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瀟湘樓自認堅固的門板就這麼被一只大腳踹上,連同門閂應聲倒地,變成兩塊毫無作用的木板。
「啊啊——地牛翻身-!」房里像雞拔毛似的尖叫出自平日一抿倩笑眾人迷醉的白寧櫻桃小口,睡得正香甜的她被這巨響嚇得將自己卷在錦被中發抖。
老天爺保佑!教這地牛乖乖滾回牛窩里睡,老天保佑……
「給我起來!」一口氣壓不下來的陸麒從西廂房出來後,頭一件事就是想找人出氣。
想到的頭一個人就是還在被窩中打滾,做著香甜美夢的白寧,哪管得了她是瀟湘樓當家花魁、更別提考量自己大剌剌闖進女子閨房的舉動合不合時宜。
陸家大爺不爽,什麼見鬼的世道倫常、禮儀規範到他面前都是個屁!
「說!若琪是哪個姑娘?長什麼樣子!住哪間房!我要找她!」他要看看讓莫昭塵放在心里的到底是怎麼樣的女子。可惡!竟然口口聲聲念的還是那女子的名字!
若崎?白寧混沌似漿的腦子因為這名字頓時清醒,一頭凌亂長發蒙住了大半臉孔,「你怎麼知道崎弟?」
崎弟?「你在說什麼啊!我要找的是瀟湘樓一個叫若琪的姑娘!」
這家伙是不是誤會了?被一頭莽撞地牛震醒的白寧以手順發,邊道︰「瀟湘樓沒有叫若琪的姑娘,只曾經有個叫若崎的少年。」
少年?陸麒不信地瞅著她。
唉,還是有沒長進的地方哪!只要事關昭塵,他的表現就像個傻子似的。「若崎,白若崎,崎嶇的崎字。他是我同胞親弟弟,昭塵把他的事跟你說了?」有可能嗎。她懷疑,實在太了解莫昭塵對自己的事三緘其口的性格。
「難道莫昭塵口中直嚷的若崎是男人?」
「我弟弟還會是個女的?」這傻子。「你怎麼知道他?」
「他在哪?我要狠狠揍他一頓!」可惡!「不打死他我不甘心!」竟然跟他搶人!
「下陰曹地府找去。」
一句話,輕而易舉澆熄陸麒進門時的怒氣,變得張口結舌。「他、他死了?」
「死了快八年。」白寧補說道。「昭塵沒跟你說?」
「他作夢的時候——口口聲聲喊著這個名字。」陸麒說著,神色慘淡得彷佛大夫說他得了不治之癥似的絕望,頹然坐上就近的木凳。「連夢里都沒有我……」現下好了,他的敵手是個連面都見不著的死人,怎麼打?怎麼搶?根本一點勝算也無,慘敗到姥姥家,嘖!
「你心里想什麼都寫在臉上。」白寧對面前一張絕望的悲慘表情翻了白眼。「跟昭塵差了十萬八千里,他想什麼沒人知道。」
「就是沒人知道才讓人惱火!」拳頭-上木桌,一想起莫昭塵凡事藏在心里的悶葫蘆性格就火大︰「別人不知道就算了,竟然也不讓我知道!我是他什麼人,連我都不說!」
「你是他什麼人吶?」白寧拿風涼話刺他的罩門。「他干嘛告訴你他在想什麼?」
「我是——」陸麒啞口無言,不甘心地抿嘴承認︰「我什麼都不是。」
「呵呵……」表情真是千變萬化啊,這張臉是怎麼回事?怎麼有本事說一句話換一種表情,看都看不膩。
「崎弟是為了保護昭塵而死——」將塵封許久的陳年往事告訴他應該可以吧,崎弟?白寧心中默問,半晌,發現自己被一雙熾熱目光鎖死,彷佛在威脅她再賣關子就劈了你!扒,脾氣真大。「我們姐弟和昭塵是在人販市集上一起被老鴇買進青樓的,買我是為了替青樓賺銀子,買昭塵是為做小廝,崎弟因為長得既高且壯,便安排他為護院——對我們三人而言,能在一起不被分開就已經足夠,尤其是崎弟和昭塵,他們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我這個做姐姐的能怎樣呢?知道他們的事也只能從旁照顧,把昭塵當作弟弟看待,這樣的日子倒也過得去,但是好景不常,昭塵愈長愈俊秀,教一個常出入青樓的老爺給看上了,想收他做孌童。」
「哪個混帳這麼大膽子!」陸麒掄起拳,殺氣騰騰。「我一拳轟了他!」
「那老家伙早死了。」白寧離開床板,縴指戳上他腦門。「就在買下昭塵那一夜,被崎弟一劍送下黃泉。可是崎弟這麼做也引來巡夜的護院,當時的昭塵會的功夫不過皮毛,我們三人逃離青樓原以為從此可以安穩度日的時候,不料身後還是有人追了上來,一劍刺向昭塵,而崎弟——」一陣哽咽讓她說不下去,往事重提最傷人,但她寧可傷自己,也不願是從昭塵口中說出,免得他因重提往事再一次內疚難過。
「為了護他以身擋劍。」陸麒替他接下去,想起了當年莫昭塵舍身為他擋劍的情景。
「沒錯。」
「所以莫昭塵對他念念不忘?」
「這輩子不可能忘。」白寧抹去眼角的淚,凝重俯視他。「這樣的昭塵,你還要嗎?他不可能忘記為他而死的若崎。」
原來是這緣故。恍然大悟的陸麒莫名其妙咧開嘴直笑。「如果他敢忘,我絕不會要他。」
「為什麼?」
「我愛的莫昭塵不是忘恩負義的冷血家伙。」
白寧倏地紅了臉。
「你臉紅個什麼勁?」怪女人!
「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愛不愛的掛在嘴邊成何體統?」
「愛就愛,有什麼不能說的!」嘖!就說嘛!娘兒們就只會在意這等小事。陸麒站起身,唇邊勾起笑。「哼哼,雖然老看你不順眼,但是我欣賞你弟弟,他叫……白若崎是吧?」
「陸麒?」他的反應讓白寧困惑。
「他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我陸麒只有佩服的份。」滿心的嫉妒憤怒因為明白事情始末解了糾結,取而代之的是欣賞與感謝。「再者,如果沒有他,莫昭塵哪能活到現在,更別說當年能在泉州買下我,沖著這點,我陸麒還要謝他!」
謝他?「呵……崎弟地下有如一定會很高興。」
「總之,他忘不了才好,我就要心里帖記白若崎的他,白若崎沒給的我給,來不及做的我做——總之,把他交給我就行了!」
「這話是對崎弟說的?」
「要不然我在你面前說干嘛?」他又不知道白若崎的墳在哪。「告訴你弟弟,有我在他可以安心待在他的陰曹地府,用不著上來。」
「啊?呵!扒呵……」白寧捧月復低笑,夸張地笑彎腰。
「有什麼好笑的,嘖!」果然是個怪女人。陸麒抿緊唇不悅地瞪著她。
彎腰的白寧笑著笑著,鼻頭沒來由一陣泛酸。
糟糕!竟然被這小子逗出淚,真是的……暗中拭去淚,白寧不認為陸麒這小子會懂得憐香惜玉送上一巾方帕,她敢說,這小子要是看見她這模樣一定會狂笑調侃。
「喂,笑夠了沒?」
拭去淚水,白寧站直身。「這話你自己跟崎弟說去。」
「我又不知道他的墳在哪?」
「我告訴你不就得了。」白寧眨眨眼,朝他勾勾手指。「難道你不想知道?」
懊奇心被勾起的陸麒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願地靠上前去。
照著白寧說的路走,穿過一片竹林走到盡頭處,果然看見一坯墳土,以及先他一步來到墳前對著墓碑自言自語的莫昭塵。
一時好奇,他並沒有出聲,悄悄接近,直到能隱約听見聲音的距離為止。
「陸麒以為你是瀟湘樓的姑娘呵……真像個笨蛋是不?」像在抱怨,也像跟往生的死者撒嬌,只有在這墓前,莫昭塵才允許自己露出真性情。
笑臉迎人的面具之下,他莫昭塵不過也是個有喜怒哀樂的普通人吶。
說他是笨蛋?躲在一旁偷听的陸麒不滿地抿緊唇。
「本想解釋的,偏偏他來去就像陣風,我話還沒說完他人就走了,攔不住……若崎,他不像你呵,沒有你的沉穩內斂,直來直往像頭沒腦子的山豬……」
山豬?偷听的人雙眉不悅地挑得老高。他說他是山豬,還是那種沒腦子的?
唔……真想沖出去封住那張可惡的嘴。陸麒氣得牙癢癢的想道。
「我羨慕他呵……戴著這張笑臉做送往迎來的生意這麼多年確實是很累人,爾虞我詐、互斗心機,與同行、官府打交道真的是件累人的事,可又不得不做,誰教我已經一腳踏進黃河泥抽不開身,偏他不明白;說到底,他沒你聰明,又蠢又呆、腸子又直、脾性暴烈、凡事不經大腦……」
這麼說他未免太過分了吧?難道他渾身上下沒一點好?陸麒氣呼呼想道,前腳已經踏出去想捂住那張沒一句好話的嘴,不知怎的,又難得地忍了下來。
「或許就是希望他這樣,才將他交托給田兄照顧吧!」是他的私心,即使想將他推得遠遠的,也是為了使他保有這樣質樸的性情,而將他交給性情豪爽、不懂拐彎抹角的友人照料。「海上的生活單純,不至于弄濁他單純的心性,如果讓他繼續待在瀟湘樓,我擔心他學會爾虞我詐的心機,也擔心自己會影響他,畢竟同樣是男兒身,這份感情——」
听不下去了!「你莫昭塵是這麼膽小怕事的人嗎?」
「你!」倏地轉身看見來人,說沒被嚇到是騙人的。「什麼時候來的?」白寧把若崎的事告訴他了?
真是多事,他暗想。
「你說的話我全听見了。」笨蛋、山豬、沒長腦子——唉。「我在你眼里就只有那些詞兒能形容?」
「我……」都听見了?莫昭塵轉了轉眼珠子,半天說不出話。
「這麼貶低我難道不用說句抱歉?」
「是你要偷听,怪得了誰。」
「呵!倒耍起賴來了。」陸麒煞有其事的哼了聲。
「你不是已經離開瀟湘樓了?」
「誰說要離開了?」陸麒越過他,放下帶來的酒,從懷里拿出兩只杯,注滿醇酒。
一杯放在墳前,一杯執在手中。
「你在做什麼?」
陸麒沒有理他,盤腿坐在地上,不改粗魯地向眼前冰冷的墓碑打一聲招呼︰「你就是白若崎?」
除了適巧的一陣風吹來,冰冷的墓碑並沒有回應他的招呼。
「不吭聲就當你是。」陸麒自顧自說道。
站在旁邊的莫昭塵翻了白眼。這個笨蛋……
須臾,陸麒突然抬起執杯的手向墓碑一掬。
「這一杯,我敬你是條漢子。」說完,他仰首飲完自己手中的酒,再將墳前那杯灑在黃土上,重新在杯中注入酒。
「第二杯,謝你當年舍命護他。」語畢,他重復先前的舉動,再為彼此注滿第三杯。
「這第三杯——」他頓了口,將目光移向身邊人,拉他坐在身邊。
「你想做什——」
「我要你乖乖待在九泉底下看著!」他搶白,不讓身邊的人有說話機會,「你白若崎沒來得及給他的我給,還沒為他做的我做,反正就是一句話,把他交給我就對了!」說完,就干脆地喝完第三杯。
「你——」听聞他宣告似的話,莫昭塵只有張口結舌,完全沒料到他會出這一著亂無章法的棋。
「就是這樣,你不應聲就表示我們說好了,今後他的事就交給我來擔心。」第四杯干盡,他看向莫昭塵。「他把你交給我了。」
「你這個……瘋子……」莫昭塵掩面嘆息。若崎要真能應聲才叫有鬼,這大白天的……
「這也是被你逼的。正如你所說,我笨我蠢,就因為這樣,才模不清你心里在想什麼,今後我也不打算模清楚了,只要你不把心里的話挑明說,我就照我的意思去做。」
「你——霸道!」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不得不。」將他勾上盤起的腿,胸口貼著他的背摟在懷中,低頭埋進他肩頸,輕吐熱氣,「你說端著一張笑臉做生意很累人,又怎麼知道時時揣測你心思的我其實也不輕松?」
「什麼意思?」
「你什麼都不說,我什麼都不懂,滿腦子以為只要纏著你,日子一久就能知道你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喜歡什麼又討厭什麼,可是——沒辦法,你人前人後都一樣作假,根本就模不透你的心思,唯一的一次就是在泉州的花園里。」
「泉州的花園里?」
「還記得吧?那日你靠在我胸口打盹的事。」
「記得。」
「你絕對不會知道,那日你告訴我你怕吵這事讓我有多高興。」
「你……高興?」就為這點小事?
「我當然高興。」收臂摟緊懷中人,莫昭塵毫不掙扎的順從讓他覺得滿足。
「你忘了嗎?你說過只有我知道這件事。」
「我記得,但那不過是件小事,你——」
「我想,大概從那天起,自己就對你動了心。」他坦言,腦中想起那日他靠著他入睡的情景。「只是當時並不懂,不懂那種溢滿全身的暖意是所謂的動心。」
榜掌掬起他一撮發攤在兩人面前,粗糙的指月復輕輕摩挲著這撮柔軟。「那日你的發搔得我直想打噴嚏。」
他的動作像挑逗又似無心,讓把這舉動看在眼里的莫昭塵不知如何反應。
「船離岸的時候——」往事重提的聲音將莫昭塵失緒的心神拉回。「我扯開嗓子喊你的名字你听見了嗎?」
「听、听見了——」他的問話提醒他那日的記憶,揪痛了心。
「為什麼不回頭看我?」背對他的白衫身影讓他懂了心痛,明白何謂心碎,才知道他在他心里是何等重要。「你竟然就這麼走了,連回頭都沒有!」
「不能回頭。」被壓在他胸前的頭顱冒出蚊蚋似的細微聲音︰「一回頭就會後悔自己把你送上船,所以無論如何不能回頭。」死別他嘗過,原以為生離的悲痛再怎麼樣也不會強過死別,然而,那一日徹底推翻他的以為。
原來,生離和死別一樣讓人痛徹心扉。
「現在呢?」
「什麼?」
陸麒將他的手壓在自己攤開的掌上。「看看,我的手掌比你的還大,甚至能一掌扣住你兩只手。」
「那又如何?」
「我已經大到能保護你了不是?所以——倘若此刻舊事重演,你願不願意回頭看我?將我留在你身邊?」
莫昭塵垂首不語。
「說話啊!」等待最是折磨,莫昭塵遲疑得愈久,陸麒的心就吊得愈高。
等了好半天,還是不見他吭聲。
「莫昭塵!」
「你不是跟若崎說好了?」頭一句話不是回答,而是反問。
「說是說好了可是你又沒有——」閃過的靈光堵住他的話,難掩喜色盯著潔白的頭背。「難道你——」他答應了?
莫昭塵轉身,回眸看他。「我現在不是回頭了嗎?」
啊?陸麒愣了會兒,腦筋好不容易轉了過來,恍然大悟。
啊!扒!「哈哈哈……」
「還是跟以前一樣傻。」卸下心防任由自己靠上因笑而顫動的肩,說不上這是什麼感受,只是莫名有種將抬高在半空的腿放落在踏實的地上的放心。
也許,他早該這麼做才對……
狂喜中的陸麒沒那份小心眼去在意莫昭塵的調侃,也來不及注意躺在懷中的人閉上眼放心的微笑,狂放的笑聲充斥在竹林間,淨是得意。
只要能留在他身邊,要他當傻子也無所謂-!
「慢著!你說什麼?再、再說一遍!」
他有沒有听錯?韓昱猛眨眼死盯著大刺刺坐在桌邊喝茶的男人。
「我、要、把、船、交、給、你。」一字一字說,夠清楚了吧。
他要把船給他?
「我不要!」韓昱想也不想就拒絕。「要我成天在海上奔波曬太陽,不如一刀劈了我!」
「是你說的。」陸麒起身,在房里左右張望找東西。
「你找什麼?」
「刀。」
「喝!」韓昱收起扇子縮身一跳腳。「你玩真的?」
「我什麼時候跟你開玩笑來著?」找不到,干脆攤手向他。「拿把刀來。」
「別玩了!上岸才不過幾天啊!你突然沒頭沒尾就說要把船交給我,天知道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這事非同小可!一艘船哩!憊有上頭近百人的兄弟!「你總該告訴我為什麼吧!」
「我要留在廈門。」
留在廈門?「為什麼?」
「你知道我到廈門為的是找人吧?」
「知道啊,難不成——你找到了?」
「嗯。」
「那帶上船不就得了。」用得著這麼做嗎?「不過多雙碗筷的小事,用不著你拋下整船的兄弟吧!」
「你也應該知道我對出海的事並沒有多大興趣,當初要不是該死的老田說我沒有自己的船就不準我回去,我不會去搶下那般船還惹來你這個麻煩。」
說他是麻煩——太過分了吧!「喂喂,老兄,當我的面說我是麻煩不覺得傷人?」
「你真的是麻煩一個。」
「知道我是麻煩一個還放心把船交給我?」
「以毒攻毒,以麻煩對付麻煩,我倒覺得很好啊。」
看來是說真格的了,但韓昱還是不甘心地再問︰「你真的要留在這?」
「嗯。」陸麒堅定地點頭,毫不留戀。
「為什麼?」
「我要找的人就在這,所以我要待在這里。」
「不顧咱們船上兄弟作何感想?」
「我心意已決。」雖然一起出生入死不少回,不能說沒有交情,但孰輕孰重還是要有所取舍。
「早料到會有這結果。」韓昱低聲咕噥在嘴邊︰「還好有事先準備……」
「你在嘀咕些什麼?」听不真切的陸麒揚聲問,一臉狐疑地瞅著他。
「沒、沒什麼!」韓昱連忙搖頭。「我什麼話都沒說!」
「反正今後船上大大小小的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
「你得先問問兄弟們的意見。」韓昱試圖挽留,說著說著就走到門邊。
陸麒不疑有他,交代道︰「等你回船上去再跟他們說就成。」
「你何不親口對他們說。」
「我不打算去見他們怎麼親口——」疑問尚未說出口,韓昱突然打開門,外頭一排紅著眼瞅住他的黑壯男子,個個咬著唇,一張臉揪得跟包子似的。
「頭兒不要咱們了?」
「頭子要拋下咱們兄弟……」
「頭兒要咱們自生自滅……」
哀怨近乎哽咽到要哭出來的聲音讓陸麒听得渾身打哆嗦。「你、你們——怎麼在這里?」
「是我心血來潮,請他們一塊來玩玩的呵。」
「韓昱!」這家伙——
「頭兒……」
「頭子……」
「不要叫了!」眼前一大票男人掉眼淚的景象看得陸麒頭皮發麻。「男人掉眼淚說出去還能見人嗎?別忘了你們是海寇哩!啐,殺人都不眨下眼楮的家伙還敢給我掉眼淚!」
「誰教頭兒不要咱們了,嗚……」
要把他們連船交給表面上是書生樣,實則沒良心又冷血的韓昱,還不如把他們丟進海里喂魚去。
「要是讓韓昱當頭兒,咱們跟離死期不遠有啥差別,嗚……」
「沒錯、沒錯。」
為了免去這麻煩事纏上身,現下這時候被說成惡人他心甘情願,「為了這票兄弟的身家性命著想,還是別把這差事交給我。」
「就是、就是……」
為了日後生計,眾人不惜冒死應聲。
「韓昱!」這家伙——「我不管!不是下船不當賊就是上船歸韓昱管,總之,別來煩我!」
「頭兒!」
「頭子……」
聲聲呼喚,步步逼近,只見數排檔在門口的黑臉漢子一條心擠進房,唯一的心願就是將他們的頭兒帶回船上去。
「別、別過來!」陸麒急叫著步步退。
懊死!哪里有路可以逃?
「韓昱!你這個卑鄙的家伙!」
「不卑鄙就不是我韓昱了。」
當副手事少又不必曬太陽,傻瓜才會不干哩。
「你——」陸麒一掌推開他,不惜犧牲英雄本色,跳窗去也。
懊個落荒而逃!
「頭兒!」
啊啊!怎麼跳窗了!想不到頭子會作出這忒孬的事的黑臉漢子個個愣在原地,相互張望。
這時,涼涼的閑言如冷風掃過——
「追不上的話,我韓昱可就當定你們的頭兒-!」
啊!這怎行!
眾人如遭雷擊醒,紛紛一邊慘叫一邊前僕後繼沖出門追去。
「頭兒——別丟下咱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