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胤征王的婚禮,緊鑼密鼓地準備中。
婚禮當日,朝中所有大臣群集,就連皇上也帶來天官,為這對佳偶賜福。
主屋喜房珠簾被推開,坐在梳妝台前,方被丫鬟梳整換上喜服的晏搖扁緩緩抬眼,登時一愣。
「怎麼,瞧本王瞧傻了?」玄夜爻笑著擺手撤下房中丫鬟,逕自拿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銅鏡中,映著他絕世無儔的俊顏,如緞黑發依舊束于肩下,額際垂落的兩繒長發,墜上精巧玉穗,襯著一身朱紅寬袍喜服,更顯尊貴。
「……嗯。」晏搖扁傻傻地點點頭。
確實足教人心蕩神馳的美男子,每瞧他一眼,總教她心頭怦然。
揚起濃飛的眉,玄夜爻笑得又邪又壞,靠近她。「你再這麼說,本王就不讓你到外頭,省餅拜堂,直接洞房了。」
此話一出,晏搖扁素顏緋酡,羞赧低斥,「你在胡說什麼?!外頭不是一堆人都來了嗎?」這當頭能容許他不拜堂?他這個胤征王也未免太大膽了。
「全是一堆不請自來的人,本王又何須掛心他們?」他哼了聲,打量起她,在瞥見她系在發頂的如意狀金玉簪飾後,眸色微變。「不是說了,西引人不在發上戴冠插簪,你還將這玩意兒帶上?」
晏搖扁無奈地嘆口氣,「西引人認為頭頂最靠近天,所以頭上不飾物,可咱們百定人可不信那一套,只要美觀即可,況且,這可是百定皇室公主出嫁時的發飾,是殿下的心意,我——」
「得了,戴上就戴上。」他看她與他束著同樣發型,只在頭頂戴上玉如意,兩旁金玉交錯結穗而落,倒與他有幾方相似。「倒是不俗。」
「對呀,瞧,咱們這樣多像。」她偎在他懷里,瞧著鏡中彼此的身影。
同巴同款喜眼,配上相同的發型,眉眼一樣的笑意,兩人對視一眼,發飾叮叮當當發出脆響,悅耳極了。
「來,我替你上妝。」他拿起妝台前的黛石筆。
「咦?」她瞠圓眼,感覺圓潤的筆頭正掃過她的眉。「……我以為在男尊女卑的西引里,不會有夫妻畫眉情趣的。」
「那倒是。」他專注的淡淡掃過她的柳眉,再拿起珍珠細粉抹上她原本清透勻淨的小臉。
「西引男人視女人為傳宗接代之物,可也許本王是個鬼子,所以比一般西引男人還要懂得情趣吧。」
半垂著眼,她由著他的指尖如風般掠過自己的臉。「那我運氣可真好,遇上的是王爺。」
玄夜爻勾著笑,拿起紅困脂,輕蘸在指上,再細細為她的唇點著朱色。「認識你這麼久,就今天這句話最動听。」他指尖忍不住在那花蕊艷紅的唇上來回摩挲。
「怎麼,我以往說的話都惹惱王爺了?」
「換作他人,早就尸腐成骨了。」
她抬起經他巧手精雕細琢過的粉顏,琉璃般的黑眸眼瞳帶笑的望著他。「我是不是應該要叩謝王爺不殺之恩?」
「不用,給本王一個吻就好。」他吻上她的唇,輕點如風,一點一滴地慢慢品嘗。
她羞赧的半垂星眸,卻瞥見他的唇上也沾了胭脂,趕緊拿過帕子想替他拭去。
玄夜爻卻閃躲著,不讓她拭唇。
「王爺,你唇上有胭脂。」
「那又如何?」
「待會拜堂時,大伙會瞧見。」
「瞧見了又如何?」
晏搖扁幾乎快噴火了。「你明知道大伙一瞧見,就會知道咱們做了什麼事,你還一點都不在意!」
「讓人知道本王愛你,不好嗎?讓人知道本王視你為心頭肉,不好嗎?」他將她拉進懷里,環抱著她嬌軟的身軀。
他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她晏搖扁是他的妻,不為權謀,不為利益,只為傾愛委身于他,而他,愛她更勝于自己,珍視她更勝西引王朝,在他的羽翼之下,沒有人能動她一根寒毛!
「你再說不去,我待會真不知道要拿什麼臉去見人了。」她雙頰發燙,瞳眸潤澤,因為他的話而動容。
「那就照本王說的,別吁去見人。」他在她發熱的粉女敕耳垂旁輕聲魅惑,熱氣有意無意地搔癢著她。
「怎麼成?」她橫眼瞪他。「沒有拜堂,我可還不是你的王妃哪。」
她要擁有名副其實的身份,名正言順的頭餃,讓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待在他的身邊,兩人攜手到老。
「這麼急著想冠本王的姓?」他笑得邪氣。
晏搖扁眯眼瞪他。
到底是誰說要娶她的?到底是誰說的?
玄夜爻放聲大笑,見她要抗議,率先封住那張時而聒噪卻又甜美的唇,吻得濃烈深情。
「……王爺,拜堂的時辰到了。」忽地,白蘿的聲音從門外很輕很淺地飄了進來。
玄夜爻置若罔聞,大手撫上眼前佳人不盈一握的縴腰。
「王爺,洞房何必急于一時?反正也不是頭一次洞房了……」白蘿無奈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王爺!」開口罵人的晏搖扁不知打哪生出一股力道,硬是狠狠將身前人給推開,粉女敕小臉上根本不需要妝點,就已是一片紅暖。「都跟你說要拜堂了!你還、你還……白蘿他」
她又羞又惱,說起話來語無倫次。
玄夜爻快意的笑著,笑聲沉朗清雋,帶著幾分壞和幾分邪,噙著深凝的執情。
「是了,我的王妃。」他探手,握住她柔女敕小手。
晏搖扁被他氣得不得了,不甘願的走了兩步,瞥見他唇角的困脂,想出其不意的探手去擦,卻又被躲過。
「王爺!」
回應她的,是玄夜爻打從心底歡喜的笑聲。
主廳上,祥樂奏起,新人人廳,充當主婚人的玄逢之就坐在高位上,天官鐘離癸站在一步前,等著新人來到。
在所有大臣見證之下,玄夜爻牽著晏搖扁來到廳堂,眼角余光瞥見青臨也在百官之後,不禁有些防備。
玄逢之笑睇著他們,道︰「果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不用皇帝開口,在旁觀禮的百官也早已一致認定這是一對天成佳偶。
只是——
「夜爻,怎麼成親之曰還佩帶著短匕?讓朕瞧瞧,是不是朕那日封賞的鬼將之刀。」玄逢之不苟同的皺眉。
玄夜爻輕撫腰間的短匕,抽出之後,沒交給等著接過手的鐘離癸,反倒是交到晏搖扁的手上。
「收下。」他道。
看他一眼,她想了下,乖乖把短匕系在腰間束帶上。
「王爺,大喜之曰,這刀器屬凶,總是不妥。」一旁有大臣進言。
他不置可否地笑。「這短匕本來就是屬于搖扁的,交給她,是要她好好管教本王。」
話一出口,大臣皆哄堂大笑,儼然把這話當笑話看待,唯有晏搖扁知道,他是故意不把鬼將之刀交給皇上,才拐彎這麼說的。
玄逢之也不在意,勾笑擺手。「既然胤征王如此打算,朕也不便掃了你們夫妻問的雅興,就讓胤征王妃好生管教王爺吧。」話落,他看向天官。
鐘離癸隨即向前一步,雙手捧著精雕銀盤,上頭擱了兩杯酒。
「西引古例,拜堂之前,先請新人喝合巹酒。」
晏搖扁看玄夜爻一眼,只見他已動手取了一杯,示意她跟著照做。
兩人相對,兩手交繞,各飲手中杯,當酒一滑落喉口時,那異樣的腥和辣,教晏搖扁幾乎噴淚,可憐兮兮地看向玄夜爻,只見他如沒人事般將酒杯擱回銀盤,教她暗暗起誓,往後一定要練酒量不可。
只是,這西引的酒,怎麼這麼難喝?
才想偷偷抗議一下,便听見鐘離癸啟口,「拜堂之前,依西引古例,由下官為胤征王念上一段祈福詞。」
玄夜爻頷首,大手緊緊包覆著晏搖扁的。
她偷覷他一眼,他同以慵邪微笑,讓她忍不住朝他扮了個鬼臉。
真是的,為什麼她這麼緊張,他卻是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垂眼瞅著他緊握自己的手,她驀地想到,難不成他發現她緊張得連手都發涼了,所以才會緊握著她不放?
思及此,她不禁笑了,耳邊听著鐘離癸念著古老而不懂的詞句,听著金玉撞擊的清脆悅耳聲,卻突地覺得頭頂微微脹痛。
該不會是硬要將這發飾給固定在發上,弄太緊了?
她很想要模模頭,可是儀式正在進行中,實在不容許她移動半寸,只是……她的手怎麼動了起來?
欸?怎麼會這樣?她傻愣愣地看著自己握著短匕,緩緩抽出——她傻了眼,下意識地嚇了跳,可身子卻動也沒動。
她用力擺動身子,身體卻仍是不動,只有手違反她意志地抽出短匕。
她驚愕之間,才猛然發現自己動不了,開不了口,像是被人給操控了,耳邊的古老艱澀詞句和著細碎的金玉撞擊聲,使她的神智逐漸恍惚。
為何頭頂會有金玉撞擊聲?她動都沒動,不是嗎?
為何那听似悅耳的聲響,如今快如奪魂奏章,教她心神恐慌,難以自持?
為何她控制不了自個兒的身體,掌握下了背道而馳的舉措——
不要!她吼著,卻沒有喊出半點聲響,移動的是她的雙手。
只見她緩緩將鬼將之刀,刺入身旁男人的胸瞠!
時間仿佛暫停了般。
她听見利刃滑入骨肉的聲響,不禁渾身發寒。
觀禮的百官莫不震愕,難以理解眼前這一幕。
廳里頓時闐靜無聲,只聞外頭雪片如細沙般疊落的聲響。
玄夜爻難以置信地睇著她。
他沒有防備,因為站在他身旁的,是他最愛的女人。
晏搖扁也傻了,渾身飄軟,腳無立足之地,像是要墜入無底深淵。
然而,她的身體還在動,她看見她的手輕拍柄端,鬼將之刀彈出長刀,刺穿玄夜爻的身體。
玄夜爻瞠目,妖詭的眸有著太多情緒。
啊啊!她發狂般地吼著,卻怎麼也控制不了身體。不要、不要啊!為什麼會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白蘿呢?白蘿呢?!為什麼白蘿沒有跳出來阻止?他不是一直跟在王爺身旁的?!
玄夜爻睇著面無表情的眼前人,無法接受她的轉變。
現在他讀不出她的心,因為她的心里是一片黑暗,他無跡可尋。
「搖扁,干得好!你忍辱負重全是為了這一刻,一切都值得了!」在百官後頭的青臨突地走出,大聲稱好。
玄夜爻聞言,烏瞳緊縮,反手拍住她的手。「搖扁,本王不信!你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王爺,那不是我!晏搖扁暴跳著,不斷地吼,可是她的聲音卻無法傳遞出去。她被困住了!困在自己的體內,甚至還阻止不了自己的惡行,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反手揮開他,想要再拔出鬼將之刀——
「搖扁!」玄夜爻低喝,撥開她的手,卻見她揚起另一手往他胸口拍下,落下的瞬間,胸口利刃刺得更深,深可見骨,鮮血噴濺。
他震懾不已,烏瞳翻紅。
鮮血濺上晏搖扁的眉眼,視野一片猩紅。她快要瘋了!快要發狂了!
為什麼?為什麼好好的婚禮會變成這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她愈是急,心緒愈渙散,在黑暗籠罩住她之前,只听見玄逢之震聲一呼——
「來人!將胤征王拿下!不,他不是胤征王,他是鬼子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