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前頭坐啊,站在這里做什麼?」
一旁的修女也像沒事人地笑著介紹,「杜牧師,這位是珈樂的男朋友耶,難怪她看起來春風得意。」
米珈樂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有點難以適應,回頭看了凌希一眼。知道這是他的能力所致時,就听見杜牧師說——
「是喔?這也沒什麼不好,現在很流行姐弟戀。」
她身子一僵。他跟她?姐弟?
米珈樂呆呆地回頭。凌希有著超乎表相的內斂,但是他的那張臉,確實是年輕俊美得讓人很怨恨,讓她忘了,其實她已經二十八歲,看起來比他老了很多……
她哀怨地撇起唇,卻驀地瞥見他頸項上有著腐蝕的傷口,像是被硫酸潑到一樣,她一驚,探手要踫,他卻阻止她。
「這是聖水造成的?」她顫聲問。
怎麼會這樣?她感覺只像被水撥到,有點涼而已,怎麼他身上卻出現被硫酸濺傷的痕跡?
「我沒事。」他不以為意,畢竟這小小傷口馬上就可以愈合。「他傷得了我,代表他擁有非常虔誠的信仰,專心一致地侍奉他的主。」這種神聖的神職人員並不多見,他只能算運氣不太好。
「都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她光看都覺得好痛。「我們回家吧。」
「可是你……」
「我以後再也不上教會了。」她下定決心,拉著他就走。「如果教會無法容下你,我不會再踏進一步。」她走得很急,緊握他的手。
他開心地笑開。「原來你這麼心疼我?」
她回頭瞪他。「都什麼時候了還說笑?你受傷了!如果我不要來教會,你就不會受傷了——」
「哪來的傷?」他拉開衣領,讓她看清楚一些。
「口夷?」米珈樂瞪大眼,湊近在他身上輕撫,但已不見半點傷痕,她不禁噴噴稱奇,模得更仔細。
「小夭使,再探索下去,後果得自理。」他低啞警告。他喜歡她對他擔憂的模樣,喜歡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可惜,今晚是滿月,他不適合和她貼得太近。
「……不理你了」米珈樂回過神後,羞惱地跺了跺腳,丟下他徑自往前走。
然而她才往前走了幾步,就看見對面有輛車急駛而來,速度不減反增,車身偏斜——
她驀地回頭,驚見那車子行駛的角度可能會撞上凌希,于是想也沒想地回頭,將他推開。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現場沒有剎車聲,只有令人發麻的撞擊聲,凌希看見米珈樂像是破布女圭女圭般彈飛出去。然後車子又撞向他,他一時沒有防備就被車子沖撞到教會旁邊的住家牆上——
巨響引起附近住家的注意,就連在巷子口等待的李少游都下車查看,發覺不對勁,他急步而來,迅速拉開結界隔開附近眾人,像是分隔出兩個世界。
而此刻,被撞得卡在車頭和牆面之間的凌希,銳目直瞅著車內已經彈開的安全氣囊,駕車的人正瘋狂地拍開安全氣囊,正好讓他清楚地看見對方的面貌。
「……高振隆?」他面容肅殺而駭然。
只見高振隆將車倒退,打算再次沖撞他。
怒抿看唇,凌希在車子退開的瞬間,大步向前,單手掀起引擎蓋射人檔風玻璃內,再走向車門,一把將車門折卸,拉出被引擎蓋擊中,血流滿面的男人。
「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珈樂不會離開我,她是屬于我的、我的。」高振隆急聲吼著,像是失去理智,神情猙獰而瘋狂。
凌希冷目如刃,將他一把拎起,往他的頸項一口咬下。
「男爵」
耳邊傳來李少游的急呼,可他仍怒不可遏地咬下高振隆頸間一塊肉,才由著他像是癲癰發作,在地面不斷跳顫,直到失去呼吸,化為血水。
凌希急步趕到米珈樂身旁,見她滿身是血,甜膩的血昧像毒蜜般引誘著他,不禁憤怒地朝自己的胸口一拍,不允許自己在這當頭還受到她的血牽引。
「男爵,珈樂小姐的狀況極不樂觀。」李少游不敢移動她,因為她的身體已經呈現不自然的彎曲,仿佛體內有數段骨頭全已折斷。
「我送她去醫院。」他輕柔地將失去意識的她抱起,隨即身形如風,瞬間消失不見。
待李少游撤去結界追上兩人後,現場只剩下一攤血和一輛撞得亂七八糟的車,引起附近居民的恐慌與不解。
街道的另一端修德爾緩緩自暗處步出,冷邪面容帶著愉快。
「這下子,她絕對活不了。」他的心月復坎薩如是道。
修德爾揚開唇,等著見該隱失去至愛而瘋狂的模樣,他要將他父母所給予的痛苦,加倍奉還。
醫院手術房里,米珈樂正在動手術。
凌希動也不動地坐在外頭等候,直到凌晨,手術室的燈熄滅,執刀醫生走了出來,朝他搖了搖頭。
「傷患身體多處骨折,內髒出血,失血過多,已無生命跡象,呈現腦死。」
听見這些話,凌希只覺得胸口痛得厲害。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可以進去見她最後一面。」醫生說完,快速離開,就怕傷患家屬會失控追打他。
可凌希仍是動也不動,恍若石化,腦中一片茫然。
剛剛她的小手還熨燙著他的胸口,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她怎麼就離他那麼遠了?
為什麼他會失去戒心?只因為今夜是月圓之夜,他想要保持距離,就讓他永遠失去她?
這和他想象的未來不同,他想要守著她到老,怎麼她現在就離開他了?
是他不該痴心妄想,不應該愛上人類嗎?
李少游擔心地看著他,在手術房里的所有護士都離開之後,隨即走進里頭,不一會便急喊,「男爵,她還有腦波!」
凌希聞言,快步地走進手術室里,看見已經蓋上白布的情人,眸底又是一陣刺痛。
「雖然心跳和呼吸都已停止,但腦波還在,如果男爵同化她的話,也許她還有一線生機。」李少游探手輕觸米珈樂的額頭,感覺到她的大腦還在運作,並未完全死去。
「……如果同化不了呢?」
為何要他賭?他不願賭!正因為不願賭,十年前才會甘願選擇沉睡,現在好不容易決定陪她終老,為什麼命運偏又用這種方式逼迫他?
「反正下場是一樣的,男爵為何不嘗試?」
凌希注視著面色死灰的米珈樂,愛憐不舍地輕撫她的頰,驚覺她的肌膚竟是一片冰冷。
他的天使……要就此遠離了?
「男爵」李少游催促著,只因他快要感覺不到她的波動。
痛苦的閉起眼,凌希俯近她的頸項,張開口露出青冷撩牙咬上她的頸,吸取她的血,甜美的鮮血還帶著暖意,滑入他的心間,然而,她卻沒有反應。
她仍舊動也不動,仿佛已經失去靈魂,剩下軀殼。
「……珈樂?」他低喚著,當手再次踫到她時,只見她的身體開始出現劇烈震顫,他詫異地看著第一次出現的異狀,沒有停頓太久,隨即開啟空間連結。
當凌希抱著米珈樂瞬間出現在家中時,帝力斯只是微揚起濃肩,隨即將人接過手,擱置在二樓的房間里。
望著躺在床上不斷抽顫、渾身冒冷汗的人兒,他尋思片刻後啟口問︰「少游,你當初被同化時有這種狀況嗎?」
站在床的另一頭,李少游只看了米珈樂一眼便搖頭。「沒有,我沒有任何的異狀,只覺得像是睡了一覺,醒來時,男爵就在我面前。」
「男爵,你還記得少游睡了多久嗎?」帝力斯再問,想要找出有限的信息。
然而,他等了半晌都沒有等到回應,不禁看向坐在窗邊沙發上的主子。
凌希坐在離床最遠的距離,黑眸迷離地看著米珈樂,人還在現場,但意識似乎早已不見蹤影。
「男爵。」帝力斯低喝。
他動了下,深邃的瞳眸微移。「這麼大聲做什麼?」
「振作一點。」
「振作?」他突地勾唇。「我振作,她就會醒?」
「沒試過,誰又知道?」
凌希斂笑,眸色一凜。「當年我誤咬少游時,他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昏睡了一個小時,其余曾經被我誤咬的人類,反應……全都和珈樂一樣。
所以,結果,他幾乎可以預見。
事實證明,他根本就沒有籌碼,他不就該擁有,只應該浸婬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忍受沒有極限的孤寂……要他怎麼振作?
心愛的人即將消失,就像他曾經誤咬過的人類一樣,再掙扎一段時間,就會化為血水。
更可怕的是,被吸血鬼咬死的人類沒有靈魂,無法轉世,他的心願……根本沒有實現的一天。
「但是,珈樂的狀況很特殊,我覺得也許會有轉圈的余地。」帝力斯的話才剛說出口,就發現米珈樂不再抽搐了,臉色一變。
他先探向她的鼻息,觸上她的胸口確認心跳,凌希已來他身旁,撥開他的手,輕觸她的胸,閉上雙眼,聚精會神地尋找最後一絲心跳。
雖說他明知道結果,但當得到真正的結論時,那瞬間的震撼,依舊使他努力壓制的力量如極光般,在不著燈的房內進散瑰麗色彩。
他是這麼地愛她,愛到不擇手段,只為了將她逼到身邊,而最終的結果,卻是永遠失去她?
原來,瞬間相戀的奇跡,殉葬的是她的生命?
不公平!太不公平!
她這十年來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可以在他臂彎休憩,然而幸福卻只有一夭,未免太諷刺人了!
「男爵門帝力斯趕緊扣住他的手,褐色眸子閃動起金色光痕。
他原是親王總管,會被指派到男爵的身邊,是因為男爵身上充滿難以控制的力量,而親王的血所制成的血戒加上他的咒術,可以強迫男爵沉睡,讓他忘卻任何造成他失控的主因,直到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時,他才會將他喚醒。
凌希直盯著已經沒有呼吸的米咖樂,看著她渾身滲出難以估計的水分,仿佛快要融化。
「不——」他目毗欲裂,痛不可抑地發出哀嗚,甩開帝力斯,一把將床上的女人抱進懷里。
她渾身冰冷,沒有心跳,身上滲出的水浸濕了他。
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留下印記,只是想記得她,只希望她在他看得見的地方過得很好,可……她過得不好,她不快樂,連微笑都遺忘,所以他才想給她幸福。
他只是想要守著她到老,至少就這一輩子,就這一世的相愛,有這麼難嗎?
為什麼連這個心願都不讓他完成?
「為什麼」他怒吼著,綺麗光絲立即從他身上迸現。李少游見狀,上前想要抓住他,同時帝力斯也在半空中畫起金黃色的古咒,準備封印——
「啊!你們好吵」
大伙都在忙,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凌希身上,他胸前的尸體卻在這當頭殺出軟啞斥聲,所有人先是一愕,接著立即將目光轉移到已經停止呼吸和心跳的米珈樂身上,只見她痛苦地擰著眉,星眸半掩,用力抿唇。
「熱死我了!你們退開一點」
眾人呆掉,原本四射的流離光痕也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