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夜已逐漸深沉,月華躲入雲羼,南湘翊悄悄低頭,發見懷中人兒早已經睡著。
她放柔動作,抱起戀兒回房,一路上步伐極輕,深怕驚醒了她。
將她放進床褥之後,她看著那張恬靜小臉,溫柔地拂開額際細發,傾身在粉撲撲的面龐上印了記淺吻,起身之際,一道輕輕細細的嗓音逸出──
「他們說-也是來爭娘的地位,可是我覺得,-和秋姨不一樣……」
「嗯?」正欲離去的步伐收了回來,南湘翊訝然轉回身。「-還沒睡?」
「我以後可不可以常去找-?」
南湘翊挑挑眉。「-不是很討厭我?」
戀兒搖搖頭。「-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樣……」
她淡淡地笑了。「睡吧!別想太多。」
走出房門,月華下一道斜倚亭柱的頎長身影攫住南湘翊的目光。
「戀兒睡了?」雍莫離輕聲問。
南湘翊默默地迎向他,與他並肩漫步在月光下。
「你都看到了?」
「那是-們共同的秘密,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他答得有點小無賴。
這家伙!講這種話還敢說他什麼都不知道。她睨了他一眼,說道:「你根本沒忘,對不對?」
雍莫離微笑,沒否認。
「既然記得今天是戀兒的生辰,為何不陪她,放她一個人含淚落寞?」她質問道,沒發現自己的口氣多像是為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不平的母親。
雍莫離玩味地偏頭回視她。「-這麼激動做什麼?」
她一愣。對呀!她這麼激動做什麼?難不成當了一夜的假母親,就真把戀兒當成她的孩子了?
「戀兒不想我知道,我就當我不知道,就像她明明想要人抱,我們也要假裝成自己冷,需要她來取暖是一樣的道理。」
她微訝,而後忍不住輕笑出聲,「這孩子好驕傲,像你。」
雍莫離拿它當贊美,快樂地點頭道:「不像-嗎?」
南湘翊神色一僵。「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女兒。」
「個性像我──」
「爛個性!」她加強補充。
雍莫離接受度強,認同地改口,「好,爛個性像我,俏臉蛋像。」
「她像的是她母親,我只是剛好長得像閣下的亡妻罷了!」她死都不當第二個單秋娘,他少曖昧得像戀兒是他倆的女兒一樣。
「-還是知道了。」雍莫離苦笑道,神情中有一絲無奈。
「你早知道瞞不住的。」
對呀!他早知道這種公開的秘密是不可能瞞得住的,以他的個性,絕不會做徒勞無功的事,為何還──
她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是啊!」他承認得好大方。
丙然沒錯!
他故意要眾人瞞著她,並不是真的不想讓她知道,而是要讓她自己慢慢去挖掘,在探索中,自然而然也將他惦念于心,層層刻畫痕跡!
他不需要做什麼,就已經讓她日里夜里想的都是他。
「你這個……這個……」找不到適當詞匯,她微惱地瞪住他。
「小人?無賴?混蛋?」他熱心地提供意見,替她解決困擾。
「對!就是小人、無賴、混蛋!」
就說吧!她資質差,只會拾人牙慧,沒啥自創性。「我還是成功了,不是嗎?」
「誰、誰說的……」她臉色一沉,揚聲就要反駁。
「我說的。」定下步伐,雍莫離伸出手,揉弄她胸房。「我在-這里。」南湘翊倒吸了一口氣,驚惶退開。雍莫離如影隨形地欺近,順勢將她摟入懷中,灼灼烈吻烙了下來,吞沒了她詫異的驚呼聲。
狂熾如焰的吻很霸氣,不容拒絕地輾轉探吮,大掌托住她的後腦勺,吻得更為深入,強迫她與他一起焚燒、一道沉淪。
又來了,那股暈眩般的迷亂攪得她熱血沸騰,胸口窒悶得像壓著什麼東西,疼得不能呼吸……這就是焚燒的痛苦與快感嗎?
「別……」
輕弱的申吟逸出唇畔,他听見了,停住動作,深思地望著她。
南湘翊用力推開他,喘著氣,酡紅的頰腮,泛著引人遐思的嬌媚風情。
他的眸光更為深沉,不由自主地低喚,「清……」
「我撫慰你的女兒,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她怨憤地指控。
雍莫離回過神來。「我不會道謝,那是-應該做的。」
他還是狂妄得令人討厭!她氣憤的心想。
沒錯,她和他是有一個月之約,只要他開口,她會照辦,但不管怎麼說,她今晚做的並非他的要求,而是發自內心的在疼惜那思念母親的小女孩,他有必要視作如此的理所當然嗎?
「你這個──」她又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色鬼?婬魔?爛人?」他揚眉,又換了另外幾個嗆辣詞句給她選擇。
「對!色鬼、婬魔、爛人!」
沒意外的,她還是只會附和。雍莫離嘆了一口氣,開始感到憂慮了。「我現在好擔心,我跟-生的孩子若像-一樣笨的話,該怎麼辦呢?」
他未免憂慮過了頭吧!南湘翊磨著牙,掄起的拳頭不知該往哪兒揮。「誰要跟你生孩子了!」
「別逞強了,戀兒好想要一個弟弟呢!再說,嘯南堡將來也得有個人繼承,我是沒什麼重男輕女的觀念啦!但戀兒說過,她最大的願望是嫁人,所以我是不必指望她了,還是趁-我都還能生的時候,盡快再孵顆蛋出來。」
「戀兒真的這樣說?」嫁人?好偉大的志向。
「是啊!她還立誓要嫁個比娘的男人更稱頭的俊相公呢!我這破嘯南堡,她可一點都不看在眼里。」他用很想哭的語氣轉述。
娘的男人?破嘯南堡?多麼有趣的形容詞,的確很像戀兒會說的話。南湘翊笑忖。
「活該!都是你的遺傳得不好,不然戀兒怎會跟你一樣不可一世、目中無人!」
「是,都是我的錯,我遺傳得不好,我對不起。」
呃?怎麼會扯到這里來的?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對話像極了老夫老妻在話家常,為他們可愛的兒女煩惱……
老天!他們父女一定要這樣輪番上陣嗎?她招架不住啊!
她不知道他有什麼本事,一遇上他,再冷硬的心防,也會不自覺的教他給撤去,為他軟了心。
「是你遺傳不好,干我什麼事!」她板起臉,故作冷硬。
「當我必須與-結合時,那就有關系了。」他還一本正經的解釋起來。
「你──」她惱怒地瞪他。「你就是這樣招惹單秋娘的嗎?」爛男人,沒格調,沒操守、沒志節──總之就是爛到底了!
像是听到什麼有趣的言論,他挑起眉,也不辯解,就是瞅著她笑,笑得很邪氣,很耐人尋味。
「你笑什麼?」
他笑她沒發現自己微酸的口氣,像是打翻了醋壇子。
滴水,足以穿石,只不過那顆石頭未必會發現。他早已滲入她心頭,但他不打算點破。
這女人的嘴硬程度可不輸戀兒呢!
爛個性?呵!都還不曉得像誰呢!
「這一點也不好笑。」她悶悶地道。「單秋娘真的很愛你嗎?」
「這個-得問她,要不要我替-找個招魂道行高些的道士?」他似是談論天氣般的淡淡道,有著四兩撥千斤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外頭的人都怎麼說你?他們說是你的寡情,逼她走上了絕路。」她加強語氣。
「哦!」他點了下頭。「然後呢?」
憊然後?她看著他,「你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沒有啊!」他眨了一下眼楮,一派純真的問:「我需要解釋什麼嗎?」
她不敢置信的說:「被說成逼死愛妾的冷血負心漢,你還問我要解釋什麼?」
「不然要怎麼解釋?-教我。」他很乖、很听話,從善如流的配合她。
為什麼每次和他沒說幾句話,她就會有心跳幾乎要停止的感覺?南湘翊用力吸了好幾口氣,簡直拿這存心避重就輕的男人沒轍了。
雍莫離低低笑了,不再逗她;雖然她西施捧心、努力忍耐不敲爛他的頭的模樣很可愛。
「我只問,-信我嗎?」
「你爛歸爛,程度還算普通,應該還沒爛到登峰造極才對。」她給了一個中肯評論。
程度普通的爛?雍莫離皮笑肉不笑的說:「真是謝謝-多余的解釋喔!」
「你就甘心任人說成是造成一尸兩命悲劇的冷殘男人?」
看來她知道的還不少嘛!雍莫離垂眼心忖。
「眾口悠悠,我理會這些做什麼?堵得了一張嘴,堵不了所有人的。」他出其不意地探手,等她反應過來時,他再度得逞地將唇印上她的,同時送出最後一句──
「我只想堵-的。」他的動作同樣快得讓她來不及驚叫。
他的吻灼熱得像要燙傷了她,既狂且烈,教她無從拒絕。
她不是沒被如此對待過,祁灝也吻她,也曾狂熱如火,但是除了唇角磨破了皮的痛,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不知道雍莫離是怎麼辦到的,他所帶給她的痛與麻不是身體上的,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強烈的震顫了她的心扉。
靶覺到她窒痛般的喘息,雍莫離緩下動作,極溫存的柔柔吻她,像在呵寵著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寶。他憐惜地護住她輕顫的嬌軀,大掌柔緩地輕撫她的背脊,綿綿密密的吻與她繾綣廝磨,溫柔得像是怕踫疼了她。
這般柔得足以滴出水來的柔情,世上沒幾個女人能抗拒,縱是剛冷如南湘翊亦然。
如此的護憐姿態,教她沒來由地泛起淡淡的酸,心頭一陣揪擰。
直到感覺胸前一陣涼意,她倏地清醒過來。
「雍莫離!」她喘著氣,瞪著他。「你說過不會強迫我的!」
「我是說過。」犯案中的大掌仍停留在她凝脂玉膚上,原本停在她凌亂衣襟上的目光往下瞟。
南湘翊順著他的視線一看,旋即羞愧得幾欲尖叫。
她、她、她──她的手幾時纏上他腰際的?還纏得這麼牢!
她簡直羞憤欲死!她慌忙退開,步履凌亂往後栽去,及時伸來的鐵臂一勾,將她接了個正著,他將她再度撈回懷中。
「不必這麼緊張,我又不會指控-強暴。」
強暴!是誰又親又模又剝衣服的?她只不過不小心抱了他一下,這樣就叫強暴!
「雍莫離,你不要做賊的喊捉賊!」
「賊嗎?」他偏頭思考了一下。「如果是采花賊,那我就勉強為之好了,但前提是,那朵花得是。」
采花賊?還勉強為之?
南湘翊覺得自己快瘋了。每當和他在一起,他就是有辦法弄得她頭昏腦脹,失去思考能力。
正當她撫著額,感到很無力的時候,突然身子一陣騰空,整個人被他攔腰抱起,她則是嬌弱的偎靠著他的胸懷。
「你放我下來!」這家伙又想干什麼了?
「閉嘴,不會吃了。」他沒好氣的道。
南湘翊發現,他是往房間的方向走。
憊說不會吃了她?教她怎麼相信?他是這麼沒人格!
嘖!傷人的小東西,她難道不知道她的表情有多實在?完整的表達出她心中的想法。
不過,既然孔老夫子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了,所以他決定大人大量,不去和不僅難養,還很皮癢的女人計較-!
將她放上床鋪,就像她對待戀兒那樣,他很輕很柔地順了順她的發,唯一不同的是,那一記蝶棲般的吻是印在她唇上。
「睡吧!別擔心我會獸性大發的攻擊。」
南湘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這是他誘哄女人的一貫伎倆,那麼她必須承認,他成功了。
他待她的方式,讓她覺得,她就和戀兒一樣,是個迷失而無助的孩子,等待他的包容與驕寵。
「我對戀兒好,所以你也這樣回報我?」她只能這麼想。
雍莫離淺笑道:「-想太多了。」
當房門在他身後關上,南湘翊也陷入迷惘之中-
想太多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待她好,只因他想,無關任何因素嗎?就算明知她是最危險的敵人,他還是甘心接近她,將生命交到她手上?
一個男人,能有幾顆心、幾條命來對女人如此?
若不是這男人太狂妄,那便是愛她夠痴……
等等!愛?他會愛她?他不是把她當成亡妻的替身嗎?若真愛她,那他已逝的妻子呢?是不愛了?還是拿她當亡妻在愛?
她胡涂了……
這一夜,她徹底失眠。
◇◇◇
天亮了,南湘翊知道,卻沒有移動身子的打算。
房門開了又關,一名丫鬟端著熱水走進來,是打理她起居的婢女,好象是叫妍兒吧!她並沒有特別留意,就是意外的記住了。
彬許是因為自己的態度吧!這女孩打從一開始就對她存有莫名的敵意,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她不明白是什麼原因。
在所有人必恭必敬、待她如上賓之下,妍兒的冷漠因而格外令她印象深刻,應該是這樣吧?
她不討厭妍兒,很奇怪,人家老是冷言冷語的,她卻無法興起一絲反感,反而極欣賞妍兒的骨氣,畢竟夠勇敢、不怕觸怒他們英明堡主的人可沒幾個。
「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還沒當上堡主夫人就學會擺主人架子,哼!當不當得成都還是末知數呢!」看似自言自語的音量,剛好足夠讓南湘翊听個分明。笨蛋才會听不出其中意味深濃的諷刺。
這名喚妍兒的丫頭,似乎很討厭她和雍莫離在一起呢!懊不會連個小丫頭都戀上了他們英偉俊俏的堡主了吧?
南湘翊緩慢地坐起身,雖然一夜未眠的她頭有些許昏沉,但她實在不想再遭人白眼了。
「快過來梳洗啦!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可沒時間耗在這里伺候-大小姐。」
接下來,毛巾是用丟的,梳發也是超級粗魯,那力道讓南湘翊擔心再被多梳幾次,她便會成了禿頭。
哇!這就有點囂張過頭了喔!擺明了是故意惡整人嘛!
南湘翊苦笑,忍著頭皮發麻的疼痛,沒與妍兒計較。
熬過「拔發」酷刑,妍兒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備上早膳,添了碗清粥。「喏!餓死了-,我可無法向堡主交代。」
言下之意是,她才不管南湘翊會不會餓死,只是怕無法對雍莫離交代罷了。
南湘翊伸手欲接過,也不曉得妍兒是無心還是故意的,沒等她接牢便松了手,翻落的粥濺了她一身污漬。
「呀!」她驚呼一聲,手背燙紅一片。
「喂!-存心找麻煩哪!」妍兒非但不表同情-退抱怨她害她更忙了。「不想吃就算了,我可沒閑工夫為-的失誤善後。」說完,她還當真頭也不回地走人。
南湘翊看著一地的瓷碗碎片,再看向衣裙上的髒污,認命地長嘆一聲。
她開始懷疑,妍兒到底是來伺候她,還是來虐待她兼搞破壞的?
◇◇◇
餅午,一夜不曾入睡的南湘翊正想好好補個眠,戀兒突然急匆匆地跑來找她,連門也沒敲就直接撞進來。
「怎麼了?」她坐起身,及時接住了栽進床-的小小身軀。
「快快快!-快跟我走!」戀兒不由分說地拉著她,死拖活扯的,害她差點跌下床。
「等、等一等!戀兒,-總得先告訴我,到底要我跟-去哪兒呀!」
「去救妍兒!」
南湘翊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不解地回視她。「妍兒怎麼了?」
「爹要把她趕出嘯南堡!」戀兒急得快哭了。「妍兒對我很好,除了爹和女乃娘以外,只有她是真心疼我,看著我長大的,她懂我所有的心事,我傷心難過時,她都會陪我……我一直求爹不要趕走妍兒,可是爹不理我。我知道-是好人,-會去救妍兒的……」
一名高傲的女孩,卻為了個小小丫鬟而淚眼蒙-,看來妍兒對她真的很重要。南湘翊沉默不語。
她是從來沒有記恨妍兒,也沒想過妍兒會有如此下場,但是……
「-搞錯了吧?-爹發落下人,我怎麼過問?他也未必會听我的。」
「不!他會听的!爹就是因為-才要處罰妍兒的。」
為她?南湘翊訝然。那雍莫離在搞什麼鬼呀?
「走,帶我去找他。」
「好!」戀兒破涕為笑,三步並成兩步地拉著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