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居。
幽幽裊裊的樂音在風中飄揚,如絲如縷,引來惜樂、更深戀彈曲之人的有心人。
向楚天在不驚動行雲的情況下,悄悄上了閣樓,動作輕巧的在她身後坐了下來,柔情的雙臂悄悄環住她的腰,下顎靠看她的縴肩,沉醉地閉上眼。
行雲不曾停止彈箏的十指,她知道他在听,更知道他愛听。
向楚天的傷勢已大致痊愈,他們也在殷年堯的默許下,盡情倘佯于兩情相悅,分享著彼此濃烈的深情。
他受傷調養的那段期間,皆是行雲掛心他,天天到他房中探視他、為他換藥,他傷好後,情形整個扭轉,改成向楚天日日上行雲居,就像現在這樣听著行雲為他輕彈古箏,這習慣是從何時開始的,他們沒去注意,不知不覺中,這已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一種不需言傳的情感交流方式。
行雲眷戀著地深情雙臂的環抱,這種無需刻意營造,卻總是使她苦心痴醉的浪漫繾綣,美好得令她不願停止,寧可就這麼相依至地老天荒。
有時,這個溫柔的男人也會有點使壞的嚇嚇她,例如,口中老嚷著要「以身相許」,結果頂多只是吻吻她的唇罷了,最纏綿火熱的一次,也只有「不小心」扯開了她的衣襟,露出無限春光,而他則是慌亂的別過臉去,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平息體內的沖動,坦白說,他的謹守分寸還真讓她有點失望--會不會太厚顏無恥了?
難怪有人會說「愛情使人盲目」。
她渴望感受他的一切,在他面前,世俗的道德禮教似乎變得不是很重要,顯然的,她愛得很痴狂。
一曲彈畢,行雲主動地貼近他的面頰,眼看輕輕閉上了眼。有好一會,他們都沒開口打破這份靜溫中的甜蜜。
「你知道嗎?我好愛這樣抱看你,听你為我輕彈幽美的弦律,感受著你屬于我的旖旎滋昧。」向楚天由衷低嘆,更加擁緊了她,這份幸福,美好得令人揪心。
「我願為你彈盡天下間所有的曲子,只要你永遠別放開抱我的手。」她無限柔情地回道。自己又何嘗不愛被人擁看愛憐的感受呢?他是她一輩子的知音,只要當她彈著每一首曲子時,身旁有他的共鳴,夫復何求?
「總有一天,我會為你造一座行雲閣,一座真正屬于我們的行雲閣,在里頭放一座古箏,天天听你為我輕彈淺唱,樓閣中有我對你深深的愛戀,再用一輩子的時間,將我倆甜蜜的回憶堆積其中。那將會是我愛你最有力的鐵證,最不渝的承諾……」
「我等著那天的到來。」行雲柔情萬千地低語。他的承諾,她會萬分珍愛的典藏在心底,這將會是永不褪色的纏綿情話。
接著,又是一段冗長的沉默。
「你有話告訴我?」行雲回過身,目光定定地瞅著地,聰穎冰心地開口輕問。
他反問︰「為什麼你總不主動問我的過去,就連我當初為何身受重傷,你部不曾追問?」
「因為我知道你會說。」還有另一個情形,他不願說,那麼,她又何必問。
「是的,我會說,因為──」他困難地止了口,陷入沉默。
行雲垂下頭,悵然低語︰「因為你要離去。」
向楚天先是詫異地瞪大眼,而後頹然嘆息,「沒錯。你總是這麼地靈巧聰慧。」
「我知道面對我你很難開口,不如就由我代你說了吧!」她幽幽然道,垂下的眼睫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你有你自身該解決的問題,你要去了結過往的種種糾葛,將過去的事做一個交代,如此你才能安心的與我一生相依,是也不是?」
對于行雲的聰明,他實在不該有太大的訝異,她大概是早看穿了他心中的糾葛與為難了吧!
「是的,完全正確。」陷入沉思後的他,目光深遠迷離,幽然開口︰「那是一樁理不清的愛恨交纏,糾結的錯愛,注定了每個人終將背負一生的感情包袱……」
那深沉的負疚呵,如何償清?
???
臨安城的生活模式是熱鬧繁華的,然而向楚天卻無心游賞,母親臨終前的殷殷叮嚀一直在耳畔回蕩,他滿心迷憫淒惶,懷疑著──這值得嗎?
母親已付出了自己的一生,他難道也該拿自己的一生來守護他們?畢竟他們母子並不欠他們什麼呀!
楚天、楚天,他見鬼的干嘛要此心向楚天哪!
然而母命難違,這是母親這一生唯一的執著,他再不願,也辦不到漠視母親的心願,他莫可奈何的來到了臨安,適巧他的生死至交畢紹裘也正定居臨安,于是他先行探望好友,在他府中暫居下來。
變了一個上午,心頭的煩悶依舊不曾舒展開來,他知道自己就算散步散到兩條腿都斷了,心情也不見得會好轉,于是他踏著來時路回轉畢府。
因為一個上午都不在,因此,他並不曉得畢府來了一位嬌客,而且還是畢紹裘視如瑰寶的嬌俏可人兒。
經過花園時,秋千架上傳來的銀鈴笑語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經意地轉首一望,他見到的是一名清麗嬌美、陽光下無憂歡笑的女孩,但他並無多加佇足,舉步欲走。
「喂!」
才剛踏出的步伐再度停頓,他循聲望去,秋千架上的女孩正盯著他瞧。
他微揚起眉,「你是在叫我嗎?」
「是啊!」女孩毫不吝嗇的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他移步走近她,「有事?」
「陪我聊聊好不好?紹裘出門去了,都沒人陪我,好無聊幄!」
向楚天有些訝異,「你有叫陌生人陪你聊天的習慣嗎?」這女孩的笑容帶給他暖意,他決定教教她,「這不是個好習慣,尤其如果你沒忘的話,我們並不認識,記得嗎?在不知道對方是好人壞人的情況下,你容易遭到危險和傷害。」
這男人真把她當孩子在訓誡了,雖然他說得沒錯,但她自有一套她的論調,「我才不會有危險,這兒是畢府的內苑,閑雜人等才不可能進到此地,你一定是紹裘可以信任的人,那如果是紹裘可以信任的人,我又何嘗不能信任?而且,你不像壞人。」
向楚天白眼一翻,「如果壞人長得像壞人,那麼這個壞人就壞得太失敗了。」
女孩不解地眨眨眼,「你在繞口令啊?」
「算了。」他放棄和她講理,反正自己閑著也是閑著,陪陪她也好,這女孩讓他有好感。
「你叫什麼名字?」她總不能一直叫他「喂」吧!
「向楚天。」
女孩眼楮亮了起來,顯然有些許雀躍。向楚天有些不解她的反應,他的名字值得她這麼大驚小敝?
「你知道嗎?」她終于開口了,一臉的興奮,「我告訴你喔!我們的名字中,有兩個字巧合得相疊耶!」
他的笑容斂去了,「哪兩個字?」不會吧?難道當真這麼巧……
「楚天。」她回道,「我叫楚天霜。」
楚天……那她是──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爹姓楚,單名一個剛字?」
「對呀,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
「不認識。」他答的飛快,神色僵硬,反而引起了楚天霜的疑惑。
「你怎麼了?表情好奇怪。」
「沒有。」他迅速掩飾,「看你這麼無憂快樂,大概生活十分幸福愜意吧?」
是她多心了嗎?為何她總覺得他的口吻有些許譏諷意味?
但,天生純真無邪的她,仍是坦率地答道︰「對呀!爹和娘對我關愛有加,大哥也很疼愛我,連紹裘哥都對我萬般呵護,我擁有的這麼多,連我自己都覺得沒什麼遺憾了。」
瞧,人家多麼幸福,他那個傻娘親居然還為他們系系念念了二十多年,不值啊!
「你生氣啦?」楚天霜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眼中那抹苦澀,猜不遠地的心思。
「沒有。」
「可是你的表情明明說明了你不高興。」她指出事實。
他微微不悅地提高音量,「我說沒有!」
楚天霜垂下頭,委屈地咬著下唇,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哪兒惹怒了他。
他是不是太凶了?剛才的聲量好像大了點,他自我檢討著,有些歉疚,畢竟又不是楚天霜的錯,而且就關系上來說,他們還是……
甩甩頭,他放柔了語調,「抱歉,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楚天霜再度展開笑,抬首朝他甜甜笑著,「沒關系,你心情不好嘛!我不會怪你的。」
向楚天搖頭輕笑。這女孩其實很惹人憐愛,母親所叮囑的事,在如今已不是那麼難以接受,至少他可以試看關懷楚天霜。
「如果我沒猜錯,你便是紹裘未過門的妻子,是吧?」畢紹裘老和他談起楚天霜,由好友眼中自然流露的呵疼與愛憐,他可以感受到畢紹裘對楚天霜的深情,只是畢紹裘老是小霜、小霜的叫,以至于他當時壓根兒也沒料到畢紹裘的未婚妻便是楚天霜,是……
「嗯。」她平靜地闡述道︰「我和他是青梅竹馬,他對我一直很疼惜憐愛,所以爹娘就做主定了我們的親事,就等我滿十八時,紹裘便娶我過門;我是沒什麼意見啦!只不過是由這個家換到另一個家,換個環境,也換個人照顧我,大家都相信組裘會真心疼我一輩子,所以我也就同意了爹娘的安排。」
向楚天蹙起眉頭,這樁婚事由她口中說來,好像輕描淡寫了點,她自始至終都沒提到自己的感情問題,她愛畢紹裘嗎?對畢紹裘,她到底是青梅竹馬情多些,還是男女之愛多些?他不禁有些憂心。
「不過,我大哥楚天磊似乎不以為然,他曾勸我多考慮,但是我想,一個女孩所求的不過就是個安定而已,紹裘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伴侶,我真不明白大哥的擔憂是什麼意思,他根本不必擔心紹裘會對我不好嘛!」
不,他想楚天霜的大哥不是擔心這個,他擔心的大概是一樁沒有愛情聯系的婚姻是否可以維系一生而無後海或怨慰。這個人挺有先見之明的。
「楚天磊──該是個有遠見,卓眾不凡的人才吧?」若是,他就算違逆母親的意思,也不會于心不安。
「大家都這麼說。」自家大哥不好意思過于吹捧,不過老實說,她還挺崇拜楚天磊的。
「說到我大哥,」楚天霜直勾勾瞅看他,「我發現你長得和我大哥有點像耶!老天就是這麼愛捉弄人,我這個如假包換的楚家人長得不像爹、不像娘也就罷了,就連和哥哥也無相似之處,最讓我不平的是,你這個外人反倒和他比較相像,嘖,到底誰是他的手足啊!」
楚天霜本是隨性說說,怎知說者無意,听者有心。
向楚天心頭冷暖交集,分不清是何滋味。
「大概是──巧合吧!世事本就無奇不有,長相相似也不足為奇。」他說的有些勉強。
「本來就是巧合啊!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這種情形通常被稱為「此地無銀三百兩」,真是愈描愈黑!
「沒、沒有。」他神色有些許不自然。
楚天霜聳聳肩,性子率真的她並無發現他異樣的神色。「如果我爹還在世,一定會很喜歡你。」
「為什---等,在世?你是說楚剛他──」
「我爹七年前就去世了。」
楚剛死了──
這突如其來的訊息令向楚天一時怔然失神。不該傷懷的,不是嗎?他姓向,與楚剛一點關系沒有,這不是他一直在心底堅決告訴自己的意念嗎?可是……乍聞楚剛已死,對素未謀面的楚剛,他竟然……會有些落寞。
「你‘又’怎麼了?」這男人好奇怪幄!
他沒來得及自紛亂的思緒中恢復,一男子嗓音遽然加入,接看,他看到畢紹裘往他們這兒走來。
「嘿,你們已經認識啦!那就不用我再多加介紹了。」畢紹裘自然地攬住楚天霜的肩頭,朝向楚天拋了個自得炫耀的目光。
向楚天當然懂他的意思,很給面子地說道︰「不錯嘛!你挺走運的,有這麼一個溫柔貌美的未婚妻,連我都忍不住要覬覦垂涎了。」
他們友誼深厚,所以開得起玩笑,而畢紹裘也知道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但仍是真假參半地哇哇大叫起來︰「喂,你這算哪門子的兄弟啊!朋友妻,不可戲,你居然說的這麼明目張膽,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小霜身上,我跟你翻臉喔!」
「嘖,大丈夫何患無妻,居然為了女人就嚷著要和我翻臉成仇──」向楚天大搖其頭,「算了,當我誤交損友。」
「你說誰是損友?真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
其實向楚天知道畢紹裘只是叫看好玩,因為畢紹裘了解他的性于,既然知道楚天霜是畢紹裘的女人,就算全世界女人全死光了,他也不會踫楚天霜一下,更何況他和楚天霜還是……
相交甚篤的知己笑笑鬧鬧的閑扯著,一旁的楚天霜望著豐彩逼人的向楚天,首度懷疑起如今這個她將□息一生的臂彎,當真是她無悔的抉擇嗎?
這一刻,她不確定了──
???
事情的演變,真的是始料未及的月兌軌混亂,原因只在于──楚天霜發現自己愛上向楚天了!
對畢紹裘的感情背叛,她很歉疚,因為她也是在向楚天出現于她生命之後,才真正明白了愛人是什麼滋味、什麼感覺;不曾愛過畢紹裘是事實,傷害也一定會有,但,這並不表示她會將這份愛埋在心底,當作沒發生過,她向來有著敢愛敢恨的率直個性,一旦愛了,她會為自己的愛情努力,而非怯懦地選擇消極、失意,或者逃避。
于是,她勇敢的對向楚天表白了。
「什……什麼?」向楚天差點跌下椅子,表情有些狼狽可笑。
「我說我愛上你了,怎麼辦?」
「是──兄妹之愛吧?」老天!他雖然不是老人家,可心髒也禁不起這樣的摧殘哪!
「不是,是男女之間的愛情,我很清楚的知道。」她堅定地道,深情的眸子定定的鎖在向楚天俊逸不凡的容顏上。
「噢,天!」他一瞼悲慘樣,「你怎麼──你是紹裘的未婚妻啊!記得嗎?你真正該做的,是一心一意的去愛你的未婚夫,而不是在這里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她想表白,急著向前靠近他,向楚天嚇得本能往後退,一臉倉皇的模樣。
懊死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是不曾刻意和楚天霜保持距離沒錯;他是盡心呵護她,和畢紹裘一樣關愛她也沒錯,可是……他沒想到她會愛上他呀!
今天不管由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好像是他一手導致了今日的局面,她會對他產生感情,根本全是他的錯,但──他百口莫辯,有苦難言。
「天霜,我愛不愛你是其次,重點在于我們不能在一起,永遠都不可能!」他苦惱地望看她,試看婉轉回拒。
「是因為紹裘,對不對?你們是至交,所以你不願傷害他,奪人所愛!」她說的肯定,「可是我呢?我愛的是你,如果勉強我和他在一起,我會痛苦一輩子,你又于心何安?」
向楚天閉了閉眼.感到有些頭痛,」听我說,天霜,就算我不願全世界的人,我們仍然是不可能。」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唇果不是因為紹裘,那就給我一個足以讓我死心的理由啊!」她激動地喊著,緊瞅著他的眼眸閃著淚光。
「我──」能嗎?他能說嗎?
「你說啊!」
「別逼我!」他別過臉,眉端愁苦地蹙起。
她逼視他,不容他有逃避的機會,「你若不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我一輩子都不會死心,說啊!你告訴我,告訴我--」
「因為我們是兄妹!」他激動之下大聲吼出,同時也望見了天霜一臉駭人的慘白。
他輕嘆,「是真的,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就因為我們是兄妹,所以我把你當成妹妹一樣關心,疼愛。‘向楚天’這個名字不是巧合,我和楚天磊相像更不是巧合,因此,今天你就算再愛我,也改變不了這項事實,你明白了嗎?」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她驚駭失色,一臉茫然。
「回去問問你母親吧!向蓉兒這個名字她該不陌生的。」
豆大的淚珠串串滾落,呆征了好一會兒,她肝腸寸斷地掩面狂奔離去。
罷踏入花園的畢紹裘,正好看到哀戚欲絕、含淚而去的楚天霜,及跌坐亭中、一臉愁眉深蹙的問楚天,好似乍然領悟了什麼,一股前所未有的驚痛忿然竄上心頭──
???
向楚天不知道楚天霜的母親究竟對她說了什麼,只知道隔天再度出現他面前的楚天霜,臉上綻現出全新的光彩剛出房門的他,被迎面而來的佳人抱了個滿懷。
「天──天霜?」向楚天困惑地叫道。
「你的擔擾是多余的,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系!」楚天霜迎面便拋給他這句話,搞得向楚天一頭盡水。「我是說,我不是我爹娘生的--啊,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我娘說她不是我親生的母親,我是她姊姊的女兒,換句話說,她只是我的姨娘,楚剛是你父親,但不是我的。」
「什--什麼?」噢,真是亂七八糟,「你──拜托,先放開我再說好嗎?」
楚天霜沒有依從,反而將他摟得更緊,小臉深深埋進他胸膛,汲取看他溫暖的氣息。
向楚天無奈,只得使力拉開她。「就算如此,我們依然不可能。」
她的臉一沉,「為什麼?」
「還為什麼!你忘了紹裘嗎?我的好友,你的未婚夫!現實中依然有許多的問題存在我們之間,不是說沒有血緣關系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敢要我,」楚天霜眼中浮起受傷的神色,「你怯懦,你不敢面對問題,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愛我不夠深……」
「天霜!」他苦惱地低叫,「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的意思,我不是愛你不夠深,是……根本不曾愛過你,對你,我始終只有兄妹情誼,是真的!這才是我不能接受你最大的問題。」這些話或許傷人,但卻必須,若不狠狠斬斷她所有的牽念,他不知道事情還會復雜到什麼程度。
楚天霜听著這一串令她柔腸寸斷的話,不敢相信自己的真情付出竟只換來單戀的傷害──不,她不相信,她不願相信待她溫柔又疼惜的向楚天,對她會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不會的!
她哭喊著投入他的懷抱,「你一定怕傷害紹裘才這麼說的,你好狠心,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天霜……」他滿心愁苦,不知該怎麼勸她。
深吸了口氣,他正準備開口跟她把話好好談個清楚時,帶淚而微濕的紅唇激動地印上他的,他整個人幾乎使掉了。
就在他驚怪得欲推開她時,痛苦而暴怒的聲音從逃邙降︰「向楚天!你這該死的偽君子,你怎對得起我?!」
向楚天一凜,迅速推開楚天霜,焦急地說道︰「不是這樣的,紹裘,你誤會了……」慘了,這下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們都公然親吻了,還有什麼好說!」畢紹裘眼中浮起了被人背叛的痛心。
向楚天正欲解釋,楚天霜比他快了一步。
「是沒什麼好解釋,我很抱歉,雖然對你不公平,但愛情無法強求,在明知自己深愛楚天的時候,我無法勉強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留在你身邊,對不起。」這樣也好,把一切都攤開來說,反正他遲早會知道,這件事早晚也要有個解決。
熊熊的怒焰射向了向楚天,畢紹裘根聲道︰「你還有什麼好說?表里不一的小人!」
「听我說,紹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天霜…其實……」真是百口莫辯,本來要說他們是兄妹的,可是如今……雖然沒有「捉奸在床」,但也相去不遠了,他無盡悲慘地想。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很難睜眼說瞎話告訴畢紹裘,他和天霜「沒什麼」。
「說不出來了?」僅余的一絲理智,在听到楚天霜的下一句話後,完全化成灰燼。
「我愛楚天,請你成全我們。」
噢,慘了!以畢紹裘的火爆脾氣及愛楚天霜的程度,向楚天幾乎可以預料接下來「慘不忍睹」的畫面,不禁苦惱地閉上了眼。
「你該死!」致命的憤怒火焰飛進眼底,畢紹裘狂怒地一拳揮向他。
猝不及防的向楚天挨上重重一拳,踉蹌退了幾步,楚天霜見狀忙上前攙扶他,心痛而不舍地為他拭去唇角的血漬,迭聲問︰「有沒有怎樣?痛不痛--」
向楚天忙揮開她的手,拜托,別火上加油,唯恐天下不亂好不好!
可想而知,這舉動讓畢紹裘的怒氣沖達沸點,瘋狂而猙獰的憤恨接掌了一切。
「今天有你就沒有我畢紹裘──」
向楚天駭然,震愕地抬首望去時,一把銳利無情的劍已朝他揮來。「你瘋了!紹裘!就為了一個女人,相知甚篤的知交刀戈相見!
他一邊閃躲對方招招致命的攻擊,一面急道︰「理智點,紹裘,你別這樣──」
場面是無法掌控的紊亂,向楚天不願與好友血腥相見,而對方又幾近瘋狂,執意置他于死地,他退無可退,愈來愈無力招架。
「住手,我說住手,畢紹裘,你听到沒有!你要敢傷楚天一根寒毛,我會根你一輩子!」楚天霜憂心而焦急地大吼,殊不知,此語听進畢紹裘耳中會是怒火高張,難以抑止。
突然駭人的血紅噴灑而出,向楚天感覺左臂一陣火辣熱痛,一個失神,踉蹌地跌倒在地。
「不!」楚天霜神魂俱散,立刻飛奔到他身邊──
事情發生得大突然了,誰都沒來得及阻止失去控制的利劍,下一刻,刺出的血紅狂噴,楚天霜的身子緩緩下滑──
「小霜──」畢紹裘撕心裂肺的狂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向楚天呆然失神,好一會兒,當目光移向倒在他懷中的楚天霜,一抹深刻的痛楚飛進眼底。
「楚……楚天,」她吃力地喘著氣,「我希……希望能听你親口……說一次愛……愛我,我就算賠上性命,也甘……之如飴。」
「好,好,我說,我愛你,天霜,我愛你……」帶著揪心的悲痛,他不斷的說看。值得嗎?拿一個花樣年華的生命,換他一句我愛你,值得嗎?值得嗎?
向楚天親眼目睹緊握他的縴細小手頹然垂下,更親眼目睹她帶著淒美的笑容閉上眼眸,他怔憧地失了神。
一旁的畢紹裘早已發了狂。小霜是因向楚逃邙死,若非因為向楚天,她年輕無憂的生命不會就此枉送,他恨向楚天,他恨!
他抬起利劍再度無情的往向楚天的身上揮去,向楚天右手準確的握住劍身,淒愴而沉痛的望向他,然而,失去楚天霜的他,此時只有滿心的悲絕與深深的怨恨,根本看不到向楚天眼中無聲的悲哀。
滴滴的鮮血自向楚天的手掌滑落,敲裂了他們的友誼,敲碎了向楚天心灰意冷的心,卻敲不醒被仇恨纏繞的畢紹裘。
「小霜之死,我要你拿命來抵!」畢紹裘狠絕地說,殘酷地抽出劍,直朝他胸口揮去。
向楚天結結實實的接下這一劍,當第二劍再度遲近時,他放下了懷中的楚天霜,起身往後退了一步,以至于下一刀不若先前的致命。他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欲走,畢紹裘卻沒這麼輕易放過他,染滿血紅的劍毫不因怕的往他身後刺──
猛地轉身,向楚天以手格開畢紹裘的襲擊,三兩下使俐落地奪過他的劍,面無表情地以劍瑞頂上他的咽喉。
然而,向天楚卻什麼也沒做,只將劍插入土中,然後撐台受傷的身心,遠離這愛根糾纏之地。
???
听完向楚天的轉述,行雲對他可能有的打算已了然于心。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你決定前去了結這樁未了的恩怨,把你和畢紹裘之間的問題做個結束?」
「是的,我知道他在等我給他一個交代,今天我若喪命便罷,若無,我是該和他把話說清楚,不論誰是非,我們之間總要有個了斷。」
「我明白,無論結果如何,我等你。」
「雲兒──」他心湖一陣熱浪激蕩,無聲唱嘆,再度擁緊了她。
「有沒有發現少了什麼東西?」他突然迸出這句話。
「嗯?」地仰首望他。
向楚天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巧精細、欲展翅高飛的蝶型耳墜,正在她眼前輕輕晃動,在陽光的折射下,閃耀著在目的晶璨光芒。
「我說嘛!怎麼會突然不見了。」那可是她最心愛的耳飾呢!
「喏!」他遞給她,行雲卻沒接過。
「你留著吧!」
「以蝶定鴦盟,這算定情信物?」他眼中笑意隱現。
「不要啊?那算了。」她作勢欲收回,但向楚逃詔作比她快,迅速將耳墜往空中一拋,然後準備無誤的接住它,穩穩握在手中。
「要!誰說不要?」他明白她的用意,于是道︰「蝶兒該是比翼成雙的,雲兒,當我看著形單影只的彩蝶時,定會想著遠方有個女孩正痴痴盼看我。雲兒,請我相信,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回來帶你走,讓這對蝶兒再度成雙,共效于飛……今生,我和你糾纏定了!」
「我相信,我相信!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她深情承諾著,「讓我最後再為你彈一首曲子,就當送別,好嗎?」
向邊天輕點一下頭,讓她轉過身,卻沒放開她,依然自身後擁著她,听她輕輕撥弄離別的琴弦,也撥痛了他緊揪著發疼的心弦。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斑歌且莫翻新闕,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陽花,始共束風容易別……
酸楚的淚霧模糊了她的視線,一曲玉樓春,她唱得柔腸寸斷、淒淒切切,數度哽咽地幾乎唱不下去。
樂音初歇,向楚天猛然扳過她的身軀,帶著撼人心痛的激情,狂吻住她的唇,那無言宣泄著的,是悲,是苦,是許許許多多難以成言的痛憐與深情!
行雲毫不保留,渴切而熾烈的回應著他,仿佛要將滿心的悲楚哀威全然傾盡。
「雲──雲兒,別這樣,你這樣──我走不開!」他痛苦地響總營,卻無力拉開她。
「我要你心底時時刻刻都有我──」她低低柔柔地說著,拋開了矜持,主動吻上他衣衫凌亂、前襟開敞的胸膛,一路往下滑……
向楚天心跳狂亂,薄弱的意志抵擋不住蔓延如狂濤的愛火,然而當兩人都意亂情迷的當口,向楚天卻及時抓住一絲理智,慌亂的道︰「不可以,雲兒,我們不能──」
行雲看出他在拚命壓抑自己,她明白這是他對她的愛與尊重,于是听從的欲離身,他卻雙臂一縮,將她緊鎖在懷中。
「這就夠了,只要緊緊抱著你,你的情影就一生一世永遠留在我心中了。」
誰也沒再開口,靜靜享受這最後的溫情,無聲的纏綿已勝過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