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優雅的衛浴空間里,一抹身影佇立在方形洗手台前,慢條斯理的刮去新長的胡髭,雙掌掬水往臉上拍洗,反復數回,接著男人直起身,望著鏡子里因為熬夜而雙眼充滿血絲的自己……
若要問,失憶是什麼?
敗多人會說,失憶是空白。
然而對喬祖豫來說,那種空白不是全然的無痕,比較像是被一層頑強的布裹住,讓舊有的記憶困在里頭盲目掙扎,看似有脈絡可尋,卻又不得其門而入,與其說因此感到痛苦,倒不如說是無法掌握的不確定感引發了不安與煩躁。
不久之前,他才經歷過這樣的混亂。
那場莫名其妙的失足墜樓意外,導致腦內的血塊壓迫他的記憶中樞,造成暫時性失憶,盡避現在血塊消散,他的記憶也恢復了,但他總覺得重組過後的記憶里,好像失落了什麼。
至于是什麼,抱歉,沒有答案……
他記起身邊的每個人,記起意外發生前他尚未完成的編劇工作,就連自己有多少存款、生活的細微末節,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但吊詭的是,心里總不時涌上一股空洞的感覺,好像有什麼被抹去,被連根拔起了……
教人覺得惱恨的是,面對這樣的迷惘,他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罷剛他又作夢了,夢見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哽咽的問他——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
他沒有看見女人的臉,驚醒後,他感到困惑。
友人說他敏感多心,然,真的是這樣嗎?
他無能為力,只能被迫選擇跟這股難以名狀的疑惑學習和平共存。
彬許一切真的只是他多心了。
步出浴室,大掌抽掉圍在腰間的浴巾,拉開衣櫃逐一穿戴整齊,一如往常般的離開房間,準備用餐。
他的作息和別人不一樣,因為習慣熬夜寫劇本,總是跟別人落差半個工作天。
坐在餐桌前,充滿血絲的雙眸狀似漫不經心的掃過眼前的食物,喬祖豫挑揚墨黑的眉,骨節分明的手指指向前方,「這是什麼?」
「你的午餐。因為喬先生常常熬夜寫劇本,我特地準備了菠蘿苦瓜雞湯,保證清爽降肝火。」穿著家事管理公司制服的女佣語氣討好的說,臉上更因為期待即將到來的贊美而顯得自信滿滿。
午餐?喬祖豫忍不住又瞟了餐桌一眼,目光帶著強烈的不解與懷疑。
飄著清潔劑異香的白米飯、幾碟爛熟、看不出枝梗的青菜、一尾死不瞑目、視諶曖昧、殘缺的月兌皮魚、再加上一盅加入大量廉價雞湯塊,由苦瓜和菠蘿連手懸浮演出的湯體……
有沒有搞錯,這居然就是他的午餐?
喬祖豫冷冷睇向一旁今天才來報到的女佣,木然的表情無預警的勾出一抹弧度,「原來是我的午餐。」這個笑容意味深遠。
唔,他笑了……
沒想到寫過無數膾炙人口好戲的王牌編劇,笑起來竟是這般俊俏迷人,一點都不像大家傳說的那麼古怪、難以親近!
不愧是帥哥,連在家里也穿得如此優雅。女佣胸口一陣小鹿亂撞,暗暗計劃著待會定要找他簽名拍照留念。
「對,全都是你最愛的家常菜。」點頭如搗蒜,雙眸發光。
他最愛的家常菜?嗟!她是哪只眼楮看見他很愛了。喬祖豫覺得莫名其妙。
拿起筷子撥弄一下油膩的湯,喬祖豫夾出一塊堅硬如石的苦瓜,同情的看了幾眼後,無奈的放回去。
應該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把這種東西吃進肚子里吧?可惜,他脾氣很大、勇氣很小,他是「俗辣」,沒有冒險的精神。
他靜靜放下筷子,天生有潔癖的他彈彈手指,止不住心里對那股油膩的嫌惡。
「听說妳曾經在創意料理大賽中拿下極好的成績?」語氣溫潤,還特別強調「極好」這兩個字。
「是呀,評審們還說我有成為未來神廚的潛力。」女佣臉上散發光芒。
嗟,想必評審口中的神廚指的是神經病的廚子吧!喬祖豫輕蔑的想,一抹銳利如刃的眸光掃去,「妳參加的是創意餿食大賽嗎?」
「呃?餿食……」女佣一臉怔愣。
「對,不要懷疑,就是給豬吃的那種。」他毫不掩飾話里的刻薄。
「當然不是,喬先生,你、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日日熬夜工作,睡眠不足已經磨光了他的耐心,這桌不堪入目的午餐更是毀了他的修養,他忍無可忍,驟然揚高音量,「不然妳以為我該怎麼說,承認這桌給豬吃的餿食是我的午餐?」
「……」女佣戲劇性的捂著心口,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喔不,我收回那句話,」斂住別氣,喬祖豫誠摯的搖搖頭,「我這樣太侮辱豬的智商了,因為這根本是連豬都不會吃的——垃、圾。」
女佣還以為他要為自己的失言道歉,沒想到這一刀,刺得更深,直入心窩,她的臉頓時血色盡失,「你、你、你……」
「我、我、我現在要告訴妳一些事實——不是把苦瓜、菠蘿、雞湯塊一起丟到水里就叫菠蘿苦瓜雞湯。妳就這麼痛恨這尾魚?難道妳都沒有看到牠正死瞪著妳,為什麼就不能善待牠的大體,讓牠一路好走?如果妳是這些倒霉的青菜,有個笨蛋把妳悶到爛熟不成形,妳會不會想死?妳知不知道妳根本不是在做料理,而是在虐、殺、食、材。」
刀拔出來了,果然噴出鮮血,女佣渾身顫抖,覺得自己被狠狠的羞辱,「你太過分了!」
菱唇拉出一抹弧度,「信不信,我還可以做出更過分的事!」他露出惡魔般的表情,陰狠狠的說。
「……你想怎麼樣?」女佣揪緊自己的領口,擔心他會看上自己的美色。
靠,有自信是好事,但過度自信就要看病,他對女人的要求沒有低到這種地步。
為了避免自己失手掐死這名自我感覺良好的蠢女佣,光火的喬祖豫瞬時伸手往門口一指,撂下狠話,「滾!越遠越好,不然我會讓妳像這些青菜一樣,全身筋脈盡斷。」
說話的同時,他不忘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收攏指掌,刻意發出喀啦的關節聲響,好達到恫嚇的效果。
唔,天啊,不會想要殺人滅口吧?
「你簡直是魔鬼!-」拋下指控,驚恐萬分的女佣頭也不回的踉蹌逃離。
兩秒鐘後,如願傳來關上大門的聲響,喬祖豫沒好氣的瞪著那桌餿食,心情爛透了!
「到底誰才是魔鬼,是人會做出這麼恐怖的午餐嗎?」他憤怒的低咒,頂著睡眠不足的腦袋,動手收拾起眼前不幸慘遭「虐殺」的食材。
洗碗槽里堆棧著盤子,指端惡心的油膩感讓他頭皮發麻,直想飆髒話,他的潔癖教他難以容忍這種骯髒油膩與混亂!
喬祖豫沉重的閉了閉眼,這是他趕走的第幾個女佣了?
他不懂,為什麼要找到一個能夠理解整潔重要性的女佣,居然會比登天還難?
他沒有要求家里得干淨到連牆壁都發光,但拒絕模到灰塵的要求很苛刻嗎?他也沒有要求三餐一定要像國宴料理,但是,好歹他是出錢的老大,賞他一頓簡單的家常菜,喂飽他的肚子有這麼難嗎?
偏偏來的女佣不是目盲看不見灰塵,就是懷抱著摘星美夢,要他代為引薦當演員,要不就是直接跳上他的床,意圖染指他的……
這回更夸張了,直接用食物來謀殺他!
「居然用色拉月兌洗米,到底是誰給她的靈感?」雙眉嚴重扭曲糾結,喬祖豫為那鍋無端被犧牲的白飯感到心痛。
他很不爽,非常的不爽,遺憾的是,他喬祖豫絕對不是那種默默承受不爽的家伙,他天殺的熱愛分享!
邁步走向客廳,抓起電話按下設定好號碼的快速撥號鍵,電話才接通,他便不由分說的直接朝對方撂下任性的威脅,「李韋安,你是去火星找的女佣嗎?居然用色拉月兌洗米!我現在肚子很餓,心情很差,靈感盡失,半個小時內沒讓我看到「人吃」的午餐,劇本難產,後果自負!」
卑落,長指一松,喬祖豫扔開話筒,拔掉電話線,高大的身子往沙發一躺,雙手往胸前一盤,疏懶自在的閉起眼楮小憩。
想到李韋安手忙腳亂的模樣,他笑了,可惡至極的笑了……
喬祖豫笑了,但身為他這個魔鬼的好朋友李韋安,卻快哭了。
他不懂,明明是韋安國際意象制作公司大老板的他,為什麼老是注定要在喬祖豫面前吃癟?他真的交到壞朋友了!
此刻,他臉色發青,直瞪著手中的移動電話,幾次回撥,想要再次聯系上喬祖豫,卻怎麼也打不通,害他現在腸胃糾結、情緒緊繃到了極點,完全不敢想象劇本難產會有多嚴重的後果。
為了這出年度大戲,他不只早早就談定了電視台的黃金時段,還用天價敲了目前戲劇線最火紅的男女主角,還騰出整個劇組待命,只要他喬老大劇本一搞定,隨時就可以宣布開拍,但現在……
萬一劇本真的難產,他的制作公司豈不就要等著關門大吉了?
彼不得果汁吧里都是客人,他咚的一聲跪下來,當場撲在救星宋丹美的腳邊。
「丹美、丹美,我的好妹子呀,妳听見了吧?他又趕走一名女佣了,這已經是本周的第五個了!」李韋安在宋丹美面前豎起五根粗胖的手指頭。
穿著卡通T恤、短褲,腳踩閃亮人字拖,有著一雙白皙女敕腿、及肩俏麗鬈發的宋丹美,正用吸管大口喝著新鮮現打的綜合果汁。
嗯,多舒爽的滋味,融合了台灣當季最新鮮的水果,喝在嘴里甜在心里!
前天她剛結束絲路之旅返台,正打算和兩個好姊妹日日醉生夢死,睡足剩下的假期,孰料,見不得別人舒心的李韋安這麼早就來騷擾還在放假的人,實在很不道德。
她冷眼看著唱作俱佳的李韋安,連答腔都懶,倒是小嘴一秒鐘也不肯放棄果汁在口中流動的滋味,不管李韋安怎麼哀號,她就只是安靜的眨著長睫,一臉無辜不解的望著他。
不是她沒人性,而是她這位親愛的表哥非常狡猾,深諳壓榨良民百姓的伎倆,不給他點苦頭嘗嘗,他就會得寸進尺、軟土深掘。
「妳想,今天才星期五,就已經折損五名女佣,這還不包括上個禮拜跟上上個禮拜被掃地出門的,我這輩子還沒看過有誰家的女佣汰換率像他這麼高的,無論如何,這次妳一定要親自出馬普渡眾生。」李韋安哀求又哀求。
普渡眾生?呃,這應該要去求菩薩吧,這家伙居然連拜神都不會,可悲。
「丹美,妳好歹也說說話。」靠,獨腳戲真難唱。
宋丹美歪頭想了想,「真可憐。」不冷不熱的給了一句沒啥用的安慰,還不忘伸手拍拍他的頭,像在安撫一只不甘寂寞、等待主人垂憐的狗。
「宋丹美,妳有點人性好不好,好歹我是妳的親表哥欸。」
唔,既然是親表哥,那就多放點感情吧!
「表哥,你真的、真的好可憐喔!」她這次不僅蹙起了眉,還非常上道的多放了一點感情進去,聲音听起來果然不那麼敷衍了。
「厚,丹美……」李韋安表情挫敗、語氣哀怨。
「厚,表哥。」她學他的語氣跟著厚來厚去,開心極了。
「宋丹美,不要開玩笑了!」他可是急得都快要心髒病發作了。
她笑臉凝結,「那你也別尋我開心,我是執行制作,又不是女佣。」
就算她被勒令留職停薪一年,名義上她還是執行制作,要她去編劇家打掃煮飯?有沒有搞錯啊!
喬編劇很大牌,她這個執行制作也是「上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的,憑什麼要她去當老媽子,哼!
除非……他能求得讓她很開心、很開心。
「妳當然是執行制作,但是妳是我見過的所有執行制作里,溝通能力最強、執行能力最棒的一個,是頑劣分子的克星,為人聰慧有耐心,還燒得一手好菜,妳說,還有什麼比食物、耐心、聰慧更容易收買人心的呢?我求求妳,模模妳的左胸,再想想Love這個美麗的字眼……」
憊Love勒,呿!宋丹美不賞臉,「我跟M君比較熟。」
「M君?誰?」李韋安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忍不住暗忖,這家伙去了一趟絲路,該不會有男人了吧?
「還有誰,當然是Money啊,這世界哪有M君收買不了的人心?」
啥,原來M君不是人,是錢啊,唉,這丫頭果然越來越市儈了,看來那件事情對她的打擊真的太大了,完全扭曲了她純真的本性。
「厚,丹美,談錢傷感情,人不可以這麼俗氣。」死皮賴臉的瞅著宋丹美。
「反正我從來沒高貴過。」她聳肩,滿臉不在乎。
「我親愛的丹美表妹,听表哥說,除了妳,我真的想不到誰可以接下如此重責大任,妳明知道我只信任妳一個人呀!」
嘖嘖,好大的信任,真教人毛骨悚然……
「可是我目前還在留職停薪,而這道命令好像還是你下的欸,親、愛、的、表、哥。」宋丹美俏皮的擠眉弄眼加噘嘴,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從今天開始,留職不停薪,一毛錢都不停。」接著,李韋安拉起她的小手,「丹美,妳不是一直想要去歐洲深度旅游嗎?這樣好了,等喬老大順利交出劇本,我免費奉送給妳一個月的有薪假期,妳想去歐洲,表哥就招待妳去歐洲,想去亞馬孫河探險,我也不會有第二句話,食宿機票零花通通我買單。」
哇,有沒有听錯,這家伙真是她那位摳門到六親不認的表哥嗎?居然請出M君來當說客,超沒人格!
宋丹美微微瞇起眼楮,「你確定?」
「確定,百分之百確定。」
「我這次真的可以信任你嗎?人家已經被騙怕了。」她故作委屈的瞅著李韋安,不忘狠狠調侃他一番。
「厚,丹美,相信我,妳一定要相信我,我是這麼的誠懇……」
「誠懇?可是去年底說這出戲要升我當制作人,結果後來又肥起來的人是誰?」她當場吐槽他的食言而肥。
「嘿嘿……誤會,小誤會啦,我當然要升妳當制作人,妳是我唯一的表妹欸!這樣好了,搞定這件事情後,下出戲就由妳來當制作人,薪水保證三級跳。」M君再度出場。
「真的?」美眸燦燦。
「真的。如有違背,表哥我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就不用了,你死了誰來付我旅費跟薪水?」宋丹美慢條斯理的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關掉錄音裝置,在李韋安面前搖了搖,「那就一言為定嘍,親愛的表哥。」小臉笑咪咪的。
李韋安一陣錯愕,嘴角抽搐。
靠,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乖了,居然還知道錄音存證這一招!
想要簡單描述喬祖豫這個人,九成九的人應該都會認同「漂亮的臉蛋,不漂亮的個性」這句話。
他,確實是如此。
比女人還漂亮的臉蛋,高挺的鼻梁,唯美的眉眼菱唇,把那股獨一無二的傲氣毫不保留的展現出來,犀利的目光更是理所當然,完全不知內斂含蓄為何物。
尤其一路上從李韋安口中听了一大堆關于他挑剔女佣的事跡,宋丹美更加認定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個脾氣差,性格惡劣,集龜毛與潔癖于一身的麻煩精。
不過,她不怕。
對別人來說,喬祖豫或許很難纏,但是她宋丹美可是人稱頑劣分子的克星,就算是凶猛如酷斯拉,她也會叫他乖乖的握手,然後坐下。
喬祖豫先是望向雙手空空如也的李韋安,繼而神情睥睨的掃了站在他身旁的小丫頭一眼。「別跟我說這就是我的午餐。」
瞧她單薄瘦弱的,真要送進嘴里,只怕也沒幾口肉可以吃。
「哈哈,喬老大,你也真愛開玩笑,她怎麼會是午餐呢?她可是我特地幫你找來的萬能女佣,叫宋丹美,是我親愛的表妹。不是我夸口,只要有我表妹在,保證你家的牆壁干淨到會發光,廚房會照三餐飄出食物的香氣,你整個人還會充滿神奇的力量,文思泉涌。」李韋安自以為幽默的說。
「想來你是請了尊媽祖婆來我家,不然哪來的神奇力量?」喬祖豫冷冷的瞅著李韋安,嘴邊噙著陰狠的笑。
他受夠了李韋安這個詐騙集團的胡說八道,每個女佣他都拍胸保證說吃苦耐勞,結果勒,一個個連最基本的清潔打掃都不會,在他的屋子里留下災難後,就拍拍逃命去。
他就不信這個表妹能有多不一樣!
瞧她一雙眼楮水汪汪,骨架單薄,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縴瘦模樣,怎麼看都像是養尊處優、身嬌肉貴的大小姐,該不會到時候還要他下海煮泡面給她吃吧?那他鐵定會一腳踹上她的,讓她直接滾出大門。
似是看出喬祖豫的懷疑,李韋安自信滿滿的說︰「我保證,我表妹真的不一樣,你一定會非常滿意的。」
李韋安曲起手肘,頂頂一旁的宋丹美,她旋即起身走向廚房,經過喬祖豫身邊時,還不忘打聲招呼,「借你家的廚房用用。」
「五分鐘,五分鐘後你要是再不滿意,我親自在這里當你的佣人,听你二十四小時差遣。」李韋安端出笑臉表現誠意。
喬祖豫不置可否。
懊啊,五分鐘就五分鐘,要是又搞出一團混亂,五分鐘後他干脆直接宰了李韋安還省事些。
宋丹美打開冰箱搜尋須臾,只發現一包即食烏龍面和少許蔬菜,嘖嘖,真是淒涼的冰箱,不過也夠她弄出一盤人吃的食物了。
她洗淨雙手,開始張羅。
廚房先是傳來一陣規律的切菜聲,接著,爐火開啟,抽油煙機緩緩運作……
短短不到五分鐘,廚房居然神奇的飄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香氣,濃郁得教人頓時感到饑腸轆轆。
喬祖豫壓抑心頭的躁動,故作平靜的坐在沙發上,孰不知他的五髒廟已經快要掀頂了。
從昨天晚上八點吞下最後一口便當後,他已經將近有十八個小時沒有進食,饑餓的程度可想而知。
突地,抽油煙機停止運轉,耳尖的喬祖豫听見起鍋的聲音,內心萬分激昂興奮,幾秒鐘後,宋丹美雙手端捧著一盤香氣四溢的炒烏龍面緩緩走出來,連同餐具整齊的擺放在他面前。
香,真香!不同于色拉月兌洗過的白米所烹煮出來的化學味道,食物在鍋子里大炒過後的香氣,味蕾也忍不住發顫。
香滑Q勁的面條,用蔬菜加以點綴,瞧,刀工多好,紅蘿卜絲細得可以穿針。
「請慢用。我先去清洗水槽里的碗盤。」宋丹美轉身退開。
他接過餐具,壓抑躁動的靈魂,故作鎮定的吃了一口面——乖乖個隆叮咚!這才叫做食物,這才是人吃的東西嘛!
內心大喜的喬祖豫顧不得斯文,唏哩呼嚕的把面條往嘴里塞,傳說中難搞又龜毛的王牌編劇餓極了,其實跟個孩子沒兩樣,直到最後一根面條消失前,他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滿足,空前的滿足……
他剛吃完,宋丹美就馬上來收拾餐具。
抽過面紙,心滿意足的抹抹唇,喬祖豫不得不對李韋安帶來的新女佣徹底刮目相看,姑且不論她的打掃能力如何,光沖著她這盤炒烏龍,他就決定讓她留校察看。
「妳的理想薪水是多少?」喬祖豫睇向宋丹美。
「十萬。」宋丹美迎上他的目光,不假思索的回答。
十萬這丫頭分明是來激怒他的。
李韋安擔心宋丹美的獅子大開口會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戰,有點害怕的偷拉她衣角,用犀利的眼神逼迫她速速降價,不準發癲。
「好的女佣當然值這樣的月薪,不是嗎,喬先生?」宋丹美語氣淡定,乖乖靜候他的裁決。
喬祖豫靜靜的看向她……
她有一雙比水還清澈的眼楮,同樣是面對他,宋丹美不像先前那些女佣們刻意討好,態度扭捏,有好幾次,他甚至從她身上感覺到「跩」這個字眼,可或許就是她這副不低聲下氣的態度,和與生俱來的自信,他反而欣賞。
她稱不上是個美人,但臉蛋五官都很清秀,表情柔和,有著別的女人沒有的味道,很順眼,尤其很順他的眼。
蚌地,淡定的眸光無預警掃來,喬祖豫的心漏跳了一拍,突然覺得有些心跳加速………
等等,他在慌亂個什麼鬼,他是雇主欸!再者,他已經受夠了家里的失序,他應該給宋丹美一個機會,也給自己可憐的腸胃一個生存的空間。
就在李韋安以為喬祖豫隨時就要翻臉之際,沒想到他老大只是挑挑眉,毫不為難的爽快應允,「十萬就十萬,今天開始上班。」
「沒問題。」宋丹美笑咪咪。
「我的要求很簡單,不準打擾我工作,不準讓我模到灰塵,不準給我難以下咽的食物,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千萬不準愛上我,當然也包括不準爬上我的床。」
嘖嘖嘖,听听這家伙說的話,果然跟他的鼻梁骨一樣,驕傲且目中無人。
沒錯,他是炙手可熱的帥氣王牌編劇,可她宋丹美也不光是名字美而已,她充滿個人特色,愛慕她的人怕是得繞總統府好幾圈勒。
包何況,到時候是誰愛上誰還說不準呢!要是她告訴他曾經愛她愛到死去活來的那個男人的名字,保證他嚇得目瞪口呆,不敢小覷!
「妳在嘀咕什麼?」耳尖的喬祖豫冷聲問。
宋丹美連忙裝乖的漾開微笑,「沒有,多多指教。」她禮貌的伸出手。
喬祖豫眸光冷冷的瞅了她的手一眼,完全沒伸手的意願,徑自起身離開客廳。
他從來不和初次見面的人握手,對,潔癖使然。
宋丹美不以為忤的收回手,不握就不握。她噙著笑意目送他遠去。
「呃,你們兩個就……好好相處。」李韋安心驚膽戰的叮嚀,「記住,不要激怒他,重點是劇本!劇本!」
「好,在沒有拿到劇本之前,我不會激怒他,我會讓他的兩個鼻孔能呼吸,不會讓他太早死。」宋丹美拍胸脯保證。
可萬一是他激怒她,嘿嘿,那她就不敢保證劇本能否順產了!
李韋安原想道德勸說,最後還是把話全吞回肚子里,畢竟他是人不是神,有些事情他還是保持中立,命會比較長,誰教這兩個人他都得罪不起,他拍拍宋丹美的肩膀,決定速速走人。
現在客廳里就剩宋丹美一個人,她看了看屋里的裝潢擺設,才想要來個上工前的熱身,伸伸懶腰、拉拉筋骨,怎知——
「這里不是健身房,我要一壺咖啡。」喬祖豫森冷的嗓音突地響起。
嗟,這家伙是背後靈啊,怎麼連個腳步聲也沒有!也罷,看在月薪十萬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嘍!
她轉過身,擠出女佣該有的招牌笑臉,「是,馬上來。」
半個小時後,宋丹美連杯帶壺的把咖啡送進書房去。
不是她隨便,實在是這個家里連一組花色漂亮的咖啡杯也沒有,望著清一色的透明玻璃杯,宋丹美也只好認了。
喬祖豫接過透明的杯子,高舉到半空端詳須臾,「杯子上面有妳的指紋,拿走,換一個干淨的。」
簡而言之就是,退貨。
宋丹美當場見識到這位王牌編劇令人發指的潔癖。
懊,算他狠!有潔癖是不是?很龜毛是不是?脾氣壞是不是?沒問題,有種就放馬過來,她宋丹美接招便是。
今天先讓你端架子,明天我開始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