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從離開那幢立于懸崖邊的別墅開始,廣種奇特的感覺便梗在胸口遲遲不去,令她整眉。
柏仲忽然將方向盤打右停靠在下坡的路肩,擔憂地望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沒料到一點神色的異樣也會被他察覺,潼恩覺得訝異也感覺到他對自己幾乎巨細靡遺的珍惜。
「真的沒什麼?」柏仲伸手撫模她的發,順手將華落的發絲攏至她耳後,握住她的肩。「下車走走?」
潼思抬眼看了看他,點點頭。
「在想席拉?」下車後拍仲將她帶往路邊的斜坡草皮坐下。
「咦?」潼恩疑惑他怎麼會知道。
他當然看得出她的疑惑,拉她躺下以自己的腿為杭讓她休想在他大腿上,低頭俯視她好一會兒才說出答案︰「我一直看著你、」從離開別墅後她便是一臉郁悶與疑惑交雜的神情,怎能教他不注意。
枕在結實溫暖的腿上,握思調整了臥姿閉上眼,久到柏仲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她突然吶吶開了口︰「那是一個生命,因為我而衍生的生命——」
「潼恩?」
她睜開眼,首次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我清楚毀滅的定義,卻不明白何謂創造,但是我的身體里卻創造出一個生命——你有沒有想過死神的後代會長成什麼樣子?我反覆想了十個月,這期間除了恨你,連帶也恨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我可以拿掉她,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要留著她,明明連我都很清楚自己絕對做不來母親的角色——」她以手臂遮住雙眼,不想看當她在說這些話時柏仲的表情,那種無法言喻的神情會讓她有種變弱的錯覺。「也許是我想看死神會生出什麼樣的後代,也許是……我不知道,只是在我還來不及找出答案時,她已經出生。」頭一回措手不及的狼狽與笨拙感,全來自護士將剛出生的席拉交到她手上要她抱的時候,當時如果不是在場的斐爾及時接住,席拉早掉在地上結束生命。
「或許——」他拉開她的手臂,等她睜開眼看他才接下去說︰「你想看看這孩子有沒有我或你的影子。那孩子的確有你也有我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對眼楮。」這樣的孩子、這樣特殊的眼瞳,將來會有怎樣的命運。老實說,這些問題他曾想過。卻始終不及想孩子的母親來得多。
「我不適合為人母親。」這是她唯一的結論。一
當摧毀生命已成為一種後天養成的本能時,怎能期望這一雙專司摧毀人命的手去培育一個生命,這太難了。
「我也不適合為人父。」語氣有點自嘲。「因為我的一顆心只有愛一個人的功能——這樣的人也沒有辦法當個父親吧!
控恩看著俯視自己的他,光影的交錯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當席拉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只想到你一定也在,一心只想找到你。」他將那晚會場上斐爾問他的問題和他的答案一並告訴她。「我很自私吧,一樣不適合為人父。」這一切,只能等斐爾來彌補了。
「不該生下她的,總有一天她會步上我們的後塵,也許會成為另一個死神,也許會——」
「不!」收回捂住她嘴的手,他篤定地搖頭。「她不會,我會讓她不知世事地活下去,絕不讓她踏上我們走過的路。」
「你保證?」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現,像極了對女兒安危憂心忡忡的母親。
柏仲只能丟給她一抹無奈的笑。「如果你相信我的保證,我會保證。」
「我……」握思遲疑了,金瞳流露出為難的訊息
「不用擔心,斐爾會代替我們保護她。」苦澀呵……這樣的心境有誰能懂?
「為什麼和他做這個約定?」她提出仍然不明白的問題。
他大可以將席拉帶回台灣交由黑街,可是他沒有,甚至和斐爾立下這個不成文的口頭約定?
壓抑住心頭的苦澀,他知道很難卻不得不,除了配合她的問題外他又能怎樣。
「那你又為什麼要他丟棄自己的名字改叫相納?」他反問
「我不知道。」乍見斐爾時,「柏納」兩個字便不假思索溜出了口,將他留在身邊要他改名,仿佛只想為自己證明些什麼,但這個「什麼」就連她本人都不清楚。「他……好像以前的你。」
這恐怕就是她要斐爾改用他以前名字的原因了。
「我想我們都在等。」
「是的,等。」他抬頭,仰望滿天星斗。「等著看他履行他的承諾,等著看一個承諾被實踐。
「被責踐?」她再一次不經意重復他的話。
「你告訴他如果想待在席拉身邊就必須改名不是嗎?
她點頭。
「那又為什麼要他用我的名字?
「因為……他好像你……」
「像那個許下承諾而又無聲無息的帕納?」既然已是往事,再次重提的苦澀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這就是原因了,潼恩。
她仍是不解。
「我違背承諾,你不相信承諾。這樣的我們內心深處仍然擁有同樣的渴望——即使我們無法成為一個承諾的履行者,也希望能親眼看見一個像我們當初那樣需要長時間才能達成的承諾被履行、被實踐。」八年不算短,而斐爾那少年還承諾一輩子。他私心希望這少年能真的履行他自己說出口的承諾,這樣席拉交給他才能算真正安全。「再者,他也需要機會磨練,否則再多的承諾也只是空談,如果他對席拉的心意不變,八年對他來說應該足夠。
「如果他變了呢?」
「算是我為人父的自私吧,死是他唯一的下場,我不希望他反倒變成席拉的負擔。」
潼恩沉默了。直到這一刻她終于明白這一年多的時間讓柏件改變了什麼。
他改變了昔日崇向光明的性情轉而徹底投入黑暗。她想起了不久前他曾對她說過的話——
你想置身黑暗,我陪你;你決意沾染一身血腥,我陪你;就之最後注定落入地獄受苦,我仍然陪你,只陪你……
現在她終于明白他為何能將話說得如此信誓旦旦。若是以前,他決計不會如此輕易地說出「死」這個字,更別提取人性命這種事;但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為他的改變而感到高興,相反的她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甚至……
「放心!就算他做不到,B.S.L.也會負起照顧席拉的責任,這是他們欠我的」消滅美東軍火線不單只是對黑街有利,連帶也給盤據美西的B.S.L一個向美東市場進軍的機會,這個順水人情既然他們硬要扣在他頭上又何必浪費
「我告訴你事實的那一晚,你是不是也想過——‘死’這個字?」趁著他停頓的空隙她插入問題,令他為之愕然。
「你……怎麼會突然問這件事?」柏仲爬梳垂落的金發,干笑道︰「這個問題也未免太……」大突然了。
壓根沒想過她會有顧及他的一天,所以對于自己的情緒、想法及種種他根本沒有向她說明,或希望她能與他分擔,唯一想做而真的去做的就是讓她知道他愛她,至于其他的他沒考慮過,就連自己的心請他也徹底忽視。
南宮適之所以對撞恩沒有好感也正是因為這原因——他實在是愛得太沒有骨氣、大沒有原則了。
「為什麼?」從他的反應不難推敲出答案,她只想知道為什麼。
「一時的怯懦。」可以避免的語他絕對不想談這事,但是他似乎避無可避。「會從你的口中得知自己被憎恨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但我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那一瞬間真的有種干脆完成初次見面你便執意進行的獵殺的想法;但是後來——」
「後來怎樣?」她急忙追問,對這整件事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迫切。
想了解他、想知道他更多更多……不知為何,有股意念催促她探索有關他的一切。這念頭來得又快又猛,讓本來的理智也無法減低這樣的念頭一分一毫。
他壓低上半身在她眉心重重一吻,如釋重負般的曖昧笑道︰「舍不得了?沒想到你會有那麼突然的舉動」
「突然的……」意會出他話中的涵義,她幾乎是立刻的跳離開舒服的枕頭。
「是啊!」他吃吃笑著。「就是你那突然的舉動讓我忘了這件事,只想活著想你、愛你。」他偉岸的身影如一張緊密的網籠罩住她,反襯她的嬌小、雙臂徹底將她納入自己懷抱。「你拉回我的求生意志救了我。」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覺她說話時語氣的嬌開無力,但他察覺到了
「不管你承不承認,你救了我是事實。」
「我」
「不用說了。」一根手指突地向上直指,成功地阻斷了她難得的辯駁,只因為手指的主人不想錯過一番奇景。
「晤?」
「看上面。」
潼恩順著他的話朝夜幕仰首望去——森羅萬象的天幕燦爛得教人舍不得眨眼。「這是……」
「在紐約很難看見這麼多星星。」說著說著,他就地雙手為枕躺臥在草皮上。「難得踫見不妨看個夠,你想看嗎?如果覺得沒意思我們就——」
「不。」她壓下他準備起身的動作,跟著躺在他身邊,金瞳映上滿天的銀光,金與銀交錯著醉人的神韻。「這樣看比較舒服對吧!」
「嗯。」他茫然答道,著迷于映射銀光的金瞳中,完全忘了提出觀賞夜空的人是自己。
「那我們就這麼看吧!」
繁星點點的夜幕下,一個決心投入黑暗的男人和一個已在黑暗生存的女人仿如月兌離一切枷鎖的閑人雅士,悠然仰望這一片自然美景。
拔妨,何妨——
就讓一切盡在不言中吧!
汽車急速馳騁下突然緊急煞車,外加猛地回旋造成的尖聲嘎響,為繁忙的大街注入難得的意外緊張氣氛,這種場面通常只有在電影院才看得到。
漆黑不見底物的車窗搖下,露出槍口朝目標射擊,然而目標實在太狡猾,左閃右躲下,只有殃及店家門面的玻璃,目標輕易地躲過射殺,投入汽車無法通行的窄巷。
柏仲與潼恩氣息微亂的相互傳遞著有些急促的心跳,躲進暗巷的兩人正思索著該如何準確無誤摧毀向他們索命的飛車。
「這是第幾次了?」危急時握思仍有閑情問起與情勢無關的問題。
「十幾二十次了吧。」正確數字他也算不出來。
「你覺得該怎麼做?」
「殺人者,人恆殺之,每個殺手都該有這份認知。」
「你也有?」
她回以一笑。「不能期待每一個獵物都是耶酥化身不會報復吧。如何存活,考驗的就是一名殺手的本事。」
「那麼你有何高見?」對于大街上不時來回徘徊的黑色賓士,其實他是有疑問的,為什麼當街開車狙擊的人總是開一台黑色賓主?難道他們不覺得一點新鮮感也沒有。
「把他們誘進能讓汽車進入的死巷。」說話的同時,她取出藏在大腿內側的左輪手槍。「一槍結束這種沒有新意的追殺手法。」
他點頭。‘「不錯的提議。」說完,他在她頰邊留下一吻,沖出巷口前丟下戰場地點,「十六街見。」
擺色賓士在看見獵物後立刻一個大回轉追逐,不再浪費子彈胡亂射擊,而是有計劃的追殺——至少在他們自己看來是如此——打算將他追進死巷再慢慢解決。
十六街是條死巷,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是最近的死巷,賓土車一個右轉,輕而易舉將獵物追進死巷內,車上的人想必正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機智吧!
柏仲一鼓作氣沖至死巷盡頭,眼睜睜看著跟進的轎車突然加快速度朝他直沖而來,他幾乎可以听見車里兩個人正高聲尖呼獵物入網的歡欣鼓舞聲。
但這未免也太早了吧!相仲有些同情地想道。事情還沒有個定局便自得意滿,這樣能成大事才教人驚奇。
就在轎車一陣緊急煞車後又加速的引擎嘶嗚聲之後,黑色的車體以疾速朝他沖撞而去;不到三秒光景,當車里的兩個人滿心以為即將完成任務之時突然听到金屬撞擊聲,當他們意會到何事發生時、眼前只剩一片轟隆巨響的火光,車體已被炸離地心引力的控制飛向半空,重重落地後只剩火光連連的車體和兩名殺手的尸體。
熠熠的火光與濃煙密布,一道人影從這濃煙密的火幕中慢慢走來,在火光的照映下,宛如古希臘的月神雅典娜般,腳下踏過一片火般的戰場,火焰非但沒有損及她一絲美麗,反而襯托出她一身屬于殘忍美學的絕艷姿色——炫目得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這般的冶艷、這般的從容,讓柏仲只能呆呆地看著她朝自己走來。
他怎能不呆?最妖冶的潼恩是在黑暗世界中為求生存而激戰的潼恩。她為什麼汲汲于黑暗中不轉向光明的原因,他終于明白了。
她,本身就是黑暗的組合體,在光明下只會讓她日漸蕭索,終至神形俱滅。
就在怔忡之間,潼恩已經來到他身邊,「怎麼了?被炸出的碎片弄傷了嗎?」她伸手,輕撫他頰邊一道淺而細長的血痕。「痛嗎?」
他搖頭,抓下她關心探詢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忘情說道︰「你好美。」
「咦?」潼恩皺眉,沒頭沒尾的話讓她一頭霧水。
「我還是做對了。」他自願重新投向黑暗的這個決定總算是對了,從今天這事來看,她絕對無法適應光明的生活,幸好地選擇讓自己淪陷。
由他淪陷也好過讓她神形俱滅。要是南宮適知道他這個想法,肯定又要說他愛得沒尊嚴、沒原則了。
「幸好我做對了。」他笑著,無視燃燒的車體零星爆出的小別花,溫柔地拂去沾上她長發的灰塵。
「柏件?」潼恩還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他自言自語的話意為何。
「失敗?’紐約某幢建築的地下室內突然出現一陣暴怒的吼叫。「‘又’失敗?!你們還有臉在我面前說‘失敗’這兩個字!’
「菲佛先生,其實我們光要避開被柏件發現的危險就很不容易了,現在播朵拉又在他身邊,而且這次的失敗該負責的人也已經死在現場,我們只是負責監視這整個行動的人,又不是……」
「閉嘴!」他吼斷手下的諸多借口。「你們就不會見機行事、就不會乘機偷襲嗎?一群飯桶!」
「菲佛先生,我們——」
「夠了!我不想再听見任何藉口」他揮手擋去手下的話。「該死,沒想到潘朵拉還活著。」這下可好,一個柏仲就讓他想盡辦法、散盡財產聘請殺手助他復仇;現下他身邊又出現潘朵拉這個毀他家園、殺他妻兒的該死女人——他要怎麼做才能報仇?才能報毀他事業的仇、報殺他家人的仇!
「該死!」他不停咒罵,召來身邊部屬。「就你所知,有誰殺得了他們兩個?多少錢都無所謂,我要親眼看他們死!」
「這……」部屬擦擦額前的汗,有點為難地艱澀道︰「柏仲的身手加上死神潘朵拉,這兩個人的組合實在很難對付。屬下以為除了B.S.L.殺手組織風部負責人Ron外,就只有台灣黑街的死神冷抉才殺得了他們;您很清楚,R0n、冷抉、潘朵拉,他們是黑道上大家公認有資格冠上死神之名的三個人,我想只有他們才能勝任這件工作,我……」
「混帳!」一巴掌狠狠摑上部屬的臉,隨之他又吼道︰「B.S.L.會管這事嗎?他們巴不得我死,好讓他們接掌美東軍火市場,你說他們會幫我嗎?柏仲和冷抉同為黑街太保,會接這案子嗎?混帳!養你們這一群飯桶做什麼用?出主意的時候沒一個有用!」
「菲佛先生——」另一個部屬突然上前插話。「提到B.S.L.屬下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阿道夫白了下屬一眼,不再奢望這群人對他會有何助益。
「前幾天道上有消息傳說B.S.L魑部負責人來到紐約。」
‘那又怎樣?」跟他的復仇有什麼關系!「沒有用的消息不用浪費時間說,給我滾!」
「听說是受柏仲之托才來。」
「你想說什麼一次說完。」
「是的,菲佛先生。」上頭有令,他也不敢賣弄關于。「在他離開紐約的時候,有人看見他身邊多了一名少年和一個女嬰——看起來還不到一歲足的女嬰……」
阿道夫眯起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年多前相件不斷調查您的計劃,並蓄意破壞,也有好幾次從中阻礙您當時聘請的潘朵技進行暗殺,照理說下手不留情的潘朵拉應該會將阻礙者除去才是,但為什麼她當時沒有那麼做?」
是啊!為什麼當時柏仲沒有死在潘朵拉槍下?
「而且後來您命人殺潘朵拉滅口的時候,柏仲還冒出來替潘朵拉挨槍——」
是啊!為什麼要替潘朵拉挨槍?
「你到底想說什麼?」
「潘朵拉是個女人而柏仲是個男人……」今出主意的部下神秘地道︰「而且為什麼一年多以後他們倆會湊在一塊兒,還冒出一個小嬰兒?這其中的玄機您一定也猜到了….,,
「哈哈哈……」是啊、是啊!「這個消息真是有七值啊!炳哈哈……誰想得到啊!原來消失的潘朵拉不是被人殺死,而是躲起來當孕婦啊!炳哈哈……」
「那麼,菲佛先生——」一張討好的臉丑陋地擺在阿道夫眼前。「您認為現在該怎麼做呢?」
「該怎麼做啊……」阿道夫點點下巴,雙目露出L狠的眸光,他用陰寫的語氣反問部屬︰「你說該怎麼做呢?」
「屬下明白了。」
「為什麼?」當柏仲將燒毀懸崖邊別墅的打算告訴潼思時,她立刻不假思索地詢問。「為什麼要燒了它?」
遲疑了一會兒,柏仲才說︰「那里有太多回憶,都是些暗沉的回憶。」
「暗沉的回憶?」
他掬起她一縷長發纏繞在指間,企圖藉此舉動分散一點痛楚。「你忘了嗎?那里是你和我爭吵的地方、是你告訴我往事的地方,也是我們離別的地方;在那幢房子里,有太多事情不該被提醒。」
「燒了它就不會再想起來了嗎?」她問出最實際的問題。「如果想要忘記,該燒、該毀的是腦子而不是那幢房屋。」
「睹物思人。我只想避免有被提醒的機會。」
「那你該毀的是我。」
「潼恩!」他激動地抱住她,被她的言論嚇得魂不附體。「不要胡說,」
「我是說真的。」她輕輕推開他一點距離,口氣十分認真。「只要看到我,你腦中就會不由自主想起那些事不是嗎?」
他默然無語。是的,她說的沒錯;只要一見到她,愛與內疚便會同時涌上心頭。「我才是最矛盾的那個人。要你忘記過去,自己卻始終牢記在心,每一分、每一秒,只要看到你就會內疚、就會厭惡自己——」
摹地,潼恩伸手捂住他的嘴。「我也忘不了那些過去,而且我不打算忘記。我們都很清楚,那些事再怎麼想忘還是忘不掉的。」
忘不掉……他突然膽怯了起來。「你——還是恨我?」
「如何恨起?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忘記和我的約定後,我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能恨你;我只是慶幸自已知道得不算太晚,慶幸有一個可以讓自己不恨你的理由。」愛與恨矛盾交集的痛真的很苦,能擺月兌那樣的苦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
「潼恩」
「那是一幢隱密的別墅,」想了解他,也想被他了解,這種念頭逐日轉烈,促使她願意主動告訴他自己心中所想。「也是我在美國唯一的落腳處,有地利之便,所以我想留下它;而且……」
「而且什麼?」
「並非全部都是不好的回憶,不是嗎?」
「並非全部都是……」他不明白。
「那幢房子……」她開始說得有點斷斷續續,仿佛在顧忌什麼、介意什麼,或者是——害羞什麼。「總之,我要留著它。」
並非全部都是不好的回憶,不是嗎……將她的話在腦中轉了幾伺,他了悟地笑了,綠眸筆直地盯著她瞧,瞧得潼恩挺不自在。
「你看什麼?」
「沒什麼,既然你決定留就留,我無話可說;只是潼恩…」
「嗯?」
「哪些是你認為‘很好’的回憶?」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