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驚訝地發現自從老板回來,仇愛和老板兩人就變了。
不只是負責跟在他們身邊的保鏢的他發現,整個靖城里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不愕然的。
多久了?大家掐著指頭猛算,他們有多久沒听見老板沒來由咆哮的怒吼,有多久沒听見老板用力甩門的巨響,有多久沒听見仇愛和老板吵得不可開交的聲音,有多久沒有看見兩人對峙的場面?嘩!他們老板變得……平易近人多了。
這種改變實在是跌破大家的眼鏡,就連科林也難以置信地每天擦亮眼楮瞪大瞳孔看;就怕這是一場夢,老板還是一樣陰陽怪氣的,而仇愛也是一下冷艷純淨、一下放蕩誘人。
但,事實勝于雄辯,兩人之間相處的氣氛著實好得教人不可思議,偉岸的男子視線始終流轉于身旁佳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溫柔的眸光無論何時總是膠著在佳人身上,不見有移開的跡象。
而原先讓大伙兒為之頭痛,生怕一個失神就讓她逃跑的仇愛也變了。她變得真實,不再有一下沒一下眨著充滿挑逗意味又危險的烏瞳勾引大伙,也不會突然間冷凝一張麗顏,凍得他們以為拉斯維加斯搬到阿拉斯加去了。
收起所有讓人看不見真實的女優面具後,大伙兒看見的是一個單純因被愛而笑容洋溢的女人。
這就是現在的仇愛,不再仇恨愛情的仇愛。她愈來愈不像自己了,近日的改變連外人都感覺得到,更何況是她自己。
她變得易感而脆弱,索靖任何一個表情在她的眼里都代表了一種訊息,她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已的任何舉動會不小心造成他的厭惡;她患得患失得極度過火,謹慎地與他相處,應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就怕惹他不開心拂袖離她而去。
承認自己陷人愛情泥沼後,她果真不能再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仍然是自由之身。這樣的結果讓她有種窒悶的苦楚,卻不敢向索靖吐露,怕惹來他的不悅和誤解。
她仿佛是年少時那個青澀只會擔心受怕的小女孩,唯一不同的是對象不再是同樣青澀且令人憎惡的少年,而是堅強得幾乎沒有任何事可以打倒的索靖。
強烈的不安仿佛知道她的憂慮,在此刻猛烈地扎在她胸口,令她難以舒懷。
索靖怎會看不出她心態上的沖突。
繾綣過後相擁的兩副身軀如此緊貼,有些的顫動彼此都是最清楚的人,她的不安讓他圈在她腰背上的手臂收緊。
"索靖?"仇愛回過神來,不明就里的抬眼。
"不要想太多。"他側垂下臉與她對視。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過著如情人般親匿的生活,有些事兩人都避免去提起,但事情並不會因為這種刻意躲避而消失,問題仍然存在,不主動解決只會讓問題變得更難以收拾。
而首要的問題就是她日漸彰顯的困惑感。
"我沒有在想什麼。"素手探人床被與他撫模她大腿的手交握,吸納掌心間傳來的微熱,她輕輕搖頭。"我什麼都沒想。"
索靖側過身,眯起琥珀色的晶眸審視這個說謊的小女人。"你真的什麼都沒有想?"
"呃……嗯……"在他視線的逼迫下,仇愛小小聲地應道:"有。"
索靖舒展開眉頭,躺回床榻,似乎挺滿意她的誠實。"想什麼?"
"想你。"半真半假的謊言是最完美的,她深諳此道,不願惹他心煩又怕他看穿,是以只有半真半假帶過之前所思所想的內心掙扎。
索靖這回不單是側躺,還半壓上她柔軟的身軀,松開與她交握的手指,威脅性地扳過她的小臉逼她看著他。
"我曾經說過完美的謊言不可能存在于世上,你再如何造假也無所謂,在我面前你永遠都有破綻可尋。"看進她突然發愁的表情,他反而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似的漾開笑。
"我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是嗎?"她應該說是復雜令人難解的,為什麼到了他的面前卻成了塊透明玻璃?忍不住嘆息,她逐漸變得透明,而他卻依然復雜得讓她看不透。
"是要老實說,還是要我逼你?"單手將她雙手高舉過興,他找到離他最近的襯衫充當繩索,輕繞上她兩只手腕。"我個人比較傾向後者。"說穿了,他不過是就逼問之名行親近之實,果真是男人。
"我……"仇愛吞了吞口水,艱困地道:"我…我老實說。"
"是嗎?"索靖停下繞綁的動作,丟開衣物,露出"好可惜"的表情瞅著她。"要說了嗎?"
仇愛點點頭,將他推離些許好讓自己能轉身對他,仿佛這樣會比較有勇氣說話,雖然她還是無法避免背貼著他胸口的親匿。
"我太久沒接觸過這種形式的親近,我不想讓你感到厭煩,也不會像一般女人撤嬌使柔,更學不來嚶嚶細語;我曾試著這麼做,但這個小女人的面具我戴得好累,卻又擔心如果不持續下去會讓你覺得我不是你要的那個女人。"她善于扮演放蕩女郎是因為不須對自己要對付的人有感情,是以她演得無情,面具也戴得理所當然。然而一旦觸及感情層面,卻發現高明的角色扮演功夫不再實用。"我想做自己,但沒有一個男人會欣賞善于辯駁、工于心計又熱中賭技的女人……"話說到後面愈是不安,她收了聲,也不敢回頭面對索靖的反應。
"你喜歡賭?"
"我喜好賭桌上勾心斗智的刺激,如果不是這樣,李斯不可能會收我做他的手下。"
"賭徒嗎?"他想起初次交手的情景。
"我想我是賭徒吧!"她坦誠道"遲疑了許久,終于問出自己最在乎的問題:"這樣的仇愛你還要嗎?不是柔弱單純的小女人,沒有女人該有的溫柔,沒有該有的矜持,也沒有所謂的順從;有的只是一身褪不去的賭場氣息、工于心計的狡詐詭辯——這樣子的我,你要嗎?"
"這就是你近日來拚命壓抑自己、逼自己事事依從,戴上小女人面具的原因?"看見她後腦勺點了點,他幾乎快心疼得直想深深愛她一番。
"男人都要他的女人柔順听話不是嗎?"
"我要一個傀儡女圭女圭做什麼?"他翻過她的身子讓她壓在自己身上。"如果只是為了要這種蠢女人我何必要你。"
"索靖?"仇愛雙手壓在他胸口,支起上半身。
"在要你之前我們是敵人,在交手的過程中你可不是個輕易順從的女人,難道我忘記過去曾有的惡言相向?"真是個傻女人。"現在再裝出一副小女人的樣子。不覺得前後矛盾?"是啊,她和他一開始便是敵人,真實的性格早在對峙中表露無遺,現在還佯裝什麼?"我不需要柔順謙卑的女圭女圭,當初吸引我注意的就是你的賭技和與我對峙的膽量,小女人的面具就算敲碎它丟棄對我而言都無所謂,反而你一天到晚戴著它會令我不悅。"仇愛听了猛搖頭,抑不住他要真實的她的喜悅。
"我不希望令你不悅。"這是真心話,她鼓起了勇氣才說得出口。
"那麼……"他頓了下,雙手鉗制她腰身。"那個讓人有困獸之感的原因呢?"
"呃?"
"我注意你的一切,不可能看漏你的任何表情。"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她。"仇愛,我會讓你感覺到倍受鉗制嗎?"
"我……"他在乎她!這一份突來的認知令她狂喜,然而,他突來的問題也讓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他是這麼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還如此深深地放在心底。
"說實話。"索靖沉聲道。外露的緊繃泄露了預知她給予肯定答案而起的不安,他知道仇愛對自由的渴望,但這意味著要他放開她,這是他唯一一件無法為她做到的事。
良久,仇愛果然誠實地點頭,因為她知道無論她說得再好都逃不過被他看穿的結果。
"我仍然渴望自由。"她低子附耳在他胸口听著穩定頻率的心跳。"我喜歡賭桌上的氣氛,但是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拉斯維加斯才能賭不是嗎?在到拉斯維加斯之前我被自己的仇恨束縛,到這里之後被與李斯之間的人情債捆綁,我幾乎沒有自己的空間……"
"所以要離開我、離開靖城?"這一句話,他艱澀地出口,感覺到胸口的頭顱左右搖動,他松了口氣,卻又在意極她如斷翼小鳥的窒悶。
仇愛倏地抬頭搖得像個波浪鼓。"我正試著找尋妥協的方法。"她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臉如立誓般地說道:"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改變我這想法是不?所以這只是短暫的過渡期,我很快就能調適過來。"
"真的?"她沒有正面給予回答,只是壓下唇挑逗他,縴細的手指順著他堅如磐石的肌理下滑,柔美的身軀也附隨而下,漸漸沒入覆蓋兩人的床被中——
"仇愛!"突如其來的快感令索靖本能地弓起背,失控地粗吼出錯愕與暗啞。她是存心逼瘋他嗎?滑下雙臂將她提抱而上,他看見她惡作劇得逞似的賊笑表情。
"喜歡嗎?"她媚惑的笑極似艷麗的巫女。"這是我的保證。"
"你這個——"他翻身將她壓制在身下,熾熱的視線似氣惱又像無可奈何地盯著她,最後狠狠地吻住她。
正當他準備放任自己沉溺在仇愛的柔膩時,房門外卻不識相地爆出偌大聲響。有人正在敲門。
"該死的混帳!"索靖暴吼出聲,抑住挺進的動作。"科林!"只有那小子能到他居臥的房間。可惡!他總有一天會宰了這老是打擾他的貼身保鏢。
"老板,有突發狀況。"被點名的科林正好就真的是那個敲門的混帳,站在門外的他只能艱澀的揚起苦笑。早說這貼身保瓖不能太貼的,自從老板掉進情海游泳後,他幾乎成了棒打鴛鴦的劊子手,沒被老板革職全仰賴仇愛的調解護航。唉,部屬難為!
"你該死的最好有重要的突發狀況!"向來少說粗話的索靖近日因為部屬的"打擾"變得容易出口成"髒",這點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附屬賭場的負責人集體來到靖城說要見您。"听聞此言,索靖除了按撩住還能怎樣,他起身整理儀容,仇愛自然也跟著起身打理自己的儀容,看見他臭著一張臉穿衣服的模樣,讓她抑制不住想笑的沖動。
當然她笑的結果是讓索靖更臭著一張臉。
***
當索靖凝著一張足以懾人的臭臉與仇愛一同出現在迎賓廳堂,可想而知的結果是嚇得所有人冷汗直流。
"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索靖一坐上主位,開口就是不耐煩的語氣。
所有賭場昂責人的目光全集中掃向坐在索靖身邊的仇愛,每個人眼中皆帶著不明的訊息,但基本上都透露著共同點——這就是讓老板開始墮落的始作俑者!仇愛自然清楚地察覺到眼前一群人對她的反感。
"當心我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索靖突然暴吼,這些家伙沒事盡盯著他的女人看作什麼!
"老板。"其中一名有著灰頭發,看似有點年紀的男人恭敬有禮地起身說道:"大伙兒今天來是想請老板為我們除去奸細。"
"奸細?"索靖眯起左眸,被遮住右半部臉上閃過一絲探索。"什麼意思?"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同時落在仇愛身上。
索靖揚起冷凝的淺笑。"你們指的是她?"
"是的。"灰發男子點頭。"據消息指出她是黑帝斯的人,而且我們賭場所使用的手法也是從她出現後一個個被揭發,近日來賭場的客人大為減少,紛紛流向黑帝斯。"
"你們要我怎麼做"
"殺了她。"灰發男子提出眾人的看法。"我們不能饒過奸細。"
殺了仇愛!索靖銳利左眸掃過提出這要求的灰發男子。"這是你們所有人的意見?"
"是的,老板。"
"你們確定奸細是她?""
老板,別說您不知道她是黑帝斯的人,您該清楚黑帝斯的老板李斯.佛藍多素來與您不和。"
"你們只是懷疑並沒有證據是嗎?"索靖的聲音既冷且危險。
"為了大伙兒賭場的安全起見,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該放過一個。老板,只有來自黑帝斯的她最有嫌疑。"索靖強迫自己沉住氣,壓抑想一拳打上說話著的沖動。
"如果我不照你們的意思做,你們打算如何?"眾人左觀右望,對索靖的反問感到茫然,更確信老板被眼前這艷麗女子迷昏頭的傳言。
廳堂內靜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由灰發男子表明立場。
"您還記得我們當初之所以歸附您的原因吧?"灰發男子見索靖點頭後繼續開口說道:"現在倘若您不能再給予我們信賴您的條件,那麼我們可能離開靖城尋求新的保護者。"此起彼落的低語紛紛傳達同樣的訊息。
"新的保護者?"索靖面不改色,只是平淡漠然地提出反問:"你們在威脅我?"
"我們不敢。"代表發言的仍然是灰發的中年男子。"只是希望老板為大家著想,我們並不想月兌離靖城,但是眼見各家賭場的經營愈來愈困難,我們這些負責人也有自己的負擔;如果靖城無法再提供任何安全上的保護,我們就得選擇自保這條路。"
索靖輕叩椅上的把手,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哼哼冷笑。"自保?好比靠向黑帝斯尋求李斯.佛藍多的保護?"哼哼,他終于明白李斯在玩什麼把戲了。
放出賭場掌控分配利益的手法和傳出仇愛是潛入靖城的奸細這兩個消息的人,大概就是站在他面前的這家伙吧!"你們認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基于不想鬧開的立場,他忍住氣問道:"除了殺人就沒有別的方法?"
"這……"底下又是一片猶疑不定。
"是的。"灰發中年男子堅定如山地代表答道。
"黑帝斯屢次擾亂靖城及附屬于靖城之下的我們,事實上大家己經不堪其擾,如果能藉由殺這個女人作為警告,我相信李斯.佛藍多應該不會再試圖擾亂我們才是。"底下又是一片贊同的聲音穿插。
"天真。"索靖短短吐出兩個字,像在嘲笑他們似的。
"老板。"竟然笑他們天真!
"你們看不出李斯的真正用意嗎?"說這話時,琥珀色的左瞳緊盯在一直代大家發言的灰發男子身上。
"您指的是——"灰發男子又自告奮勇代大家發問。
"你心里有數。"索靖別具深意地道,果然見他打了個哆嗦。
事業與愛情的選擇題呵,不愧是李斯.佛藍多,設下這樣一個二選一的題目,要他在仇愛和靖城中選一個。當初仇愛將李斯的計劃全盤托出時,他還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不得不說李斯高明呵,高明到能預測他和仇愛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事業與愛情——他會如何選擇?"大衛。"沉吟了一會兒,他叫出灰發男子的名字。
"老板。"
"我不可能順著你們的心意除去你們所謂的奸細。"眾人嘩然,但更驚訝的人莫過于仇愛,當場討論的氣氛成一股靜謐,靜得幾乎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听得見。
每個人都震愕于索靖所做的決定。
"你這樣會失去辛苦建立起來的事業。"仇愛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更早提出反對意見。"靖城的規模足以與黑帝斯相抗衡,如果你任憑黑帝斯坐大,只會讓拉斯維加斯的勢力分布改變,導致的結果只能是連靖城都保不住。"她仔細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順應他們的意思殺了你?"索靖凝起臉,明顯的告知"敢點頭就試試看"的威脅訊息。
仇愛沒有點頭,卻開口說:"男人都該以自己的事業為重才是。"與其讓他在事業與她之間抉擇,不如她自己替他做出決定,她受不了再一次成為被拋棄的那一個。
他應該己經做出決定了吧?仇愛苦澀地笑了笑。
想不到再一次陷入泥沼面對的會是相同的問題——事業與愛情,她終于明白李斯將她這顆棋子放到索靖面前的用意。
用她來奪取靖城——原來是以這種方法!聰明的索靖也該推敲出李斯的用意了吧,看向他,仇愛像是在死前凝視他最後一眼似的流連著,舍不得移開。
但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索靖。"她緩緩開口,等他回看自已。"靖城的成果得來不易,你該好好經營才對。"索靖眯起危險的視線,如蛇般凌厲地鎖住她。
她竟然真的敢說這種話!要他舍棄她!?"你也要我殺了你?"索靖沉聲再問,明明白白表示不想听到她再一次肯定的回應。
"不必感到為難,事業本就是男人最重要的東西。"她重復道,低頭不敢再看他,怕表達不出來心中的意思。"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自……"她的話哽在喉間,"自行了結"這四個字始終無法道出口。
"老板……"科林遲疑地喚了聲。
老板不會真的要將仇愛給……老板會這麼狠嗎?仇愛對老板的重要性不會只有這麼一點點吧!老是當棒打鴛鴦劊子手的他怎麼可能看不出老板對仇愛的重視程度。不會的,老板不可能會點頭順應這群人的要求。
與索靖交握的手突然一陣劇痛,痛得仇愛直皺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才發現他一臉暴戾的怒氣。
兩人視線膠著須臾後,索靖別過臉不看她。
仇愛試著收回手想退離現場,卻又被他使力捏痛,她輕呼出聲,但他仍執著不放。
"索靖?"
"隨你們決定去留。"索靖牽著她一同站起身,做出令所有人為之震愕的決定。"選擇留在靖城也好投靠黑帝斯也罷,我不會阻止你們,但是,我建議你們要投靠最好是投靠喬爾特,李斯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容忍度。"說完,頭也不回地牽著仇愛離開大廳。
"老板!"眾人瞪大了眼,不能理解索靖的行動,只有跟在他們後頭離去的科林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愧是老板,呵呵,他總算沒跟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