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陽光不再燥熱強烈,溫和的光線穿過客房窗欞,篩落滿地細碎光末。
細微的清脆撞擊聲在耳邊響起,恍若細雨敲打玉瓦,又像是有人在她耳邊輕撥琴弦,閻夕央如扇長睫眨呀眨的幾下後,張開了眼,瞧見她的男人背對著她,正把玩著她精心為他打造的玉風鈴。
「佔夜。」她喚,才發覺向來的軟嗓竟泛著啞聲。
他回過身,上身赤果,光線勾勒出他骨架修長的身形,精實無贅的體魄,俊顏正噙著濃膩的笑。
「我吵醒你了。」他緩步走到床畔坐下,一手還提著玉風鈴。
「不是。」她笑著,愛嬌地趴伏在他腿上,未覺絲被已滑下赤果的上身。
閻佔夜眸色黯了下,大手撫上她細膩如脂的美背,停留在那桃花狀的粉色胎記上頭。
「這玉風鈴就是你在來京城的船上時,躲躲藏藏的主因?」他問。
「……我哪有躲躲藏藏?」她像是饜足的貓咪,由著他的長指在她背上游移,發出細軟的慵懶嬌喃。「別把人家說得像是在做壞事。」
「壞事?」光只是以指輕撫,似乎滿足不了他貪婪的心,他俯身吻上她縴細的肩頭。「是誰把要送給我的禮物轉送給人?」
靶覺肩頭細碎的吻轉成了輕嚙,她難受地扭動身子。
「哥哥,我是在救人哪……」真是的,昨晚放過她不追問,還以為他開始變得通情達理了。哪知道他是記在心里,等著天亮一道算賬。
「救人?就憑你?」他哼著,已經放棄矯正她的稱呼。「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救自已都不能,還想要救人?」
他大手微提,將她提抱在懷,吻沿著細致的鎖骨滑落在豐潤的胸口。
「哥哥……」她倒抽口氣,抓著他的肩。
「嗯?」他笑勾幾分邪味。
「……天亮了。」瞧,亮到她都能算得出他濃密的眼睫到底有幾根了。「今天是品玩賞最後一天,你不去嗎?」
「什麼?」他佯傻反問。
品玩賞不過是他拿來誘朱見沅出現的場地,既然目的已經達成,還去做什麼?
「你、你不可以……」
「為什麼我不可以?」他反問,張口吻著那女敕白的嬌軀,讓她情難自禁地嬌吟出口,渾身輕顫,一股酥麻順著他的唇舌逐下蔓延。
「……什麼東西不可以?」他低喃。
她的腦袋亂哄哄,听不太清楚他問了什麼,該推拒的也忘了,直到門板被推開的瞬間——
她還搞不清楚狀況,便听見門板被用力關上所發出的巨響,被子在瞬間把她蓋得死緊,還沒掙扎,便听見他低咆,「誰準你們進來的?」
她心頭一窒,臉紅似血。
完蛋了,被撞見了、被撞見了!她一定會被當成失德蕩婦,逃詡亮了還纏著哥哥不放!閻夕央恨不得干脆拿被子把自己給悶死算了。
門外的厲風行震懾得說不出話,雖然他什麼都沒看見,但光是瞧見爺還赤果著上身,他就猜得到昨晚發生什麼事。
他身旁的東方盡也愣得說不出話,因為他看見了。不經意的一瞥,盡避爺的動作迅速,他還是看見了夕央左背上的胎記。
桃花狀的粉色胎記,印在她如羊脂玉般的美背上頭,盛開的花瓣極盡妖冶,讓他心頭泛起不安,像是有什麼正在他腦袋里慢慢成形,卻一時還抓不準。
「東方,你在發什麼呆?爺在問你話!」厲風行側眼瞪著震愕不已的伙伴,驀地眯眼。「傻這麼久,你該不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吧?」
當時東方盡走在前頭,負責關門的也是他,天曉得他是不是看見了夕央……
「你是不是——」
「閉嘴!你那顆腦袋就只裝得進那些?」東方盡壓低嗓罵著,收整氣息,隨即朝著房內歉聲道︰「爺,崔爺想見你。」
房內的閻佔夜思量一番。「他在哪?」
「在桃花的小宅。」
半個時辰後,閻佔夜帶著閻夕央來到桃花小宅。
東方盡一路上若有所思,可瞥見厲風行擋著他的視線,不讓他打量閻夕央的模樣,不禁好氣又好笑。
「世伯,許久不見。」進入小宅廳里,閻佔夜牽著閻夕央向坐在主位上的長者問好。
雙鬢已白的崔世激動起身打量著他,想要上前,但似乎礙于什麼而不敢輕舉妄動,反倒是閻佔夜主動上前。
「世伯,多謝你替我拿到了房置圖。」
「不、不,那是我該做的。」他面有愧意地垂顏。「以桃花劫為由退了婚約,確實是為你好,但我無法對閻門伸出援手,我——」
「世伯,這位是我的妻子。」閻佔夜打斷了他,牽著閻夕央來到跟前,轉移他的注意力。「夕央,這位是桃花的爹,叫世伯。」
他話一出口,閻夕央和東方盡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兩人眸色不同,一個笑顏展露,一個心思黯沉。
「世伯。」她甜聲叫人。
「你娶妻了?」崔世沒看向她,而是驚詫地直睇著他,心想當年術士說的話八成是胡謅一通。關于閻夕央的事,他已經听女兒說過,知道她是在商船上讓閻佔夜給撿到的。
「尚未,缺個長輩主婚。」他意有所指地輕笑。
崔世看向閻夕央。「缺長輩主婚?這小泵娘的雙親……」看清她的臉,他突地頓住,再也說不出話,像是沒了呼吸,眼楮都看得發直了,讓一旁的崔桃花用力地推了又推。
「爹,早跟你說過夕央長得極艷,你也不能看成這樣子啊,身為長輩,你這樣子……」
「丫頭,你在胡說什麼?你以為我是瞧她的美色給瞧直了眼?」他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
「不然呢?」崔桃花細瞧。還好爹的眼神還算是光明磊落,否則就怕添了點遐思,就會被佔夜給直接埋了。
「她長得好像二十年前的京城花魁,幾乎是一模一樣。」
「啥?」
「那樣的絕色,見過的人是絕對忘不了的。」崔世注視著閻夕央,但是純粹欣賞,並無意婬之意。
「桃花,你忘了嗎?那時我還高價買下一幅她的畫像,讓你娘給燒了呢。」
「啊……難怪我老覺得在哪見過夕央,原來是這樣。」崔桃花低吟,跟著打量起她。
面對崔氏父女的目光,閻夕央渾身不對勁,可是卻下意識想要知道更多。
「傳聞,京城花魁洛仙生下了一女,難不成就是你?」崔世問︰「洛仙在十二年前離開京城。時間上極為吻合呢。」
閻夕央只能苦笑連連。「抱歉,我不記得了。」可是洛仙這個名字……和八王爺錯喚她時的名字一模一樣。
「是呀,听說你沒了記憶,這下子可就沒法子驗證了——」崔世扼腕。
「世伯,那一點都不重要。」閻佔夜淡淡打斷他,大手緊握住閻夕央微熱的小手,垂眼看向她。「夕央,你在意嗎?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猶豫了一下,她抬眼笑。「就算我想知道也沒線索呀。」
他濃眉微揚,覺得她在拐彎抹角要線索。隨即,便听見崔世接著說︰「也許可以到城東的煙雨閣走走,听說那兒還存放著一幅洛仙的畫像,而現在的鴇娘,是洛仙以往的好姐妹。」
聞言,她扯著閻佔夜的手,撒嬌道︰「哥哥,我可以去嗎?」如果,洛仙真是她的娘,如果,八王爺說的事是真,如果可以從洛仙的好姐妹里問出十二年前洛仙的去處,如果一切都吻合……那麼,八王爺必定是殺害佔夜哥哥雙親的凶手!
用過午膳之後,一行人兩輛馬車朝城東而去。
天氣烏沉,陽光盡斂,街上刮起幾陣冷熱夾雜的風,閻佔夜將心上人環在懷里避風,眼見暗黑天色更加灰暗,怕是要降下大雨了。
「夕央,別待太久,像要下雨了。」
「嗯,我知道。」閻夕央被他輕柔地抱下馬車。站在一幢五層樓高的屋宇前,正前方掛著「煙雨閣」三字的漆金匾額,檐角掛著大紅燈籠。
「我進去探探。」崔世走在前頭。
閻佔夜站在迎風處替懷中人擋著風,東方盡巴厲風行習慣性地退在幾步外,四人皆沒瞧見街角一輛華美馬車停下,里頭的人掀開了轎簾,冷眼審視他們後,招來外頭的護衛交代了幾句。
一會,崔世從煙雨閣走出,後頭跟了個笑得和氣的女子,看似已有些年歲,但風韻猶存。
「世佷,這位是煙雨閣的鴇娘青嵐。」
「喲,好俊的爺,不知這位俊爺找我有……」名喚青嵐的鴇娘話未盡,余光瞥見他身旁的閻夕央,神色倏地愀變,驀地向前一步,激動低喊,「洛仙?」
「……真有這麼像?」閻夕央不禁苦笑。
「你……伊人?」青嵐想要輕觸她的頰,閻佔夜長臂立即橫過擋住。
「伊人?」她輕問。「那是我的名字?」
「你……不記得我了嗎?你可是伊人?洛仙呢?」
「我不記得了。」今兒個她並非來尋根的,她知道不管她到底是誰,佔夜哥哥都不在乎,那她又有什麼好在乎?她來,只是想確定一件事。
「你——」
「到里頭談吧。」
青嵐頓了下,揚起笑,招呼眾人進煙雨閣,不入大廳,反而轉上回廊。通往姑娘的私房小院。就在長廊盡頭,她打開了一扇門,門開正面,便是一張如簾般的巨幅嘶像。
杯中女子有張絕世莢蓉笑靨,艷如牡丹,韻似青蓮,噙笑嬌而不傲,眸媚而不野,相當炯亮有神。
閻夕央怔立著,腦中陣陣轟鳴,踉蹌了下腳步。
「夕央?」閻佔夜就站在她身後,托直她的身子。
「我沒事。」她搖搖頭笑,臉色卻異樣蒼白。
「進來吧。」青嵐招呼著他們在畫前圓桌坐下。「這里是洛仙的房,十二年來我動也沒動過.那發梳還躺在她離去時的妝台上,絲被也是當年她親手折好的。」
她說著,水眸纏繞著思念。
「請問……洛仙是在十二年前離開煙雨閣的?你可知道她要去哪?」閻夕央輕問。
青嵐睇著她,眸色很溫柔。「姑娘,你後背上頭可有桃花胎記?」
她攢著秀眉,正不知道怎麼回答,便听身旁的男人代答,「有。」
卑一出口,青嵐笑得激動,崔世卻變了臉,而靜觀其變的東方盡則是緩緩閉上眼,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哥哥……」閻夕央羞紅的俏顏羞如三月桃花。
吧嗎回答得這麼快?這麼一說,大伙不都知道他倆袒裎相見了?
「洛仙有個女兒,名喚伊人,左背上有個桃花胎記,若你有,便是伊人。」青嵐細細審視著她。
「從小,你就像同你娘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在這煙雨閣里,我這個嵐姨抱過你最多次,以前你多愛撒嬌呀,又愛哭。老要人哄。」
閻夕央垂下臉,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真的是她說的伊人了。她真的很愛撒嬌又愛哭。
「你怎會都不記得了?」青嵐不禁又問。
她隨即將自己如何在商船上被救的事告知她,就盼她能多說出一些線索。
青嵐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麼,洛仙呢?」
「我不知道。」
閻佔夜垂眼回想當初,那時他巡過所有角落,沒瞧見船上有其他人或……尸。可夕央的娘如果還在船上,怎會不見她?
「十二年前,她為了躲避八王爺的糾纏,決定離開京城下江南,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青嵐臉色異樣慘白,身子不斷地發著顫。
「八王爺的糾纏?」閻夕央眯起水眸。「難不成是他下的手?」
青嵐頓了下,有些害怕地轉變語氣,「不、不可能的,八王爺深愛洛仙。他不可能對她下毒手,不可能的,你千萬別冤枉他。」
閻佔夜掃了她一眼,總覺得她有問題。她的反應太兩極,先說洛仙是為了躲避糾纏下江南,又說八王爺不可能對她下毒手,分明前後矛盾。
如果青嵐真是洛仙的好姐妹,朱見沅又豈會放過她?只怕在洛仙離京之後,便將她凌遲至死了,怎能活到今日?
而洛仙離開京城,朱見沅又是如何得知的?怕是青嵐通風報信所致,否則她今日又怎能在朱見沅的眼皮底下,成了煙雨閣的鴇娘?
京城是八王爺的勢力範圍,想存活,不為虎作倀難生存,就算青嵐真對洛仙有幾分姐妹情,只怕也在逼迫中全滅了。
這些想法,他自然不會告訴夕央。她心思單純,不懂得拐彎抹角,這些雜事就當不存在吧。
閻夕央听完這番話,覺得有異,正想要再追問
「爺!」厲風行察覺外頭有異狀,出聲示警。
閻佔夜長臂一探,立即將閻夕央護入懷里,外頭足音逼近,沒幾秒,有人破門而入。
十數名身著黑衣勁裝的蒙面男子入內,利落地朝眾人逼進。東方盡巴厲風行早已抽出腰間配劍應敵。而崔世盡避年近半百,身手依舊矯健。
蒙面男子出手狠絕,招招奪人命.恪守傷而不殺的東方盡巴厲風行漸漸敗退,守在主子身後幾步。
「爺!」厲風行喊著,霎時刀光劍影橫飛。
「殺!」閻佔夜輕噴了聲,抽出發上玉簪,彈指射中蒙面男子手腕,當場血流如注,他趁機點抓那人滑落的長劍,握起護身。
夕央怕血、怕殺人場面,如果可以,他盡量不破戒,但有人執迷不悟,就莫怪他殺人不眨眼!
他動也不動,長劍在微暗的房內冷厲發出青光,濺出鮮血,橫挑縱抹,將劍使得出神入化,猶如他身上的一部分。
閻夕央嚇得不敢動彈,怕稍有動作便讓他分心。她不愛他殺人,怕他殺人時的眸光,但此刻已經不同了,她寧可是他殺人,也不要別人殺他。
但是——「哥哥,青嵐姑娘——」她瞥見有個男子以劍架在青嵐頸項上頭,像是要挾持她要挾。
閻佔夜橫眼睨去,劍柄在指間滑動,轉了個向,飛出掌心,刺入青嵐月復中,更穿透她身後的蒙面男子。
閻夕央愣住,對上青嵐瞪大的眼。
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要他殺她,她是要他救她呀!
扮哥向來如此,從不留下給人威脅的機會,因而顯現他的冷情,而這份冷進骨子里的決絕,總讓她害怕。
屋內腥膩四散,腳踩著滑黏鮮血,每個人都在殺,眼前的景象讓她暈眩,她仿佛看見一艘船上,許多人殺得哀鴻遍野,然後著火了……
「救命啊!官爺,里頭殺人啊,殺人啊!」
外頭有人驚喊,不一會陣陣腳步聲傳來,屋內一片混亂,她像是置身夢中,耳朵听得不夠真切,眼前看得不夠清楚,甚至無法理解現在到底是怎麼了?
闢爺沖進屋內,有人被逮住了,而她被迫扯離了溫熱懷抱,才回神,發現官爺竟要將摟著她的人帶走。
「佔夜哥哥!」她驚喊著,回頭,就看見東方盡巴厲風行及崔世也被押制。
現在是怎麼了?她腦袋好恍惚。
「夕央,回客棧。」閻佔夜說。
「可是——」
「沒事,我一會就回來。」他臉色不變,面對官爺押人,依然神色自若,眸色冷絕,今日剛換上的白袍沾滿了鮮血也似無所謂。
閻夕央怔怔地看著他,他袍上的鮮血看得她更加頭痛,仿佛和腦中某些模糊的情景重疊。
「夕央?」閻佔夜探手要撫上她的面,她卻下意識別開臉。
剎那,她愣了一下,趕緊看向他,他卻已縮回了手,淡聲囑咐,「搭馬車,立刻回客棧。」她不記得她有沒有回答,不一會,官爺將押制的幾人全帶走,而她傻立在煙雨閣前,被圍觀的人潮擠到外頭。
怎麼才一眨眼就風雲變色?
她垂著長睫,感覺有股濕意滴上肩頭,她緩緩抬眼,瞥見暗沉的天開始落下了雨,雨勢滂沱而下,她卻移動不了腳步。
直到一把傘替她遮去了雨勢,她恍惚地朝身旁的人看去——
「你!」她心頭顫了下,想要逃,卻被他掐住肩。
「想去哪?本王可以送你一程。」朱見沅不容抗拒地押著她,來到華美的馬車前頭。
閻夕央瞪著眼前的馬車,抿緊了女敕唇,不願上車。
「上去吧。」他低笑哄著。
「……這兒人不少,你要是逼迫我,我會大喊救命。」
朱見沅愉快地笑開。「叫啊,大聲一些,讓本王瞧瞧,到底會有誰敢救你。」
「你!」可不是嗎?光天化日之下,他強要拉著她走,街上人潮見了卻紛紛走避,根本無人敢管閑事,就算她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她。
「再不跟本王走,信不信本王馬上去整得他死去活來?」
她心頭一凜,瞪向他可惡的笑臉,突地有些明白——「是你派人暗殺佔夜哥哥的?」要不,豈有這麼巧的事?
「可不是?」他笑,推她上馬車。
「你居然要人行凶殺人,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看向轎簾外,注意著馬車究竟要駛向哪,必要時,她會選擇推開他跳下車。
「本王為何不可?」朱見沅笑得殘虐無道。「至于你跟上的,是貨真價實的閻王,他要人命要得面不改色,比殺手還像殺手,你瞧,他不像個閻王嗎?本王與他相比,望塵莫及。」
「哥哥是為了保護我!」她知道,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可是她剛才卻別開了臉,一定傷了哥哥的心。
「本王是為了得到你!」
「你!為了我,你居然可以害那麼多條人命斷送,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何他可以泯滅人性到這種地步?
「本王在十二年前被洛仙傷得殘破後,早已無心了。」朱見沅睇著她,逐漸逼近。「十二年前,她用同樣的表情拒絕本王,寧可選擇投海而亡,也不願投入本王懷抱,你要本王如何還能有心?」
投海而亡?
斃惚中,她似乎看見有位姑娘爬上了船身,回頭淚眼汪汪地瞅著自己,嘴型似是不斷地說著對不起,而後縱身躍下——「啊!」頓時她抱頭尖叫。
娘!那是與她一樣的臉,一樣絕望的臉!
「你想起來了?你想起來了!」朱見沅在她眼前笑得猙獰。「你也看見那一幕了?好個貞節洛仙。敢寧死不從!她以為她死了,我就會放過其他人?錯了,本王要整艘船的人都跟她陪葬,誰都別想活!而你呢?你會選擇怎麼做?」
閻夕央看著他,淚水爬滿慘白小臉。
「三天後,本王要納妾。」朱見沅語氣一轉,溫和地開口,但出口的話卻讓她渾身發冷。「你可以選擇離開京城,讓本王有機會將閻佔夜活活凌遲至死,也可以選擇三天後,坐上花轎,嫁入王爺府。」
她的淚水狂亂落下。「你……」
「你知道本王想怎麼做嗎?先拔除他十指的指甲,將他的指一寸寸地切斷,再將他的手腳砍去。腌在缸里,毒瞎他,弄啞他,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露出暴虐神色,興奮地說。
「不要……不要……」她搖著頭,發絲散落。
「就說本王當年弄錯法子了,應該將你爹慢慢凌遲,而不是一下子就弄死他,讓洛仙選擇自本王眼下逃開。」
閻夕央驚愕地瞪著他。「我爹?」
「可憐的孩子,你忘了一切,連爹是誰都忘了嗎?」朱見沅長指勾動她頸間紅繩,露出羊脂玉佩。「你爹就是大內玉匠,由皇上親賜夔字號,夸顯他的雕技世上無人能比……哼!雕技了得又如何?一個小小玉匠,竟敢搶本王看中的女人,他還能不死嗎?」
「你殺了他?」她睜圓水眸,難以置信他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
「對,本王怎能不殺他?他讓洛仙懷了你,生下你,把你們藏得異常隱密,讓我苦苦找了六年才有洛仙的消息,本王怎能不殺他?」朱見沅笑得萬分得意。
「……你是鬼!」她憤恨地斥罵。
朱見沅面色猙獰自得。「對!本王是鬼!在洛仙死後,本王人不人,鬼不鬼,如今,就為了你當鬼!本王不但可以殺了閻佔夜的爹娘,還要將他加倍凌遲至死,你可以等著瞧!」
頹下肩頭,閻夕央淚如雨下。
真是他,果真是他!
她猜測無誤,當年滅了商船之人,果真是他。這些年來,她知道哥哥一直在打探凶手的消息,她知道哥哥一直很想報仇,只是不願讓她知道。
如今,凶手就在眼前,而他竟然還囂狂地要挾她!
「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惡?」
「想不想見本王再可惡一點?」朱見沅笑得猙獰而愉悅。「你想,要是本王對他說,我是因為你和洛仙才殺他爹娘的,他會怎麼看待你?」
閻夕央胸口一窒,渾身顫抖無力。
她怎會忘了這一點?如果他說的屬實,那麼她和娘。就是真正害死佔夜哥哥雙親的凶手。
如果娘沒搭上那艘船,不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你說,屆時,他要殺的人會是誰?」他瘋狂笑開。
扮哥會殺她?
不,他不會,他會將八王爺給大卸八塊,犯下殺皇親貴族的罪名,而她,會一輩子生不如死。
她垂睫落淚,粉拳緊緊握住,好恨自己半點能力都沒有。
要是她跟著哥哥習武就好,要是她擁有可以殺人的功夫,她可以不被要挾,在他說出事實之前殺了他……思及此,她突地一怔——哥哥一身武學,依舊怕被要挾,于是先發制人,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扮哥怕賊人會利用青嵐脅迫她,所以先殺後快,他只是想保護她。
想起那日王爺府里,哥哥救她時,她發現他發著顛,回客棧時,她頭一次發現哥哥的駭懼。
她猛然明白,自己是哥哥的弱點,唯一的弱點。
她不該拒絕哥哥的踫觸。不該忽略哥哥的心情。她……真的笨透了,直到現在才發覺!
朱見沅無視她的心思轉動,自顧自地道︰「記住,三天後申時,王府座轎會在客棧前等候,逾時不候。」
三天?她痛苦的閉上眼。
她到底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