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別稔的來意簡潔清楚。
「我對-一點意思也沒有,請-別再將目光放在我身上。」不待熱茶奉上,也沒入座,他直截了當的再作聲明。
四目凝望,蘭格格攏起精致修妝的柳眉,愕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要我說第二遍?」聳聳肩,他忍住月兌口傷人的沖動。
糾纏、自討沒趣,他有一籮筐的說詞可以丟給她,但還是忍下了。就看在兩人的爹同源同宗的份上,他容忍她的放肆與囂張,但,就一次的機會,再一次,她休怪他不客氣。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
孫別稔不掩厭惡的嘖了聲。
「別再來煩我,听懂了吧!」她愛听,他哪好意思不從善如流呢。
敝只怪上回他的拒絕可能稍嫌婉轉了些,遇到有些听不得不的人時,客氣就等于給自己找麻煩。驕貴的蘭格格就是血淋淋的教訓,他只差沒將腦袋搖成博浪鼓了,偏她還是頻頻眷顧,毫不死心。
「你!」
「看來,-這次應該听進去了。」
「你……」蘭格格芳顏驀白,雙眸冒火。「我這是給你的榮幸。」
「敬謝不敏。」
「孫別稔,你別不識相!」
「哎呀,不是別稔哥哥了?」
「你這個……」氣極,她一把撥掉幾上的花器杯盤,怒目泛淚。「這輩子還沒有人敢這麼對我。」
「容我提醒-,-今年才十六,說這輩子未免太早了點,切記切記呀。」一番好意,他點得風涼了些,見嬌嬌女暴跳如雷,他也想腳底抹油了。
行為乖張且潑辣的姑娘,他見了就嫌煩,而蘭格格是其中之最。
「是因為她吧?」
沒回頭,孫別稔也知道她指的是誰,但他懶得應聲。
「別以為我不懂,我知道就是她在從中作梗。」
「夠了!」回頭深眸斜瞪向她。「眼小心窄,-真教人望而生厭。」
他向來善待自己,這世上能賞臉色給他瞧的人寥寥無幾,雖然最近剛添了一名,可絕不是她蘭格格。
「我又怎樣,你敢這麼說我……喂,你敢走?」
他照走不誤。
「我話還沒說完。」
「可我懶得听-廢話一堆!」
這話像引線,燃起蘭格格滿腔的怒怨。
「別再來煩我。」沒忘記扔下今天赴約的重點。「也別找她麻煩,我只說這一遍,听清楚沒?」
竟然敢威脅她?
「否則,」強大的醋意與怒氣充盈,花容月貌頓然失色。「怎樣?」
「沒有否則,若-真這麼無智,-會直接嘗到後果。」輕描淡寫的話中,警告意味濃得很。
說完了,孫別稔直接走人,連衣袖也沒揮揮,走得瀟灑。听到身後小潑婦的狂吼哭鬧,連回頭望都懶。
幸好,她不是他生的,呼!
「格格又在哭天搶地了。」端著托盤,小丫鬟佇在門口,不知該不該進去找死。
「真的?」
「屋里的東西全給摔破了。」
「咦!什麼時候的事?」拉長脖子,另一個小丫鬟也當起長頸鹿。「嘖嘖,真是的,怎麼破壞成這……賓爺!呃,我、我們沒看到你……」
面凝眼冷的李賓也不-唆,上前一人呼一巴掌!
「看-們還敢多嘴嗎?」
霎時,兩個小丫頭的臉頰各腫了一邊,-著頰,即使眼淚已經奪眶而出,但兩人全都強忍著,不敢哭出聲。
「還不快滾。」帶怒的戾眸已迫不及待的望進還在屋里大肆狂吼、哭到抽搐的小主子,雙手握拳。「姓孫的,我饒不了你!」
榜格愛慕姓孫的,他可以暫時不動他,可是,那個擋在中間的礙眼人物,他得先將她除掉。
八戒就在她們眼前被人劫走,不知死活的小母雞嘰喳追上去,竟也被順手給劫了。
事出突然,鄔然呆了好一會,張口結舌的瞪向那團影子消失的方向。
「-看到沒?」沒听到回應,她再問︰「平安,剛剛,-看到沒?」
「我有長眼楮!」甄平安沒好氣的從鼻孔噴出氣急敗壞的無奈。
「這年頭是怎麼了?怎麼光天化日,連豬跟雞都有人搶?」
「大概是看-們可愛吧!」
任誰都听得出甄平安話中的誠意幾乎等于零,鄔然心生不滿。想一開始時,平安不也是在肖想-們的美味?
「-,怎麼-一點都不著急?」一想到八戒跟小雞可能遭到不測,鄔然忍不住心急如焚,眼淚汪汪了。
急?那只豬跟小母雞又不是她養的,關她屁事呀!
「好歹-跟-們也已經相處了好一會兒。」
那又怎樣?燒雞跟烤肉端上桌時,她也沒餓虎撲羊的拿起來就啃,這是不是也算跟燒雞和烤肉相處過、有交情了?
「說不定-這會兒在心里懊惱了,懊惱著沒先對-們下毒手。」
說到哪兒去了她?
听鄔然哭聲哭調控訴,甄平安的太陽穴開始抽痛。
這女人的腦筋當真是有問題,剛才若不是她眼捷手快的將她推開,現在被那惡漢抱著滿天飛的就不是那兩只替死鬼了哩,她這笨蛋還真以為人家要的是-們。
「別哭了啦,不過是畜生。」
「畜生?!」跺跺腳,鄔然邊拭淚邊拔腿追去。「過分,你們全都一個樣。」
你們?
誰跟誰呀?
「阿然,除了我,還有誰是你們?瞧-的口氣充滿埋怨。喂,-該不會以為靠-那兩條棉花腿就能追上……赫,-還真這麼打算?回來呀。」難以置信的見那嬌弱的新朋友跑得像飛般神速,甄平安連嘆三聲。「我認了。可惡,最好別讓我知道-是深藏不露的大內高手。等等我啦!」
夕陽西下,兩個姑娘家一雙腿都快跑斷了,仍沒有一豬一雞的下落,哭了許久的鄔然臉色白得有如豆腐般的嚇人。
「阿然哪,-別再白費……」水眸倏地瞪來,甄平安揚眉干笑。「我們……呃,歇會兒吧!」沒想到找畜生比挑糞澆菜還累,唉!
鄔然眼眶紅腫,望向她的視線忽地挑高,眼眸一溜,淚水自動補滿。
「孫大稔!」急著迎向救兵,飛揚的腳步一路踉蹌。「八戒不見了啦。」
咻,像風般掃來的孫別稔身形一停,見在外奔波大半天的她體弱氣虛的模樣,不禁又氣又惱的抬高她的下頷。
「把氣色搞得這麼難看,-是想找死呀?」
「我……」語未出,又是哭到泣不成聲。「是八戒-,還有小母雞……」
「有沒有搞錯呀-?不過是兩只畜生。」
鄔然還來不及跳腳抗議,甄平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跟誰是你們了!
擺眸冷睨了甄平安一眼,見她不以為意的聳肩嘻笑,他擰眉,繼續數落鄔然。
「就為了只死豬,-是想累死自己?」
死豬?
兩個女人楞了好半晌。
「八戒死了?!」
「不會吧!」甄平安也嘆了。
暗咒著自己的快嘴,不過孫別稔也沒太在意,反正等她回到客棧,習慣將事件炒得沸沸揚揚的大娘也會加油添醋的跟她說,沒差。
「附近的林子里有只燒……豬跟一只雞,料想應該就是-們。」他說得輕松,可是,完全能確定就是-們了。
因為,凶手送了封簡函到客棧給他,字字句句全是挑釁。
「唉!真的被烤了?」甄平安微微磨牙。「可恨,慢了一步……我的意思是將-救出屠刀啦,瞪我做啥?」呼,那杏眸疾射出來的殺氣嚇不了她,恐怖的是將阿然擁在懷中「秀秀」的家伙,被他一瞪,害她渾身哆嗦打個不停!
鄔然卻哭得更凶了。
「還哭?」心,又氣又急又不舍,還有無奈。「-不是本來就打算要將-養肥了再宰?」
「我……你、你好狠的心。」白著臉,她噙淚遷怒。「就算、就算要吃,也不是現在呀,-才這麼丁點大,你怎麼忍心?」
又關他什麼事了,宰了那只蠢豬跟瘟雞的是他嗎?-!
平白被栽罪,孫別稔郁卒于心,偏又得硬生生的咽下這口悶氣。該死,他為什麼要這麼忍氣吞聲?
「我要葬了-們。」
「-……」瘋了。「好!」而他,也瘋了。
葬兩只畜生?他不但吞了那口子悶氣,還隨著她的瘋狂起舞。
「你會吧?」淚水未止,鄔然迷蒙的眼眸寫滿疑惑與期待。
一旁,甄平安心好奇且佩服的等著听他的答案。
「會吧?孫大稔,你會嗎?」
「會。」才怪。
他不會叫別人出面去干這種蠢事嗎?笨鄔小然,以為他是八戒呀!
無人看守的案發現場,炭火已慢慢的滅了溫,獨留燒烤的香味縈繞在夜空中。
一人一狗,聞香而來。
燒豬、燒雞,而且是烤熟的!
模模烤乳豬,還溫熱,再撫著空月復,容柯決定等一會兒待主人回來,跟對方打個商量,買些烤肉填飽他跟大昊的肚子。
左等、右等,明月高懸,卻連腳步聲都沒響起。
「大昊,你的意見?」他不太有耐心。
汪!
瞥見大昊嘴角淌下的透明液體,他失笑,不再遲疑了。動手取下木架上的燒雞,他吃肉,大昊啃骨,三兩下解決了那只烤雞。
臨走前,他帶走一只油亮亮的小蹄膀,將一小錠銀子留在一旁雞毛堆上。
成叔跟初二奉命來處理善後,瞧見的就是這莫名其妙的光景。
「成叔,怎會這樣?」
「你問我,我問誰去呀?」
「那……」
「還那那那什麼,這事,就到此為止。」擰眉,他不忘吩咐一句。「若然兒問起,你知道該怎麼回答吧?」
就說蠢豬跟瘟雞被人給生吞活剝了!
「知道啦。」初二沒好氣的低吼。「我會說我親手將-們給風光厚葬了。」
八戒跟那只雞還真不是普通的蠢,難道-們看不出那小妖女天生走霉運嗎?竟還敢跟著她四處亂跑,活該被人烤來吃了啦!
嗚……笨八戒、蠢八戒,更傻的是,他竟然會這麼舍不得-!
終于,再度找到這條線索了。
「她真這麼悠哉?」白洛雲先是整個人繃緊,繼而全然放松。「老九,你確定沒看錯人?」
「那天在市集瞥見她時,我就很確定了。」老九惡狠狠地朝陰黝的角落瞪去。「算她機靈,閃得快,竟然讓我跟丟了。」
「這次呢?沒再跟丟了吧!」
「當然。」老九志得意滿的將胸挺出。「老大,要將她逮回來嗎?」
白洛雲怒眼橫拋,大力往桌上一拍。
「你這不是廢話?斬草不除根,老九,你是想留著她,將來替咱們埋禍根?」听到細瑣的抽噎,他又煩又躁的一腳將長凳朝角落的小小身影踹去。「臭丫頭,-還沒哭完?再吵,我就先宰了-!」
角落里的抽抽噎噎頓時噤聲。
「瞧她這哭喪相……」要泄憤,老九也沒忘記插一腳。「-呀-,每天晚上哭喊著要找姊姊,結果-姊姊倒快活,我看她完全都忘了-這個妹子嘍。」
「成天只會嗚嗚咽咽,誰看了都嫌煩。」
「可不是嘛。」忽然,老九心生一計。「老大,如今找到了正主兒,我們可以先宰了這臭丫頭了,省得帶著她礙手礙腳。」
「甭急,都留了這麼久,也不差這兩天。」白洛雲嘴里大方,但順手又將手中的杯子朝角落扔去。「听到沒?如果不是要留著-作餌,早就將-給宰了。」
三個在江湖中打滾多年的老手竟讓個小泵娘給逃月兌了,事情一傳開,害他們個個灰頭土臉。跑了個漏網之魚,策劃這次鄔府劫案的何國臣更是賞了不少排頭給他們吃,現下,總算可以一吐怨氣,將這事給徹底解決了。
忍受著兩人的遷怒,童稚的眸中滿是驚懼。鄔-兀自搖搖頭,屏著氣,將瘦干的身子縮得更緊、更小。
他們是壞人,她才不信他們的挑撥,可是,她好想姊姊,每天每天,好想好想!
「找?她這麼大一個人,會走丟嗎?」天色陰沉沉,初二也是一肚子惱火。「她又不是第一次在外頭閑蕩,成叔未免也太緊張了吧!」
「初二哥?」
「別來煩我,我還在想大娘的肉餅……」唔,這聲音……「喂,-跑哪兒去了?害我找得半死。」
「怎麼了?」
「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出門也不吭一聲,-知道成叔有多焦急嗎?」不滿于心,他嘀嘀咕咕的念了一大串。
「他急?」
「-這麼莽撞的在外頭遛達,真當我們……真當成叔是那種沒血沒肉的漢子呀?」怪了,怎會失言到將自己給包括進去了呢?「我們分頭出來找-,哼,幸好少爺還不知道-又不听話。」
「喔。」
「快跟我回去了啦。」他催著鄔然,心里除了肉餅,再無其它。
「好。」她頓了頓才問︰「他回來沒?」
「沒吧!」他出門找了她快一個時辰,哪知道少爺有沒有回客棧了?
但,想想還真教他不解,不是拜完太祖母就要回關外了,怎麼少爺到現在還不想家呀?!
鄔然眉峰一糾,心情更惡劣了。
「怎麼了-,無端端的又紅了眼?」他方才有說到什麼嗎?
哀眸含霧,她瞅著口氣不佳的他,突然一陣悲從中來,淚水直淌。
「初二哥……」
「干麼啦-?」四下沒熟人,不會有人責怪他對她凶巴巴。「突然叫得這麼哀戚,-、-干麼盯著我瞧……赫,這是做啥呀-?」
冷不防地,她撲向他,雙手環住他的厚腰,緊緊緊緊。
「小妖……鄔……然兒,-快勒死我了啦。」事出太突然,體格比她粗勇不止一倍的初二一時之間竟掙不開她的箝制。
「初二哥!」仰首,梨花帶淚的模樣讓他的心倏地酸了一大半。「我想家。」
「好、好好好,想就想嘛,-快放手,等見著少爺就催著他送-回家,看是要雇車或是坐船,什麼都好-,-先松開我啦!」神明保佑呀,少爺千萬別在這個節骨眼冒出來,否則,他會連怎麼死的都來不及知道就被滅口了。
她的心思,初二多少揣得出來,原以為她已穩坐少女乃女乃寶座了,怎料臨時又蹦出個蘭格格來,唉!憊是他命好,有個專情又相依相許的小梅,嗚……想到小梅,他也好想哭呢。
靶受到厚胸的起伏異于往常,倚起來很不舒服,鄔然惶然的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猛地抽離身,羞得滿臉通紅。
「初二哥,我……」
「別咬嘴唇了,我懂啦。」總算,她肯放手了,呼。「先回客棧吧!而且,快把眼淚擦掉,若讓少爺瞧見誣我個罪名,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淨。」怕她再纏,他率先領路回客棧,一路還不住地回頭瞄,就生怕一個不察,她又故意走丟了。
女人心,海底針。總之,這都不關他的事,回去有成叔,甚至是少爺……哎喲!
「你走路不長眼楮的嗎?」
「滾開!」
對方雖然高頭大馬,又一副練家子的狠勁,可是,人矮志氣高的初二沒退縮,氣呼呼的雙手-腰,朝他叫囂跳腳。
「有沒有搞錯,是你撞我的耶!喂,你這人懂不懂得禮數?撞到人不但沒賠罪,甚至都沒拿正眼瞧我,怎麼,我這麼礙你的眼啊……我可是警告你在先,你別亂瞧人家姑娘……」
泵娘?初二哥指的是她嗎?
抬起淚眸,鄔然與對方四目相視,愕然怔忡。
就是這人過街來邀孫大稔去見蘭格格,因為長得滿凶神惡煞,所以她將他記得牢牢的。不過,他為何這麼凶狠狠的瞪著她?
「我都說了,教你別盯著人家姑娘瞧。」
沒理會他的張牙舞爪,李賓伸手疾攫住鄔然的肩膀。「跟我回去。」
「回去?」他出手太重,痛得她淚水再度涌起。
慘了,這是她腦海中唯一的斷定,她慘了!
「放開你的髒手!」見苗頭不對,初二忙不迭地扯高嗓門,意圖先聲奪人。「光天化日,你竟敢動手動腳?我們……鄔姑娘跟你素昧平生,你憑什麼……」狠話還沒撂完,他就被李賓反手給呼開。
滿天金星,初二還在暈眩中又被人給一腳踹遠,熱痛才浮起,就隱約瞟見一個小擺影竄到他身邊,雙手一攤。
「你別為難他了,他跟你無冤無仇呀。」
小妖女替他擋災?
「-跟我回去?」
「好,只要你別再對他出手,我跟你回去就是了。」鄔然倒認命得很。
這人打一照面就沒善意,而她也疏忽了日前平安的忠告,說有人想對她不利。唉!即便是大難臨頭,她就算想逃也沒哪兒可逃呀。
李賓也不戀戰,一心急著將她逮回去。不是交差,因為,沒人下旨要他逮人。他只是想為格格做些什麼,一些能讓發了狂性似的格格可以消消氣的事情。無論什麼,只要能討格格歡心,上山下海他絕對連眼都不眨。
因為,滿心滿眼,他的心里就只有格格一個人呀!
鄔然被修理得很慘!
腦袋被狠敲了一記,頭破血流,卻也意外的讓她想起一切。
就在年前,離鄔府宅第不遠的山區挖到一處金礦,消息走漏後,鄔家所收養的義子、忘恩負義的何國臣完全忘了爹跟娘對他的視如己出,不但覬覦鄔家的產業,也想染指她。在求愛遭到她的斷然拒絕後,竟泯滅天良,買通了幾個江湖好手模黑殺進鄔家,就在那一夜,鄔宅成了人間地獄。
哀號四起,倒在血泊里已無氣息的爹跟娘、鄔家的血債。她忍著悲慟與恐懼背著阿-連夜逃命,逃、逃、逃,然後,姊妹倆終于被他們堵到,就在閃躲之間,她失足跌下斷崖,而阿-……阿-她如今是生是死?
「早知道,就別這麼好心替初二哥消災擋禍。呼,好痛,先逃出生天不也挺好,這下子,大概再也見不到阿-的最後一面了吧!」千想萬想,哪會想到她的結局是這麼……無聊的悲壯!
懊人,果然不是這麼好當的呀。
癱軟在地,鄔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視,連嗅覺跟听覺也漸漸喪失,隨之消逝的還有她氣若游絲的細喘。
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陰暗緩緩罩上,她猶自苦中作樂,只可惜,被劇痛侵佔的感覺仍不時提醒她,全身上下傷得很重,就等她咽下那最後一口氣了。
她忘了因為仇恨而面目猙獰的蘭格格究竟抽了她幾鞭,執鞭的縴腕一起一落,熱燙的痛楚便一層層的覆在她身上,凝聚成一股椎心刺骨且幾乎令她暈死過去的沉痛。然後,蘭格格累了,而她從柱子被解下來,讓人載到這不知是哪處的荒郊野嶺,是存心讓她曝尸荒野吧!
啐,那叫李賓的還真是小人一個,在實力懸殊,甚至她已被鞭得氣息奄奄之下,他竟還出手連揍了她幾拳,別說還手,她連自保都無能為力。
「就不要落到……我手上。」吐了滿口血,鄔然恨恨起誓。
原以為苦難到此為止了,怎知李賓又牽了一匹馬,將捆綁她的繩索系在馬匹韁上,再以尖刀狠狠的往馬一刺,馬兒吃痛,恣意狂奔,碎石硬土劃過被拖在馬後的她、刮爛她身上的衣裳,幾乎分離了她的四肢百骸……
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寒冷及暈茫是她所能確定的感覺,深切的沁寒,已然無法承受的劇痛,四肢開始不由自主的抽筋、發麻,連牙關也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顫,甚至每吸一口氣都像是經過了焚燒般直灼燙回干涸的肺部。
這一回,她的小命應該是玩完了吧?!
神魂在鬼門關前游晃的鄔然所不知的是,陰錯陽差之下,李賓倒是替她擋下另一災。
當白洛雲一行人循線找到大宅門時,李賓正打算將半死的她運離別館,見有人擋道、叫囂著要他留下她,傲氣凌人的他縱使早就決定不留活口,但怎能任由眼前這票流氓痞子吆喝,甚至是拱手放人?
「滾一邊去!」冷著臉,李賓沒好氣的哼道。
賓?
仗著人多氣焰高,白洛雲怎吞得下他這聲嗆,甫揚手想招呼伙伴們並肩作戰,卻見他搶先出擊。
冷不防吃了他一記偷襲,立即口吐鮮血,跌躺在地。
「老大?」
冷笑,見老九幾個人慌手慌腳的全圍在白洛雲身邊,李賓沒忘記自己仍有要事在身。
他還得將馬匹上的眼中釘給處理掉呢!
尋了一夜,雙眼布滿血絲的孫別稔在城外一處飄飛著碎石跟黃沙的地方,找到身軀蜷縮的鄔然。
不!
心膽俱裂,原本飛奔的腳步突然慢了,慢慢地一步一步接近,終于,再也撐不住地腿一軟,跌跪在地。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但旋即又跪倒。
追在他身後的甄平安跟初二都傻了眼,沒人敢指認那血肉模糊的身軀就是他們認識的鄔然。
嬌女敕的芙蓉面頰上鮮血、污血斑斑點點,身上的肌膚沒一寸可見原本的白皙柔細,瘦削的背脊交錯著一道道血淋淋鞭傷及擦傷──深、長、翻卷著皮肉的駭人傷痕,甚至還有數不清的撕裂傷。
她,幾乎不成人形。
「少爺,然兒她……」淚水泛在兩頰,初二嚇得全身起哆嗦,又急又氣。
那人真不是個東西,竟對個姑娘家下這麼毒的手。
早就哭花了臉的甄平安牙關一咬,忍住作嘔的憤慨一鼓作氣沖過去,俯身探向她。
听不見冷白的小嘴發出呼痛聲,瞧不清蜷縮的身軀抖出顫動,只有極細極淺的吐-騷動她緊繃的心緒……
吐-?
「她還有氣!」
兩雙被淚霧遮蒙的眸子同時瞪向她。
「大稔兄,你還楞著?快過來呀。」她怒斥著心神俱茫的孫別稔。「阿然的氣息還有那麼一丁點,喂,你是釘子呀?還不想法子將她抱回……唷,沖這麼快,小心小心別摔了她……輕點行不行呀你。」
甄平安發出的第一聲驚呼已將面如死灰的孫別稔給喚回元神了,再听她迭聲亂喊一通,立即拭去臉上的濕濡,上前小心翼翼將她橫抱在懷,掉頭便跑。
是老天爺給他的第三次機會嗎?
那,拚了命,他也要將她從閻王手中給搶回來。
最後一口氣,老天爺不收,因為,孫別稔不肯放、鄔然不願走!
當孫別稔抱著鄔然趕回客棧時,接到消息的成叔已經聯絡且陸續接來大夫,甚至連萬歲爺的御醫也奉命趕來了。
「爺兒?」
「你們還不動手?」
救人如救火,他們也急呀!可是……幾雙老眼瞄來望去,瞧了瞧神情始終凝重且寒冷的孫別稔,全都不約而同的咽下話。雖說小泵娘是黃花大閨女,當然不可任人褻賞,但,要年輕公子爺離開房間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吧!
孫別稔沒在意他們的眉來眼去,冷悍的炯眸專注的盯著鄔然的動靜。
眾人雖是各據一方的名師神醫,一旦攜手合作竟也默契十足,縱使,沒人有絕對的把握能救回她的命,因為,實在是傷勢過重呀。
「但至少死馬且當活馬醫吧!」胖大夫的眼神掠過槁木死灰般的孫別稔,無聲跟瘦大夫嘆道。
三天三夜,鄔然跟閻王爺搏命,而孫別稔就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寸步不離。
連成叔也勸不離他,就這麼無奈地任他陪著她在陰間、陽間來回搏斗。見她神色甫明,他欣喜若狂,若她氣色轉暗,他竟比閻王更顯陰沉。就這樣又過了一天……
「孫少爺,你可以休息了。」形容憔悴的胖大夫代表發言。
「她呢?」
「幸虧鄔姑娘命大,沒事了。」而他們也快累趴了。
即便幾天來寸步不離床畔,這天大的喜訊仍讓孫別稔一時間無法回過神來。
「真的?」呆呆地,他喃聲問道︰「沒騙我?她真的沒事了?」
「是沒事了。」瘦大夫笑得很得意。「可她身子骨仍虛,這段時間小心些,可別吹風受寒。」
她沒事了!
孫別稔露出難得的狂笑,搖蔽地坐回霸據多日的太師椅上,驚恐未退的眸里盈滿似水柔情。他仍不舍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生怕一個不注意,鄔小然就會忘了呼吸……直到疲倦的恍惚找上他。
「少爺,你還是上床去睡吧!」見他為了然兒這麼折騰自己,成叔萬分不舍。
神經緊繃了這麼多天,一旦松懈,全副精神竟在-那間像是決了堤,听見成叔的聲音,孫別稔微側身想瞧瞧他,順便打個哈欠,結果,身子才一動,整個人便狼狽的跌躺在地。
棒……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