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不容易讓浩浩甘心閉上眼睡覺,她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凝望著他純淨的睡容,自己但忍不住逸出一抹極富母的柔美笑容。
她願意當浩浩的母親嗎?捫心自問,她無法自欺。對浩浩,她是有著滿懷的愛憐,但那又如何呢?她也許只是疼惜一個缺少母親關懷的孩子,也或許她與他真的投緣,更或許……因為他有個令她芳心迷惘的父親,但是,就算這一對父子擾亂了她平靜的心湖,她也只能強自鎮定,因為,這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關聯。
這對出色的父子是屬于另一個女人的,沒有人能忽視這個事實——不管這個女人為何放棄了他們,如今又是不是仍活在這世上!
所以,她又豈能容許自己有一丁點想擁有他們的念頭?這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事呀!
無奈一嘆,她放輕了步伐離開浩浩的臥室,打算在樓少鈞回來之前離開。
就在下樓的時候,她偏偏迎面踫上了正打開客廳大門,與一個容貌姣美、沉靜如水的女人,有說有笑進屋的樓少鈞。
女孩生得嬌柔典雅,臉上有著沉浸在幸福中,連星月他為之失色的美麗笑容;而樓少鈞則是一派溫文的與她笑談著……
瞬間,一把無名火往上沖,熊熊的在胸口燃起,她想也沒想便沖口道︰「樓少鈞,你渾蛋!」
然後,她用力推開錯愕的他,快步奔出門去。
「席紫萱!」
樓少鈞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想也沒想,反射性地追了出去,一下子,偌大的容廳只剩下剛進門的孫晏妤呆佇在原地。
這是怎麼一回事?方才可是上演了一出「爭風吃醋」的戲碼?而她是主角之一?
望著瞬間消逝的兩個身影,她陷入只有她才知道的冥想世界中。
「紫萱、席紫萱!」匆匆追出屋外的樓少鈞,好不容易在大門口攔住了她。
「拜托你別老是跑給我追好不好?我已經一把年紀了,禁不起折騰。」
紫萱顯然不怎麼欣賞他的幽默,氣憤難平的甩開放在她肩上的手,「離我遠一點,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臭男人!」
樓少鈞乍听此言,神情錯愕而滑稽,「我們什麼時候發展到足以讓你為我吃醋的地步了?還是我太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紫萱張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死瞪著他。這男人說的是哪一國的混帳話?吃醋?為他?「去死啦你!我又不是吃飽撐著。」
「那剛才那個氣憤難平,直嚷著我不負責任、始亂終棄的女人是誰?」他眼中已隱隱有著戲謔,盯得紫萱紅潮滿面的嬌顏。
「我哪有說始亂終棄,你少加油添醋。」
「有沒有加油我不知道,至于添醋嘛——」他嘴角噙著逗弄的笑意,「那就要問你了。」
「你胡說什麼!」她又羞又惱,「我是說你不負責任沒錯,但……我可是在為浩浩不平,你放著一個七歲的孩子不管,自己到外頭尋花問柳,還將女人帶進家門,浩浩知道了會怎麼想?他已經沒有母親了,你忍心再忽視他,讓他連父愛也感受不到嗎?
「樓少鈞!你記不記得自己曾經跟我說過什麼?你嘴里說浩浩對你而言勝于一切,結果你又做了什麼?將他一個人丟在家里,任他挨餓著,守著一屋子的空蕩冷寂,暗暗驚惶,你忍心嗎?里頭那個孩子是你的兒子,如果連你都對他這麼漠不關心,那麼還有誰會疼他、憐他?」紫萱說得激動,悲楚的酸意令她眼眶發熱,漾起了點點水光。
樓少鈞感到極大的震撼,他沒料到他和浩浩使出的小小計謀,竟會引起她這麼大的反應,她是真心關愛著浩浩,而他卻利用了她感情上的弱點,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點呢?
「我很抱歉——」
她甩甩頭,深吸了口氣平穩情緒,「你真正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而是浩浩。我只不過是說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希望今天的事不會再有下一次,多關懷浩浩一點,但願你能做到。」說完,她繞過他,打算離開。
「等等,我送你回去,」在她開口以前,他接著又說︰「不許拒絕,就當是我這個粗心大意的父親代浩浩答謝你今晚對他的照顧,好嗎?」
紫萱無法拒絕,只得首肯。
「當然,我還是得解釋,以免你把我當成一個濫情的人。」他低低一笑,「我沒有尋花問柳、拈花惹草,剛才那個女孩是我表妹,也就是我姑姑的女兒、浩浩的表姑,這樣的解釋夠詳盡嗎?」
紫萱柔女敕的嫣頰再度不爭氣的泛紅,「關我什麼事,你只要別再將浩浩丟在家里不管,並且別讓他看到兒童不宜的畫面,影響他正常的身心發展,其他的,就算你要玩遍全世界的女人也不關我的事。」
樓少鈞莫測高深地一笑,「你對待浩浩——真像一個母親。」
紫萱心頭一震,不安地別過臉去,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再度泛起漣漪。
老天!這對父子一定要這樣輪番上陣,一次又一次挑起她的迷亂嗎?
她不會承認,但心底隱約萌芽的異樣感覺卻告訴她,當她目睹樓少鈞與另一名女子談笑風生時,她為浩浩不平的氣憤中,隱隱還摻雜著另一種感受……
她知道,拜這對父子所賜,今晚她休想有個寧靜的好眠。
心亂呵……
???
樓氏企業大樓,總裁辦公室。
樓少鈞右手流利的甩著筆,深邃難解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桌前的資料。
「董明哲——」他低聲沉吟著,露出了莫測高深的笑容。
他身子往後一仰,靠在舒適的旋轉椅上,輕輕一轉,整個人側向落地窗,俯視著身下的車水馬龍,黑眸閃動著深幽的光芒,似在沉思著某項事物的可行性。
那一晚的插曲,在浩浩來說是「計劃」,為的是努力使紫萱成為他的媽媽;但是在樓少鈞來說,是試探,他要知道紫萱對浩浩的感情到什麼程度,她夠不夠資格當浩浩的母親。
這個賭注太大,相對的,失敗的傷害也是可預期的慘痛,他們父子倆都輸不起。為了浩浩,他不得不謹慎行事,他絕不容許有一丁點傷害到浩浩的可能性存在,如果紫萱不夠關愛浩浩,他不會有下一步的行動。
無疑的,紫萱的反應正是他要的結果,他很滿意,滿意到——令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些微慚愧。
「就是你了,席紫萱!」他輕柔卻不失篤定地下了個結論。
沒有絲毫猶豫,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毅然決然的按下了七個鍵。
電話響到第六聲才被接起,耳邊傳來他熟悉的柔美嗓音,「喂,請問找哪位?」
「席紫萱?」
「是你?」她認出他好听的聲音,不禁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
「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我無法得知的事,就看我想不想知道罷了。」
他可真自負啊!紫萱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馬上聯想到浩浩,質問道︰「浩浩會有我家的電話號碼,也是你告訴他的?」
「這似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她為之氣結。「你知不知道浩浩在想什麼?他把我當成了——」她止了口,氣悶不語。
可惡!他到底是什麼居心?明知道浩浩的心態,卻不及時糾正開導,反而在一旁煽風點火,這麼一來,事情會多復雜棘手,他難道不明白嗎?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將你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他。」他平緩的道出。
「你……你說什麼?」她不禁一陣錯愕。
「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何況浩浩不同于普通的孩子,他固執的程度你絕對無法想像,這點,他像極了我。如果他要將你當成母親,我阻止得了嗎?既然阻止不了,我又何必再為一件改變不了的事傷神。」他的聲音依舊是一貫的平和無波,似乎沒有什麼事能破壞他的平和,反倒是紫萱大為不滿,氣憤難平。
「你這是不負責任的說法!你從不試著努力,又怎麼知道無法糾正浩浩的想法?你知道他需要母親,那就去替孩子找個母親,或者是找個可能成為孩子母親的女人啊!不要放任他對我有任何錯覺,否則以後傷的是孩子的心,你不知道嗎?」
「你不可能嗎?」樓少鈞很有耐性的听她吼完,才不疾不徐的丟給她一個問句。
「什麼?」天外飛來的話,問得她茫然以對。
「我說,你不能當浩浩的母親嗎?」
「你開什麼玩笑!」紫萱驚跳起來,失聲大嚷。
「有必要這麼激動嗎?」樓少鈞莞爾,「你未婚,我也沒有婚姻的束縛,這個提議在執行上應該沒有任何難度,我不明白你的反彈所為何來?」
所為何來?真是活見鬼了,他居然問得理所當然,好像本來就該這樣,沒什麼不妥的!包可惡的是他的狂妄自大,要她當浩浩的母親,卻沒有詢問或要求的語氣,這種情況距離「求婚」實在遙遠到連邊都扯不上,他甚至不曾說出任何近似「嫁給我」之類的話,而她竟然還不可原諒的為此而臉紅心跳、芳心悸動!
她一定是瘋了!
樓少鈞和董明哲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偏偏她就命苦的一口氣踫上了兩個,難道天底下有點條件的男人都這麼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嗎?
雖然樓少鈞帥了點,害得她意亂情迷……
算了,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你恐怕有些神智不清,建議你去喝個茶、醒醒腦,再不就是好好睡上一覺,我沒興趣听你講的‘神話’。」(注︰神話者,謂之神經病說的話。)樓少鈞懂她的意思,暗自佩服紫萱罵人不帶髒字的藝術。「你要怎麼想都行,總之,我必須和你談談,半個小時後。」同樣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就算吃飽沒事做,我也情願躲在被窩里睡個好覺。」意思是,她寧可和周公情話綿綿,也不要听他鬼扯!樓少鈞也明白她嗤之以鼻的想法,趕在她掛電話之前說︰「我想談的,是個能同時解決我們兩人的問題的方法,相信我,你會認同的。」
紫萱沉吟了一下,遲疑著應允了。
???
幽靜的咖啡廳一隅。
樓少鈞雙手抱胸,悠閑的凝視著坐在對面無意識地攪動咖啡,若有所思的紫萱。
紫萱因他不加掩飾的灼然目光而感到有股被人透視的壓迫感,她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開口道︰「你可以說明你的目的了嗎?」
「OK!」他很干脆的攤攤手,「坦白說,找對你目前的艱難處境了如指掌,我不否認我調查過你,」他見紫萱神色一變、張口欲言,忙抬手阻止,「先別急著破口大罵,重點在後頭。」
紫萱神色稍緩,但猶見慍色,她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等候下文。
配合度不錯,他滿意的說︰「乖孩子,謝謝你的合作。」
紫萱狠狠白了他一眼,「不用客氣,有話快說,本姑娘昨夜失眠,等著回家睡個美容覺補眠。」
「是因思念我而難以成眠嗎?」他清亮如星的眸子閃爍著笑意,戲謔地瞅著她。
她心弦一震,白皙的臉孔火速遭紅霞佔據,不听話的芳心因他無心的話語卻正中事實而狂跳著。「你胡說八道什麼,講重點。」
「好啦!」他清清喉嚨,斂去笑意,凝肅道︰「我知道你的困境,也很樂意伸出援手,同時,我也有我的困難需要你的幫忙,咱們算是各取所需。你說我趁火打劫也好,落井下石也罷,我認了。」
紫萱好像有些領悟,「你是說,董明哲的麻煩你替我解決,代價是要我也幫你……可是,你要我做什……浩浩!」她靈光一閃,驚叫道︰「你的問題是浩浩,對不對?」
樓少鈞的默認根本是意料中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樓少鈞有多在乎浩浩,也只有浩浩才能令他不惜拉段求助于她。
「你希望我怎麼做?」她很好奇,為了浩浩,他能做到什麼程度?
「如浩浩所願,我要他有個無憂的童年。」
她輕顰秀眉,「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要你嫁給我,你可能答應嗎?」他漫不經心的隨口問著,並且發現她震驚的瞪大了眼,不由得好笑地說︰「有必要一副見鬼的表情嗎?」
「沒必要嗎?我沒拂袖而去就很給你面子了!」她死瞪著他,「樓少爺、樓公子!小女子我膽子小,別開這種玩笑行不行?」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他失笑地搖搖頭,「你放心,我沒卑鄙到這種地步,這點品格我還是有的,區區幾百萬就想買人家的一生——唷!太惡劣了,我也不恥這種行徑。」
他會要她的一生,但不是用這種卑劣的方法。他在心底補充著。
頓了一會兒,他玩味著紫萱臉上復雜的神色,「我不要求你賠上終身,因為這對你而言,無異于從一個虎穴跳到另一個狼窟,同樣是萬丈深淵、同樣萬劫不復,又何須多此一舉?」
狼窟?她在心底重復念著。不!她不曾這麼想過,至少在她心中,樓少鈞沒有董明哲的不堪,相較之下,樓少鈞還不失為一個君子,若她當真逃不過這般命運,她情願選擇樓少鈞,然而,她沒有這麼說。
「那你到底……」
「未婚妻,會讓你為難嗎?」他輕聲詢問她的意見,並補上一句︰「如果你心里有任何不悅,我希望你坦白說出來,不要有一丁點勉強。」
一陣暖意流過心房,這回,他正視了她的情緒,縱然只是不經意的體貼,也足以令她感動。
所以,她放緩了神色,「你要我以你的未婚妻自居,然後呢?」
「搬進我家,給浩浩他想要的溫情。」
「就這樣?」她訝然地揚起秀眉,頗為詫異。
「就這樣。」他進一步給予她明確的答復,「至于這項約定的期限並沒有硬性的規定,直到你有了論及婚嫁的對象,這層關系成為你的困擾時,你大可瀟灑離開,我絕不為難你。」
她柳眉微揚,詫異道︰「你就不怕我隨便找個人演場戲,敷衍你?」
「那我也只好認了。」他聳聳肩,漫應道︰「這似乎是我的問題,你就別為我操心了。」
太有自信了吧?真受不了!她連想不瞪他一眼都不行。
懊不容易才興起的好感又被他抹去,她沒好氣地道︰「狂得令人討厭的家伙。」
「謝謝你的贊美。」他文風不動,「怎麼樣?你的意思是……」
「問題是……」她遲疑著,「當我必須離去的那一天,對浩浩又將會是一大傷害,這畢竟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我……這太殘忍……」
「那也是我的問題,」他英挺的眉沉郁的輕攏,「也許……再找另一個席紫萱吧!到時再做打算了,時間會做最好的安排。」
時間!是的,如果允許的話……
再找另一個席紫萱?她心口一抽,是啊!她席紫萱于這對父子而言,終究是個可以取代的角色,要找到能扮演稱職的人並不難,不是嗎?
「你不像是個會做‘此鴆止渴’的蠢事的人,也許我是高估自己了點,但我們不能不預設將來可能發生的狀況,人是感情的動物,眼前的浩浩就這樣了,那在他和我培養出深刻的感情後……你難道就不曾想過該如何收場?」
扒、呵,那麼就別收場了嘛!他最終目的就是要「將錯就錯」、「假戲真做」。
不過,「引鴆止渴」這個形容還真是貼切,那是指事情無法如他所顧的話。
他苦笑道︰「我還有其他辦法嗎?眼前都顧不了了,又何來多余的心力去顧及以後,就算毒死,也總比現任就渴死好。」阿況,那杯酒未必是毒酒呢!他暗自思忖。
「可是……」她無言以對。
「你毋需顧忌這麼多,畢竟這些都是我的問題,你只需告訴我你的答復,願不願賜予一個孤單、寂寞的孩子一點愛和溫情?」
「我……」她咬一下唇,內心強烈的交戰著。
懊回絕他嗎?那麼她的下場便正中了董明哲的下懷,因為,她不可能拋下母親的事不管,而這結果便正如樓少鈞所形容的——萬劫不復。
那麼,答應他?在這雙足以融化她的熾熱眸光下點頭?這結果——將萬劫不復的,可會是她的心?
她茫然了。
他許,她也是屬于「引鴆止渴」型的蠢蛋吧!她無法顧忌許多,也許樓少鈞的提議才是最好的安排,于是,她毅然地點了頭。
「好,我答應你。」至少,他和她有著相同的目的——憐惜一個令人莫名心疼的孩子。
「很好,我們算是達成共識,今日的協定,我希望它是個秘密,你明白我的用意嗎?」
「我懂。」
「走吧!上你家去。」他站起身來,在紫萱猶處于呆怔狀態時結了帳,帶點嘲弄地俯身瞅著她,「傻啦?」
「現……現在?」她真是傻了眼。
她那仿如迷路小貓似的表情令他想笑,難言的愛憐自他胸口緩緩升起,他抬手輕點了下她的鼻尖,「難不成還要選良辰吉日?打鐵當然要趁熱NFDC4#
情人似的親昵舉止使她一時心跳失常,完全沒了反應,以至于一時失察,讓樓少鈞得寸進尺的環上她的腰而仍無所覺。
真到她回過神,他已放開了她。
樓少鈞的要求真的只是簡單的要她陪伴浩浩一段時間而已嗎?也許兩、三年,也許更長或更短,在這之後,他當真沒任何打算,就這樣無條件的放了她?
這不像她所認識的他,就她了解的樓少鈞,至少不會是個目光短淺,為求近安而植下遠禍的人,是否,他在算計著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
答應他,是正確的嗎?
她的目光再度投向身旁的他,那張出色眩目的容顏又再一次的使她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