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克雅的公司來了個難纏的老外客戶,也算是個跨國企業的小主管,手里正好握著這次新案子的決定權。
眼見又是一樁百萬美元的業績,自然不能太過怠慢。
偏偏光是要模透客戶的喜好,就搞得大家人仰馬翻,好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探得對方性好漁色……唉,慘了,又得喝酒應酬。
身為領頭者,梁克雅責無旁貸的率領手下幾名人將上場應戰,務求卯足全力的討客戶歡心。
預約了高級酒廊包廂後,梁克雅思忖,這一折騰,怕是沒有過午夜十二點絕對回不了家的,于是他乖乖打電話報備,免得有人跳腳。
他不喜歡所謂的酒店文化,喝酒就單純喝酒,干麼還要一心多用找小姐坐台?再者,生意談到這樣就模糊焦點了,偶爾幾次還可以勉強忍耐,真要多,他怕他會頭一個受不了。
可誰叫這回遇到了,只好陪著去一下,畢竟關系公司利益,不可不顧。
「翠茉,我今天恐怕不能去接你下班了,來了個客戶,得去坐台陪笑。」他語帶無奈的自我調侃。
「沒關系,陪笑可以,賣身就不行。」她調皮的回嘴。
「是,因為我已經賣給你了,職業道德我有的,絕不一物兩賣。」
她嘴角微彎,「別喝太多酒好嗎?」
「我知道,一定保證完璧歸趙。不用等我,累了就早點睡。」
「我今天要回我住的地方整理點東西,若晚了,我就在那邊睡。」
他沉吟須臾。「……好吧。」
雖然回家沒看到她會寂寞,可是讓她一個人三更半夜的兩處奔波,他更不放心。反正她已經慢慢的在把東西搬回來,以後他們兩個就再也不用分開了。
幣了電話,他心里還是覺得愧疚,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得把她一個人撇著不理了。
叩叩——
「副總,走了。車子已經接Alan,直接在酒廊踫面。」Mark提醒。
「好。」
到了包廂,果然環肥燕瘦一字排開,Alan簡直樂翻了,梁克雅使了個眼色,那些小姐們便機伶的火力全開,逗得老外開心不已。
「梁副總,你怎麼不喝?」一個妖嬈的酒店小姐忽地偎了過來。
梁克雅目光泛冷的看著她,「新來的?」
難怪白目,敢跟他勸酒,搞不清楚今天的目標。
「對,我叫妮娜,副總常來嗎?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妮娜搔首弄姿的拋了個媚眼,「也許待會我們可以出去吃個宵夜。」
「宵夜?好啊,如果你可以讓我的客人滿意的話,我請客。」梁克雅眸光驟冷,借口要上洗手間,便走出了包廂。
妮娜還以為釣到金龜婿,孰料都還沒坐熱就莫名其妙被迫轉台了。
沒多久,Alan便喝得爛醉,平時道貌岸然的精英形象丁點不剩。梁克雅心想,看來今晚沒啥好談了,就讓他玩個痛快,雙方留下好印象,至于合作細節就等他清醒了再談吧。
招來Mark交代幾句,他決定先走人。
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他微笑。「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他沒打電話給連翠茉,想給她個驚喜。
他從來沒有想過幸福會這麼簡單,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只要每天睡前、醒來看到對方,一整逃詡會精神抖擻,仿佛人生也變得更有意義。
車上的輕音樂勾惹他輕快敲打節拍,隨著距離越來越接近,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才剛停好車,果然就看見那抹嬌俏身影,看來,他們兩個人的默契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好!
降下車窗,他正想要喚她,卻看見他的女人像只小鳥兒似的奔向前方等候的男人,定楮一看,他愕然發現是先前那個長相粗獷的男人,他曾經親眼目睹翠茉擁抱過對方。
只見那人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兩人一陣嬉鬧後,連翠茉擻邙挽著對方的手走向一一旁的摩托車,只見她親昵的抱住對方的腰,兩人旋即揚長而去。
梁克雅握在方向盤的手青筋暴露,熱烈的眸光驟冷。
這算什麼?他不過才今天沒有守著她,她馬上就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她到底把他當作什麼了?
強自壓下怒不可遏的情緒,他發動車子,冷靜尾隨兩人一路回到連翠茉的住處,然後,他又再度目睹一個令他極為痛心的事實。
之前她總是以尊重室友、男賓止步為理由,不願意讓他踏進她的住處一步,可現在,她卻神色自若的帶著另一個男人,走進她不許他踏入的地方!
也對,他是不該踏入的,那是她跟那個男人的家,他這個跳梁小丑哪有資格走進去?
梁克雅臉上憤怒與苦澀交織。多荒謬,自詡聰明過人的他竟然被騙了!被一個看似單純的小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還愚蠢的以為這就是幸福!
去他媽的幸福,原來這就是該死的幸福的真相!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連留下來多住一晚也不肯,包袱款款就要跟人家跑了,虧我剛剛還特地去接你下班,傷心啊……」沛雷德望著正準備投奔男人的好友,萬分感慨。
「雷德,你夠了,別一副好像你是我爸的模樣。」連翠茉啼笑皆非的輕斥。
「我是啊,我什麼時候不是像疼愛女兒那樣呵護你?」
她故作驚詫,「天啊,你是我爸,那斯華不就變成我媽了?」
「我不是,我不是,我還年輕。」方斯華強烈拒絕老公安排的角色。
「好、好、好,那妹妹總行吧,這不過分,我可是真的把你當自家妹妹在照顧,不管是在巴黎還是台灣,你每次偷喝我紅酒,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耶!」
扒呵,這倒是,每次雷德看見空酒瓶,什麼話都不能說,只能自己含淚默默收拾,因為他的老婆大人鐵定也是共犯,不能罵。
連翠茉真的很高興能夠認識他們夫妻倆。
「少在那邊說的依依不舍,你明明就很高興把我掃地出門,你們好光明正大的甜蜜恩愛。」
「咳咳……這是當然的了,難不成你跟梁克雅恩愛的時候,還喜歡讓別人觀賞嗎?讓大家討論這個姿勢、那個角度的。」
臉皮薄的連翠茉轟的臉上一熱,「下流!沛雷德,你可以再下流一點。」
「男人本來就下流,不然你們女人哪會愛上?」
丙然,此番言論又惹來兩個女人的齊聲撻伐,最後索性把他踢到一邊去,圖個安靜。
方斯華拉著好友,「找個你放假他也空閑的時間,我們大家吃頓飯吧!老是听你說梁克雅,卻連一次面都沒見過,我很期待看到他呢。」
「好,我待會回去就問問他,一定帶他來跟你們認識。」
「還有,這次結婚可別又兩個人跑去登記就了事,得要好好的準備,婚紗喜宴都不能少,知道嗎?」
「嘻,結婚……還早啦,我們現在這樣很好,不急。」
「很好就好,快上車吧,到了打通電話。」
帶著最後一批家當,她分別擁抱了兩個好友,坐上計程車,快樂的奔向她心愛的男人。
梁克雅陰惻恚怒的臉上明顯寫著受傷。
他不發一語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努力想忽視那種遭到背叛的感覺。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這些日子的甜蜜都只是假象?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他第一次那麼喜歡一個女人,依賴她、憐惜她、信任她,可她卻是這樣的玩弄他!
他讓自己成了大蠢蛋,成了荒謬的芭樂劇主角!
抓起酒杯,他毫不遲疑的飲得涓滴不剩。
連翠茉打開家門看到梁克雅的第一時間便愣住了,接著她笑了,然而又對他獨自喝悶酒的舉動困惑不已。
放下手邊的東西,她趕緊來到他身邊,「克雅,怎麼一個人在喝酒?不是說晚上有應酬會晚點回來嗎?」
他靜靜的看著身旁的女人,看著她把微涼的手搭在自己身上,用那雙足以騙過任何人的清澈水眸望著自己,覺得諷刺。
瀕然揮開她,他踉蹌起身,打算回房。
「克雅?」
「別喊我!」
連翠茉心頭一怔,「你怎麼了?」
她的發問挑起了他壓抑的憤怒,停下腳步轉過身,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我怎麼了?哈哈?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瞎了眼的愛上你,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抓得她好疼,可是她忘了掙扎反抗,因為她整個人被他的話搞得震懾又難堪。
「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她做錯什麼了嗎?
「為什麼?」悻悻然的訕笑,「問你啊,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演戲?」他欺身上前,「多麼無害的一張臉,多麼純真的表情,我真的被你騙得好慘,以為你就是我的幸福,結果我只是人家用來無事打發時間的玩具!你真厲害,我輸了,你真厲害!」說到最後,他怒聲咆哮。
「你到底在說什麼?」連翠茉委屈的紅了眼眶,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他要這樣冤枉她?
「還想狡辯嗎?那個男人是誰?」
「什麼男人?」
「不要想再騙我,我都看見了,而且不只一次!」
「沒有什麼男人,我心里一直就只有你!」
他捏住她的下顎,逼她正視他的雙眼,「你擁抱過他,在我們離婚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看見你在巴黎小陛前抱了他,是我不願意這樣就認輸,因為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所以我努力的想要抓住你,可是我不過一天沒有守著你,你馬上就迫不及待的投入他的懷抱,你就這麼不甘寂寞嗎?」
「我沒有!」面對指控,她頓時刷白了臉。
梁克雅撇撇嘴,眼神更冷。「我都親眼看到了。剛剛我去接你下班,看見你坐上了他的摩托車,親熱的回到你的住處。你不是說那里男賓止步的嗎?你不是說要尊重你的室友,不方便讓我進去?可是你卻帶著那個男人回去!」他越說越氣,怒不可遏的咆哮。
連翠茉立時明白他誤會了什麼。
「是雷德,他是沛雷德,我們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跟斯華是夫妻,他們一直很照顧我,不管是在巴黎還是台灣,那里是他們的家,我只是借住在那里,所以不方便帶你回去,你不要亂想好不好?我是真的愛你啊……」
可盛怒中的男人壓根听不進她的解釋,因為他忙著武裝自己,拒絕再受傷。
「我想的是怎樣很重要嗎?重要的是,我們玩完了,這一次我決定不要再繼續當你的玩具!」
連翠茉覺得心好痛,好像有誰拿著刀子在割她的心。
玩完了?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要跟她分手嗎?
為什麼,他明明說過要她回家來的,他明明說這里是他們的家,他怎麼可以這樣?她又要沒有家了嗎?她又要去流浪了嗎?
他這麼輕易就要丟棄她的幸福了嗎?
不要,她不要這樣!
連翠茉激動的撲上前去,聲嘶力竭的吶喊著,雙手失控的打著這個讓她夢想破碎的劊子手。
「梁克雅,你這個大笨蛋!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雷德跟斯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許你這樣詆毀我們的感情!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是大笨蛋!每一次你都要把我弄哭,從以前就是這樣。以前你殺死我的隻果,現在又撕裂我的愛情,你真的好可惡!憊來,通通還來,把我的感情全部還來,這次就算你還我兩顆隻果,我也不希罕了!」
她抓起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她要讓他知道她現在的痛!
「嘶——」他吃痛的縮回手,混亂的情緒反而因這份痛楚而冷靜了下來。
抹抹眼淚,她絕望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失了靈魂似的走出門。
她已經沒有家了……
爭執停止,屋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梁克雅怔怔的看著手腕上的傷口。她咬得好重,留下清晰的齒痕。
她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她說他殺死了她的隻果……
隻果?殺死的隻果……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爬了爬凌亂的發,那一瞬間,被遺忘的過去再度浮現眼前,他腦袋里的畫面,模糊的出現他十七歲的那一年……
「喏,拿來,我削給你吃。」
「你會削皮?」頂著純真臉龐的小丫頭問。
「你以為我是你嗎?小丫頭。」
「我不是小丫頭,我叫茉茉,茉莉花的茉茉。」
「那好,茉茉,把隻果給哥哥,我幫你削。」
隻果!梁克雅一愣,更多畫面涌上心頭。
「我坐在這里,等克雅哥哥放學回來,我就可以馬上看到你。」
「媽媽說你生病了。醫師伯伯有幫你打針了嗎?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不打針。」她神秘兮兮的說。
「什麼辦法?」
「吃我媽媽煮的雞蛋粥。我生病的時候,媽媽只要煮雞蛋粥給我吃,我的病就馬上好了。」
「真的嗎?我才不信,除非你叫你媽媽也煮雞蛋粥給我吃……」
茉茉、茉茉……連翠茉!
他想起來了!她是茉茉,那個老愛纏著他說辭的茉茉,那個失去了母親的依靠,消失在他生命里的茉茉!
想起她離去前絕望的眼神,他的心痛得糾結,好難受。
他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旋即追了出去。
「茉茉,你在哪里,茉茉!」
梁克雅光著腳,在深夜的街頭找尋那小女人的身影,也在心里自責不已,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冷靜的听她說。
那麼多年了,她竟然沒有忘記他,而他又用什麼回報她?連解釋也不听就直接說分手!他真是糟糕透了!
「茉茉——」他扯著嗓門,奮力呼喚。
夜深沉,偶爾幾輛車子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卷起一陣凜冽的風,刮痛了梁克雅的臉頰。
可他不能停留,也不敢停留,害怕這一松手,就會徹底失去。
他瘋狂的奔跑追逐,盡避腳下的碎石子刺破了他的腳也毫無所覺,一路喊著那個傷心的小女人。
越過了好幾個街口,終于,在前方,他看見了失魂落魄的身影,漫無目的的像一縷幽魂似的飄蕩在街頭。
他心頭一窒,正要追上前去抓住她,孰料,她失魂落魄的正要穿越馬路,一道強烈的光卻猛的打在她身上,她仿佛被定住似的,雙腳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
「不要,茉茉——」梁克雅撕心裂肺的大喊。
倏地,一道猛烈的拉扯,將連翠茉整個人往後拉倒。
下一刻,她被護在一個溫暖的胸懷里,足足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一串尖銳的喇叭聲在深夜響起,駕駛不滿的拋下粗言穢語,「媽的,你們找死啊!」
連翠茉置若罔聞,只是怔愣的瞪大眼楮,臉上仍是一片茫然。
「你有沒有受傷?告訴我,有沒有哪里踫疼了?」梁克雅緊張的忙著檢查懷里被嚇壞的小女人。
「嚇死我了,你差點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可惡,茉茉你為什麼要這樣嚇我?」確定她完好如初,他才緊緊的摟住她,力量大到幾乎要摟痛彼此。
「茉茉,對不起,我竟然忘了你,對不起,我……我真是個混蛋!茉茉,我的茉茉,你永遠是我的小丫頭啊!」
連翠茉被那一聲又一聲的呼喚給喚回了心神,她傻傻的抬頭,看著他,才一眼,淚水就潰堤。
「別哭,茉茉你別哭,我不該疑神疑鬼,我應該要在當時就上前問清楚,而不是這樣編派你的罪名,茉茉,對不起,對不起……」
「你……你叫我茉茉?」
「是啊,你是我的茉茉,我殺了你的隻果,害你哭了。這些年,你怎麼跑得那麼遠?」他又憐又愛的撫著她的發,想到她的孤單,便心疼不已。「走,回家去,我帶你回家。」他親吻她的眼楮,吻去她的淚水。
她一縮,眼里漸漸有焦距。「我……還可以回家嗎?可以嗎?」她可憐兮兮的問。
「可以,當然可以,那里永遠是你的家。」
她終于回神,緊緊的回抱住梁克雅,「不要發脾氣,不要趕我走……」
「嗯,我答應你,別哭。」
梁克雅站起身,這一夜的折騰,讓他身上的衣褲都擦破了,狼狽得就像街頭流浪漢,但是無所謂,他終于找回他的寶貝了!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家的方向走。
突然,一顆頑劣的石子刺的他當場大叫。
連翠茉低頭看,「你的鞋子呢?」
他尷尬撇撇嘴,「忘了穿,誰叫你跑得這麼快。」
「還不都是你罵我。」
他滿是歉意的揉揉她的發,「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再也不會了。」
她上前抱住他,決定把今晚的一切都當成是場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