽悶笑回答。
龐天恩粗獷濃眉微揚,黑白分明的大眼閃過一抹似懂非懂的戲謔。「原來是給貓抓的。」話落,又懶懶地窩進太師椅里。
听出他似有意促成的語氣,上官向陽不禁微愕,讓他聯想起龐祖恩話里的玄奧,還有龐夫人的打量。
該不會龐月恩對他的好感,在龐府里是眾人皆知的事吧?
閉了閉眼,他不再細想,拱拳問︰「不知道邢老今天要我過來是——」
「這是大少臨去淮南時留下的賬簿,今日起交給你。」
目光落在擱置桌面的數本賬簿,上官向陽有些驚詫,疑惑地看向龐天恩。
「你收著吧,從前听世伯提過,上官家的金賬房要是不在,總是由你掌賬的,大哥現在不在,我也懶得管賬,不如就交給你吧。」在他眼里,上官向陽早晚會成為他的妹婿,自然也沒將他當外人看。
「可是……」上官向陽又看向邢老,總覺得這狀況透著古怪。
「我爹呢,早就不管事了,邢老說他人老眼花,賬簿上的數字看不清楚,所以我就推薦你,你千萬別丟我的臉。」龐天恩開始把企圖賴到他身上的爛攤子全都推到別人身上。「還有呢,邢老身子有些不適,想找個接班人,雖說你是月恩的貼侍,但再接個總管一職、,應該也還過得去吧。」
「總管?」
「對,由我授權,你沒異議吧?」
事已至此,上官向陽也只能輕點頭。「屬下遵命。」
「這是賬房鑰匙,若是賬簿上的數字有誤,你可以自行出入點算。」邢老掏出鑰匙遞給他。
「是。」賬簿和賬房鑰匙,這些全都是龐府命脈,竟就這樣送到他手中,是太相信他,還是在試探他?
面對龐天恩,他認為龐天恩是相信他,至于邢老,必定是在試探他,順便想要抓他的問題,扯他後腿的吧?上官向陽如此揣測著,告誡自己務必小心。
「好了,沒我的事了吧,我要上我的匠捕去了,貨趕得緊呢。」龐天恩利落起身,正準備走人,卻眼尖地瞥見上官向陽裝束在發上的銀飾束環,立即勾笑。「喲,真送給你了,手工還挺巧的嘛。」他繞著他走,欣賞著他的束環,嘖嘖贊嘆。
「二少?」上官向陽被他古怪的行徑弄得有點模不著頭緒。
「叫二哥吧,叫二少多生疏。」龐天恩熱絡地勾住他的肩,將他拉到偏廳口外,故意不讓邢老那老古板听見他們的對話。「你跟月恩都已經八字一撇了,還叫什麼二少,是瞧不起我嗎?」
「八字一撇?」
「還裝什麼蒜?這束環是月恩繪圖又親手打造的,不知道被鑿子銼刀在手上戳刺割傷多少個口子,就等著你領大嫂嫁進府時要送你的,這是定情物,你不會不知道吧。」龐天恩收緊了力道,跟他鬧看玩。
「定情物?」上官向陽訝呼。
「這環身以日為主,光芒萬丈,以月為穗相隨,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聞言,上官向陽下意識地撫上那束環。確實,那形狀是如二少形容的一般,他不是沒拿下來,卻從未仔細看過,如今細細模索,才發現這雕工頗細,也想起龐月恩手上的傷口。「她的手不巧,就連針線功夫都不行,怎麼會想要親自打造這束環?」
「這要問你啊,木頭。」龐天恩好笑地放開他。「哪,我就這麼一個妹子,你敢惹她哭,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但她要是惹惱了你,我代她在這兒跟你道歉,別跟她計較,你就知道她就那種性子,撒完潑,隔天就忘了。」
龐大恩連珠炮似的撂完話便走人了,留下還愣在當場的上官向陽。
取下束環,他仔細瞧著,撫過上頭精細的雕工,心恍若成了一塊鐵,在她笨拙的雕工之下,慢慢塑了形,他的心在變幻,意志在松動,眼前皆是那人的喜笑嗔樂,還有她的淚。
如果可以,他多麼想要將她緊擁人懷,多麼想要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如果可以——
「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的奴才,你可千萬別會錯意了。」邢老的冷嗓陡地傳來。頓時穩住他快要悖逆的心。
緊握住束環,他迅速把那份悸動,慢慢地,慢慢地再壓入心坎深處。
「什麼?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