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青臨入宮未歸,玄夜爻被安置在太子府的西廂里,距離晏搖扁所處的後院相隔一座庭園。
「王爺,夜深了,還不睡?」一見他開門而出,盤腿守在門外的白蘿立即抬眼笑問。
「你見本王何時需要睡了?」他笑得自嘲。房外皎亮月色灑落,勾勒出他魔魅的俊顏。
「能歇著,總是好。」白蘿隨著他的腳步下了渡廊。「要是在這兒待得慌了何不早早回西引算了?」
「可不是?」他何苦待在這兒,忍受那丫頭嫌惡的眼色?
她對青臨不只是忠誠,還相當景仰,尤其看著青臨的樣子,像是在膜拜天上的神只,面對他時,則像是瞧見什麼髒污之物,真令人不悅。
他不想待在西引,如今待在百定,更教他煩躁不休,而這些主因,都在晏搖扁身上。
那麼為何他還要待在這里?
「現在要起程嗎?」
玄夜爻不語,仍是厘不清頭緒。然而下一秒,敏銳的听覺讓他听見了一陣不尋常的腳步聲,他朝腳步聲的方向探去,眯緊的烏瞳就看見遠處有六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直朝後院方向而去。
「王爺?」白蘿也察覺到了。「後院不是只住著晏姑娘嗎?」
不及細想,玄夜爻已經動了起來,身影如魅,穿過了庭園,無聲無息,如風旋至的擋在六個勁裝男子面前。
正打算要踩上渡廊的六個勁裝男子驀地一震,難以置信他像鬼魅般的出現。
「白蘿,這六位是太子府的客人?」玄夜爻輕啟口,聲潤低沉。
「王爺,這些人挑深夜造訪,又蒙得無臉見人,怎會是客人?」白蘿笑眯了桃花眼。
「那你道,該怎麼處置?」天空雲遮月,月光隱晦不明,淺淡月光交錯在他勾笑的眉眼,可見幾分殘虐氣息,仿佛對幾位不速之客的到訪很是愉悅。
「六位,走,還是不走?」好心提醒這六人快走,免得他家王爺又要造孽。
六個勁裝男子對視一眼,刷地抽出腰間長劍,不由分說朝玄夜爻砍來,然而卻只是斬到一抹虛影,正疑惑之際,一人就被擒住喉頭,手臂扳正,頸項立斷。
剩余五人驚得倒抽口氣,還來不及防備或逃離,便見一人又被以掌穿心而過。
「鬼!」有人驚吼,二話不說蹬地要逃,然而喊叫聲還含在口中,隨即身首異惹。
不過眨眼工夫,勁裝男子便全數滅絕,倒在地上的全是殘缺肢干,在半掩的月光醫下,玄夜爻烏瞳轉為猩紅,暗暗綻放妖異光痕,仿佛體內興奮未散,一時無法忍遏逆沖的血液。
「王爺該留個活口。」旁觀的白蘿半響後才淡淡開口。
「留了活口有什麼用?這時分會派刺客進太子府的,除了三皇子還會有誰?」
也半垂著眼,壓抑著體內的悸動。
他以自己之名,在百定皇帝面前保住了晏搖扁,三皇子肯定不快,會派出殺手除去她,他也不意外,畢竟她就像是青臨的左右手,想要擊潰青臨,除去她是必然的。
如果他想要甩開心底的煩躁,是不是將她除去便好?
沒打斷他的沉思,白蘿準備著手打理這六具不全的尸體,偏偏一名美婢正巧轉過庭園拱門而來,狀似迷迷糊糊,仿佛壓根沒仔細看路,直到腳邊被斷落的肢體給絆了下,才教她清醒,一抬眼,剛好對上玄夜爻猩紅的眼。
她怔了下,月兌口喊,「鬼!」
玄夜爻血眸微眯,毫不憐香惜玉的橫掌劈落。
「誰?」渡廊深處的房門霍地打開,晏搖扁握著短匕走出來,看見眼泛血色的他,有些遲疑地喚,「王爺?」
他立刻別開眼。
晏搖扁即使仍舊有些別扭,但也知情況有異,便暫時撇下尷尬急步而來,看見地上躺著的尸體,略愕了下才問︰「有刺客嗎?」
玄夜爻依舊垂斂長睫,不想讓她瞧見他血紅的眼。
「王爺?」她偏著蠔首看他,他卻瞧也不瞧她一眼,她只好自行環顧四周。先前,她便听見細微的聲響,猶豫了下才出房門,沒想到才眨眼工夫,這些人竟然全死了,而且死狀淒慘無比……「王爺殺人都這般盡興嗎?」
殺就殺,為何要用這種殘虐的手段?
「是又如何?」玄夜爻沉聲低咆,橫眼瞪她,很快又別開臉。「本王作風向來如此,與你何干?」
面對他莫名的怒火,晏搖扁也惱了。「這兒是百定太子府,可不是你西引胤征王爺府,王爺想殺人,至少也該留下活口,讓太子府得以追蹤幕後主使!」
他撇唇,笑得陰騖。「你這丫頭,可真知道怎麼惹惱本王!」話落,他大掌扣上她細女敕的頸項,只要微使勁,她便會立即下黃泉。
晏搖扁驚愕地看著他,心頭狠狠發顫,不是因為懼,而是一股不知打哪冒出的火氣。
莫名其妙!既然想殺她,為何還要在冶鐵廠救她?方才還……還那樣捉弄她,根本就是耍她嘛!
「眾人皆說王爺是殘虐無道的鬼將軍,現在王爺真想當無慈無悲的惡鬼嗎?!」
就算喉頭難受得緊,她惱火的吼。
白蘿見狀,趕忙向前,就怕晏搖扁挑畔過頭,真逼得主子下毒手。「王爺這是怎麼著?晏姑娘是口無遮攔了些,可她沒惡意啊。」他笑著打圓場,目光卻緊鎖住主子,打算一有狀況,不管怎樣也要先護住她。
玄夜爻血紅瞳眸微眯,大掌只是輕覆著她的頸項,力量還未施展半分,就怕他心思一偏,她真要下黃泉。
他厭惡身為鬼子,更厭惡教人撞見這一雙血眸,見者必殺之,而她肯定是瞧見了,所以也該殺,可他……別說要殺,看見她那雙不驚不懼,甚至噴濺著瀲濫火花的水眸,他體內的躁動卻奇異的平息下來。
驀地,他笑了,低低笑著,松開扣住她頸項的手。
晏搖扁水眸眨也不眨地直瞪著他,瞪到眸底盈起淡淡霧氣,直到淚水猝不及防的掉落,才驚覺自己哭了。
「怎麼?本王開點玩笑,就把你給嚇哭了?」看見她倉皇落下的淚水,他的眸色迅速恢復黝黑。
他想,也許逆著光,她根本沒看清楚他遽變的眸色……就當是這樣吧。
晏搖扁很清楚方才他並不是在開玩笑,方才那剎那,他確實是想要她的命。
他可以笑著救她,也能笑著殺她,就像戰場上傳言的一樣,西引鬼將軍確實如鬼殘暴,喜怒無常,要救要殺,都在一念間,然而這些都不是教她心痛的主因,她心痛,是因為莫名的哀傷。
她自以為可以成為他的朋友,然而他卻翻臉無情,想殺便殺,終究她之于他,和一般人沒什麼不一樣。
「本王說過,不殺女人,你大可放心。」
話一出口,白蘿不禁垂眼看向那位身首異處的丫鬟,開始疑惑她是男是女。
「王爺嗜殺成性,誰說得準呢?」深吸口氣,她反唇相稽。「反正我的命王爺救過,如今想殺,就當我還你,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哪這麼簡單?」垂眼瞅著她胡亂抹去淚水,他沒來由的一陣難受,有些暴躁的月兌口,「本王非但不殺你,且還要跟你起誓,非得到你不可!」
說完,他的思緒也立時變得清明。
是啊!既然他的浮躁因她而起,自然得由她來解。
這樣的女人,怎能殺?
別說是西引,就算放眼中域,只怕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被他掐住喉頭,還能理直氣壯斥責他的女人,要是這天下沒有她,豈只是遺憾?
晏搖扁一頭霧水的看著他,被他毫無道理、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給搞得混亂。
「……王爺的心思真難懂。」最後,她只能皺眉總結出這句話。
「想要模清本王的心思,不能光只是看,你必須再靠近一點。」他邊低喃著,邊惡意的貼近她一些。
晏搖扁即使心跳莫名的跳快,粉臉隨著他逼近的呼息而飛紅,但仍撐著不閃不避,無懼地迎向他尋釁的目光,直到兩人之間幾乎僅剩一指之隔——「這里發生什麼事了?」
她才回神,火速回頭。「殿下。」
玄夜爻眼睜睜的看她自面前離開,鼻端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氣,他下意識的探手掬取,香氣被風刮散,掌間的空虛,和她奔至別的男人身邊的身影,皆教他更形躁亂。
最後,他收回了手,在身後緊握成拳,不顧青臨的詢問,微惱的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