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驚懼且狐疑的望著一老一小邊說邊快步越過,領頭的楊大雄遲疑著,不曉得該不該殺人滅口。那丫頭的目光一直朝他們望來,這萬一她去官府……
「老大?」
「將他們捉來……」
「老大,前面有馬蹄聲傳來。」
卑說到一半,听到權充探子的何興回報,他立即將一老一小拋在腦後。
「這次準是他們,噓,全都給我藏好。」
幾個烏合之眾手忙腳亂的縮進先前瞧好的藏匿處,才剛在草叢堆里伏子,就听見前方有吆喝聲,甚至,隱約傳來刀刃交鋒的聲響……
「喝,不會吧?」
「老大,前方有動靜。」
「去你的,我又不是沒耳朵听,要你-嗦!」楊大雄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這是什麼鬼年頭,連瞧上只肥羊都有人在半路攔阻,兄弟們,還藏什麼藏,快點抄家伙,開工了。」
☆☆☆
夜深之際,一丁點聲響就會傳到千里遠……
「咦?」豎起耳朵,涂意舒听了又听,驚呼。「蘇老爹,真的有人在砍砍殺殺哩。」
「真的假的?」
「我騙老爹做啥呢?」
「那……我們快逃吧。」手忙腳亂,蘇九整理著剛擺好的爆竹跟火藥引子。
「還逃?這會兒逃也來不及了啦。」
「赫!」
「干脆我們也來湊湊熱鬧好了。」懷抱起一堆爆竹,一手舉著點燃的小別苗,她四處尋找最佳位置。
「湊什麼熱鬧呀?舒丫頭,你可別胡來。」
「安啦,不過是爆竹,能做什麼?」
「話可不是這麼說……」
不待蘇九緊張兮兮的說完,涂意舒已經徑自選了個好位置,爆竹對準聲響來源的上空,點了火。
「天哪,舒丫頭,你等等,千萬別亂放爆竹呀!」
「好。」
「你究竟要打誰?」
「哪知,烏漆抹黑的,我們也不知道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反正仗著人多勢眾想打贏就是不對,放炮嚇嚇他們,一場膘戰下來,鐵定對人少的那一方有利。」
「你不怕那是壞人?」
「好人會仗勢欺人嗎?」她反問。
「呃……」
瞧蘇九遲疑著,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涂意舒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放她的爆竹。
反正,好玩又能救人一命,一兼兩顧,何樂而不為呢?!
☆☆☆
三票人混戰在一起,夜深月隱,全部顧不了太多,反正瞧見人影晃動就不由分說的亂砍一通。
頓時,哀嚎聲不斷!
然後又加入了不明聲響的武器……
咦?
什麼玩意兒?
先是听進一聲疾射的尖銳響聲,然後是一連串的響聲來襲,所有的人全都抱頭鼠竄,哪還顧得了來尋仇、劫財,先逃命要緊。
逐庸根本還沒瞧見伴隨咻咻聲響朝他們飛來的小小別花,就見敵人如潮水般退開,來不及歡呼,就听見少爺的痛咒,凝目一瞧,只見少爺頎長的身軀陡地滑下馬背……
「少爺?」
「該死!」
急著奔向落馬的主子,逐庸一個不當心滑了一跤,痛得他齜牙咧嘴,在一堆濕冷的軟泥里掙扎著爬起身。「你還好吧?」
「叫魂哪你?」
嗚!他平白跌了一跤,還被少爺數落。
「我擔心你呀,少爺。」果然,好人實在是不能常做。
「擔心?那你還不快點滾過來!」
聞言,逐庸的心猛然一緊。
少爺的口氣時酸、時寒,或者泛著嘲弄,可是,卻極少會用這麼凶戾的音調講話。
「少爺?」心一急,哽咽的嗓子開始泛起嗚咽。
「廢話一堆,給我滾過來。」齊漠沒好氣的揚聲咆哮,這麼一扯動,一股劇痛襲來,痛得他哀呼,「媽的,什麼狗玩意兒?痛死人了。」
听著少爺的咒罵,逐庸頓感大事不妙。
「你還好吧?」揉著摔痛的,他急忙又撲上前,愕然的瞪著少爺那條燃著小小別焰的腿,當下不禁亂了神。「我的天老爺呀,少爺受傷了。」
逐庸這番遲來的領悟差點沒將齊漠給氣得七竅生煙,直接痛死過去。
「嗚……」
「哭什麼?還不快給我過來!」求人不如求己,齊漠雙掌齊飛的好不容易滅了褲管的火苗,這下子,又痛得他咆哮如雷。
「少爺,很痛呀?」
聞言,齊漠一口氣差點順不過,急喘吁吁。
「別再說廢話了。」他氣得快沒力氣。
這飛來的橫禍炸得齊漠一條腿皮開肉綻,隱隱約約仍見血肉模糊……
再也顧不得痛到不行,躁動不安的寶馬會不會被人盜走,逐庸走到斜躺在地的齊漠身邊,腰桿子一彎,牙根緊咬,一鼓作氣就要背起主子……
「逐庸?」遠遠地,隱約瞧見逐庸滑了一跤,再近一點,見少爺躺在地上,沒來得及趕上前一場膘戰的林育轉倒還機靈,一眼就瞧出事情的緊急,他伸手推開揉著的逐庸。「我來。」
冷不防地再度滑坐在地上,逐庸好想哭,但他忍住了。
「阿轉,你總算是趕回來了。」
「走開啦你,礙事。」扭身鑽進少爺身下,咬咬牙,他猛地站起身。
齊漠趴在他背上,搖搖欲墜,神志也逐漸渙散。
「阿轉?」逐庸大驚失色。「你行嗎?」說著,一手已經未雨綢繆的扶住少爺的臂膀。
少爺足足比阿轉重了快一倍哩!
「去你的,我當然……」不行。
綁頭兩個字來不及呼出,林育轉已經跟跡一步,背著齊漠直直撲向覆滿薄雪的小徑。
救——人——呀!
☆☆☆
手中的爆竹燃光了,涂意舒笑容可掬的拍拍手、拍拍,預備走人了。
「呃,你覺得咱們要不要去瞧瞧?」
「幫忙收尸呀?」
「呸呸呸!」
涂意舒淺笑。
「不用了啦,蘇老爹沒瞧見四下都安靜了嗎?」
「有嗎?」蘇九有些懷疑。
既然老爹抱持著狐疑的態度,她好歹得四處多瞧一眼,只是,放眼望去一片黑抹抹的,再加上白雪飄飄的擾了視線,她壓根就只是應付了事。
「還是走吧,別待會兒被打下河的壞人吵醒了沉睡的水鬼,一票鬼子鬼孫的紛紛上了岸。」
老人家雖然見多識廣,但膽子畢竟沒年輕人大,聞言不由得吞著口水。
「水鬼?」
見蘇九真的緊張了,涂意舒安慰的拍拍他的臂膀。
「安啦,我順口胡謅的,你別信喔。」
他不信?
不信才有鬼哩!
「舒丫頭,你再仔細礁瞧,有沒有瞧見什麼?」
「沒呀。」再左瞄右望了幾眼,她聳肩。「連個水鬼都沒見攀上岸。」
「真的沒瞧見?」
「對。」安撫的再拍拍老人家的手臂。「沒事,沒事,八成是蘇老爹你听錯嘍。」
「真是這樣?」
點點頭,忽然,她又玩興不減的補了一句。
「就算有又怎樣?咱們別管他這麼多死活啦。」
「啊?」
「說不定真是水鬼偷偷模上岸找投胎的替死鬼。」月光微掩,她笑咪咪的模樣清純可人,又隱約透著一抹屬于女人的風韻媚采。「嘿嘿,若真一個不巧砸中了上岸的水鬼,咱們不就救了那替死鬼一命嗎?」
「替死鬼?」重復著這句話,蘇九愈想愈不對勁。
意識到他當真想模黑沿著河岸查個究竟,涂意舒縮了縮開始泛著寒意的肩頭,攬緊他的臂膀。
「不會有什麼事啦。」玩興得到滿足,百般無聊之余,就覺得好冷好冷。「我們回家了啦。」
「可是……」
「安啦安啦,天垮下來也輪不到咱們扛。」
「天大的事?」不知怎地,她的笑語令他頭皮一麻。
怎麼總覺得,這夜空好低好陰沉,有點搖搖蔽晃,像是離他的腦殼愈來愈近呢?
「我隨口誆你的啦。」使了點力,涂意舒迫著蘇九往回走。「走嘍,待會兒婆婆又要找你了。」
「小舒,我還是覺得……」
「蘇老爹,難不成你真以為三更半夜的,他們打完了還舍不得散場呀?更遑論這會兒正飄著雪花呢,又不是瘋子。」
他們不就是她口中的瘋子嗎?寒意甚濃的夜晚,不窩在暖被里舒服,偏跑來這荒嶺河堤玩爆竹。
「別擔心了,咱們換個角度想想,若真有沒長眼楮的水鬼受了傷,那他鐵定短時間之內不會有心情找人替死呀,對不對?」她愈說愈開心。「這麼一來,說不定咱們還救人一命呢。」
「免了。」搖頭嘆息,蘇九也不再堅持,任她拖著走。「最好別有什麼事發生。」
「不會啦,說不定咱們真救了個倒霉鬼。」
憊奢想著救人呢,只要這丫頭平日少惹些小賓端什麼的,他就已經替她呼喊阿彌陀佛了。
「你這丫頭,嘖,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定性呀?別扯這麼急,你忘了我這把老骨頭不禁催呀!」
「嘻嘻。」目的達成,涂意舒也不再多言,揉了揉酸疲的眼,不由分說的拖著蘇九加快腳步。
玩了一整個晚上,好累呢……
☆☆☆
受傷的水鬼不會在大白天上岸尋仇。
受傷的欽差大人也不會。
因為,傷重的齊漠在喝了大夫開的藥方後,睡得不省人事,哪還能替自己討回公道。
可是,受了驚嚇的縣太爺會。
第三天的近午時分,齊漠這位代天巡狩的欽差大人來到的消息才傳進縣衙里,他昏迷不醒的消息也輾轉自被請到客棧問診的大夫口中傳進縣衙里。
原來,欽差大人悄悄隱身在縣城里,深夜還在城郊遭襲!
唉聞訊,縣衙里一片嘩然,人人神色凝重得像是準備辦喪事。
傷得挺重的呢……
這還得了呀,是欽差大人呢……
被砍了好幾百刀……
听說左腿斷了,右腿也廢了哩……
口耳相傳的悄悄話比飛鴿傳書還迅速百倍,沸沸洋洋,一下子就將縣衙的氣氛炒到最高點。
堂上,縣太爺的臉色鐵青。
「是誰干的好事?」一一瞪視著一干噤若寒蟬的屬下,他的胡子幾乎要豎起來了。
「呃……」
「這個嘛……」
如坐針氈的眾人全都知情,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先開口當那個翻底牌的壞人。
「是誰?」
「呃……」
「究竟是哪個王八羔子干的好事?」他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是誰?」
人又不是他傷的,大人為何這麼瞪著他?
眨眨眼,程夷南頓時覺得好無辜,也略顯無奈;誰叫縣太爺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恰巧就停在他跟前,一雙虎視耽助的怒眸緊盯著他,像是準備逼供。
似乎,他再不開口供出罪魁禍首,這罪就得由他來打了。
「稟大人,是涂家那丫頭。」他無奈的招供。
雖然有消息指出,其實,那天晚上欽差大人遭仇家圍堵,可是,欽差大人仍在昏睡,而他身邊的那兩個侍從嘴緊如蛤,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暫時只能將辦案的目標鎖定在涂意舒燃放爆竹這一點。
「涂家?」縣太爺擰著眉,腦筋在轉動。「哪個涂家?」
「就住在揚飛胡同後頭那間破草屋的涂家呀。」嘀嘀咕咕,見縣太爺仍一臉不知,程夷南索性灑下猛藥。「就是跟縣太爺您家公子極為熟稔的那個丫頭呀。」
猛然頓悟,縣太爺的臉色更難看了。
原來是那個愛笑又愛蹦蹦亂跳,沒一刻安靜像顆跳豆的毛躁丫頭。他倒是可以狠得下心,吩咐手下將她逮來嚴罰,這樣就可對上頭交代,而他也可以以事不關己的風涼心情過日子,但,這麼一來,自個兒子鐵定會不善罷甘休。
那躁丫頭是仲兒的寶呀!
這可怎麼般是好呢!縣太爺頌得眉心深鎖。
底下一干部屬這會兒靜悄悄的坐著、瞧著,等著縣太爺發落,凝往的眼神也不自覺的滲進些許的同情,還有看好戲的心態。
縣太爺雖然不是什麼惡官,卻也不見得是個大善人,勉強算是個不難溝通的地方官,只不過,這回捅了婁子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涂意舒呀。
她只是個窮酸的黃毛丫頭,拿她開鍘,不足為懼,偏她有個雄厚無比的靠山——王春仲。
這里誰不知道春仲少爺雖然才十一二歲,年紀輕輕,卻偏愛追在長他三歲的涂意舒身後,像個甩不掉橡皮糖,他卻完全的樂在其中。
縣太爺向來疼極了這個心性刁鑽的小兒子,完全是百依百順,如今,闖了禍的是寶貝兒子的心上人
這麼簡單易懂的連鎖反應推測下來,該罰還是該網開一面!當更是有好戲看了。
一張老臉變幻無常,傷著腦筋的縣太爺磨磨牙,咳了大半天後,長嘆一聲。
「真確定是那個丫頭?」
「對。」程夷南頭點得很堅定。「昨兒個就她跟蘇老頭兒在河岸那兒鬼鬼祟祟,我一早也問過蘇老頭了,他雖然在場,可是,點燃爆竹的正是那丫頭。」
冤有頭,債有主,他查案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去將她帶過來。」
「這?」程夷南有些猶豫。「大人,您要親自審案?」一旦煞有其事的慎重開庭審理此案,消息鬧得更大,就更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他想得到這一點,還有點智商的縣太爺絕不可能會忽略。
「免了。」
丙然!
「那要罰嗎?」程夷南再問。
「果然要。」
「唉。」這下子,他也無言以對。
涂家那丫頭平時愛玩,難得一時安靜,大伙兒瞧慣了,也習以為常;因為,那丫頭所到之處,小賓端不斷,但她成逃詡掛著張笑臉,見著人總會親親熱熱的喊聲大叔大娘,煞是惹人疼愛,誰舍得責怪她呀。
只不過,這次看來是不能視而不見了;誰叫她這回惹到的不是普通人,是尊貴的欽差大人。
「程夷南?」
「在!」
「既然確定禍首是她,打她五個大板,就放她走吧,諒她不是蓄意傷人,也沒必要為難一個小丫頭。」搖頭嘆息,拉拔嗓子宣告犯人的刑罰,見程夷南領了命,起身離去,縣太爺再悄悄地補上兩句。
「隨隨便便即可,懂嗎?」
聞言,不只是程夷南,堂里的眾人皆會心一笑。
這一招,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