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停半行半觀望,且走且看且思量;君問吾將居何處?但言四海皆可藏。」
清清淡淡的吟詩聲在不知歷經幾代前人揮汗開墾出的平坦山路上回蕩,伴著冷冽的山風和驢拉的篷車踏踏的步伐聲,別有一番物外情趣。
突地一個顛簸外加一聲破天響的驢叫阻斷吟詩聲,車也因此頓停。
「怎麼回事?」車簾從里頭被撥開,探出一張茫然臉孔。
那是一張俊秀不足以形容的容貌,面如冠玉、風采翩翩,仙風道骨似的飄然離世,給人一種縹緲感,令人覺得這名男子與眾不同。
只可惜一只黑色眼罩罩住這名男子的左眼,成了缺憾,令人惋惜。
拉車的驢仿佛通曉人性似的,甩著頭,前蹄不停踏地;男子下了車查看,發現右側車輪陷入被降霜遮住的凹洞,難怪車子動彈不得。
「這麼一點小伎倆就將你唬住,莫孬。」男子抿唇笑道。
驢子發出無辜討饒的撒嬌。
「呵呵呵……就原諒你這回。」
不過現下該如何解決才好?男子支著下顎思忖。這篷車之重不是他一人之力就可搬起,要他推車那更是想都別想,一身懶骨要他這麼折騰自己未免太不人道。
那要怎麼辦呢?嗯……右眼瞄了瞄山路兩旁。
「嘖嘖,小弟遇一個困境,還請兩旁隱身多時的綠林好漢現身,幫個小忙推車如何?事後小弟定贈謝禮。」難怪這條山徑雖然平坦,但路上雜草叢生,原來是有山賊野寇出沒,才讓這條路逐漸荒蕪。
「去你個祖宗!」被發現的賊寇紛紛自樹間落下,數了數——約莫有十來人,為首者是其中最健壯的彪形大漢。
「要爺們幫你推車?小子,你是不要命了還是存心找死?」他們是名氣響亮的山賊耶!要他們幫忙推車?
「何必這麼氣憤?」男子笑意不減,口氣也有點無可奈何。「用不著問候在下的祖宗吧?要不,你也得下陰曹地府去才知道小弟的祖宗過得如何啊!」
「你——你找死!」
「慢。」手中摺扇向前,暫時止住賊寇將起的攻擊,男子神色依然從容。「在下不過行經此路,用不著以死相抵吧?諸位不過要點過路費,在下也只想下山去,不如來筆交易,五十兩白銀充當過路費,諸位若肯幫在下推車,再加十兩。如何?」
「殺了你搶走所有銀兩豈不更聰明?」賊寇之中有人腦子動得比較快,搶先如是說道。
「說得也是。」男子點頭,很訝異賊寇之中也有肯動腦子的。
「那麼,這筆生意談不成了?」
「連談都不用談!」
為首者一吆喝,十來人極有默契地沖向被圍在中央的男子和驢車。
真不想動哪……男子悠哉游哉地想著,移步到驢子身旁,解開驢背上的重負,拍拍驢子。「全是你的錯,由你收拾去。」
驢子會意地長鳴一聲,迅速沖向來襲的賊寇。
只見此驢前蹄後腿並用,執刀劍棍棒的賊寇不是被前蹄踢中胸口,就是被強勁的後腿踢飛數尺,倒地不起。
轉眼間,十來人只剩僥幸沒挨中驢腳的五六人還能站著撐場面。
「還要打嗎?不如就幫幫在下,賺個六十兩白銀回去療傷如何?」男子好心勸道。真是不用腦袋,怎麼才能做不賠本的生意還不知道麼?「若再執迷不悟,恐怕連一兩銀都沒有。」
「你……你,好樣的,給我上!」
氣不過、怒更甚,賊寇們被男子一句風涼話點起更盛的火氣,就算受傷倒地,也因為怒氣填膺,硬撐起身子展開第二波圍剿。
啊啊……反而激起更多怒火哪。男子心想。
真是錯估,想不到這山賊野寇還有些志氣呵。情況如此危急,然這男子還有時間閑閑思忖,當真是不知死活。
「看本大爺的刀!」其中一名欺近男子的山賊在舉刀揮下時大喝。
一刀落下,沒有利刃劃開人肉的聲音,再定楮一看,卻不見方才還在眼前的男子。
人呢?
「在後頭哪,這位大哥。」
輕笑淡揚,隨後一只摺扇敲上山賊後頸,就見一名彪形大漢悶聲倒地。
「各位,在下並不想惹事,小忙不幫也就作罷,在下並不強求,不過再玩下去,可別怪在下不留情面。」懶得動、懶得打才說這麼多勸他們收手,為什麼這些人就是听不進去?
「納命來!」
「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污。」男子輕聲言道,閃過一刀一劍,又搖了頭。「唉……真是自找苦吃。」他說的是引出山賊的自個兒。
就在他返後以躲避迎面襲來的棍棒時,不料腳跟踩上凸起的石塊,一個踉蹌,眼見就將挨上一棍——
叩的清脆一響,是棍棒交擊聲。
適時出手的是——
***
「我說賊老兄,做山賊嘛,何必這麼認真?」正被件惱人的事煩得不知如何是好,又眼見這山路漫長不知要走到什麼時候而覺無聊的當頭,正好听見嘈雜吆喝、刀劍揮舞聲,一時好奇才聞聲而來的燕奔,單手起棍擋住正要敲上跌倒在地的男子、毀去一臉俊秀的狠棍,完全不把對方運棍的力道放在眼里。「鬧出人命來可不是好玩的,不過為財嘛,何必動氣。」
「你少管閑事!」十來名賊寇返後,重新整起場面,將二人一驢圍在里頭。「要命就快走,別礙著了爺們辦事。」
燕奔見怪不怪地打了個呵欠,側頭看向身邊才站起身、正忙著拍去衣衫灰塵的男子。「我說你啊,如果我幫你打退這票雜碎,又幫你推車,算你一百五十兩白銀不為過吧?」
一百五十兩?男子挑了眉,右眼斜睨。「一百。」
「一百五。」喂,這山賊少說也有十六、七個,才多四十兩銀多不劃算啊!
「九十。」
燕奔搖頭,手指比出「一」跟「四」。「一百四!」
男子同樣搖頭,殺得更低。「八十。」
敗給他了。「一百就一百,要不就走人了!」
一旁被冷落的賊寇氣得咬牙。
在他們面前討價還價?有沒有搞錯!「把他們全殺了!」
吆喝聲群起,獵物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態度激得所有山賊怒氣橫生。
眼見局勢不利,男子點頭,結束議價。「行。」
燕奔揚掌向他。「擊掌為憑。」
「口頭為證。」男子揚掌拍合。
「好。」咧嘴大笑,燕奔執棍在掌,足尖一點,迎戰十來名山冠。
只見他的隨身齊眉棍在掌心把玩旋轉,像個孩童在耍根似的;巧的是每一棍不是打中山賊胸骨、就是襲上山賊的背脊,發出結結實實的悶重聲響,一根落下就是一人倒地不起。
最後甚至棍身隨腰轉出大圓,兩端棍頂如水花四散般地擋開圍剿上他的刀劍,點擊賊寇雙掌,痛得他們抱手跪地,哀聲嘶叫。
這人好本事。一旁觀戰納涼的男子靠在驢身上,閑閑無事想著。
扇柄輕敲驢頭。「學著點。」
連聲的哀怨驢鳴似乎在說「別折騰我,我不過是一只驢」。
這哀怨加上撒嬌的磨蹭惹得男子笑出聲。
「有什麼好笑的,說來听听。」
他微抬頭,方才和自己議價的男子咧著笑走來。
瞄向他身後,十六、七名賊寇倒地不起,像死了似的。
「你殺了他們?」
「怎麼可能?我沒事殺這些人作啥?又沒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想搶點閑錢花用的賊而已敲昏就成了。」
「不過听說這山上的賊寇可是官府懸賞的賊匪,為首的貸銀五十兩,其余的各貸十五兩。」
燕奔眼楮為之一亮。「真的嗎?」
男子執扇揖禮。「對救命恩人怎敢有所欺瞞。」
「好,有沒有繩子?」
「繩子?」
「用來綁人啊!」開什麼玩笑!此時正當用錢之際,他苦惱的事就是身上銀兩全花了精光,正愁下一頓不知在哪里;現下白花花的銀子就倒在地上,不乘機綁去官府領賞的是笨蛋。
他燕奔可不是。
「在下沒有。」
「那——」左看右望,燕奔陷入苦思。沒有繩子怎麼綁?
「不如將他們的腰巾解下,充當繩索如何?」男子提議。
炳!「好主意!你等等,我綁完他們就來幫你。」
似乎被燕奔的笑意感染,男子也揚起淺笑頷首,在原地等待。
只見燕奔粗魯地解下賊寇的腰巾,有時讓被解下腰巾的山賊在地上滾了幾圈,弄得灰頭上臉;有時甚至不小心讓昏厥的山賊騰空轉了幾圈,重重跌落在地,無端掉得鼻青臉腫。粗魯之至,古今罕見。
憊不時听見他發出「腰巾用這麼長的作啥?麻煩!」、「沒腰的家伙學人用什麼腰巾,還綁得這麼緊,欠揍!」之類的抱怨。
男子見狀,更是逸出笑聲。
懊不容易將一票山賊捆綁成串,燕奔將繩索一端纏在臂上,輕松自若地拖行至男子面前。「好了,現在我來幫你。」
「多謝。」男子拍拍驢,引它回車首,扣上餃環轡頭,坐上車。
「可以了。」
「好,接下來就看我的。」
燕奔振了振臂,只手按在陷落的車輪,低喝一聲往前推。
男子突地輕喝,接著是嘶嘶驢鳴,篷車就這麼揚長而去,停也不停。
被留在原地的燕奔傻了眼,望著揚起的煙塵,總覺得事有古怪。
茫茫然望著空蕩蕩的手掌才想到——
「見鬼的!」他忘了跟那家伙拿銀子!「存心坑我啊!」這死窮酸!
什麼之乎者也,見鬼的禮義廉恥,書讀這麼多是讀到哪兒去啦?明明擊掌為憑、口頭為證,還存心坑他。
「去!知不知道我就靠這筆銀子到雷京啊?死小子!」
他怒極地大吼,咬一咬牙,就施展輕功,拔腿追去;而後頭十來名昏厥未醒的賊寇就這麼被他拖行在山路上飛馳,未曾清醒。
彬者,是清醒時眼見自己浮在半空又被嚇昏——
再不,就是醒時突然一頭撞上石塊再度昏厥——
總之,就是沒有一個完全清醒過。
***
炳哈哈……
那人真是夠迂了,竟然老實到這地步。
坐在以驚人速度飛奔的驢車上,男子笑聲不斷。
不過這樣憨直的人倒是少見,他的武功看似質樸,可全都是真材實學、穩扎穩打的硬派功夫,呵呵,倒是挺合他性情的。
不過他實在是太憨了點,恐怕他不是第一個唬弄他的人吧?呵呵。
「什麼事這麼好笑,說來听听如何?」耳邊突來傳來一陣不屬于自己的聲音,飽含再明顯不過的怨氣。
他側首一望,那男子粗獷陽剛的怒容不嚇人也難。
哦……追上來了?男子先是訝然瞠目,半晌過後則風輕雲淡地揚起捉弄人的淺笑,輕喝驢子停步。
待車子停妥,他淺笑問道︰「有事?」
「你這死窮酸,敢騙我?」
「在下騙你什麼?」
燕奔的大掌攤在他眼前。「拿銀子來!」
「銀子?什麼銀子?」
「說好的一百兩。」
「呵呵……我說這位大哥,那些山賊總共能換二百七十五兩銀,在下只答應給你一百兩,照理說你還得給我一百七十五兩才對,我沒有要你還已經夠厚待你了,怎麼你反倒要我給你銀子呢?」回頭瞞了瞄,發現十來名山賊還完整地橫倒在後頭。呵,眼前人功夫底子不但不淺,還可說是深不見底啊!
「我管你什麼狗屁倒灶的歪理,我只知道書念愈多的家伙愈奸詐狡猾,總之,一百兩拿來!」
「難不成你被讀書人唬弄過?」笑諺染上他外露的右眸,像貓兒似的存心逗弄人。「說得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要你管!」燕奔咬牙忍住。嘖,愈看愈覺得這家伙跟鳳驍陽很像,都是耍死人不償命的黑心鬼、奸詐窮酸,表面上裝出一副道貌岸然,骨子里淨是壞水滿肚。去,他不屑!「到底給不給?」
「實不相瞞,在下沒帶多少盤纏。」
沒帶銀子?「嘖,剛才是誰說拿五十兩當過路費的?」口出狂語的人會沒銀子?騙誰啊!
「方才只是權宜之計,不信你大可到我車里瞧瞧,能不能翻出二十兩銀都有問題。」
「真的假的?」
「我像在騙你嗎?」
燕奔老實點頭。「像。」
男子雙手一攤。「那就請你上車翻翻,眼見為憑羅!」
「翻就翻,怕你不成。」他就不信他真的兩袖清風。
燕奔松開右臂繩索上車,掀開車簾,透著白天日光看車里擺設——除了書冊還是書冊,再不,就是角落處擺著的古箏,果然沒銀兩的蹤影。
有沒有搞錯?比他還窮!「沒米沒糧,你一路上吃啥喝啥?」
「有糧借糧,無糧只好在山野中想辦法。」
「難怪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輕蔑地瞄了車外的瘦削身子一眼,燕奔搖頭下車。「算了,就當我燕奔向來跟窮酸犯沖,你走吧!」
「你是燕奔?」男子揚了揚俊秀雙眉。「江湖人稱疾電雷馳的燕奔?」
「你這臭窮酸也知道江湖事?」忙將繩索纏回臂上的燕奔對他知道江湖人送給他的名號很訝異。
「多少听說過。」男子拱手為禮。「在下南宮靖雲。"
「你姓啥名哈關我什麼事?」白作工的燕奔心里還是很不痛快。
「江湖人哪來這麼多計較。」南宮靖雲笑道。
「說得也是。」燕奔聞言,同意地點了點頭。
燕奔此舉倒讓南宮靖雲訝異。他以為江湖人難免自認江湖歷練已足而落人自以為是的狂傲,但燕奔似乎並不是那類人。
「唉,南宮靖雲。」
「有事?」
「你是不是要下山?」燕奔突然問及,一雙眼不時瞄著驢車,似有所圖。
「是要下山,為什麼這麼問?」
「你有車不是?」
「那又如何?」
「這驢子也挺壯的,能拖不少東西吧?」
早明白他用意的南宮靖雲只是含笑不答,等著看他如何開口。
燕奔嘿嘿笑道︰「你要下山,我也要下山,既然同路不如就借我驢車用用,也省得我拖著這票人下山累得半死。」
驢子似乎听得懂人話似的抗議鳴叫,一雙前足騰空踢了踢,像在拒絕似的。
「去!一頭驢哪來這麼大脾氣。不過要你多載個人、多拖點行囊而已,吵什麼吵,」
驢子仍鳴叫不已,像是在表達不滿。
「還吵!」
眼見這麼大的人跟頭驢子吵架,南宮靖雲忍不住笑出聲。
扒,真是個豪爽的江湖人啊!說氣就氣,說不計較就不計較,這樣直率的人倒是少見。
「你不氣了?」南宮靖雲開口一問,打斷人畜爭吵的有趣場面。
「有什麼好氣的?」燕奔將繩索改綁上篷車尾端,壓根不認為會被拒絕。
「哦?」
「要我是你也會這麼做,不會武功就只能動腦子想辦法保命,怪不了誰。」江湖路走多也看多,他不過是氣他誆騙他而已。
「方才就算你說身上沒銀兩,我也會幫你,你根本用不著騙我。」
「閣下有副俠義心腸。」
「誰跟你俠義心腸來著?」去他的什麼心什麼腸!燕奔黝黑陽剛的臉浮一淺紅不自知。「我只是看這票仗強凌弱的家伙不順眼。」
南宮靖雲看得分明透徹,淺笑輕揚。「就當是如此吧!」
「什麼就當是如此,分明就是這樣!」
「是、是,就是這樣。」呵呵,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好了。」燕奔反客為主先行跳上車,坐定後朝站在驢旁的南宮靖雲伸手。「上車吧!」
這是誰的驢、誰的車啊?南宮靖雲先是一愣,回神後看著面前朝天的大掌,再抬頭看坐在車上的人。
完全不覺自己鳩佔鵲巢的燕奔一臉困惑,似乎不明白南宮靖雲盯著他看的用意。「干嘛?我臉上長了麻子啊?」
「不是。」鳩佔鵲巢到不自覺的人,再怎麼跟他計較也是枉然。
說來奇怪,南宮靖雲對他這番舉動並不感到特別生氣,只是覺得有趣。
伸手讓他拉自己上車,並肩而坐,他右眸含笑看他。「你常常這麼做?」
「什麼?」
「把別人的東西當作自己的。」
「有嗎?」燕奔仍渾然無所覺。
「呵呵……」
「你笑什麼?」
燕奔皺眉,著著並肩而坐的南宮靖雲,這才發現他有張俊雅出眾的容貌,只可惜一只眼罩遮去左眼,成了出眾相貌唯一的敗筆。
看著看著,他冷不防地疑問出口︰「你的眼——」
南宮靖雲斂起笑聲,回眸。「什麼?」
「沒、沒什麼。」發現自己突然變得多事,燕奔搖頭。「當我沒問。」不過是路上偶遇,等到達最近的官府就要分道揚鑣的陌路人,他問對方的私事作啥。
不過好奇心仍然不放過燕奔,教他不時瞄向南宮靖雲的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黑色眼罩上,明顯得連被看的人都察覺到自己被注意著。
「換我臉上長了麻子呵。」南宮靖雲笑睨道。
「你臉上沒長麻子,只是——」
「什麼?」
「沒什麼。」按捺住發問的沖動,燕奔專心看著前方。
不知怎地,看到南宮靖雲左眼上的黑罩,他的胸口便一陣揪痛。
他以為自己只是在為這張俊秀面容覺得可惜,並沒有深思太多。
但南宮靖雲並未作此想,只手按上左眼,笑問︰「你是好奇我的左眼為什麼戴了眼罩?」
本想回避不談,但南宮靖雲既然主動提起,他只好老實點頭。「怎麼弄瞎的?」這一問,問得直接干脆,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想也是,如果說話懂得委婉,這人就不是燕奔;是以,只有坦白直接的問句從他的嘴里說出,不帶任何修飾。
但也奇怪,這麼直接的話從燕奔嘴里說出來並不讓南宮靖雲覺得受窘或難過,反而覺得這才是燕奔會說的話。
恐怕是外表的健碩質樸讓人覺得燕奔就是這樣的人,而不會對他的話多做揣測。
此刻,南宮靖雲真是作此想。
但是問及他的左眼,南宮靖雲原先閑適的神色為之一斂,有些遲疑地開口︰
「我的眼——」
「別說。」瞧見他泣然的神情,燕奔突然心中又是一陣揪痛,沖動地打斷他的話。「不想說就別說,我並不是一定要知道。」
「但你想知道不是?」
「是想知道,但要是得逼你提起你不想提的往事,我寧可不知道。」燕奔困窘地搔了搔頭,朝他咧嘴一笑,又道︰「如有冒犯,還請原諒。」
對于他的道歉,南宮靖雲愣了愣,表情像是在說「會這麼細心,一點也不像你」似的。
燕奔側目而視讀出他的想法,不滿的表情洋溢臉上。「干嘛這樣看我?」
南宮靖雲右眸笑眯成細線,真誠道︰「你人不壞。」
「廢話!」去!這臭窮酸到底會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