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飆車到三總拿了阿南寄放在急診室的采訪資料,蒙永麗馬上又飛車趕往采訪地點。
今天的受訪者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主管,由于熟稔的雜志社正在企劃一系列的生物科技產業報導,阿南在友人的牽線下找上了這位翁姓高階主管。
「翁總您好,敝姓蒙,原本跟您約定來做采訪的南先生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故,所以今天臨時改由我來采訪,請您見諒。」年輕的李秘書一領她進入辦公室,蒙永麗馬上主動說明,接著送上自己的名片。
坐在高級皮椅上的中年男人頂著肚子上的游泳圈,不斷的對她露出微笑,「原來是臨時換人了,我還想說我的秘書怎麼會這麼糊涂,男女都分不清,竟然把一個‘如瓜似玉’的女孩子說成了大男人,真是失禮。」他低頭故做認真的端詳了名片,「喔,姓蒙啊,真是特別的姓氏。」
蒙永麗不動聲色的偷偷挑眉,暗自思忖,什麼是如瓜似玉?是偉大的教育部繼三只小豬後所推出的新式成語嗎?回頭得問問阿默才行。
「為了不耽誤翁總的寶貴時間,我們馬上開始今天的采訪吧!」
「好,沒問題,這是我的榮幸,請蒙小姐移駕到那邊的沙發。」撐著肥碩的身子,翁總經理吃力的往沙發移動。
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辦公室,除了紅木辦公桌以及放滿資料的原木書櫃,更在一旁擺上了一組真皮沙發,中型的植物盆栽點綴其中,緩解了空間的嚴肅。
只是,相較于這樣的裝潢,空調設備就似乎遜色許多。
打從走進這間辦公室,蒙永麗就覺得有一股油垢味跟古龍水混雜的怪味撲鼻而來,味道強勁得著實讓人受不了,幸好她今天沒貪子つ吃什麼垃圾食物,要不然鐵定當場「反芻」。
到底這種驚人的味道是哪兒傳來的呀?
敗快的,這叫人難以啟齒的問題在翁總經理坐下後,獲得了解答。
我的老天爺啊,有必要這樣折磨一個努力工作的勤勞份子嗎?
甩甩頭,蒙永麗努力的把這股惱人的味道甩開,趕緊把相機、錄音筆、記事本這些必備工具張羅好,第一個問題馬上扔了出去。
眼前的翁總經理似乎很愛笑,光是回答問題前這抹沖著她而來的微笑,就足足持續了十來分鐘,逼得她只得頻頻低頭看表,好暗示他趕快回答。
「是這樣的,我想,聰明如你應該也已經注意到,當嬰兒出生率降低,而社會結構又漸趨老化,生物科技的重要性也就相對的提高……」
蒙永麗忍著不舒服的呼吸,滿腦子都在不斷冀求自己可以撐到訪談結束,因為這些氣味的干擾,她得多花一倍的精神才能迫使自己專心,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實在不宜拖太長。
為求速戰速決,她決定加快訪談的速度,在充分理解對方回答的同時,第二個、第三個問題也緊跟著拋出去。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的,可是當她的大腿上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只惡心的肥手後,事情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啊!」毫無防備的她明顯嚇了一跳,整個人趕緊往一旁的沙發空位挪去,借以躲開逾矩的手。
「怎麼了,我嚇到你了?」翁總經理收回手的同時臉上還虛偽的笑著。
廢話,突然有一只豬手舉到面前來,是人都會嚇到好嗎?蒙永麗沒好氣的在心里咒罵。
反覆的深呼吸,她強壓下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只得忍住氣重新發問,「關于剛剛提及的開發願景,翁總經理是不是有什麼更明確的一個發展主軸?」
「蒙小姐,有沒有人說你長得非常漂亮?我發現你很有現代女性的味道,讓人不自覺的著迷。」
「沒有,多謝你的贊美。能不能請翁總先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她口氣冷漠的說。
見她堅持,翁總經理只得又東南西北的瞎扯了一些空泛的話題,然後又突然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曖昧的摩搓著。
「翁先生,請你自重!」蒙永麗當場斥責,狠狠的撥開肩上的咸豬手。
「蒙小姐,你也別反應過度,我只是想要向你表達我的親切而已……」猥瑣的笑容不斷的逼近。
實在是忍無可忍,抓狂的她馬上揮出手臂,啪!翁總經理的臉上旋即應聲出現一個紅色手印。
「你這不知好歹的女人!」
「你才是色欲薰心的大混蛋──」回以顏色,蒙永麗氣得渾身發抖,有生以來,她從沒有遇過這麼讓人無法忍受的事情。
抓起手機,她第一時間就想要報警,偏偏這只飛撲過來時竟然撞掉了她的手機。
「小美人,你乖乖的,我會對你很好的。」
「滾開,你這個腦滿腸肥的色鬼,滾!」
他們之間一度發生嚴重的拉扯,蒙永麗滿腦子都在鎖定機會好攻擊他的弱點,見機不可失,她馬上往他踹去。
「呃嘶……」翁總經理捂著痛處,跪在地上。
短暫掙月兌他後,她見情況危急,當下什麼東西也不管了,拔腿就往外跑──
拉開辦公室的門邁出步伐,頭昏眼花的她整個人撞進一堵胸膛,叫她意外的是,那兒竟然有著她熟悉的味道!
她猛然抬頭,發現孫嘉堯就站在她面前,她當場委屈哽咽起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孫嘉堯嚴肅的扶住她的手臂,感覺她渾身都因為恐懼而在發抖。
「有人……亂模我!」
「胡說,我沒有,我才沒有,是她自己靠上來的。」跟在後頭出來的翁總經理替自己喊冤的同時,不忘順便誣賴。
孫嘉堯狠狠的看了對方一眼,嚴肅的臉龐陡然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他把受到驚嚇的蒙永麗交給同行的張默,轉過身來,先是慢條斯理的月兌下外套,旋即又開始翻折著袖子。
「你、你想要做什麼?我叫警衛了喔!」翁總經理害怕的虛張聲勢。
「太好了,如果你還叫得出來的話,快啊!」孫嘉堯先是冷笑緩語,突然一個變臉狂吼,充分達到恫嚇的效果。
「李秘書,快叫警衛,李秘書──」翁總經理趕緊喊人。
誰知,門外的秘書卻選擇冷眼旁觀,全然沒有出面護衛上司的意思。
「李秘書,你再不叫警衛,我就開除你。」
「那你就開除我好了!」像是積怨許久的怒火一次爆發,李秘書回吼著。
傻眼了,翁總經理還沒來得及想出新的應對方式,孫嘉堯的拳頭已經直直飛向他的臉。砰──
都還沒來得及哀嚎,第二拳、第三拳緊跟著打了過來,又快又狠!
「嘉堯……」蒙永麗駭住了,她從沒見過如此抓狂的孫嘉堯。
這樣的痛打持續了好久,張默怕情況失控,只得上前阻擋,「孫嘉堯,住手,別再打了。」在別人的地盤打人,怎麼樣都說不過去。
甩開張默,「放開,他有種亂模人,就要有那個膽子承擔!」
「救命啊,打死人了……」翁總經理發出淒厲的哀嚎,「蒙小姐,求你叫他住手,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蒙永麗瞪著對方,許久,她上前拉住孫嘉堯柔聲說︰「別打了,夠了。」
「走開,干麼要對這種人渣心軟,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改的,你不要被他的可憐狀給騙了。」
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種衣冠禽獸?要不是他剛好在寫字樓遇到焦急的張默,要不是他們兩個人及時趕到,今天情況可能還會更糟!
一想到這兒,他就無法不光火。
「孫嘉堯,你冷靜一點,不要這樣!」她死勁的抱住他,聲嘶力竭的對他吶喊,卻始終壓制不住他的怒火。
眼見勸阻無效,她不假思索的出拳打上了孫嘉堯的鼻梁,這才讓瘋狂的他轉移了注意力。
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直到鼻子里傳來溫熱感,孫嘉堯才相信方才的事實。
「你打我?你是神經病啊,干麼出拳打我?」抹去鼻血,他氣急敗壞的瞪著眼前這幾乎要讓他喪失理智的女人。
「萬一你把他的臉打爛了,到時候我拿什麼鬼相片去交稿子給雜志社?難不成剛剛真要被他白模了?」
她蒙永麗才不容許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呢!
「你──」這是什麼思考邏輯?孫嘉堯為之氣結。
「好了,都別爭論了,趁他的臉還沒有出現嚴重淤青前,趕快拍照結束采訪吧!」張默理智的說,拉起橫躺在地上的家伙,迅速的整理他的衣服,「別哀嚎了,給我撐出正常的表情!」
「……」翁總經理委屈得說不出話來。挨了一頓揍還得被逼著表現正常模樣,這到底還有沒有天理呀?
暫時推開孫嘉堯,拿來相機,蒙永麗飛快的朝著翁總經理捕捉了幾個較為正常的畫面,這才拉著孫嘉堯離開,反正這世界還有修片這種玩意兒存在,就不用太在乎了。
目睹一切的李秘書,忍不住贊許,「太好了,謝謝你們替我們公司所有的女性出了一口氣。」
離開生物科技公司後,張默無奈道︰「下一次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沖動的來搶錢?那家伙可是聲名狼藉的大爛人。」
「我怎麼知道他會這樣……」
「你以為我都不過濾工作內容的嗎?」
「阿默,對不起啦!」
無奈的搖搖頭,張默用眼神示意她去安撫那個心情嚴重受創的男人,跟著識相的先行離開。
蒙永麗望著前方的孫嘉堯,無奈的低嘆,完了,他現在一定恨不得殺了她。
乍見他近乎奇跡般出現的剎那,向來自認無所不能的她心里感動得差點哽咽,可最後她竟然揮了他一拳……害他噴鼻血了。
帶著懺悔的心情,她走上前去,討好的拉住他的手,果然,孫嘉堯二話不說馬上把她甩開。
可惡,也不想想他是為誰抓狂,竟然反被自己的女人揍了一拳,連鼻血都噴出來了,真悶!
「你怎麼會突然來了?」她低低的問。
「因為我是白痴。」媽的,出乎還真狠,鼻子爆痛的。
「嘉堯……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因為你當時那麼失控,我只好……」
「只好揍我?」他沒好氣的吼著。
「很痛是不是?」
「廢話,我沒神經啊!」都噴血了,痛不痛?
蒙永麗一臉歉意的撫上他的鼻子,心疼的望著他,「我知道你心疼我,想為我出氣,可是萬一你出手太重,把他打死了怎麼辦?到時候還得挨告,那多不值得。對不起啦……」像個小媳婦似的,她委屈的直往他懷里鑽。
實在是氣極了,可是看她這麼有誠意,孫嘉堯的怒火也慢慢冷卻。
他放緩了語氣,「瞧你剛剛嚇得渾身發抖,那個豬頭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他把手放在我腿上,又搭我肩膀。」
「可惡,剛剛應該把他的手擰斷的!」
她挨著他的胸膛,「嘉堯,謝謝你及時趕來,今天真的是多虧了你。」
「是啊,我賣命的揍人,結果什麼獎賞也沒有,只有拳頭一枚。」
她仰起頭,水汪汪的眼楮不斷的對他投以溫柔的關愛,「你不要生氣了,我請你吃飯。」
「氣都氣鮑了,還吃什麼?」他像個賭氣的孩子。
「不要生氣啦,我都這麼誠意的道歉了。」她不斷的軟言討好。
「媽的,真痛,可惡的女人,你不知道我行走江湖就是靠臉吃飯,竟然還往我臉上打,萬一到時候行情下跌了,看你拿什麼賠我。」
「才不會,你永遠都好帥,我也會一直都喜歡你。」
「少來,想灌我米湯,我就偏不喝ㄌㄟ。」明明臉上就出現叫人難以忽視的得意揚揚,偏偏孫嘉堯還裝模作樣別扭的邁開步伐。
見狀,蒙永麗只好趕緊跟上,把自己的小手強行塞進他的大掌里,「你會喝,而且會很愛!」
遠去的身影相互依偎著,突然高個兒側過身說︰「欸,看來你不只嘴巴厲害,連拳頭都很猛,以後吵架我可能佔不了太大優勢,娶你實在太危險了。」
原本還低調撒嬌的矮個兒當場翻臉,「好啊,那有種你就不要娶好了,哼!」
「喂,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對,本小姐我就是生氣了。」
「好啦、好啦,雖然我們之間還是冰清玉潔的,不過我承諾將來一定會娶你進門,這樣總可以了吧?」孫嘉堯一副打賞的大爺模樣。
「哼,我不希罕。」蒙永麗驕傲的率先走在前方。
「欸,蒙永麗,我警告你不要太超過喔!」對著她的背影瞎嚷一番。
終于,孫嘉堯追上前去,一把攬住她的肩膀,二話不說就給了她火辣辣的吻,諒她也不敢不乖乖就範。
***
辦色小車緩緩的駛入停車格,駕駛座里的蒙永麗臉色發白的緊握著方向盤,渾身冷汗直冒,這一路能順利回來,靠的全是她驚人的意志力。
昨天夜里,她就感覺到肚子不舒服,本以為只是平常的腸胃不舒適,顧慮隔天還有個重要采訪,她草車吃了腸胃藥後便早早上床休息。
早上醒來,隱隱作痛的感覺沒有消失,工作至上的她只得強打精神依約出發去采訪一位傳統舞蹈家。
盡避她刻意要忽視不舒服的感覺,可是隨著采訪的時間拉長,她發現疼痛的感覺越來越讓她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捱到采訪結束,她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舞蹈館的,上車後自己又是怎麼把車子開回來的,意識到回途的開車過程是一片空白,她的冷汗冒得更凶。
拉起手煞車後,蒙永麗雙手發抖的正要推開車門,提包里的手機響了。
一定是孫嘉堯打來的,她毫無疑問的想。
打從交往以來,每天三、四通電話已經成為他們共同的習慣跟共識,問問彼此的去處,關心三餐是否吃了,不能日日陪伴身邊,只能用這樣的關懷溫暖分隔兩地的心。
「喂,你在哪里?還在采訪現場嗎?」
她用手掌緊按著月復部,盡可能維持說話的平穩回答,「喂,嘉堯,我已經結束采訪回來了,剛停好車要上樓。」
盡避她是那麼努力的想要營造出輕松的口吻,可還是讓敏銳的孫嘉堯察覺了異狀。
「怎麼了?你聲音听起來跟平常不一樣。」他第一時間問。
「哪、哪有,可能是昨晚準備采訪的資料準備得太晚,精神有點不好而已。」她不想讓他擔心。
平日改良場巴休閑農場的工作已經夠他忙碌的了,萬一遇上了果園的采收期,那更是沒日沒夜的體能消耗與精神考驗,蒙永麗自知是個城市鄉巴佬,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她只能要求遠在台北的自己可以努力將自己照顧好,不成為孫嘉堯的另一個負擔。
扒,說來有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滿腦子勇往直前的她開始會緩下腳步替人設想了,不是為了家人,也不是為了知交多年的好友,而是為了這才認識幾個月的男人。
若要深究起來,與其說是愛情改變了她,還不如說是孫嘉堯的真誠行動感染了她。
有時候夜里她會突然想,如果在一座天秤上同時把遠眺101的豪宅夢想和孫嘉堯各放在兩端,究竟會是哪一方勝出?
倘若是以前,毫無疑問的會是遠眺101的豪宅夢想,可是現在……天秤的兩端開始上上下下的猶豫著,甚至很多時候,屬于孫嘉堯的那端開始勝過豪宅夢想。
天啊,她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了!
彬許他大半的時間總是穿著黃色農作膠鞋在烈日下奔走忙碌,或許他的一生當中穿著襯衫打上領帶的次數微乎其微,或許他不是光鮮體面的都市男人,或許他永遠不懂什麼是年輕女孩夢寐以求的浪漫愛情,或許……
可是,她就是愛上了那樣自然的孫嘉堯。
不在乎一切,只是打從心里單純的去喜歡一個人。
品嘗著他從改良場帶來的新品種果子,听他說著改良試驗中所遇上的棘手問題,手拉手陪他吃遍路邊攤的面食小菜,偶爾和他互相斗嘴揶揄,原來,幸福就是那麼的簡單浪漫。
「永麗,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聲音听起來真的很不對勁。」
她想要用更莞爾的口吻要他寬心,可是強烈的痛楚卻猛的襲來,幾乎讓她昏眩的陷入黑暗漩渦。
「嘉堯……」她聲音異常破碎,整個人伏在方向盤前難受的喘息著。
「永麗,怎麼了?你說話呀,到底怎麼了?」無法親眼確認的孫嘉堯頓時擔心不已。
她緊緊的壓著月復部,緊閉的眼楮緩緩流出眼淚,這是極限了,她最後可以忍受的極限,盡避她不願意讓他擔心,可是心卻開始陷入懦弱。
孫嘉堯的呼喊不斷的透過手機傳來,她甚至開始奢望,如果能在這個時候躲入他的懷中,一切的痛楚都會獲得緩解的。
「嘉堯,我好痛,真的好痛……」她棄守了。
懊痛,痛得她神智分離,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但是滿腦子就是想要喚著他的名字。
漸漸的她眼前一片黑暗,唯獨嘴里反覆申吟著他的名字,手機掉落到腳踏墊上,她整個人再也無法支撐的癱在位子上……
「永麗!永麗──」手機里還不斷傳出孫嘉堯擔憂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