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搖扁原先不解,然而一道靈光閃過腦際,她驀地明白——「王爺知道我的出身,不想再有更多人像我一樣?」她曾經說過,住在鬼川鎮的幾乎都是戰地孤兒,可她說了一次,他就記得了?
「本王怕多屠了幾座城,多跑出幾個你,這世間可就要大亂了。」他說著,低低笑開。
她用力地扁了扁嘴。「這麼說,好像我是壞人了?」她說得滿嘴心酸,然而听見他沉醇的笑聲,再見他微微顫動的肩頭,不禁也跟著揚起笑。
笑的瞬間,她又怔住,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和他相處得這麼平和。
「一個姑娘家擅謀弄略到這種地步,得要先嘗過多少的苦,才能擁有這樣的實力?如此疼惜人命的姑娘,卻不得不上戰場……該說這是命運弄人嗎?」
她登時錯愕。
從未有人見到她為了學習而吃了多少苦,他發現了?
為了習武,根本不是習武之材的她,練到雙掌生粗繭也咬緊牙根繼續練︰不識字的她,為了讓自己可以變成有用之材,可以不眠不休地識字再讀兵法︰每回上戰場前,她總是告訴自己,想要擁有太平盛世,必得要有人犧牲,所以,她盡其可能地制造不流血戰爭,要是逼到不得不兵戎相見,也只能在戰後,對著滿坑滿谷的尸首道歉。
這些事,青臨殿下從不知道,總盼望著她能多生些計謀讓他立下功勛,為什麼,玄夜爻反而能夠懂她的心?
淚水悄悄盈聚在眸底,心里頭那扇刻意關上的門,好似被他輕輕推開,送進了滿心的暖,暖得她雙眼濕儒發痛。
「怎麼不說話了?再說些來听听吧。」
她不著痕跡地吸吸鼻子,輕咳了聲,揚起笑。「王爺想听什麼?」
「就說說……你想要的良人吧。」
她一呆,有些無措和嬌羞。「王爺為何要听這個?」
玄夜爻勾唇。「本王想听還需要理由嗎?」
他喜歡她潤亮帶著柔軟的嗓音,那樣細綿舒服,哄得他幾欲入睡,更想听她用這樣的聲音,說出她理想中的對象,然後……不管她說的人像不像他,他都要成為她唯一的對象。
晏搖扁直瞅著他,無可奈何的嘆口氣,屈服的輕撫他的發,感覺他震了下。
「抱歉,我逾矩了。」她忙想收回手。
「……不,無妨。」瞧她怯生生地又撫上他的發,他才安心喜悅的閉上眼。
便听見她如吟詩般地哺著,「我的夫君,必走是威震八方的將軍。我的夫君,將會是國之棟梁。我的夫君,心系社稷,情在我身。我的夫君……」晏搖扁說著說著,突地頓住不語。
她曾經幻想過未來的夫君會是如何威風凜凜、良善沉著,可那僅是一個影子,一個沒有五官、沒有身形輪廓的影子,可是如今,她說著喃著,腦海里的模樣卻鮮明了起來,那人有著玄夜爻立體出色的五官,有著他挺拔高偉的身形……這是怎麼了?怎麼她會把他給疊進影子里?!
「听起來,你的眼界挺高的。」他笑。
可以假裝,她想要的男人就是他嗎?
晏搖扁這才回神,努力將他的身影從腦海中甩除。「不高,一點都不高。」
她要的,其實只要是個良善之輩,只要是個會思及國家興亡的仁人,不管身份高低,只要心念與她相合,疼她惜她,她便願意與之共結連理。
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如今自己竟會憐惜起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鬼了。
「本王以為你只想一輩子陪在你的主子身邊。」
「……我也是這麼認為。」只是,身為孤兒的她,也想要擁有自己的家,真正落地歸根的確實感。「但我想這兩件事應該是不相干的,就算我嫁人了,一樣會幫著殿下。」
「不怕你未來的夫君吃味?」
「那就找個不會吃味的夫君。」
「……那你肯定嫁不成。」
「那就不嫁吧。」她瀟灑得很。
「本王真嫉妒青臨。」他冷哼,不悅地張眼。
「為什麼?」她不解。
玄夜爻涼涼的看了她半晌,朝她勾動手指頭,她乖乖地俯靠近,可他卻迅速仰超臉,吻上她沒有防備的唇。
她震了下,想抗拒,卻發現後腦勺被強制壓下,讓她逃不了,只能承受著他的吻,從輕轉而鑽入她的口中,糾纏她的舌。
「搖扁,記不記得本王說過想要你?」半晌,玄夜爻才不舍地止住吻,眷戀地啄著她被吻得潤亮的唇辦。
晏搖扁呆若木雞,腦袋完全無法思考,胸口被急竄的心跳撞得發痛,可又沒有嫌惡感,只是嚇了一跳。
「本王要你,是因為本王想要你的陪伴,咱們之間不需要權謀算計,可以坦蕩相處。」他啞聲說,不想告訴她,青臨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儒雅,更不想告訴她,青臨有滿月復的詭計,而頭一個就是除去他。
「我、我……」她粉顏漲紅,結巴得說不出話。
「搖扁,記住,本王不會在你面前作戲,也不允你在本王面前耍心眼,本王只要你是你,喜歡的是戰事之外無城府的你。」
晏搖扁連耳根子都發紅,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可亂成一團的心里,居然隱約有著喜悅的情緒。
喜歡?他說喜歡?天啊怎麼會這樣?他為什麼會喜歡她?
「因為你讓本王心動了。」
心動?她又是哪里讓他心動了?
「好比你現在這般逗趣的眉眼。」那樣鮮明的神情,有誰看得出她足擬謀獻計的百定軍師?
晏搖扁怔愣得說不出話,半晌總算察覺到不對勁。「……我有問出口嗎?」這是說她的表情明顯得讓他輕易猜出?
「本王可以讀人的心思,但是很少這麼做。」因為人心太丑陋,讀到的都是一些教人悲哀的念頭,他寧可不去讀取,漫無目的地游走在這不讓他眷戀的人世。
然而她不同,她的心澄淨透明,讀她的心,甚至能讓他感到愉悅,更讓他發現戰事之外的她,就跟個尋常小泵娘沒兩樣。
晏搖扁走走地看著他,想起殿下告誡她別因不懂情愛而上了他的當的事,但是……他根本沒必要這麼做。
就算她有一天真喜歡上這個人,她的心依舊存在是非善惡,沒有人能夠用情愛遮住她的眼。
篤走的念頭冒出,隨即教她一愕。
她的論調是假設在她真喜歡上玄夜爻……面對他說喜歡,她沒有立刻以百定的立場來拉攏他,更沒有因此感到厭惡,存在她心問的,只有怎麼也拂不去的……羞怯?!
她詫異的瞠大美眸,余光瞥見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自己,急忙遮住他的眼。
「不準看,不準讀我的心思!」
他不禁被她的反應逗笑。「有什麼是本王不能知道的?」
真以為要讀人心思有那麼容易?可也要給他時間聚精會神,但他被她逗得亂了心神,哪讀得出?
「是啊是啊,這天底不有什麼事是王爺不能知道的?」驀地,白蘿的聲音和腳步聲停在山洞外。
玄夜爻閉了閉眼,回頭探去,他立刻乖乖閉上嘴。
「白蘿大人?」晏搖扁喜出望外。
能在這里見著他,那就代表有路可以走出山谷!
白蘿朝她頷首,隨即朝著玄夜爻笑道︰「王爺,總算是找著你了,屬下好擔心你的……身子。」審視著他,確走主子似乎已飲過血,白蘿清俊的臉龐漾開大大的笑。「沒事就好,不過上頭事情可大了。」
「怎麼了?」他懶問,緩緩坐起身。
「呃……」白蘿有些介意地看著他身旁的晏搖扁。
「說。」
白蘿想了下,才道︰「二皇子來了。」
「逢之為何來?」他微詫。
玄逢之是西引二皇子,是他的堂兄,常與他征戰四方,算是少數不畏他鬼子之身的人。要是他沒記錯,皇上這幾日正準備正式冊封二皇子為御王,照道理說,這時候他應該待在西引皇城才是。
「……西引宮變,大皇子殺了皇上,已登基自立為皇。」
聞言,玄夜爻更加詫異。皇上既要冊封二皇子為御王,也會在同一時刻封大皇為太子,為何他會挑在這時候叛變?
他突地想起,搖扁曾預言中域之地將會出現宮變或是改朝換代之事。
「大皇子要削二皇子兵權,于是二皇子便率軍離開了西引,想找王爺想法子應對,路經東麓遇見青臨殿下,基于同盟之情,助青臨殿下攻打白定戍王爺,而屬下則忙著下山谷尋找王爺。」
「青臨殿下可安好?」晏搖扁听見,連忙問,心急如焚的表情讓玄夜爻輕嘖了聲。
「已經拿下戍王爺了。」
晏搖扁頓時松了口氣。
玄夜爻看她一眼,懶聲道︰「白蘿,帶路吧。」
不管戰事如何演變,江山如何易主,有一件事,他絕對不變,那就是——他要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