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憂消失了!
早上風遼在自己辦公桌上看到的就是一封辭職信,上頭只有一句話——
謝謝你三年來的照顧。
他注視手上短得不能再短的紙箋發呆,久久不能成言。
昨晚還擁在手臂里相互廝磨的人為什麼一轉眼失去蹤影?
她……難道就真的舍得下他?
如今軒轅彌朝他吼叫的怒氣他也完全感受不到,耳朵、眼楮、嘴巴全停止了作用,只留鼻子呼吸,只留腦子嗡嗡作響成一片混亂。
「走了吧!」軒轅彌沒好氣地幸災樂禍道,忘憂的離去等同于是風遼逼迫的結果。「趕她離開的你覺得舒服了嗎?痛快了嗎?」
得知消息後的他立刻趕往莫忘憂的住處——真不愧是風遼訓練出來的人材,才短短一天,人去樓空,連個渣都不剩!
「你閉嘴!」風遼手按太陽穴輕揉。她會去哪里?又為什麼要離開?他以為昨晚他們已經算是溝通過了,事情應該就此告一段落,為什麼她還要離開?
她明明知道他要她的!
「早要你去向她解釋。」明知道風遼此刻的心情大壞,他就是故意念得他頭痛!「現在好了吧,自討苦吃。人走了,想解釋也沒人要听了。」
「閉嘴。」風遼無力地嘶吼。
「盡快找到她跟她談開,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他實在太好心了,三番兩次撞壁還是這麼耳提面命。「她不是你能放手的人,你自己心里有數,除了找到她以外你沒有第二條路走。」
「你知不知道自己廢話很多!」風遼忍不住揪緊他領子怒吼,什麼修養、什麼從容自持,全毀在心急如焚的焦慮上。
「我廢話很多是因為有人不誠實!」軒轅彌拍開緊揪自己領子的手。「老兄,是你主動招惹她,不是她自動巴上你的,你搞清楚沒有。」後來想了想,忘憂對他吼的話還真的是沒有錯,錯的人是眼前這位老兄。
「你敢說她對我沒有感情?你明知道如果她對我無意我不會強求。我起的頭也得有她回應才能接續。」為什麼要離開他!他已經這麼明白的表示自己對她的在乎,她難道感受不到?
「听起來像是你在制造借口擺月兌錯誤。」軒轅彌怪哼一聲︰「又開始想做聖人了嗎?風遼。編派借口撇清自己的責任,將自己定位在可憐的被害者的立場,到現在你的習慣還是沒變。」
「軒轅彌!」
「我們來自黑街,這段過去是怎麼也抹不掉的事實。你、我、在黑街的每一個人,我們不是被迫走入黑道,我們是自願的,自願以這種方式生存,否則世上有千百種求生方法供人選擇。是我們獨獨選擇這條路,沒有被迫的受害者、可憐蟲。
就算你能將所有的錯誤歸咎于他人,也只是自我欺騙——你心里清楚得很,難道你真以為只要將錯誤推給別人,自己就能得到淨化,就能讓黑街的過去消失?那是痴人說夢啊,遼。在你放不下黑街,對它仍保有感情的情況下,你要忘記它,能嗎?」軒轅彌替他搖了頭。「你不能,因為你眷戀黑街的每個人,否則你不會千方百計想將帝氏送給黑街——溫情的風遼,我們十三太保最不坦率的家伙,這個毛病到現在你還改不了,實在讓人掛心;容我再提醒你,今天如果你不起頭,忘憂會將自己的感情藏得很隱密,你不會發現也不會知道,更不可能會有今天這個局面。她會離開,風遼,是你起的因不是她的錯。」
風遼像是被無數銀彈打穿一身般,了無生氣地往後跌入沙發。
軒轅彌徹徹底底將他所隱藏的情感刨開,挖出最核心的部位。
他是放不下黑街,他是惦記黑街的人事物,他是想將帝氏送給黑街……但是他為的是想與黑街撇清關系,想從十三太保中月兌身,想回到一般人的生活,想……
真的想嗎?內心深處另一個聲音冒出頭詢問他。你真的想和黑街劃清界線?想撇清關系?想推開十三太保的交情?想過一般人庸庸碌碌、巧言令色、毫無情義的生活?你真的想嗎?當初帝昊極力撇清自己和黑街的關系時,勸他面對過去、接受過去的人不也是你嗎?難道你說的只是表面話,事實上你比誰都想和黑街撇清?裝得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想騙誰?騙自己?
「我……不……」虛弱且無意識的低喃徹底申訴出內心最極度的想望——他、不、想!
「我們生存的世界並不黑暗污濁,我們只是選擇活在人性架構世界里最真實的這邊,沒有虛與委蛇,沒有巧言令色,大家的一言一行都是最真實的一面。也許是沒有衛道人士所謂的虛擬正義,但我們有自己的道義——比起他們,我們所擁有的道義更足以為做,因為我們不是空口說白話,為朋友犧牲生命也在所不辭,灑熱血更是常見,這份非常人所能及的道義,在商場打揮つ年的你難道感覺不到它的珍貴?」
風遼無言點頭,他知道,一直都知道。而他會躲完全是因為——
他不值得他們為他付出!
軒轅彌像是知道此時他在想什麼似的,一語中的︰「雖然你很悶騷,總是風輕雲淡沒什麼表示,我們這些家伙還是甘心幫你做任何事,因為我們欣賞你的悶騷。」朋友之間沒什麼好計較的,為彼此做事只為「欣賞」二字。「你溫吞吞的關心和惡心的話雖然讓大伙起雞皮疙瘩,但是挺受用的。」風遼瞠大美目,愕然迎視軒轅彌投下的視線。「你——」
「前幾天帝昊聯絡我。」他笑,笑風遼看他的樣子好像看到活神仙似的。「我告訴他有關忘憂的事,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忘憂是個好女人,早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對你有意。」
「昊?」
「你以為帝昊為什麼會忍心放你一個人回台灣?他給你這麼多年的負擔豈是在機場幾句話就能解決。他會讓你離開是因為他知道台灣有個人在等你,不論你遭遇什麼,不論你受傷多重,那個人都會為你送上一杯咖啡,陪在你身邊阻止你做傻事。」
第一次見到忘憂時就知道……三年前!
「天!」他驚呼。
忘憂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戀了他三年!「錯的人是我……」
直到此刻風遼才真的敢面對自己,才真的敢逼自己接受軒轅彌一連串的指責。他沒說錯,造成這結果的人是他,如果說真要有人為今天這局面負責的話,那個人不是忘憂,是他!
如果他能接受不找任何借口、為自己活下去的事實,他就不會拖著帝昊對他的迷亂讓彼此痛苦也讓練霓嘗到不該受的苦;如果他能早日看清自己對黑街的眷戀,他就不會讓自己抱持被迫入黑道求生存的想法,他會接受自己黑暗真實的一面——
如果他能早些注意到忘憂對他的感情,他就不會殘忍地向她要求為他建構一個避風港,而是慢慢地去愛她,帶領她面對過去,而不是單方面向她索求急于迫切需要的溫暖,卻絲毫不在意她的心境加以回報;如果他能早一點發現自己的別扭,強迫自己改掉,今天她不會離開他……
她為他建構一個依歸任他停靠留滯,而他為她做了什麼——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味地要求她,一會兒要她別疏遠他,一會兒要她別對他冷漠,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明知道她的過去是如何慘淡,他卻選擇了輕忽,忘了身為當事人的她有多少創痛在心。
造成這局面的人是他啊……忘憂有什麼錯?
如果真要說她有錯——錯在她愛他啊!錯在她太溫柔,太善良!錯在她只急于報答他、愛他而不問自己需不需要回應!
這樣的錯,能怪罪嗎?
這頑固的腦袋能想通,忘憂的離去實在是一太原因。軒轅彌半是嘆氣半是慶幸。
為什麼人總要在面臨失去的情況下才能大徹大悟呢?奇怪了,明明都是聰明過人的家伙,為什麼老是要在做錯事,失去所愛之後,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自己都是假的?都是白活的?
嘖!他就不信!
「要沙穆去查她的行蹤嗎?」
風遼沉默良久,久得軒轅彌以為他傻呆了。直到「不」字出口,听得軒轅彌以為自己耳朵壞了。
「你說什麼?不?你不打算找她?」
「不。」他搖頭。
「不?」該不會……「老兄,你打算就這樣放她走?」
「不。」仍是否定的回答。
「你到底——」
「我不能這樣見她。」完整的一句話,堅定得連軒轅彌都感受得到其中微妙的轉變,仿佛優柔寡斷的缺點就此終結似的,再見的是他下定某種決心後的堅毅。「如果我仍是現在這模樣,我沒有資格見她。」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整容?」不會吧,這張完美的臉蛋還需要什麼整容?「如果連你都需要整容,那全天下的男男女女不都要自殺才成?」開什麼玩笑!軒轅彌喳呼得像傻子。
風遼白了他一眼,啟唇吐出二宇︰「改變。」他要做的是改變自己。
他在指責她逃避的同時,怎麼也沒想到原來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正因為他的不坦然讓她始終無法安心地投入感情。
因此,在短暫的痛定思痛後,他輕易推敲出自己該做的事,那就是改變,讓自己坦率誠實一些,讓她安心。
軒轅彌收回傻子般的白痴表情欣慰地笑了笑,這小子總算是開了竅。
***
悠揚的輕音樂附隨在一口輕啜的香濃咖啡,飲入口中混合交融出另一番特別的風味。
這是台中一家新開張不久的咖啡小陛,漂亮的老板娘和讓人贊不絕口的咖啡是它的活招牌,至于店名就更有意思了——絕谷。是的,它就叫絕谷,位于台中東海大學附近,出入的客人不是學生就是教授,不過近來因為它的咖啡好喝得令人咋舌,一傳十,十傳百,生意倒也愈來愈好,再加上老板娘待人親切,比較熟的客人直喊她一聲小莫,就連比她年輕的學生也這麼喊。
下午兩三點,是店里生意最清閑的時候,在沒有半個客人的情況下,莫忘憂閑來無事關掉收音機改開電視,一邊「听」節目一邊洗杯子。電視上正在播報臨時性的新聞快報,她听著听著除了感嘆世風日下、社會秩序大壞之余,實在也沒听見什麼好消息。
今天上午十點五十分,帝氏大樓忽然傳出一起爆炸聲響——
匡鏘——玻璃破碎聲接替新聞快報主播的聲音——
警方研判這起爆炸與前些日子寄至帝氏財團的數封威脅信函有關,據內部人士透露,此威脅信函內容與帝氏即將打人電子市場的投資方案有密切關聯,據統計這一起爆炸造成帝氏財團七名員工不幸死亡,二十三名員工輕重傷——
爆炸?!「怎麼會……」莫忘憂錯愕地盯著電視熒幕。
威脅事件不是結束了嗎?為什麼還會……——
其中以副總裁風傷勢最為嚴重,有生命危險……
听到最後,莫忘憂更是呆愣在原地。
不……怎麼可能……
***
加護病房內零零散散站了兩三個男人,每個人的眼楮全投注在病床上面無血色的風遼。
「媽的!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巽凱暴怒地叫吼。「該死的!我早該把那家伙揪出來才對!」
「這不能怪你。」軒轅彌左手打上石膏右手里著繃帶,臉上一塊塊東貼西蓋的紗布,模樣也沒好到哪去。「警戒了兩個多月都沒有動靜,任誰都會以為威脅信函只是個玩笑而放松警備的。」
「七個兄弟的命又該找誰要去!」巽凱仍止不住自己的暴怒。「該死!我非揪出那家伙不可!」
「這件事交給司徒鷹去辦就好。」軒轅彌將他拉離病床,省得吵到重傷的風。「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安撫所有員工並且穩住帝氏的營業狀況。這一起爆炸連帶把帝氏的股價也給炸了下來,不趕緊讓它回升只怕會有麻煩。」
巽凱咬牙忍住梆叫的沖動,氣歸氣,最後還是得落入現實解決問題。「帝氏的事交由你負責,至于犯人——我會協助司徒鷹偵查。」一個禮拜,他發誓一個禮拜要找到這個混帳!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個女聲突然插進來,兩人同時回頭朝聲音來源看去。
軒轅彌首先咧開嘴朝來者微笑。「當然有。」總算出現了。「照顧他就算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在兩個男人的目視下,莫忘憂移動步伐走向病床,心疼地伸手撫上蒼白憔悴的臉頰,若不是她太過堅強恐怕早已淚流滿面。
才一個多月沒有見面,怎料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她從未看過他慘白著臉的虛弱模樣,她寧可一輩子沒有機會看。
他……看起來好虛弱,好虛弱……
「不用擔心,」巽凱離開前撂下話。「你離開他都沒逼死他,這點小傷也要不了他的命。」私心上他仍是站在風遼這邊,責怪她的棄逃。他明明告訴過她,而她卻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想來就嘔!
「凱!」軒轅彌喝道。「這件事不是她的錯。」
「哼。」巽凱瞪了站在女人那邊的軒轅彌一眼,大剌剌離開加護病房。
「嘿嘿,忘憂,剛才那小子的話別當真,他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向來自詡騙死人不償命,腦子永遠轉得比陀螺快,可現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風遼的受傷顯然帶給她不小的沖擊,否則她不會自動出現。「風遼不會有事的。」他只能老套地這麼說︰「這里的醫生可是有名的外科妙手華佗,他只是需要靜養療傷沒什麼大礙,你不要太擔心。」
「事情怎麼發生的?為什麼你沒有保護好他?」
軒轅彌被質問得有些汗顏,他早知道風遼精神狀況不太好,卻又要他按正常作息上下班,身體上的勞累加上心理的疲憊,躲不過接續不斷的連環爆炸實在也是意料中事,唉!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發現自己無端責怪起他人,莫忘憂連忙道歉。「風遼受傷你也不好過,我不該怪你,尤其你也是傷患之一。」
「無所謂。」軒轅彌輕松自若地接受她的道歉。「反正一開始我就榮登炮灰寶座,看來一時半刻還讓不了賢,我認了。」
「抱歉。」她只能這麼說。
「真要說抱歉應該向他說。」他很希望她能自己想清楚,不要再逃避,免得讓彼此痛苦。「他需要你,這是再千真萬確不過的事實。」
「我……」
「忘記過去很難,這點我懂。」軒轅彌嘆了聲︰「但你不覺得把握現在更不容易嗎?」
「軒轅先生——」
「每一刻的現在轉眼間就成了過去,你以為還有多少個現在可以把握?」他問,雖不喜歡說教但有時也得搬出孔子臉來。「如果為了過去而放棄現在所能擁有的幸福,你認為值得嗎?你所謂的愛情只有這樣?踫上身世背景這些物質上的東西就全數崩潰,連同風遼對你的感情也一起賠下去不管了嗎?」
「我——」
「誰都看得出你對風遼的意義非凡,為什麼你會看不出來?」他完全不讓她有開口辯白的機會,自顧自拚命說教︰「還是你故意看不出來好逃避現實?」
「我沒有!」莫忘憂說得又快又急,他的話既快又狠更準地刺中她的罩門,逼得她無法躲藏,只能原形畢露,露出自己也想不到的脆弱一面,脆弱得無法為自己找個退路好反擊,只能說這三個宇反抗︰「我沒有!」
「有沒有不是我該找的答案。」但願他偶一為之的說教能發揮它該有的作用才好。「是你該問自己的問題,問問看自己是不是在逃避現實,告辭。」
「我……」她想反駁,卻到軒轅彌關上門留她與風遼獨處時還說不全一句話來為自己抗辯。
逃避現實……她有嗎?
必頭望向躺在病床上的風遼,確定他仍在呼吸這事讓她喘了一口氣,腦子里仍回蕩著軒轅彌丟下的問題
她……有嗎?
***
等待就像一場無盡的折磨,把人磨到筋疲力盡的程度仍無法擺月兌,空擺著一個遙遠的希望像是給人一盞遠處的明燈,但卻不知何時才能拿在手上親眼見見它所散發的光芒,空泛而虛渺得仿佛不是真的。
莫忘憂就是在這樣的折磨中度過一夜直到天明。
指尖膽戰心驚地撫過包里紗布的額頭,滑至套上氧氣罩的臉頰,感受到的輕微起伏告訴她眼前的人並未真正離開她,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所有的錯都還來得及承認、挽救並彌補。
「遼?你听得到我的聲音嗎?」莫忘憂揚起與眼眶溢出的淚完全相反的笑,自顧自地說話︰「我承認做錯了……我不該逃,不該躲你,不該以為我們不處于同一個世界,不該認為我們無法相容……對不起,我錯了,真的錯了!請你張開眼楮看看我好嗎?不要不理我,我……我受不了你不理我……你听見了嗎?」
望著始終緊閉的眼楮——不,他還不原諒她!他還在怪她為了一點微薄的自尊離開他,所以他一直不肯張開眼楮。
「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她答應!真的答應,不會反悔。「我不會再離開你,不會像那些人一樣離開你,求你……別讓我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听到了嗎?我……沒有人愛我,只有你——愛我的人只有你啊!」
「忘憂姐……」從軒轅彌那里得知消息沖到醫院的風練霓,一踏進病房見到的就是她不曾見過的忘憂姐,她脆弱得像個被遺棄的孩子。「風哥哥……風哥哥他不會有事的。」她雖然不確定,但如今除了這麼說以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莫忘憂回頭,眼楮眨呀眨的滑下粒粒淚珠匯集成串,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練霓?」
「風哥哥不會有事的。」她說,走上前摟緊忘憂的肩,給她一個暫時的依靠,也給自己一個。此時此刻除了相互扶持,她們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這個她們一樣愛、一樣重視的男人做什麼。「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練霓的語氣是這麼地強迫自己硬撐,她怎麼會感受不到。
病榻上的人依舊蒼白,她多渴望他的別扭,多想念他的百般要求!
如果……「如果我沒有離開他,如果我能和他再多說些話,再為他多做點事,如果我能忍住這些毫無價值可言的自尊留在他身邊,如果我能來得及告訴他我愛他!如果我能——」
「別說了!」風練霓收緊雙臂。忘憂姐的話就像在告訴她風哥哥不會醒似的。她不要!她不要听這種喪氣話,不要不要!「風哥哥不會有事!他一定會好的!」
為什麼悔悟總是在快失去摯愛的人的時候才會涌現,才敢承認;在絲毫不覺會失去的情況下,是不會有人想過自己是否能為他或她多做一點什麼。如果不是走到即將失去的地步——沒有人會察覺……
為什麼她也是這些平凡人中的一個?為什麼不能早日了解躲避解決不了任何事?為什麼不能明白身份在愛情世界中根本無足輕重?為什麼不肯真正的面對現實?為什麼——
太多太多的為什麼也總是在失去當中才會捫心自問——「如果」、「為什麼」這類的辭句總是在這種情況下才被深深探討;「太遲了」、「太晚了」這類的悔悟也總是伴隨上述的語句出現,成為一生難解的遺憾……
她,會是其中一個嗎?終生抱著遺憾?
埋在莫忘憂肩膀暗暗落淚的風練霓因哽咽導致呼吸不順而抬頭欲換口氣,視線掃過病床——
「……姐……忘憂姐!」
風哥哥!風哥哥他——
莫忘憂抬起因後悔而始終低垂的螓首,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緊抿而蒼然的唇瓣逐漸有了生氣,黯然的眸光閃過喜悅與感激——
「風,風遼?」會是真的嗎?他——「你真的醒了?」
意識仍屬混沌的風遼吃力地抬起傷勢較輕的左手,蓋在莫忘憂因激動而緊抓床單的小手上,雙唇微顫,虛軟而無力地透過氧氣罩投給她一抹淺淺的微笑,並以唇形告訴她——
陪、我……別、再、離、開、我……
莫忘憂的答復是——
緊緊反握住他的手,用力點頭,甩出抑忍不住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