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從安徽懷寧順江北上的鹽船,無端被扣押在商埠,尹少竹立即出面協調,得知竟是公主下令,懷疑尹府私下制鹽。
到了下午,又听說織造場出了問題,說是用了不合規定的金絲。
棒日,就連醉月樓都被勒令歇業,只因有人在樓里鬧事。
太多跡象顯示,公主根本是惡意刁難,表面上,應允了三天的時間,卻在這期間無所不用其極地刁難,雖說都是些小動作,然而當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時,就連暫時打理尹府產業的丹禾都發覺不對勁。
「二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掌燈時分,總算等到尹少竹和破軍歸來,她劈頭就問。
「放心,我已經都處理好了。」這兩日在外來回奔波,加上背傷未癒,令他疲憊不堪。
「二哥,你的臉色糟透了,該不是風寒根本沒好吧。」
「唷,你也會關心我了?」他打哈哈著。
破軍垂著眼,不敢讓三少夫人知道二爺的背傷。
丹禾不悅地眯起眼,「二哥,如果有事就說出來,大伙一起商量,別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早晚累死你。」她認為事情不單純,甚至覺得根本就是宣玉璿在找碴。
要對付不是不能,但總要大伙坐下來好生謀劃。
「那好,既然你開口了,全部都交給你了。」
「……」丹禾直瞪著他。
「前幾天你還說要跟于棠到外頭走走,想把他的酒了交給我,要是我真有事,我又能找誰商量?」他沒好氣地道。
她抿了抿唇,「家里有事,我怎麼可能走得開?」
尹少竹不由得勾笑,「放心吧,我還處理得來,要是我真沒法子了,會告訴你的。」說著,他轉身要走,卻又被喊住。
「宋大人來了,在你書房等你。」丹禾說著,不禁皺起眉,「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我從沒見宋大人臉色這麼正經過。」
「沒事。」他隨口敷衍著。「對了,朱宓呢?」
「我剛剛替她送晚膳時,她說,你要地待在房里,所以她一步都不敢踏出。」
確定她听話地待在房里,尹少竹隨即快速回到沁竹堂,破軍跟隨在後,就守在書房外,不讓朱宓有機會听到他們的對話。
「少竹,你總算回來了。」
「有消息了?」
「天大的消息。」
尹少竹皺眉看著他凝重的神情。「結果呢?」
「朱宓……應該真的是公主。」
「應該?難道就因為朱宓姓朱,你就如此論定?就算是朱姓天下,也不代表姓朱的就是皇親國戚!」他怎麼也無法接受這種說詞。「公主的說法太閃爍,從未听說有公主流落民間,而公主也一直沒提,真正的朱宓公主,到底和她是什麼關系?只是強調朱宓是公主,這說法令人不服。」
「我說的是真正的朱宓公主,而不是你的丫鬟朱宓。朱宓這個名字,是前皇的小鮑主的閨名,這名字唯有王公貴族才會知道。」宋元熙沉聲道。
尹少竹怔住,不能言語。當初是因為手絹上繡著朱宓兩個字,他才會以為她名喚朱宓,沒想到如今卻是因為這名字引來殺身之禍。
「當年,皇上還是王爺時,旗下養了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閻鬼門,那是個殺手組織,听說在皇上叛變時,負責追殺前皇和其子嗣,而在確定前皇一脈皆滅之後沒多久,閻鬼門被斬草除根,這是為了什麼,你應該猜得到。」
兔死狗烹,皇上滅去閻鬼門,自然是為了滅除任何于己不利的傳聞。
尹少竹神色寒厲。「你的意思是,朱宓極可能是閻鬼門的殺手?」
「听說閻鬼門的殺手,肩上都有個牡丹烙痕。」
這是少竹要他去調查的第二條線索,所以他很自然的將擁有繡有朱宓字樣手絹的朱宓,認定為是當初去追殺朱宓公主的殺手。
「該死……」尹少竹沉痛地擰緊濃眉。
她可以是殺手,但不該是閻鬼門的殺手!
「瞧你的反應,就是已證實朱宓的身份。」宋元熙不禁嘆息。
「她不是朱宓公主,她是被派去追殺前皇和子嗣的殺手!」他咬牙握拳。「而且也許她已經殺了朱宓公主,所以身上才有那條手絹,如今康定公主必是察覺她的身份,以朱宓公主的身份帶她走,只是不想將事情鬧大,好順利殺了朱宓向皇上邀功。」
他不信朱文奕會不知道閻鬼門的事,否則,她不會一口咬定朱宓身上的烙痕是胎記。
如今想來,前往鎮江的路上遇襲,根本就是公主派出錦衣衛,和宣玉璿無關!
她等于只憑名字,便要趕盡殺絕,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
「是,這是可以想見的。」宋元熙神色凝重地看著他。「少竹,這是皇上在清理門戶,你不能介入。」
「朱宓沒有過去的記憶!她什麼都不知道,她被我撿回之後,就重生了,她和過往一點關系都沒有了,為何現在卻要她為了已經不記得的事去送死?!」沒道理,他不能接受。
「可是保住她,你有沒有想過尹府的下場?」宋元熙希望他以大局為重。「我听丹禾說了這兩三天來尹府發生的事,這根本是公主在下馬威,她要是有心,想羅織任何對尹府不利的罪,易如反掌得很。」
尹少竹怒紅了眼,「所以你要我眼睜睜地看朱宓去死?」
「……你要想清楚,你要是袒護朱宓,尹府……」
「所以你要我用朱宓的死換來尹府的平靜!」
「尹府的安危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間。」宋元熙站在朋友的立場勸告,「我知道這麼做,你會很痛苦,可是連累其他人,會讓你痛不欲生。」
尹少竹黑眸殷紅如血,緊抿著唇,喉頭抽得死緊。
他當然很清楚,握在他手中的是尹府上下數十條人命,甚至只要尹府出事,旗下產業,成千上萬的伙計生計都將出問題。
可是,朱宓是他最愛的女人。
是他這輩子所追尋的快樂……
他愛她入骨,要他怎能用她來換取這一切?
宋元熙不懂,失去朱宓,他一樣生不如死……
老天為何要這樣對待他?為何給他如此兩難的路走?
朱宓的听力極好,站在書房後方的假山上,她將書房里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
原來如此……
她殺人易如反掌,是因為她是殺手,而且還是曾經替皇上辦事的殺手,如今公主要帶她走,只是想要除去可能影響皇室聲譽的污點。
走與不走,對她而言,都是死路。
所以,她真的是禍害……早知如此,當初被二爺撿回尹府,她便不該賴著不走,她更不該把初露隨手給了人,不該對巡撫大人出手,就不會惹出一連串的禍。
都是她害的……垂著臉,她無聲無息地離去,身影隱沒在夜色里。
她沒有家,終究無家可歸,終究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就用她的死讓尹府全身而退!
打定主意,她身形急如星火,眨眼工夫來到行宮,如入無人之境,來到護衛森嚴的主殿前。
「誰?!」在她靠近時,護衛隨即揚劍。
「去死!」朱宓近身其中一位,五指直接穿透那護衛的月復部,反手抽出,鮮血激迸,嚇得其余護衛皆膽寒。「滾開,別擋著我。」
堡衛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圍著她,一步步地往主殿退。
「外頭在吵什麼?!」里頭,朱文奕不耐地冷斥著。
「公主,有刺客!」
「有刺客,還不快拿下?你們這群飯桶!」在眾多丫鬟的簇擁之下,朱文奕走到殿前,冷眼瞅著朱宓。「原來是你。」
她面目森冷,猶如地獄羅剎。「為何你要這麼做?為何你非得趕盡殺絕?!」她只是想跟二爺在一起,為何連這麼微小的心願,也要破壞?
「因為你該死。」朱文奕哼笑著。「沒用的棋子,就該處理掉。」
「所以,你派人要追殺的是我?」
「是!」她大方承認,
派去的錦衣衛回報,她擁有一擊斃命的殺人招式,才讓她明白,她並非是朱宓公主,而可能是當初閻鬼門的余孽。
而這也證明,朱宓公主,應該已經死在她的手中。
眼前,只要拿下她,自己肯定可以在父皇面前邀功,得到父皇更多的寵愛。
「既然要殺的是我,為何連二爺也不放過?!」她大步向前,朱文奕嚇得連退數步。
堡衛趕緊向前,將公主團團護住。
「窩藏罪犯就是有罪,本宮要他的命,天經地義!」見護衛將自己團圍,認定她再神通廣大也踫不了自己一根寒毛,于是說起話來傲氣凌人。
朱宓深吸了口氣,粉顏冷凜。「我跟你走,放過尹府。」這是她今晚前來的用意,只要能保護二爺,她這條命隨時可以給。
朱文奕聞百,笑得可得意了。「你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你的意思是,你不放過尹府?」她眯起眼,小手緩緩地握緊。
「對,本宮要讓尹家人知道,他們收留了你,就注定該死。」
「你才該死!」朱宓形如流星,右手橫掃,取下的便是一顆首級,左手穿刺,折斷頸項,不過眨眼的工夫,護在朱文奕身前的護衛竟然全都屍首不全的倒落。
她沒有記憶,但她的身體記得如何殺人,記得如何鏟除所有擋在她面前的雜碎!
既然她執意要二爺的命,那麼她也無須客氣,直接拿下她的命,看她還怎麼對付二爺。
朱文奕見狀,不斷地往後退,高喊著,「來人!憊不快來人!駙馬!」該死,為何沒人來?為何就連駙馬也不來救她?他明明就在後殿陪她用膳的,豈會不知道這里發生什麼事?!
朱宓眸色冷無人味,緩步走向她。「放心,你不會覺得痛。」她的動作夠快,快到連血都不會濺到她身上。
眼看她逼近,朱文奕突地抱頭大吼,「你敢殺了本宮,尹府上下全得給本宮陪葬!」
朱宓聞言,驀地頓住。
「你敢撒野!本宮就馬上派人去抄了尹府!」
「你沒有這個機會了,既然公主說什麼都不肯放過尹府,那就要委屈公主先走一步。」
見威脅不了她,還反被威脅,朱文奕緊抿著唇,惱火地承諾,「本宮答應你!本宮要的只有你的命,只要你配合,尹府自然可以平安無事!」
朱宓裹著冰霜的美顏迸露狠絕殺氣。「你騙過我一次,你說只要我听話,你就會放過尹府,然而……你騙我。」
「這只是一點警告,目的是要逼尹少竹把你交出來。」朱文奕直言不諱。「反正,只要你明天照約定前來,本宮可以答應你,從此以後絕不刁難尹府,甚至就算巡撫南下,也必對尹府禮遇三分。」
「我怎麼知道你會說到做到?」
「刁難尹府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她沒好氣地翻動眼皮。「只要你信守承諾,本宮就會說到做到。」
說穿了,不放過尹府,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誰知道她竟然動怒要殺她?
「答應我,馬上讓尹府旗下產業全面復工,不許再刁難尹府。」朱宓伸手指著她,而她的手上還染著觸目驚心的猩紅。
朱文奕艱澀地咽了咽口水,「你放心,明天本宮就會下令,絕不食言。」
冷冷看著她半晌,朱宓回身離去,守在殿外的護衛,竟無人敢動她分毫,任由她來去自如。
朱文奕見狀,不由得氣惱地低罵,「一群飯桶!」
在行宮稍微清洗過手上的血跡之後,回到尹府的朱宓俏無聲息的接近自己的房間,門一開,卻見尹少竹坐在黑暗中。
「你去哪了?」
「沒,在府里走走。」她神色自若地走進房里,看著桌上擺好的藥和紗巾,不禁笑問︰「二爺今兒個背上的傷,破軍大哥可為你上藥了?」
「正等著你替我上藥。」
「好啊。」她笑嘻嘻應著,拿著金創藥和紗巾便坐上床,很自然地褪掉他的外袍,拉開中衣之後,讓他趴在床上。
解開背部的紗巾,看著已經結痂的傷口,她拿起藥,很仔細地撒,再以指月復推勻。這傷口極深,就算結了痂,並不代表底下的口子完全癒合。
「二爺這傷,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呢。」她邊說邊推抹著藥。
「對,是替你受的,就是要你不忘。」他故作輕松地說著。
朱宓怔了下,故意佯怒道︰「我才不會忘呢,不過,我說二爺,從今以後,你對我說話可要小心一點才行。」
「喔?」他笑眯眼。
從今以後?他們還有從今以後?
「因為我決定跟公主走。」
尹少竹頓住,心痛如絞,然而此刻,他卻不能阻止她的決定,因為這麼做是最好的辦法。
用她的命……保全尹府。
「二爺,要是我成了公主的話,到時候你就得對我再好一點,不能再對我吼,對吧?」她笑著,心卻在淌血。
她知道,她這一走,他們不會再見面,再也見不了面了。
可盡避是最後,她想讓他看見的,是她的笑。
「就算你是公主,你還是我的丫鬟,做錯了,照罵不誤。」他試著笑,可是心痛得像有人掐住他的咽喉,不讓他呼吸。
「我要是成了公主,到時候我就有撒不盡的黃金,才不會讓二爺說我早晚敗光尹府。」她笑眯眼,不讓淚水滑落,不想讓他發覺她已經知道事實的真相為難。
她自己找到了路,從此以後,不再禍延他。
他想開口,雙眼卻刺痛得令他說不出話。
「二爺,很痛嗎?」沒听到他的回應,她不禁趴伏在他身旁,卻驚見他眸底的淚,教她一頓,朱唇輕顫著,她卻用力地勾起。「都收口了,還這麼疼呀?」
「是啊,真的很疼……很疼……」他知道很痛,卻沒想到會痛到這種地步。
「二爺是鐵錚錚的漢子,不可以喊疼的。」她笑著,趕緊坐起,抹去臉上匆促滑落的淚。
「疼就是疼,疼……」
他怎麼會這麼沒用?在尹府和她之間,他選擇了尹府,放棄了她……如果連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他還能成就什麼大事?
「這麼疼,二爺早點回去歇著吧。」替他上好藥,裹上乾淨的紗巾,再替他拉上中衣外袍。
尹少竹坐起身,從未感覺如此的絕望。
餅了這一夜,他們就要分離……那不是生離,是死別。而他,竟眼睜睜看她去送死,明知道她的下場,他卻不敢說……
「二爺?」
他突地深吸口氣,道︰「朱宓,你進府三年了,可是從沒喝過一口我泡的茶,今天晚上,就讓我給你開開眼界,嚐嚐看初露何以能成為御貢的好滋味。」
直到這一刻,他才驚覺她一直在身邊,他是如此喜歡她的陪伴,然而他卻老拘泥于其他,沒能好好的照顧她,好好的和她坐下,吃上一頓飯,喝上一杯茶。
有太多事是他來不及做,錯過今晚,也許再沒機會。
所以今晚,他要和她品茗。
今晚,他要用一輩子去記憶,自己有多無能。
不一會,破軍備妥茶具,關起門,面無表情地守在外頭。
茶爐燒得正盛,尹少竹動作熟練的燙著白底繪青花的茶杯,再將茶葉放入茶壺里,沖入蘇州的惠泉水,隨即又改為低斟,蓋去壺頂的沫,再淋頂,稍等一會,空氣中漸漸凝出一陣爽人氣息,猶如霜頂突展綠芽,清新怡然。
他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後,端著一杯擱在她面前。「先聞香。」
朱宓小心翼翼地捧著小巧茶杯,湊在鼻間一聞,一股濃而不膩的蜜香隨即撲鼻而來。
「好香。」她贊道,終于知道她煮的茶,差別有多大。
「香吧。」尹少竹難得笑柔了那雙總教姑娘們驚懼的怒眸。「朝廷四大貢茶,西湖龍井是清香,妙在淡中見味,洞庭湖的君山是濃艷,巧在入喉回韻,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是絕色,好在色味並全,而金陵的初露,色不出眾,卻香凝不散,味不甘,卻返澀回甜。」
她仔細听著,享受初次與他對坐品茗的機會。「我可以喝了嗎?」
「喝喝看。」
朱宓小口地嚐著,茶潤味澀,然而入喉的當下,竟化為甘甜,教她震詫不已。
「二爺,好喝。」
「我泡的當然好喝。」他笑著,淺啜著茶。
「這是第一次呢。」
「……因為我總是太忙。」
「是啊,往後二爺要多替自己的身體著想,得好生休息,要不早晚真會累出病來的。」跟在他身邊三年,他的忙碌,她是看在眼里的。「只可惜我太笨,什麼都不會,沒法子像丹禾那樣幫著你。」
她識字,但弄不懂帳本,她過目不忘,卻無法伶俐巧用。
「你以為天底下有很多像丹禾那樣的經商高手?尹府只要一個丹禾就夠了,」
就如天底下,他只要一個朱宓就夠。
「是啊,往後等我成了公主,我就從朝中派出一大票厲害的帳房替你算帳,你就不用傷神了。」她笑說著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睇著她,尹少竹突覺嚐進嘴里的初露澀得過份,回不了甜,苦得難受。
要不要告訴她?他掙扎著。
全跟她說了吧……可是說了,她會不會恨他?會不會恨他拿她來保全尹府?
可是不說……她要真以為自己會成為公主,屆時朱文奕出手時,她豈不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二爺,你以為我辦不到,對不?」她望著他,笑眯了眼,不讓他看見她眸底的淚。「可是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替你爭取的,我不要你再那麼累,我要你多點時間陪陪我。」
她這麼說,可不可以讓二爺釋懷一些?
可不可以讓二爺別再掛念著她?二爺如此重情更義,她不能讓他為難,要在他決定之前,先踏出第一步。
這是最後,她能為他做的。
「……好。」尹少竹抿緊唇,垂斂長睫。「等你回來,我答應你,我會守在你的身邊,到時候可不準嫌我煩。」
「才不呢?那多好,我想要一整逃詡膩著二爺。」她偏頭問。「二爺要等我回來?」
「……當然,這是你的家,你不回來這里,要去哪?」他始終垂斂長睫。「你可別忘了,等你回來,我們立刻成親。」
如果,他什麼都阻止不了,至少他可以想法子偷得她一點骨灰,將她葬在他院落里,就陪著他這輩子。
「好,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屆時二爺一定要讓我進錢莊走走,不準禁止我進錢莊。」她笑得淘氣,順著他的話意說。
依稀听過,人要是離世,魂魄在進入黃泉之前,必走得要回家……而她,有家了,她的魂魄有所依憑,屆時,她一定要回來再看他一眼。
「有什麼問題?往後你想要怎麼花用我都不管你。」他啞聲道。
「真的?」她雙眼發亮。
尹少竹痛苦不堪。他在撒謊,明知道她根本不會回來,他卻欺騙著她,欺騙著自己!他想要大醉一場,卻又想要保持清醒再多看她一眼。
不想讓她送死,偏偏他又無計可施。
「再陪我喝一杯。」
「好,我們就喝到天亮。」
「听起來像是要不醉不歸。」
「是啊,這樣不好嗎?」她想再多看他一眼,最好是滿滿的記憶都是他,永遠不忘。
「好,你怎麼說,怎麼好。」
他們喝過一杯又一杯的茶,聊著三年來的點點滴滴,笑著,笑聲听起來卻像是夜風的悲泣,教守在門外的破軍不禁鼻頭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