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站在禮堂的門前,對著長達禮堂壇前的紅色地毯視而不見,神情木然的何悠作全副心神完完全全地沉甸至死寂。
氣憤?難堪?傷心?悲哀?還是該仰天大笑個幾聲,他何悠作又再一次的被新娘放鴿子了!
身一轉,才走幾步,秦家夫婦相偕蹣跚踱近他,臉上有著掩不住歉意的憔悴。
「我會沒事的。」不待他們開口,他先道。
是誰說習慣成自然?沒想到他何悠作竟會在自己的婚姻大事印驗了這句話。只不過,習慣真會成了自然嗎?可是,胸口的痛卻一次比一次更劇、更烈、更傷心。
「悠作,我們……對不起。」秦家夫婦遲疑的聲音蘊著濃濃的愧疚及心疼。
若不是三番兩次出了意外,悠作早就是他們的女婿了。讓為人父母沒得嫌、沒得挑、沒得數落的好女婿呀。
「秦伯伯,她呢?」心已傷盡,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去安撫同樣傷感的他們。
「還能在哪里!」想也知道悠作口中的她是誰,「昨天晚上,她又作惡夢了。」
明知道是女兒三番兩次的出爾反爾重重地傷了人家,心中除了對悠作感到抱歉外,還有著對女兒的心疼。親眼看著飽受驚駭的女兒冷汗淋灕的自惡夢中清醒,這感覺也一樣難受。
同樣是有情人,悠作是被狠狠地傷了心,可阿妹的心里也不好受呀!
「又是這個原因!」
「悠作!」
「什麼話都別說。」冷寂的打斷秦媽媽的輕嘆,他凜著心神仰視天際。
听到她又作惡夢了,他心憐又疼惜她的苦楚,但,這一刻,老天,有那麼幾秒的時間,他的胸口竟然浮起了淺淺的恨意。
稗她三番兩次的臨陣退縮,恨她完全漠視他對她的珍愛,恨她恐懼那份該死的卦象比對他的愛還要深。恨,真的是有了恨。從不知道除了始終堅持對紜妹的深愛外,他還會有這麼強烈的意識沖動,剎那間,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即使是得祭上強悍的蠻力,也要逼迫她完成她自己的允諾。
就算是搶婚,就算是逼嫁,只要能成功地讓她在老天爺及眾人的見識下真實的成為他的人、他的妻,就算是勝之不武,他也想冒險一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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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循言找上她時,胸口曾經磐踞的念頭又竄出來騷動他的意志力。若不是蜷縮在屋角的那個瘦弱的身軀著實引人心疼不已,他差點就躍身上前,橫抱了她就轉身走人,去實現自己的計劃了。
「悠作?」哭得一片蒼白的臉蛋埋在並弓的膝蓋里,听見腳步聲響,她開口輕喚。
拔悠作沒有吭氣,他不想。因為,心中仍蓄著濃濃的怨憤。
「對不起。」
對不起?他輕哼一聲,「你這是真心的嗎?」不想嘲諷的,但,他抑不住澎湃在胸口的沖動。
「我……我不知道自己……我真的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千言萬語,只能化成聲聲歉意。
「對不起?我不想再听到這三個字!」
「可是,我真的是……對不起!」
「知道嗎?我開始憎恨听到你說這三個字了。」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可原諒,但是,昨天晚上我又作惡夢了,你氣我是應該的。」像她這種行事反復不定的女人,是不值得人原諒的。但,她就是無法讓自己放松心懷、釋然地跨出這一步,「一想到那份卦象上……」
「對,那份卦象。」她不提及,他還可以抑制自己的怒火,偏她又該死的提起這事,就恍若是在火上狠狠地又澆了一桶汽油,燒得他理智俱喪,「中古男人、中古男人,他要你找個中古男人,我不是嗎?」
「悠作,我……」
見她揚抬起淚漣漣的白頰,模樣實在惹人愛憐,可這次他真的是火了,旺燃的怒氣瞬時不由分說地攀著了個縫隙狂噴而出。
「對呀,我不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個男人?」他氣得聲調都變了,變得低沉、沙啞、還有著難抑的心痛黯然,「那該被千刀萬剮的家伙說你克夫,那又怎樣?我相信我的命夠硬,硬得你怎麼克都克不死;說你注定要嫁給曾許過婚諾的男人,我不就是嗎?你模著良心想想,我被你否決過幾次?我們的婚禮被你回決了幾次?」
「悠作?」眼淚汪汪的眸子凝望他,久久無法言語。
能說什麼,任何一個男人受到這種傷害早已拂袖而去,而悠作依然留在她身邊呵護著,可她竟傷害了心愛至極的男人無數次。
能說什麼?至今她還能說什麼呢?萬般皆是她的錯呀。
「不能怪你的,或許,真是我太過強求了。」幽幽地,他忽然開口。
「你為什麼這麼說?」他口氣中的萬念俱灰教她心生恐懼,「悠作?」
即便是氣極,悠作也不曾用這種挫敗口吻、這種灰心喪志的神態面對她,心一緊,她不禁急了、慌了。
「你想知道為什麼?好,我可以告訴你,很坦白、很誠實地告訴你,因為我已經厭煩了再這麼周而復始的與你心中的惡魘奮戰。」何悠作深感氣挫的伸手抹著灰敗的臉孔,「事情,該有個了結了。」
「了結?」
「對,我已經厭煩再這麼糾纏下去了。」
「悠作,你在說什麼?」他說什麼?他已經厭煩了?!「你別嚇我呀。」
嚇她?呵,如果嚇嚇她,自己就能得償所願……「別哭了。」就是見不得她像是要灑光了全身水液般的慟哭,滴滴淚水像條鎖鏈,串起他的依戀不舍,糾結著他猶豫難決的彷徨意念。
如果,只是嚇嚇她,她便能破除魔魘,那倒是可以一試……
「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淚水止不住,她心口更是惶然不安到了極點。
「因為我也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情不自禁的伸手拭去她流泄不止的淚水,他輕嘆,「徹徹底底的想一想。」
想?!
低抽了口氣,秦紜妹被驀然襲上的恐慌擊得無力撐持,身子一軟,哭倒在眼明手快傾身上前扶住她的何悠作懷里;而他一如以往,沒有因胸口未褪的氣憤而推開她,但,撫拍著她因哭泣而細細聳動的肩膀的大手有了漫不經心的遲疑。
懊怎麼做呢?耳邊傳來紜妹不停歇的嗚咽,他心中已悄然有了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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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決定了?」瞿北皇微驚。
「嗯。」淡淡的點頭,何悠作的臉上有抹義無反顧的神情。
隨意一瞥,瞿北皇忽地撇起嘴。
「你知道的,我壓根就沒想過一定要逼你走這一趟,想不想去都是隨你意願,我只是出錢資助這個醫療小組而已。」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這是在逃避!」如果真是這樣,他可不贊成好友采取這種方式應對。
「逃避!」微愣,瞧見瞿北皇那雙炯炯的利眸緊瞪著他,不覺一嘆,「或許吧!但是,我想靜一靜。」
「沒那麼嚴重吧,得靜個一整年?」這一去,最起碼也得停在那個偏僻的鬼地方窩個一年半載的,這家伙捺得住相思之苦嗎?他可不信。
朋友一場,他不希望到時悠作會後悔了。
「我不會中途繞跑的。」心細的何悠作察覺了瞿北皇的為難。
一年,給自己一年的時間療傷,也給紜妹一年的時間想個清楚,希望她能了悟自己在她生命中的分量。
「你會突然決定跟著去,真的是因為她又逃婚了?」
「那只是個引子。」
總不能說因為他愛她,所以,他可以再三讓她用這種方式磨滅他心底的愛戀。無論怎般銅牆鐵壁的愛情,也禁不起三番兩次的測試與拒絕。尤其,給予他這項打擊的人不是別人,竟是自己深愛的女人,他更嘔了。
「引子?」瞿北皇恍然大悟地迭迭點頭,「我就說嘛,被個女人連放了幾次鴿子,怎麼還有男人可以這般寬宏大量,坦白招來,其實你心里是挺在意這件事的,對不對?」
「對于被放鴿子?不。你忘了我愛她,不管她再怎麼臨陣退縮,我都可以等的,可是,我真的是挺在意她竟然不敢相信我。」
「瞧你滿口愛呀愛的,也不覺得惡心。」闊嘴一撇,瞿北皇一臉的受不了。
「我已經夠煩的了,你就別在那兒說風涼話了。」瞥見瞿北皇竟聳聳肩,一副就算是窮盡地老天荒也絕不可能發生的神態,何悠作不禁放狠眸中的瞪視,「等著好了,遲早會輪到你的。」
「喝,你這是在詛咒我嗎?」
「能遇到一個可以生死與共的伴侶是上天所恩賜,哪像你說的這麼恐怖。」
「啐,真服了你,也只有你這蠢蛋會盡信那種情呀愛的無聊玩意兒。」瞿北皇仍舊是不以為然地將嘴一撇,「言歸正傳,既然不幸身為你推心置月復的老朋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你這個決定挺危險的。」若萬一弄巧成拙,悠作這死心眼的家伙不就要開始面對敲木魚的後半輩子了。
「不管一年、兩年,我的心不會變的。」他有這個把握。
「那,她呢?」
「紜妹……」
「你不怕在這段時間里,她的寂寞芳心被人趁隙闖入?」
「她不會。」何悠作依然是把握十足的篤定,「況且,我只能孤注一擲了。」
「這麼慘?」
「你才知道我的立場有多艱辛困難哪。」想想,真的是覺得悲哀到了極點,多年的痴心對待竟然敵不過一張薄薄的紙,「唉,希望是以喜劇收場。」
真的,真的是已經黔驢技窮了,現下,除了拿時間、距離與她的執拗一拼外,再無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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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扭動,「 嗒!」一聲,鎖開了,但何悠作搭在喇叭鎖上的大手起了遲疑,沒有立即走進去,但也沒縮回手,猶豫中,奮力疾壓下腦海中甫浮現的不忍與不舍,他長長地往胸口吸足氣息。
骰子已經擲出去了,他是誓在必行。
揣著沉重的心情踏進客廳,身後的大門才輕輕合上,他已經瞧見了坐在沙發上瞪著電視熒幕,但眼神卻是呆滯無神的秦紜妹;她心神恍惚的愣坐著,壓根就沒留意到有人進來了。
拔悠作也沒出聲喚醒她的失神,就這麼靜靜地杵在門邊,心中百感交集。
初下決定時,他的心境是義無反顧的堅定,可這會兒見著了失魂落魄的她,剎那間,竟有著強烈的退縮念頭。
真的要走嗎?他的心起了質疑。或許,就這麼死心塌地地繼續守在紜妹身邊,相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悟透命運是掌控在自己手中,不再盲信他人的三言兩語,也不再盲循著那張該死的卦象的指示,痴等著那莫名其妙的真命天子。
中古男人?!
啐,想到就有氣!
「悠作?」被輕輕幽幽的嘆息揪回些許神魂,眼眸流轉,不覺訝見于站在門口發怔的人,「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一會兒。」
「呃,我不知道你今天要來。」她的腦子仍有點呆茫茫的。
自發生那件事後,這兩天,他們全都以電話聯系,未曾見面。想他,卻又怕見到他,可不知為何,突然見他出現在眼前,紛亂茫然的腦筋忽然閃過一絲寒顫,懵懂中,有些駭怕面對即將面對的所有訊息。
只因知他甚深,雖然悠作未開口,但她隱約能猜出,他今天是有所目的而來,不是為了責罵她,而是他有事情要說。
屬于女人縴細的第六感告訴她,悠作做了個決定,他預備要告訴她,而這個決定,她一定會不喜歡,相當、相當地排斥。
「我們兩天沒見面了。」
「是呀。」還以為,起碼要再過兩個星期,悠作才能容忍再見到她這張總是讓他傷心的臉孔。
「還好嗎?」
「嗯。」她略顯慌亂地忙著找話題聊,「真不巧,我爸他們出去了耶。」
「我知道。」悶聲應道,他的心情開始變得陰鷙、郁惱。
拔時,他們之間的對談變得如此陌生、如此疏離了?何悠作滿心感慨。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他們不在家?」
「因為是我安排他們出去用餐的。」緩步上前,他半蹲跪在她眼前,溫熱的手捧起她的臉蛋,細細地凝望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眼底有著濃烈的舍不得,「我希望今晚能跟你單獨相處。」
「悠作,你是怎麼了?」他的話依然是溫和如昔,對她的態度也依然是柔情款款,但,她覺得不安了。
因為他的眼光讓她覺得駭然!
「我愛你。」老天爺,教他怎舍得離開她呢?
心愛至極的紜妹哪,這些年來,她一直是盤踞在胸口的唯一,甚至是在此刻,對她的愛竟未消褪半分。
可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生命的前半輩子,他努力地為著自己的未來而努力,生命的後半輩子,他希望能贏得心中唯一的愛永遠留在身邊,長長久久。
「悠作,」他沉默得愈久,嘆的氣愈深,她的胸口就愈加揪緊、惶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扒,他的紜妹永遠是這麼敏感。
「的確是有事。」
「你說呀!」
「我答應加入醫療小組了。」
醫療小組?參加醫療小組?腦子有那麼一秒鐘的僵凝,然後,瞬間引爆,炸得她渾渾噩噩地像是被抽淨了魂魄,卻又依然清晰地听進了他的宣告。
「昨天,我跟瞿北皇踫面,也聊過了,我決定加入。」
「可是,你說過你不會去的。」因為心慌,她問得結舌。
他說,他已經答應要加入醫療小組,這也代表,他要離開她了,是嗎?
「我改變主意了。」就像你一樣。可是,這種挾槍帶棒的傷人話他說不出口,即使是心中曾盈滿怨憤。
「為什麼?」她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
「因為,我需要時間冷靜一下;因為,你需要空間思考一下;因為,我覺得我們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好的想個徹底。」
「想?想些什麼?」他的話,他的神態,再再都讓人覺得心寒,她心一凜,驚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的意思是要……」
悠作這番舉動是想要分手?因為她的再次悔婚。
因為她的再次悔婚,所以他累了、倦了、不想再堅持下去了,所以他決定要將感情撤離;因為面對她,他說不出這麼殘忍的決定,所以,他決定用時間跟距離來沖淡兩人之間的過往雲煙?
「不,我什麼意思都沒有。」
真是這樣嗎?望著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她驀然膽怯,喑啞著嗓子,淺淺淡淡的嗚咽滲了進去。
「為什麼呢?」噙著水氣的淚眸有著教人不忍地哀求,「是不是因為我又悔婚?你是不是決定不理我了?」
「不,不是。」不理她?恐怕連下輩子他都做不到這般絕決,她怎能這麼想呢。
「我愛你,可是你的恐懼一直梗在我們之間,除非……」
「再給我時間,我會克服的,我一定會克服的。」她不假思索地舉手貼向他的胸,急切地迭聲保證。
低嘆著,何悠作啞然無語。
心中的魔魘,她需要時間克服;要她辭去危臉性極高的工作,她也需要時間克服,可是,誰能給他信心去等待她的克服呢?
他已經等待了那麼多年,如今,他看破了,也決定賭了這一把,若不狠下心來撒下重藥,焉知紜妹會不會有做出決定的那一天。
「我相信你總有破除魔魘的一天。」他很誠心地說。
「那你……」
「我只去一年。」
「一年……」呆怔的眼凝望著他感傷卻堅決的沉郁黑眸,她傻愣愣地重復著他的話。
「對,醫療小組在一年的時間里可能選擇兩、三個地方落腳,我會跟著他們的行程走,別難過,我只去一年。」
一年?呵,悠作他怎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在他眼中不過是區區一年,可在她眼中卻恍如一輩子呀。
「為什麼?」
「因為醫療小組里有個外科醫生臨時沒法子參與這次的義診,而我可以提供這項技術,我可以去幫助一些需要我幫助的人。」他回答得很溫和。相當、相當的合理又不慍不怒的。
但听在秦紜妹耳中,不啻是項宣告世界毀滅的決定。
太知道悠作的個性了,他是個行事沉練的男人,當他做下決定,就代表事情已再無轉圓的余地。因為他們需要他,所以他要離開她;因為她不需要他,所以,他決定放棄總不听勸的她。
「你真的要離開我了?」
「不,不是離開。」
「這樣還不算是離開?」想笑,唇畔一綻,卻忽地勾出了鼻端醞釀的酸燙熱淚。「這樣還不算嗎?那怎樣才算呢?」她不笨,不會非得要他一字一句親口說出絕裂的話才知分曉。
是她先負了他,不能怪他撤回情愛。
「紜妹,別讓我走不開好嗎?」她一哭,他就沒轍了。可是,重藥已下,他不希望臨陣月兌逃而功虧一簣。
為了能得到紜妹的真心允諾,他現在必須舍得,否則……
「是嗎?」如今的她,還有絲毫能力讓他走不開嗎?
「對,我保證,一年而已,不過就一年的時間而已。」他試著拉回自己逐漸消退的決心,「很快的,一眨眼就過了。」
「對呀,只有一年。」
「我會常常捎訊息給你的。」
「好。」望著他,秦紜妹的心中掀起了一波波苦澀的酸淚,卻听話的強忍著淚,不想哭得讓他走不開。
但,他不會捎訊息給她的!
不知由哪兒來的篤定念頭穩穩的攀上她的胸口,盤踞不去。這一走,悠作恐怕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無消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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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梓等在門外好久、好久了。
腕間的表面差點沒被她不耐的視線燒出兩個小洞來,即使如此,她仍然強捺著心躁繼續窩著。會這麼有耐心地等在一個幾乎算得上是陌生女人的門前幾個小時,不為別的,只為了能想親耳听見教她疑惑的一個答案。
她一直以為,如果世界上有人能向她證明什麼叫做永生永世的愛戀,除了何悠作跟秦紜妹外,再無他人了。
可是她今天早上卻听到了一個教人跌破眼鏡的消息。她的眼鏡沒跌破,可是卻因驚詫而不小心的一腳踏空,滾落了好幾層的階梯。
拔悠作竟然答應要加入巡回義診的醫療小組,他竟然答應了?來不及歡聲,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第一個念頭,他要去非洲,那,秦紜妹呢?她該怎麼辦?
不必浪費腦汁去揣測東西南北,她立刻就能斷言,他們之間一定出了很要不得的大事。
「再這麼等下去,我就快成了望夫石,嘖,這晚歸的女人終于舍得回家了。」胸口的嘀咕在看到蹣跚走近的人影時化為一陣輕吁。
雖然早上沒來得及沖去找何悠作求證,可是,這會兒讓她瞧見了秦紜妹的模樣,那副憔悴、無神、又茫然的悵忡神態,再再都只證明了一件事。
他們之間真的有事發生了!
「咦?」
「嗨。」打聲招呼,原梓朝她笑得既天真又無辜,「還記得我嗎?」
「你是原梓。」這麼出類拔萃的女人她怎麼可能忘得了呢?閑蕩了一天,雖已是精疲力竭,但秦紜妹仍勉強擠出一個淺笑給她,「你等很久了?」真巧,爸媽他們今天剛好約了個老朋友聚聚,所以沒人在家。
「你知道我在這里是為了等你?」原梓微驚。
「應該不難猜。」開了鎖,秦紜妹忽地垂首輕嘆一聲,「這公寓是我自個兒租的,除了等我,你還有別的企圖嗎?」
「對噢。」她真笨,連這麼簡單的推理也夠讓自己贊佩不已,「別怪我嘮叨,那麼晚了,一個女孩子獨自在街上遛達似乎不太理智,你也知道的,芝加哥的治安向來就挺教人緊張的。」
「我……」
「你心情悶嘛,我很清楚呀。」
「是呀,我去外頭散散心。」推開門,秦紜妹朝她淡然苦笑,「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
「不了。謝謝。」她只是來打探答案,並非存心來作客的,「我跟你說幾句話就要走了。」
先前能這麼有耐心地在門外耗掉那麼一大段時間,是因為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將手邊排定的工作都往後挪了,待會兒等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就要飛車趕工夫了。
「有事找我?」
「還不是何悠作的事情。」原梓向來不愛玩拐彎抹角的手段,既然等到了人,當然就問得直截了當了,「會心情煩悶,這就代表你不想要他走,既然那麼舍不得他走,為什麼不留住他?」
拔悠作是個好朋友,而自從見過秦紜妹後,她對秦紜妹印象也不差,真的是很羨慕他們之間的情愛,若真是出了事,她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愛情這玩意兒玄得很,她雖不曾沉浸在其中,倒也知曉其中奧妙。情關難過呀,古早人不是留了句話給後輩子孫以示警惕嗎?
她確信他們彼此之間還有著愛,但,再怎麼樣的濃情蜜意也很難通過時間與距離的雙重考驗,更遑論是因為糾了心結而暫時分開的,怕只怕,這個「暫時」相當容易就變成了「永遠」!
真的是替他們之間的「曾經有過」感到深切的難過與心疼。如果,他們能繼續「天長地久」那該有多好。
「我相信只要你開口,他應該會留下來的。」
「會嗎?」听到原梓直截了當的疑問,她悵然若失,「我還能嗎?他連曾對我說過的承諾都暗自顛覆了,留住他?我配嗎?我有這個權利嗎?」尤其,她今天才知道讓她更加傷心的詳情。
這一切悠作真的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因為,就在她被沉甸甸的愧疚給擊得幾近無法獨自承擔時,他已經處理好一切了。所有該辦理、該交代、該叮嚀囑咐的事情,他全都已經辦妥。
然後,才處理她的事。
就像是最常見到的肥皂劇般,當向來敦厚忠實的先生有了外遇,最後一個知道的永遠是那個愚蠢而不自知的老婆。她不是悠作的老婆,可是,她是所有人當中,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人。
心在抽搐,陣陣的哀慟翻攪著夠沉痛的情緒。一整天,她可以當做沒看到那些人眼中的憐憫與同情,也可以強捺下听到消息後驚惶失措的無助心緒,可是,她在意他竟然是進行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時,這才告知她這件事。
這是為什麼?在知道了悠作所沒有告訴她的一切細節後,她一次又一次的問著自己。為了什麼?是為了懲罰她又再一次的毀棄自己的承諾?為了報復她又再一次的讓他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為了已厭煩這段擾他甚久的愛情,卻不肯也不願當著她的面將曾經有過的山盟海誓重歸為零?
「什麼意思?你沒權利留住他,那誰才有權利呀!」她完全不贊同秦紜妹的自艾自怨。
是嗎?原梓她憑的是什麼?竟可以說得這麼的理直氣壯?微斂垂著濕濡的眼簾,秦紜妹怔望著自己仍握在門把上的手。
「其實還是可以挽回,你只要約他出來……」
「不,不可能了。原梓,謝謝你的關心,但,悠作他已經做了決定,而我尊重他的決定。」不為別的,只因為,他一直對她是這麼樣的好,若他真決定要放棄這段感情,縱使是傷心欲絕,她也不想再去為難他。
是她欠他的情,所以,他決心要走,她就必須要讓他無牽無掛地走得輕松。
「你為什麼這麼說?」
「對不起,我好累了。」幽幽嘆息,秦紜妹平視著她,垂塌的瘦削肩膀恍若有千斤重、萬斤擔般的沉重。
「唉,算了、算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的事情也只有你們自己才可以解決。」她來,為的就是要听到秦紜妹的親口回答,而如今,她得到了完全不滿意的答案,雖然更惱了,可是,她能怎麼辦哪,總不能將何悠作綁在秦紜妹身邊,不許他們分開吧,「不妨礙你休息,我走了。」瀟灑的揚揚手,她掉頭走人。
「原梓。」突然,秦紜妹開口叫住原梓。
「嗯?」
「你也是成員之一?」
「對呀。」不解地朝她瞪大了眼,「有什麼事?」
「替我……不,就算是站在朋友的立場吧,請你多照顧悠作。」
「放心,他是醫生,自己可以照料自己的啦。」原梓不以為然地輕哼了哼,「倒是你,你自個兒才要好好的留意身體健康。」才幾天沒見,就見她又瘦得像具骷髏,真搞不懂何悠作怎麼走得安心哪。
這男人呀,一變了心意,當真是無情無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