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潤是唯一知道她在台灣的人,但潤潤不可能對別人泄漏她的下落,叔叔嬸嬸巴不得她消失,應該也沒閑工夫打探她的去向。
「之前打听到你的消息,千里迢迢跑去紐約找你,哪知到了你叔叔家後才得知你已經離開紐約到了台灣,我才又急急忙忙跑回來,兜了一大圈,結果我們早就在同一個城市,只是一直沒遇到。」
龔司浚猛對她眨眼,狂打暗號。何樂霏終于意會過來,剛剛的話應該是他自己編的故事,他根本不知道何樂霏人在台灣,這番說辭只為了合理化她這個冒牌貨的出現。不過也真厲害,誤打誤撞還能跟真實的情況有幾分雷同。
「你在東區擺攤賣甜點很辛苦吧?常常還得跑給警察追,要是阿姨早點找到你就好了。」張洵美抓著她的手又拍又撫的,很是自責。
「不辛苦,雖然得跑給警察追,但看到大家都來買我的甜點很有成就感,我很喜歡這個工作。」何樂霏綻著笑靨。
唉,看吧,果然是小窮鬼,居然這麼喜歡路邊攤的工作,幸好他沒逼她得擺出千金小姐的架子,不然肯定穿幫。
不過這樣也好,當個可憐蛋,正好讓母親盡情揮灑她的母愛。
瞧何樂霏那笑眯眯的樣子,還真是討喜得令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臉蛋,他果然找對人了。
張洵美拉著何樂霏說了很多往事,才依依不舍起身帶她去看為她準備的房間。
「阿姨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因為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子,所以阿姨自作主張依自己的意思布置了,如果不喜歡,隨時都可以請設計師過來,重新幫你設計。」
張洵美才興奮的拉著她起身,驀然一陣暈眩來襲。
「阿姨!」何樂霏心一緊。
「媽——」
張洵美癱坐在沙發上,須臾,一口氣緩了過來後,她漾開淺淺的笑容安慰兩人道︰「沒事,因為太開心了,剛剛起身又太急,才突然暈了一下。」
「阿姨,要不要請醫生過來看看?」
「不用了,只是忽然頭暈,現在好多了。」
「媽,你還是坐著休息吧,我帶霏霏上去就好。」
「那……好吧,你帶霏霏上去。霏霏,有什麼問題你就跟司浚說,不要客氣,收拾好就下樓來,我讓張媽炖了雞湯,晚飯前先喝一碗暖暖胃。」張洵美不忘溫柔叮嚀。
拎過輕盈得不象話的行李,龔司浚拉著何樂霏的胳膊上樓去。
房間沒啥好挑剔的,比她原本的鬼屋不知道要好上幾百倍,比較令她在意的是龔母的身體狀況。
「阿姨這樣沒關系嗎?是不是要陪她去醫院檢查看看?」
「我媽的健康狀況一直時好時壞,這半年來老牽掛著找人的事,加上不久前動過手術比較虛弱些,也容易暈眩。」
「所以你才會決定找我來假——唔?」
沒讓她把話說完,龔司浚的大掌一把壓在她嘴巴上,端著一臉嚴肅壓低嗓音湊近她交代,「從現在開始,假扮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許提,你就是真正的何樂霏,知道嗎?」
她仰著頭,望著近在眼前的他,明知道這種時候不該閃神,卻忍不住被他身上好聞的味道蠱惑……
龔司浚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她的眼楮,沒有挺俏的小鼻、噘翹的嘴巴來分散他的注意力,所有焦點都在這雙浸潤水色的美麗眼眸,像極黑夜里的星辰,耀眼得令人無法忽視。
在空氣宛若凝結的當下,一股陌生的情愫隱隱騷動,龔司浚完全無法防範熱氣從身體里涌了上來,讓他連呼吸都變了調,掌心下的粉唇更是令他渾身緊繃,然後,他意識到的存在。
?
只因為一雙眼楮?
龔司浚被這瘋狂的念頭駭住,尚來不及厘清,門外響起了兩記敲響聲。
叩叩!
龔司浚宛若觸電般立即放開她,拉開兩人的距離。
何樂霏亦連退了兩步,窘著臉猛吸氣。
「進來。」
「太太讓我送雞湯上來給霏霏小姐。等老爺回來,再請少爺、跟霏霏小姐下樓一起用餐。」小僕佣捧著托盤,托盤上擱著一碗雞湯。
龔司浚大掌一捆,把裝著雞湯的碗從托盤上整個抓起,「下去吧。」
「是,少爺。」小僕佣行個禮,恭恭敬敬的退出房間。
他伸手朝她勾了勾,「過來,我媽的愛心,喝下去。」
「我?」
「不是你難道是我,我是霏霏小姐嗎?」
「喔。」何樂霏乖乖上前,接過這碗暖呼呼的雞湯,小口小口啜飲著。
瞧她一臉滿足樣,看來是很久沒嘗到好東西了,他敢說這兩個月老媽肯定會把她養出一身肥肉,到時被警察追……嘖嘖,她鐵定完蛋!
想到她一身肥肉跑不動的狼狽模樣,龔司浚忍不住賊賊的笑了。
「龔先生,你也想喝一口嗎?」何樂霏以為他一直看著她手中的雞湯傻笑,應該是也想喝一口吧。
一記爆栗襲上她的額頭——
「我不吃別人的口水。」她別想毒死他。
「可是你不早就吃過我的口水了?」
這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還敢提她強吻他的事!報司浚當場額上青筋暴突——
「忘記那件事!耙再提你強吻我的事情,我就宰了你!」他狠狠的撂下警告,「喝完了沒?喝完就下去,我爸應該快回來了。」
何樂霏馬上將香暖滋補的雞湯一仰而盡,喜孜孜的把空碗朝他揚了揚。
「走了。」龔司浚旋即快步走出房間。
「哈哈哈哈……」
晚餐過後,張洵美把所有舊相片都搬出來,拉著何樂霏一起回憶過往。
看到一張龔司浚光著的相片,何樂霏忍不住笑了出來,往他身上瞄了瞄,更好奇現在英挺逼人的他光著會是什麼模樣。
原本和父親坐在一旁談論公事的龔司浚忍不住被她的笑聲吸引,卻發現她們居然在看他光的相片,臉上當場滑下三條黑線——
「媽!」龔司浚一臉窘迫,對于老媽每次害他帥氣度大降的舉動更是無力。
「有什麼關系,那是小時候的相片啦。」
問題是,他不想被別人看見他稚女敕的小跟小雞雞啊!
他終于忍無可忍探長手臂,強勢而直接的替她們翻頁,阻止她們繼續用這種揶揄戲譫的眼光窺看他幼時的青春。
「霏霏,喏,這是你。」張洵美指著相片里的一個巨嬰。
「天啊,我小時候怎麼這麼……」胖。她被自己小時候的樣子嚇到了。
「肥。」龔司浚很殘忍的幫她把話說完,不忘奉送一抹訕笑。
「司浚!」張洵美輕拍了下兒子的手臂。
「我是說實話。阿姨家的伙食辦得真好,不然怎麼有辦法養出這麼驚人的噸位,你們看,我多可憐,明明這麼瘦小,還得載個肥娃。」龔司浚翻著相本,硬是找到瘦弱的他艱苦騎著小車車後面載著胖女娃的血淚證據,沉痛控訴。
「車子好像快垮了。」何樂霏一臉苦笑。
他故作不平的附和。「可不是,我的腿也快廢了。」
何樂霏看得興味盎然。原來她兩三歲的時候還有過這麼趣味的一段日子,隨著相本越往下翻,她臉上的笑容越大,驀然,她在一片泛黃相片中看見了爸爸和媽媽年輕時的身影……
盛開的含笑花前,爸爸一手抱著她,一手攬著母親,一家三口對著鏡頭露出幸福的笑容。
熟悉卻不復見的臉龐勾起何樂霏心里濃烈的思念,眼楮不自覺熱了起來,濕濕的,蒙蒙的,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這相片是在舊家拍的,這株含笑花還是你母親陪著我一起去花市挑的,你們一家即將出發去美國,婉秀還信誓旦旦答應我一定會常回台灣找我,沒想到……」
說到這里,張洵美不禁哽咽。
何樂霏何嘗不想哭,但她知道要是她也哭了,情況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她忍住了,擠出笑容圈著張洵美安慰。
「阿姨,我這不是來了?我代替媽媽來看你了呀。」
「呵,你媽以前老說我愛哭,我還真是愛哭。」張洵美自我解嘲的同時,又叨叨絮絮說了許多她跟徐婉秀的姐妹情誼,往事歷歷在目。
「阿姨,這張相片可不可以送給我?」她想要擁有這張記錄幸福的老相片,有爸爸,有媽媽,還有那個不懂事的小霏霏。
「好,就送給你。」張洵美噙著眼淚望著她,點點頭。
何樂霏握著相片,一股激動的情緒將她胸口漲得滿滿的,她一直忍耐著不哭,一邊擠出笑容強顏歡笑。
客廳的聚會在九點半左右散場,何樂霏向兩位長輩道過晚安後便握著寶貴的相片尾隨龔司浚上樓,忍了一整晚的眼淚終于潰堤。
走在前方的龔司浚什麼都不曉得,以為方才的一切全是她高超而完美的演技使然,他回過身來正要贊美她,就看見總是開朗的她竟然滿臉淚痕。
不知怎的,他的心驀然揪得死緊。
「你怎麼了?」
「我想媽媽,我想爸爸……」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龐,像只被遺棄的小狽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龔司浚這時才想起他好像從未問過她家里的情況,直覺以為她只是只身北上打拚的異鄉游子。
「你爸媽呢?他們住在哪里?想回去看看他們嗎?」
何樂霏拚命搖頭,止不住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口中悲傷的喃喃道︰「看不到了,永遠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