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雲苦思了一夜,雖說冷劍塵的情緒向來陰晴不定,難以捉模,但從不曾有過無故爆發這麼大火氣的情形,她一夜無眠,唯一能推測出的可能性只有一個︰他可能看到了她與段飛星…
不無可能,由她房間的窗口往外看去,正好可將她與段飛星所在位置的情形一覽無遺——如果他視力夠好的話。
天啊!真是要命的誤會!
又如果,他以為她在與段飛星密謀設計什麼的話,那她就真的徹底完蛋了!
徹頭徹尾將她與段飛星相見後的種種情況回想一遍,愈想心愈往下沉,最後,驚悸與膽寒的情緒緊緊攫住她惶恐的心!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麼,老天!她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她太了解冷劍塵了,他不可能听得下任何的解釋,已是滿心傷痛的他,早就定了她的罪,認為她對他的關懷全是虛假與欺騙,他本就憎厭殷家的人,她再說什麼也都是枉然。如果她之前的努力,能稍稍軟化他的心的話,那麼這一刻也全毀了!
盼雲悲慘地想著,但,她仍是不放棄的想做些努力。
「劍塵,昨晚…」她試著開口,不顧他那冷冽而幾乎致命的瞪視。
提起昨晚,他心口便一陣抽痛。
「閉嘴!」他忿然道。
「不,如果你是因為我抱著那名男子的話,那是因為…」
「我說閉嘴!」他雙拳緊握,沸騰的怒濤幾欲潰決。
她居然還有臉說那個男人!這一刻,他真的好想一掌劈了她,而他的神情,也充分的表達了這樣的訊息。
盼雲渾身一顫、努力支撐著僅余的力氣,不使自己在他駭人的目光下昏倒。「听我說,求求你,劍塵!」
文過飾非,舌粲蓮花向來是殷家的人最拿手的本事,他再也不會蠢得上當了。
為什麼反應這麼強烈?為什麼連一句解釋的余地也不給她?或許他死也不可能會承認,但是他心里其實再清楚不過了。那男人是如此器宇軒昂、出色不凡,他們之間的柔清蜜意刺痛了他的心,令他難以忍受,更因為對盼雲的在乎深到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他才會無法自制的爆發出空前的怒濤妒火。
他的沉默,給了盼雲解釋一切的勇氣,「我之所以能和他這麼親密,是因為他是我的…」
一道足以穿透心骨的危險寒光射向她,冷劍塵面罩寒霜,「別逼我殺了你!」
懊死的!這個無恥的女人居然有臉當著他的面討論他們的親密關系!
「固執的渾蛋!你…」盼雲又惱又急,氣極攻心下,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腦子一陣暈眩,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冷劍塵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盼雲甩甩頭,直到神智恢復清晰,仰首望著他,「你肯听我解釋了嗎?」
「恬不知恥的女人!」他厭惡地甩開她。
盼雲踉蹌退了幾步,無奈地輕嘆︰「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
「閉上你的嘴!」
噢,天!他不敢回過頭去看她,怕將注意力放在她紅腫的唇上、怕憶起昨夜的溫存與纏綿、怕再折磨已不堪負荷的腦袋,更怕她蒼白的容顏會再度令他扯疼了心。
為什麼呢?她看起來好憔悴,可是他始終不曾真正付諸行動,下手做過折磨她的舉動,為何此時的她卻像個斷腸的傷心人?初時那個有著無憂笑容的純真氣息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滄桑、是悲愁!
她哀傷,為誰?是他?還是那個兩地相思、不能聚首的情人?
答案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他還能期待她有什麼樣完美漂亮的解釋?
能不絕望嗎?盼雲在心底無聲的嘆息。他的反應是如此激烈,她不放棄又能如何?反正他已經不遺余力的憎恨著她,再多這麼一樁也沒太大的差別了。
「好吧!隨你怎麼想。」她改口問出另一個她關心的問題︰「那個叫駱…」駱什麼東西?當時她被挾持,腦海一片紊亂,記不得這麼多。
「駱振豪。」他面無表情的接口。
「喔,對,駱振豪,你打算怎麼辦?有把握揪出他來嗎?你明知道他與十六年前的血案有關,這是你生命中唯一執著的事,不查個水落石出,你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
他抿唇不語,並不訝異盼雲如此了解他的心思。
「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那天你輕易放過了他,誰都知道他若來明的,鐵定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暗箭難防,我怕他對你…」
卑音未落,他冷不防地一把拉過盼雲,抱著驚詫的她旋了個身,閃過了憑空飛來的飛鏢。
「閉上你的烏鴉嘴!」才剛說到暗算,事情馬上就發生了,這個殷盼雲真是標準屬烏鴉的!
「啊!」盼雲驚叫,還來不及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冷劍塵又迅速推開她,獨自應付著接踵而來的暗器。
盼雲在一旁心驚膽跳,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就深怕一個眨眼,那眼花撩亂的利器便會傷著冷劍塵。
「駱振豪,你這個卑鄙小人!」他就知道駱振豪一定會沉不住氣率先來找他!
躲過接二連三的飛鏢,他輕易的發覺了太過急于取他性命而曝了蹤影的駱振豪,信手拈過一把飛鏢,凌厲而精準的往一叢隱密的枝葉間射去,成功的逼出了躲在暗處的駱振豪。
「你難道不知道暗處傷人,最忌心浮氣躁?」看來駱振豪真是把他當成了心頭大患,不除不快了,偏偏冷劍塵居然還能氣定神閑的「指導」他。
既然被冷劍塵盯上,就算有通天本領,也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掌控,這點,駱振豪很認命,也心知肚明,所以,今天除非使出渾身解數殺了冷劍塵,否則他是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
他二話不說,立刻出手攻向冷劍塵,掌掌凌厲,招招致命。
冷劍塵閃了個身,躲過對方的襲擊,卻發現駱振豪的注意力瞬間轉向盼雲,他飛快的拉過盼雲,一掌格開了絡振豪的侵襲。
「你以為我會給你重施故計的機會嗎?」
然而,這無疑是不打自招,清楚宣示了盼雲對他的重要性,于駱振豪之後,冷劍塵很快的也發現了這一點。
盼雲是他的致命傷!
懊死的!習武之人,最忌將自己的弱點顯露于敵人面前,他居然犯了這個要命的錯誤!
駱振豪還真沒讓他失望,知道他的弱點後,真是利用的淋灕盡致,每回虛晃了幾招,便會將全副重心移向盼雲,只要有盼雲在手中,就等于掌握住冷劍塵。
「劍塵,小心!」驚心動魄的畫面嚇得盼雲幾欲暈厥,每回看到襲向冷劍塵的攻擊,她就捏了把冷汗,難以克制的驚叫出聲。
「你還是多擔心一下你自己吧!笨蛋!」她難道看不出來駱振豪的目標是她嗎?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注意到他這邊來,真是蠢得無藥可救。
無庸置疑的,盼雲的存在使他分心,無法全神貫注的對付駱振豪,交手中,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不再是以往那個以狠絕聞名的冷影,取駱振豪的性命不再是最重要的,他所有的心思,全在于保護盼雲,使她毫發無傷,否則,他不可能會讓駱振豪囂張了這麼久還取不了他的性命。
「別管我,你的家仇重要!」
他听見盼雲這麼說。
笨女人!再深的仇恨,全不及她的安全重要,她難道還不明白嗎?
「啊!」是盼雲驚慌的叫聲。
冷劍塵閃過駱振豪一招,卻使得對方有機會對盼雲下手,在駱振豪捉住盼雲的同時,他焦慮地趕上前想阻止,未料駱振豪突然回身,朝他擊出一掌,滿心懸著盼雲安危的他,一個輕忽便中了他一掌,縱然閃避迅速,強大的掌力仍是傷及到他。
幽冥掌!
一口鮮血狂噴,瞬間,他似乎領悟到了什麼…
「劍塵!」盼雲心魂俱散地尖叫出聲。
「該死!」他的神色瞬間轉為陰沉,「駱振豪,今日不取你性命,我就不姓冷,」
招招凌厲的劍法,再也不留情的揮向駱振豪。他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加上青焰門不惜喪命也必須完成使命的門規,使他多年下來,培養了就算身受重傷仍能發揮出最大潛能的特性,致力于取對方的首級。
這一刻,他腦海只剩唯一的念頭——在他還撐得下去的時候解決駱振豪,確保盼雲的安全!
「你該死!」冷劍塵寒聲說,隨著話音的落下,一道刺目的血紅在空氣中揚起。
「我…早該知道…斬草…除根…冷劍塵…我居然是死在冷家人的手中…天意…」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止于生命的結束。
冷劍塵全身的力氣完全傾盡,在盼雲悲痛的目光下,身子緩緩下滑,跌入了盼雲肝腸寸斷的懷抱。
「劍塵!」椎心斷腸的呼喚響起,「不要嚇我,不要這樣嚇我…」成串驚痛的淚瘋狂奔流,滴落冷劍塵面無血色的臉龐上。
「不許哭!」他粗聲命令,因為她的眼淚使他揪痛了心扉,只是習慣了冷硬的說話方式,無法讓人感覺出他滿懷的憐惜。
「我知道,我不夠資格為你哭…」她悲戚地道。他說過的,不是嗎。
「閉嘴!」他不想解釋,只沒好氣地說︰「我還沒死,現在就哭未免太早了點。如果你怕沒機會為我哭的話,大可以用不著找地方讓我療傷,這樣我要一命嗚呼會快些!」
「噢!」盼雲如夢初醒,連忙使力扶起他,「你撐著點,我馬上找地方讓你療傷。」
傻女孩呵!他心頭不由得浮起了暖意,她不加掩飾的心焦及關懷,包圍住他原本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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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幸運,山間正好有一棟木屋,殘破得像是許久無人居住,盼雲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將冷劍塵帶進木屋中,此刻,他正盤腿而坐,閉上眼,聚精會神的為自己運氣療傷。
盼雲不敢打擾他,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什麼忙也幫不上,看著他原本俊挺出色的面容如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她手足無措,一顆心扭絞得痛不堪言。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冷劍塵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嚇得盼雲魂飛魄散,心驚地趕忙扶住虛軟的他。
「劍塵、劍塵,你怎樣了…」
「沒…沒事!」靠在盼雲柔情的懷抱中,心湖難言的一陣激蕩,為什麼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懷抱會這麼令他感動?
見晶盈的水光又在她眼眸中閃動,他趕在她的淚滑落之前說道︰「我不要緊了,只…只不過身子猶虛。」
「我以為…」如釋重負的此刻,盼雲反而發泄地哭出了心頭積壓已久的驚怕與擔憂,洶涌的淚珠再也不能抑止的源源而下。「你嚇死我了…」
「盼雲…」冷劍塵震撼地望著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從不曾有人如此深切的關懷他,盼雲的柔情,深深的烙進了他的靈魂,再無力掙月兌這纏繞已久的情絲。
疑真似幻的情感糾纏,逼得他無力喘息。理智告訴他,這女人是踫不得的穿腸毒藥,一朝陷入,就永無翻身之日了,但,微薄的力量偏又無能抗拒,就算明知是虛情假意,他仍是感動,仍是情願沉醉…
倏地,他推開她,「離我遠一點!」
不,他怎能任自己將感情放在她手中任她玩弄,他寧死也不願!
她有她的情人,而他…堅持他的復仇,一切都沒有變,也不可能變!他不能太靠近她,否則,他完全沒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心。
盼雲卻不明白他內心的掙扎,哀戚地垂下眼瞼,「我知道,我很令你難以忍受。」
她的落寞,扎得他渾身抽疼。這麼真切的情感,怎會只是虛幻?一直以來,那個純真的女孩,又怎會全是偽裝出來的假象?他真的很難相信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打一開始便暗暗計量這一切!
然,不管是與不是,她都成功了。他悲哀,卻不得不承認她牽動了他的心緒,他的確在乎她——不論她對自己是虛情或是真意。
懊死的!他怎能任自己淪入這樣的局面?!
在大仇尚未得報之前,他竟任一個小女人主宰了他的心,而那個女人還是仇人之女,噢,該死的!
駱振豪臨死前說的話,讓他頓然發覺事態並不單純,當初他將滅門的血海深仇全鎖定在殷年堯的身上,可是依這情況看來,許多事似乎有待商榷,至少,他當初並不知道駱振豪這個人,也忽略了他與這個事件的牽扯。
幽冥掌——
這個在江湖中幾乎絕跡的功夫,駱振豪竟然會!
幽冥掌,名副其實,他差點也因此含恨赴幽冥!由于這個功夫太過陰狠毒辣,當年曾引起不少正派武林人士的撻伐聲浪,此後,會這門功夫的人寥寥可數,甚至可以說,江湖中再也不曾見過有人使用這門功夫,而,他怎麼樣也忘不了,自己的二位哥哥及母親便是死于幽冥掌之下!
他不該殺了駱振豪的,至少理論上該是這樣。駱振豪是罪該萬死沒錯,但是他肯定清楚十六年前那場血案的內情,他死了便等于又斷了所有的線索,可是冷劍塵發現,他竟然一點也不後悔,若讓他再重新選擇,他還是會這麼做,因為他要盼雲毫發無傷;當時若不殺了駱振豪,他不知道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她的時候,她會發生什麼事,在家仇與盼雲間,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盼雲。
深幽的目光再度望向一旁黯然神傷的盼雲,糾纏繚繞的愁思,更加的苦澀難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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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進入冬季,山上的夜風,比平地更加的冷冽而沁人心脾。
因擔憂冷劍塵而不曾入睡的盼雲,在冷劍塵撐不住身子的疲乏虛弱而昏昏入睡後,始終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不曾稍離。
所以,在冷劍塵一有異樣的時候,盼雲便馬上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劍塵,劍塵,你怎麼了?」她憂心地喚著,發覺他雙唇泛紫,意識似乎也渾渾沌沌的,當她焦慮地握住他的手時,才發現他的雙手冷的不尋常!
她反射性地撫上他蒼白的臉頰,那股嚇人的冰涼使得她心頭大驚,「劍塵,你很冷嗎?劍塵…」
他似乎是無力地抬了一下眼皮,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盼雲很快的便發現他此刻正陷入半昏迷狀態,早分不清東南西北。
怎麼辦?怎麼辦?她急得亂了方寸,簡陋的木屋中,連個可以升火取暖的東西都沒有,就更別提會有御寒的衣裘或被褥了。
「很難過嗎?」別提了,他當然不可能回答她,但他痛苦的神態卻清楚的給了盼雲答案。
盼雲幾乎快急出淚來,以他現在虛弱的身子,根本抵擋不住愛風的侵襲,可是她又該怎麼做才能溫暖他呢?
靈光一閃,浮現在腦海的念頭令她怔了一下,但她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解開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後顫抖著雙手為他寬衣解帶,溫熱而柔軟的身軀輕輕覆上他此時冰涼得嚇人的身子,她打了個寒顫,卻沒有退縮,將他擁得更緊,咬著牙承受直達心扉的寒意。
「劍塵,你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求求你,一定要撐過來,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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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的晨曦,為世界帶來了光亮,也趕走了曾經充塞天地的寒冷。
冷劍塵輕輕眨動雙眼,在看清眼前的景物後,反射性地又閉上了眼楮。
老天!是幻象,一定是幻象,昨夜的夢還沒醒,絕對是的!拜托,冷劍塵,你快點醒來吧!
可是覆在身上的重量明明是那麼的真實,怎會是夢呢?
他再一次張開眼,熟睡的盼雲真真實實的在他的懷抱中,他們凌亂的衣物也的的確確離開原本待的地方,此刻正覆在他們的身上。
噢,要命!盼雲不會真的做出這麼傻的事來吧?
「盼雲,盼雲,你醒醒!」他又驚又疑地喚著。
「嗯…」盼雲模糊地輕應了聲,茫茫然然的張開眼。「劍塵?」接著,她發覺兩人的身軀正親密交疊,昨夜的記憶全數回籠,她倏地驚跳起來,在看見冷劍塵迅速別過臉去,她才後知後覺的抓起衣物掩住自己光果的身軀,然而,在扯過自己衣物的同時,慌亂中,也不小心拉過了冷劍塵的衣衫,使得冷劍塵失去身上的遮掩。
「喂、喂、喂,你…」男人也是有「貞操觀念」的耶!
盼雲一張絕美的俏顏紅得幾欲燃燒,「你…轉過身去。」
冷劍塵依言旋身,接過盼雲遞給他的衣服,兩人同時以最快的時間著裝。
「劍…劍塵?」盼雲在穿衣的當口,無意間瞥見方才自他衣間掉落的玉佩,驚疑地伸手拾起,眼中滿是詫異,這分明是…她不會認錯的,這玉佩跟了她七年,上頭清楚刻著的「盼」字更是證明了她的猜測。
她震愕的語調引來冷劍塵的困惑,他回過身,不解的望著她手拾玉佩、一臉的驚訝樣,「怎麼了嗎?」
「它…它…」盼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玉佩她九年前就送人了,莫非他…
冷劍塵好像也在瞬間領悟了什麼,霎時變了臉色。盼雲?盼盼?難道…
強抑住心頭的激動,他穩住聲調,輕聲說︰「喚你盼盼,可好?」
盼雲瞪大眼,「你…你…」深吸了一口氣,「你是塵影?」
「真的是你!」有如狂潮激蕩的情緒迅速席卷了他。
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除了盼盼,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難怪他始終覺得她並不陌生,難怪他會時時有將她當成盼盼的恍惚之感,他本以為這只是錯覺,沒想到…她居然就是九年前曾帶給他短暫快樂的小天使,一樣的溫柔、一樣的純真、一樣的柔情…他早該想到的!
「九年了,九年了…」盼雲輕撫著玉佩,酸楚的淚霧模糊了雙眼,「當初你不辭而別,我以為今生不可能再見到你,九年當中,我不斷想著、掛心著你這個一見如故的朋友,我以為你早就不在人世,沒想到…」
「盼盼!」除了輕喚熟悉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盼盼…對呀!當初你就是這樣叫我的,我一直守著我們的約定,盼盼這個名字只為你而存在,九年間,我從不允許別人這麼喚我。」回想起往事,又酸又甜的感動在心底回蕩,她綻出了帶淚的美麗笑容。
「為什麼告訴我你叫塵影?」她始終記得他的話,因為深鏤心間,所以九年的時光始終不曾模糊掉這段記憶。
他幽幽然輕嘆,雙手捧著她猶有濕淚的臉蛋,這是第一次,她見到他溫柔的神態。
「十六年前的事件發生後,我的生命猶存,但,卻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陽光與動力,連我都覺得沒了靈魂的生命好空洞、好虛無,甚至懷疑我還存在世上嗎?這世上又有什麼地方能容得下我的存在?真的,我好茫然,幾年間,我的人,就有如名字一般,像是飄揚在空中的煙塵,漫無目的,隨時都有可能消逝在天地間,直到遇見了你,是你讓我感受到世間的溫暖,讓我…縱然沒有靈魂、沒有心,依然有個影子…」
「存在我心中,這個影子,一直都存在我心中,九年間不曾淡去。」所以,他當初才會說出「塵影」這兩個寓意深遠的字,她懂了,她完全懂了。
「盼盼…」
盼雲拉下他覆在她頰上的手,移向了心口,「你在我心中,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冷劍塵大感震撼,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血海深仇,他不能不去想,在這種情況下,她對他的好,他更是不能容許自己不去懷疑,到底,她是別有心機,還是真心待他?
她還是九年前那個惹他憐愛的純真女孩嗎?這一刻,他很難堅持原先的想法再去懷疑她;九年前的她,曾不帶任何目的地對他付出柔柔的關懷,九年後,縱然在如此不堪的情況下相識,她對他柔情依舊,一思及昨晚,她為了挽救他的生命,甚至不惜一切…他若再渾蛋的懷疑她,那他還算是人嗎?
是的,她對他若無真心,那麼她昨晚大可以任他自生自滅的,何苦拿自己的貞節開玩笑,何況,她明知兩人立場敵對,他的存在會危及到她的家人,在這種情況下,她為什麼還要做這種犧牲,就只為了救他?
可是…他腦海浮起了另一個影像,她與那個俊逸出眾的男人…老天,一切全亂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呀!
他壓抑不了滿心的浮躁,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指她,「你這樣…怎麼對他交代?」
「他?」盼雲愣愣地反問,何時又蹦出了個第三人稱?「你是說我爹嗎?」
「少給我裝蒜!」他忍不住大吼。
這副表情很熟悉,她想起了前一晚,他也是這個樣子,那滿是火氣的口吻中,隱約夾雜著不知名的情緒,所以,她立刻聯想到段飛星。
她驚喜地叫道︰「你是說……他嗎?你肯听我解釋了?」
「要說不說隨你,我沒太多的閑工夫听你瞎扯。」他刻意以一臉的淡漠應對,掩飾內心的渴切。
「好啦!」盼雲急的這樣,恐怕是沒識破冷劍塵的口是心非。「他是我姊夫啦!段飛星這個名字你听過吧?」
段飛星?!當然!
他沒有刻意調查,但是當初臥龍堡少主迎娶洛陽四美之一的消息有一定的轟動程度,盼雲若早說出段飛星這個名字,他不會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盼雲見他一副領悟的模樣,本以為他該完全了解了,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令盼雲想干脆昏倒算了。
「你居然和你的姊姊…」
拜托,都說成這樣了,他還能想歪呀?!
也許,他們那段畫面真的很容易引起誤會,她暗暗自我檢討著。
她忍住想撞牆的沖動,卻忍不住要嘆息。
「你當我大姊是娥皇,我是女英是不是?搞清楚,我沒有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的習慣,何況那個人是我的姊夫。就算那天來的人不是大姊夫,而是二姊夫或者是三姊夫,也會有同樣的情形,」見他張口欲言,她又趕在他發言之前說︰「不許罵我隨便!我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兄長,我有委屈、傷心難過自然找他們宣泄呀!結果……誰料到會使得你引爆這麼大的怒氣!必頭一定要記得向段大哥索取壓驚費,還有,我絕對沒有和他密謀什麼,不許你再誤會我了,他是來帶我走的,但-0我終究還是留下了呀!」
深幽如晦的目光靜靜凝睬著她,良久,他低低地開口輕問︰「為…為什麼?」
盼雲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于是道︰「我知道你不允許,但是…對不起,我…」她咬著唇,幽幽然道︰「因為我愛上你了,我舍不得離開你。」
她大概是古今中外第一個因為愛上人家而向對方道歉的人吧?盼雲苦澀而悲哀地想著。
一句「我愛上你」,震得冷劍塵完全沒了思考能力,只能驚詫萬分地瞪著她。
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只會一再傷害她、惹哭她,甚至不曾善待她的人?尤其…她明知道這結果肯定只有淒涼與心傷,她為什麼肯愛他?
「我憑哪一點…值得你這麼傻?」
「我不知道,段大哥也說我傻,但是我情願為你傻。」
冷劍塵聞言,千百種滋味,一一輾過心頭,有甜、有苦、有喜、有悲。
甜的是,自己在她心中有著一席之地,她真心待他,不曾舍他而去;苦的是,不論她有情無情,他與她的關系永難更改;喜的是,曾有個人對他付出過真情,願意為他痴傻;悲的是,縱然有情,最後終究得化為杳杳煙塵,付諸東流。
「你知道-0這改變不了什麼。」好一會兒,他艱澀地說道。
盼雲悲戚地一笑,「我知道,也從不奢求能改變什麼。」
他沒殘忍的將她所有的感情擲回她臉上,這就已令她滿心感激了,本來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著迎接他一臉的厭惡之情的。
听著她的話,他內心百味雜陳,再也理不清糾葛如麻的千愁萬緒。
她的深情,撼他心痛、摧他斷腸。她愛他,可是她卻什麼也不求,明明知道他會令她傷心,她還是用她痴傻的柔情執著的對他……他何其有幸,蒙她錯愛!
「盼盼…」他疼惜地輕喚。
盼雲綻出一朵令他心碎淒楚笑容,「能換來你這一句盼盼,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無言了,任淒迷悵惘的縷縷愁思,緊緊將他們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