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條斯理的吃著熱呼呼的煎餅,君迎夏像是心有靈犀般,側身回眸,旋即瞥見拎著濕巾猛拭臉頰的君嬉夏正往她們這兒走來。
哇哇哇,嬉夏出現了。
她來了,這不打緊,令人頭痛的是,她的臉上似乎隱約泛著一股興師問罪的笑。
怔了怔,君迎夏月兌口低呼。
「完了。」
「什麼完了?」听她說完了,君靚夏忙不迭的梭巡著桌上的盤盤碟碟,再吐出一口氣。
沒呀,盤子里還有幾個油炸鬼呢!
「我們……呃,是你,你完了。」
「我?」
「可不就是你嘛!」君迎夏帶著悲憐的目光瞟了她一眼,再謹慎的移回走近的君嬉夏那張笑臉上。
「我?我惹到誰啦?你是瞧見了什麼?」
君靚夏好奇,循著君迎夏的視線望去,小口忙碌的動著,一只手又拿了個微燙的油炸鬼。
「找碴的。」
君嬉夏帶著笑意的嗓音率先響起。
「靚夏,你還吃?!」
不以為意的咬了口油炸鬼,君靚夏睜著一雙晶亮的大眼望著她,笑著聳聳肩,然後小嘴微張,不是跟她辯解澄清,而是再咬了口油炸鬼。
縴肩微垂,君嬉夏啼笑皆非的問︰「你的腰還嫌不夠粗呀?」
「唔……」嘴不停,疑惑的目光看向姊妹們的縴腰,「會嗎?」
她們四姊妹的腰圍,不都是一般粗細嗎?二姊擺明了就是存心唬弄她嘛。
扒呵,不理她!
她旁邊的君家老四君瀲夏絲毫不為所動,趁機多喝了碗蓮子湯。
「不會嗎?」君嬉夏勾唇,搖頭嘆笑。「瞧你成天吃吃吃,往後誰養得起你呀?」
「爹爹呀。」君靚夏想也不想的回道。「他會養我嘛。」這一點,無庸直疑。
「你呀,吃定爹了!」
「也對呀,是我好命。」
明知道直性子的她鐵定會附和自己的嘲弄,但,見她煞有其事的猛點頭,君嬉夏向天翻了個白眼。
「你就不能稍稍克制一下?」
君靚夏搖搖頭,鼓著頰,一臉驚惶。
「克制?」
要她克制不吃不喝?嘖,還不如拿把利刃往她脖子一抹,倒田快速省事。
「你唷,少吃幾口會死人呀?」
這回,她一雙杏眸瞪得大大的,塞滿食物的雙頰仍鼓成小丘,委屈的望著君嬉夏,仿佛她正拿出一條白綾巾,要賜她死路。
想想,就算真要立即行刑,她也不想當個餓死鬼……這一琢磨,小嘴又開始嚼嚼嚼。
「別一副我要你去死的模樣,」瞧她子詔得更快,君嬉夏好氣又好笑。「我只是希望你少吃一點。」
「噢。」嚼完了,她趕忙再往嘴里塞了一口。
「你還吃?」
「呵呵呵……」君迎夏在一旁看戲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的煎餅才咬了幾口,但她已經吃不下,可是,食物不吃完,不但浪費,甚至還可能被雷公劈……而靚夏的一雙眼還掃著桌上的盤碟……
她站起身,蓮步輕移,在經過君靚夏身邊時,刻意遮遮掩掩的側過身,趁機將煎餅送到她身前。
君靚夏微喜。
「哈,謝了大……」
兩雙賊兮兮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一個眨眼,迅速的達成共識,但這怎可能騙過直盯著她們的君嬉夏。
「大姊!」
「哇!」
「快跑!」
兩聲驚呼,君迎夏跟君韻夏分別逃向不同的方向,獨留君嬉夏好氣又好笑的杵著。
真拿她們沒轍了!
君瀲夏開心三個姊妹的禮讓,和小丫環兩人帶著剩下的食物,轉移陣地,「二姊,謝謝你啦!」
令每令
兜了一大圈,抱頭鼠竄的姊妹倆竟然又在偏院遇到,差一點,就撞了滿懷。
啊!
不約而同,抽氣輕呼聲同時傳來,姊妹倆未語,先是一陣嬌笑。
「大姊……呵呵……」
「你……」跑太急了,先停下來調整吐納。
「大姊,你干麼跑?」
搖搖頭,君靚夏一臉不敢領教,「听二姊嗓門稍大,就忍不住想開溜,呵……」
「她好凶。」
言簡意賅,君迎夏月兌口而出的三個字,將君嬉夏柔內剛的性子表達無遺。
「可不是。」
「問題是……」君迎夏首先提出永遠無解的疑惑。「我們為何這麼怕她呀?」
君靚夏猛點頭,「是呀。」將最後一口油炸鬼咬進口,她應得含糊不清。「她又不是三頭六臂,沒啥可怕的呀。」
「你也這麼覺得?」
「嗯哼!」
「那,下回嬉夏再擺起臉時,你就給她凶回去。」水眸眯笑,君迎夏分配責任。
「我?」
「不是你還有誰能?」
「也對。」
「別跟她客氣。」
「喔。」
「喏。」
「嗯?」瞧清了君迎夏遞來的東西,她眼楮一亮。「啊!」
「拿去吃吧。」她苦笑的望著已經變形的煎餅,還有油滋滋的手。「被嬉夏這麼一嚇,都忘了我手里還抓著一塊餅呢。」
「還是大姊細心,連要逃都不忘隨手帶些吃的。」眉開眼笑的君韻夏忙不迭地接過手,也不羅唆,張口就咬了一口。「謝嘍,這麼跑來跑去的,害我又餓了哩。」
雖說餓、吃相雖猛,卻仍不掩秀氣的俏模樣;瞧著君靚夏大啖煎餅的模樣,君迎夏著實佩服。
「你當真又餓了?」
「嗯哼。」嘴里塞滿食物,君靚夏點頭代替。
「小心別噎著了啦。」
「嗯哼……」吞下口中的食物,她笑顏粲粲。「是真的老餓著肚呀,這你也知道的嘛。」正想再咬一口,忽地,她不懷好意的盯著君迎夏瞧。「八成,在娘的肚里遭你們幾個糟蹋過了頭,老搶不到吃的,現在才會成逃邛如狼。」
這個笑話,她听了不只一回,只是……
「往後怎麼辦呀你?」
「別。」
「別什麼?」
「你也學二姊了。」
想到君嬉夏可能會有的口氣,君迎夏不禁兀自笑開。
「糟了!」
什麼糟了?君迎夏訝望著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將最後一口煎餅塞進嘴里的君靚夏,來不及問,就見她胡亂的將油手拭淨,另一手手心向上,小心翼翼的貼向她的粉頰。
「咦?」
「別動,你呀,笑也汪汪、哭也汪汪,成天像是含著一池舂水在眸底,往後,有誰受得了。」
「你們呀。」
想了想,君靚夏點頭附議。
「說得也是,也難怪,爹爹始終不放心允了你的婚事。」
「還說我,你們不都一樣。」
君靚夏挑眉,理直氣壯的反駁。「我跟你不同呀。」
「何處不同?」
「你嘛,爹爹是怕人家貪你的好處,不敢輕易允婚;我嘛,爹爹是擔心我將人家吃垮了……」笑咪咪,她晃動著掌心已逐漸成形的小珠子。「呵呵,喏,瞧見沒?」
漫不經心的睨了眼,君迎夏面帶迷惑的望著她。
「這下子,帳房又有進帳嘍。」
「咦,我何時流了淚呀?」
「就說了呀,你成天哭也汪汪、笑也汪汪,誰人不想貪圖你的珍珠淚呀?」
這什麼話?君迎夏縴肩微垂,她被妹妹的話逗得有些哭笑不得。
君靚夏仍意猶未盡。.
「難怪爹娘不放心,萬一你嫁過去,夫家全都仰賴你的哭哭笑笑,你不累死才怪呢!」
「累?」
「成天哭,不累嗎?小心哪,遲早哭瞎你……」
「我……」
一扭小蠻腰,君靚夏捧著到手的渾圓珍珠碎步朝側廳走去。
「不說了,去瞧瞧廚子有藏了什麼私房萊沒,將它賤價大拋售去……」
令令令
說起這賈布衣,當真是個謎!
問三姑,他打哪兒來的?
三姑絞盡腦汁,然後嘆然搖頭。
問六婆,他來做什麼的?
六婆擰著巾子,繼而大嘆三聲。
若問起賈布衣的底細,眾人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沒人知道他是來自何方,自然無從探得他的身家底子有多豐厚,只知道在年前,某個晴空高照的日子,衣著精致不顯華麗的他就這麼出現在城里,拎著袋瓜果零嘴悠哉閑逛,身邊帶了個眼珠子直滾、精得跟什麼似的小廝。
主僕兩人也不急步穿越大街,邊說邊聊、邊走邊逛。
不過大多是仍帶有幾分稚氣的小廝在吱吱喳喳,睜著一雙漆黑炯亮的瞳眸隨意探看的主子話倒少了。
「少爺,我跟您說……」瞧見了新奇的玩意兒,小幫兒似的小廝會扯扯主子的袖子,示意他微傾,嘴巴附上高他一個頭的主子耳邊,嘀嘀咕咕。
瀟灑公子听了听,點點頭,微笑。
棒了一會兒……
「少爺,我跟您說。」扯袖、湊上嘴,嘀嘀咕咕。
劍眉微挑,瀟灑公子靜听著,點點頭,仍是微笑。
然後再一次,又一次……
似笑非笑地瞟著自己左右不一樣長的袖子,瀟灑公子輕擰眉峰,斜睨著又一副我有話要說的小廝,冷不防地停住腳。
「小泗,你是娘兒們呀?」
「嗯?」什麼意思?
「這麼羅哩巴唆,你索性一次將話說完好嗎?」
「啊?」小泗應不出話來,仰望著他,干笑幾聲。
「小王八羔子,真是煩人。」
哇,公子爺發威了哩!
拿眼偷窺的一千人料想這多話的小廝鐵定會吃一頓排頭,有得瞧了;結果,微慍的瀟灑公子只是揮揮袖子,拉整,沒好氣的扔了顆長生果到他喋喋不休的嘴里,繼續逛街。
啊,就這樣?!
無視眾人的窺視與好奇,主僕倆在熱鬧的市集游晃幾天,選定地點,一大票工人開始忙著動工,建屋舍。
街坊議論紛紛,搞不清楚這少年郎在玩什麼把戲?
沒多久時間,客棧、酒館、雜貨鋪子同時開幕;不到半年工夫,生意帶動了人潮,附近也更加繁華,熱鬧極了!
于是,眾說紛紜的傳言更多了。
其實賈布衣根本就是個財神爺,听說,他在北方還有好幾個金礦,富可敵國,甚至像那皇帝爺,後宮佳麗何止三千,連他其實是個小王爺的謠言都不脛而走。
這一切,賈布衣全看在眼底,暗笑在心。
說起搞神秘呀,這一點,他最行了呢,要不然,早就被那老頭的眼線給逮到了。
沿著一道高牆慢慢走,賈布衣搖頭嘆息,腦子在動,機靈的精目不動聲色的四下掃視。
他犯賤!
突然他瞧見一處凹壁,精光陡然泛起愉悅的光芒。
「這地方不錯。」刻意支開小泗,就是不希望讓他往後亂亂說。
「誰也料不到,為了個小美人,我這好歹也念過四書五經的半桶水竟也不顧教養,學起賊兒,干起這偷雞模狗的壞勾當。」
初始,他也沒料到會停留在城里這麼久的時間,原本,只是暫時在這兒停停腳,怎料竟落地生了根,如魚得水般的日子過得悠哉且順心,叫他差點都忘了自個兒是誰了。
直到那天,老天長眼的讓他瞧見了極入眼的小美人,然後又不長眠的讓他栽在那只三腳貓的捉弄下;就在小美人的目光下,活生生的將男人面子丟盡。
唉!
連三嘆,賈布衣駐足,仰頭打量著他相中的地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一事……
若讓那老頭知曉他一手教養的……腦子一邊動著,精炯的目光迅速東張西望,瞧瞧有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不軌行徑。
你呀,丟盡了咱們家的臉了!
不必揣測,他也知道那老頭兒一定會咆哮如雷,直指著他的鼻子罵到爽,說不定若是氣血脹腦,還會奮不顧身的沖上前,狠狠的賞他幾記飽拳呢。
他伸手探向牆頭。
能怪他嗎?其實他也很無奈,他這雙眼覽賞了美人無數,偏就這麼巧,竟叫那小美人勾了他的心動,要人去探其為何人。
第一天的朝思暮想,他安慰自己純粹是心悸余存、自尊受損,作不了準。
第二天的心神恍惚,他咬牙,惡咒連連的阻止自己的思春心切。
不過是個有張芙蓉面、嬌柔脆嗓、窈窕身影、汪汪水眸總瞅著他的……美人兒罷了……
第三天天未亮,徹夜未眠的他不再作無謂掙扎。
搬豎,他就是想她嘛!就是對她魂牽夢縈、著了迷、許了心!
前幾天的情況害他端不出君子風範,因為他真是氣極了。但,氣歸氣,他氣的可不是叫他神魂顛倒了好幾天的小美人,而是那只該被千刀萬剮的死貓、臭貓!
斑!
想得過于入神,待猛然回神後,賈布衣磨磨牙,怒目瞪向牆面。
真是……唉,曾幾何時,他賈布衣竟也與只蠢貓一般見識來了。長長一嘆,身材頎長的他腳尖蹬向牆面,側身攀趴上不算矮的厚牆,不待穩住身軀,便性急的躍身跳下。
安全落地!
每令今
牆頭那兒有動靜!
君昀赤著腳,本以為小報又帶著情人攀牆進來模魚打混了,漫不經心的瞟去一眼……
罷!
小報發福了?
這麼大一叢的影子!
定眼望去,這才瞧清楚……不,不是小報,是……飛檐走壁的賊子嗎?
有賊入侵!
嘴里剛咬進的一口鴨梨頓時失了甜味,還差點梗在喉頭,他目不轉楮的瞧著那個甫攀上牆頭的人影,只見他磨蹭不到眨眼工夫,就急著往下跳……
別呀!
君昀動也不動,一口梨含在口中,靜望著飛賊的一舉一動,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有這麼缺銀兩嗎?
日頭炎炎,逃詡還沒黑呢,這麼急著「上工」呀?!
差那麼一點點,君昀就月兌口喊出有賊了,但,心善的他話到嘴邊,堪堪止住。
人家小憋子只不過是攀道牆,他沒必要嚇他吧?萬一,嚇得他失了手、跌下地,那豈不是白白害了一條人命?
等等,再等一等好了。
專注犯案,呃,是翻牆,賈布衣沒察覺到有人已經在一旁虎視眈眈……不,是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他全都沒瞧見,只顧著達成目標。
氣未喘,他身輕如燕的自牆頭飄落,站定,瀟灑自在的拍掉沾在衣角的塵埃。
哇,愈來愈佩服自己攀牆的功力了,幾乎,就快要……一塵不染了哩!
直待模樣實在俊俏到不行的少年飛賊在地上站得穩穩的、不需援手,君昀這才繼續嚼起口中的鴨梨,搖頭嘆息,考慮著該不該喊人來逮賊了。
將他扭送官府?這……人家小憋子大概也只是進來搜搜一些值錢的玩意兒,這麼做似乎太狠了點。
可是若眼睜睜的見他當真動手搜刮自個兒的家里,那,他豈不是助紂為虐,讓一個可能是有為的青年走上了岔路。
卑說回來,嘖嘖,畢竟是年輕小憋子,這麼攀上攀下的,也不怕摔,幸好沒事,呼——
這聲松懈的長嘆太若無旁人了,不但發聲的君昀微怔,連賈布衣也听得一清二楚,猛抬頭,與其四目相對……
「啊?」他傻了眼。
這下子玩完了,被人逮個正著。
久久,凝望的兩雙黑瞳各自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定定的鎖住對方的神色,像是想抽冷子的擊個對方措手不及,卻又在琢磨著成功的機會有多高……
想了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君昀畢竟是年紀大上許多,只見他輕咳了咳。
「小憋子,你是誰呀?」
他?呵呵,生平第一次,賈布衣面對他人的詢問啞口無言,只是瞪著眼,微笑……苦笑……最後只剩尷尬的干笑。
這叫什麼?人贓俱獲?
雖然他並未得手,可是,這光景,實在是很令人汗顏且無措哩!
「你叫什麼名呢?」
「呃……」
怎麼辦呀現在?該不該迅速的跳開,然後再攀牆離去?憑他的身手與老人家的年紀,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月兌逃成功,只不過,有必要逃嗎?
眼在眨,腦子在轉動,賈布衣在考慮了。
不理他的問話?
輕挑眉,君昀再試一次。「你翻牆進來,是有什麼事嗎?」
再次沉默是金。
「怎麼都不說話呢你?」君昀仍是溫言和緩的語氣,可是,听得出來已經帶著催促的意味了。
要說什麼呀?他,真的是無話可說呀!
因為,他是心存不軌的采花賊,翻牆進來,除了想見見朝思暮想的小美人外,也有著一絲貪念,看看是否有奇跡出現,讓他有一親芳澤的良機……
見他分明是閃了神,君昀忍不住覺得好笑。
這少年飛賊,真是蹩腳得很哪,鐵定是初人行,才會有顆傻膽,什麼都不怕,被人逮到,竟然還傻呼呼的杵著發怔、瞪眼、吐大氣!
「小憋子呀……」
賈布衣沒听見他在喊,卻瞥見他張口,下意識,一個念頭疾竄進腦。
先巴結他,然後再見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