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左蓁很苦惱。
她坐在餐桌前,頭垂得低低的,左看右看,又看回湯碗里的龍蝦肉。她愛吃蝦,任何甲殼類的海產她都愛,可今天的龍蝦料理讓她食之無味,不是因為蝦子不新鮮,而是因為此刻在進行的話題好沉重。
「怎麼,你還在想?」
「唔……」
「唔什麼?我的大小姐,別在那兒挑三撿四了,這種機會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呢!」
但,她並未要求過呀!
又靜默了好一會兒,汪左蓁輕抿著嘴,手中的湯瓢轉呀轉地,她不知道該講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母親的軟硬兼施。
而在她身邊走來走去的就是情緒愈來愈不耐煩的羅素玉——她那雖已有了年紀,卻風韻猶存的母親。
「小蓁,你就去念嘛。」
「可是……」
「還可是?」羅素玉尖銳的眼神往女兒臉上瞟了瞟,柳眉一顰。听了她的提案後,從頭到尾,女兒就只露出一百零一款的神情,為難、為難、真為難。腦子一動,她冷哼了哼,「怎麼,真這麼猶猶豫豫的難以決定呀?說穿了,你是舍不得跟你媽分開,還是舍不得你的孟大哥?」
「呃……都有。」
她們母女倆目前跟孟大哥共處同一個屋檐下,雖不是日夜相隨,可起碼一天也能見上個兩次面——起床後,睡覺前。
時間不多,可是,總比一年之中只有寒暑假可以見面來得強吧!
「不是都有吧?依我看哪,十成十是舍不得孟獲那家伙吧。」
「媽!」
「別媽呀媽的,說起來,這事兒還是你孟大哥促成的耶。」雖然是她起的頭,可是,也得靠孟獲的財力支援才可以成形呀。
「真的?」
「傻孩子,媽騙你干麼?」骨碌碌的眼珠子四下一兜,像是怕隔牆有耳般,傾過身,將聲音壓得小小的,稍稍透露了一些內幕。「要不,咱們現下哪還有錢送你去念那種貴族學校呀?一年光學費就要百來多萬哩。」更遑論若再加上林林總總的一些開銷,嘖嘖,天價呀,就算丈夫沒過世,他們也供不起呀。
「既然沒錢,那我就甭去念了嘛。」
「傻瓜,你孟大哥願意出錢,怎麼可以放棄!」
「真是孟大哥的意思?」
「咦,你這孩子真懷疑起你媽來了?如果不是為了你的將來著想,我會舍得將女兒送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念書?」她又開始碎碎念了。
就算有時嫌女兒跟在身邊會礙手礙腳,可再怎麼煩,女兒終究是女兒,更何況要跟女兒分開那麼遠,又那麼久,畢竟會舍不得,也會思念;但,想到往後女兒自那所學校畢了業,身價一步步的朝上攀升,認識的「皇親國戚」也會多上許多,到時母憑女貴……呵呵。
她可是將未來的希望全都放在女兒身上,所以,就算要她拿繩子將女兒綁到學校去,她也絕不寬容以對。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該知道媽也舍不得你離開呀。」握著女兒的手,她拍了拍。「媽知道你不怎麼想去,但,反正也只是去念個幾年書,等你滿二十歲,也畢了業,就不必再待在那個鬼地方了。」
「等我滿二十歲!」
二十歲?為什麼選在二十歲這種叫人寄予無限希望的轉折時刻?
「是呀,即使我們對往後有什麼計劃,也得等你長大後才能進行呀。」
她一驚,驀地將低俯大半天的眼瞼抬起,「孟大哥這麼說?」
計劃?為什麼?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正在進行?
「就算他不說,我也會提醒他的。」對未來,她全都已了然于心,當然,這還得要女兒肯配合才行。「雖然沒要他提供成斗的金銀珠寶,可好歹……好歹也要讓我們過著像以前你爸還沒死時那種風光的日子。」
「我……我並不是一定要過那種日子……」
「閉嘴,你說這是什麼話呀?這年頭誰不爭著想享福、想過好日子?沒有錢,你就什麼都不是,你懂嗎?」輕斥著女兒的平凡主張,她氣憤難當,但下一秒,想到了眼前的情勢,不禁又悄悄的眉開眼笑。「哼,幸好你爸在死前還替你積了不少福,讓我們不必為了生活煩憂。」
當然,她也開始享受母憑女貴的滋味,要啥有啥,只要她敢開口跟孟獲討。
而她向來是勇于為自己爭取到最佳的福利!
汪左蓁微怔,「媽,你是不是去跟孟大哥要錢?」
「去去去,什麼叫做要錢?說得好像我有多貪財,我可沒有乞丐命哪。」勢利的嘴角一撇,照慣例,她又舊事重提,「如果當年不是你爸供他吃、供他住,他哪會有今天的好日子可過?」
「可是……」她不禁又嘆氣了。
所謂的供吃供住,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兩年罷了呀!
「別再這麼蘑蘑菇菇的,啐,我怎麼會有你這種遇事不積極的女兒?」見女兒始終一副胃口缺缺的神情,她干脆拿過女兒手中的湯瓢,吃起龍蝦湯。「別再想可是了,既然你爸替你積了福,你就別浪費了。」
是爸爸替她積的福?
彬者,是她前世未盡的緣分……
這一年,眼神單純且懵懂的汪左蓁甫滿十四歲,稚澀的腦子里隱約浮起了對未來的憧憬——一個有著愛與幸福的美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