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
落地窗上懸吊著風鈴,清脆悅耳的風鈴聲與秋末的寒蟬鳴叫交織成催眠的樂章,令坐在沙發上的三個大男人頻頻打哈欠。
「看看你們這什麼德行?出門就像不見了,回來則像撿到,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步行衍吹胡子瞪眼楮的環視著坐在沙發上的三個不肖兒,個個是人中龍鳳,長得高大英俊挺拔,事業有成,名列台灣前一百名黃金單身漢不是問題,可是……
唉!
老大步驚天,三十歲,抱著不婚主義,是知名服裝設計師。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怕他體弱早天當女孩養的關系,還是後天接觸女人太頻繁,每天濃妝艷抹,舉手投足都像個女人,最近還有媒體報導他跟某小開走得近,出雙入對儼然是對情侶,斗大的紼聞標題寫著「步氏繼承人的同性戀之歌」。
步行衍會白發蒼蒼他是元凶。
老二步驚元,三十歲,亦抱著不婚王義,是知名建築師。擁有個人工作室。與步驚天為雙胞胎,不同于兄長的先天體弱,他是個十足的健康寶寶,可不是處女座的他卻有極度嚴重的潔癖。
每天戴著白手套不算什麼,手帕、口罩和消毒藥水更是隨身必備,比醫師還要注重衛生和清潔,跟人交談保持五步以上的距離,更別提跟女人交往了,這讓步行衍不免擔心起他的未來,試問誰會嫁一個有極度潔癖的男人?
相對于活得如同苦行僧的老二,老三步驚奇就是下半身發達的禽獸。
二十八歲的他花心風流,獵艷名單可以集結成冊,讓步行衍不禁希望當初沒生過這種馬男,只要是能看的女人都上,不挑嘴、不節制,一天到晚都在發情,他命根子沒爛掉也算是奇跡了。
憊有一個不在場的老四步驚玉,他算是家中唯一正常的人種,可惜,唉……只能說人沒有十全十美的。
「坐沒坐相,站沒站樣,驚天把指甲油收起來,你是男人擦什麼指甲油。」還是大紅色的。「驚元把你的防毒面具拿下,台灣空氣污染再嚴重也毒不死你。還有你,驚奇,茶幾不是給你架腳的,把你的臭腳丫給我放下。」
「來,喝茶、吃點心,有話慢慢說,何必對孩子大小聲傷了和氣。」方姨從廚房端著茶點進入客廳,一張圓臉堆滿笑意。
「方姨,我愛死你了。」步驚奇大-刺的給她一個擁抱。她比他們的母親還疼他們,他們等于是她帶大的,也算是他們的後母,只是沒入籍。
「方姨,謝謝。」方姨煮的東西是步驚元唯一放心吃的東西,不過他還是用手
捻著手帕端起杯子。
「驚天,怎麼不喝茶?」
「不用了,我指甲油才剛擦好。」步驚天張開美麗修長的手指欣賞著。
「去去去,你進廚房去,我在跟孩子們溝通,你一個婦道人家別來插嘴。」步行衍揮手斥退她,轉頭瞪著三人,「你們看看自己,都快三十歲的大男人怪癖一大堆,有哪個女人受得了你們。」
「她們是受不了我的「疼愛」。」步驚奇嘴角噙著邪氣的笑。
听這種限制級尺度的話,步行衍臉更綠了,「驚奇,你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不要隨隨便便誰都可以上床,兩腿一開跟妓女沒兩樣,你不要臉,我還做人,你難道就不能給我交一些正常乖巧的好女孩嗎?」
步驚天細心的檢視指甲,嗤之以鼻,「好女孩那是上世紀的恐龍,能比得上我的女人也沒幾個。」
步行衍咆哮,「驚天你給我住口,你是男人不是女人,別拿女人來比!」跟這
不肖子講話,感覺血壓開始上升。
「是你們把我當女孩養的別忘了。」他好心的提醒父親,拋個媚眼,長長的假睫毛扇了扇。
「你……」步行衍氣得險些沒腦溢血。
「我們本來就不打算結婚。」步驚元拿下防毒面具,換上手帕捂住口鼻。女人這種生物不但貪婪自私、愛慕虛榮、嫉妒心重,而且全身涂抹一大堆怪東西,他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中毒身亡。
怨哪!
別人家的父母到他這把年紀都兒孫滿堂,而他還得擔心這三個不肖子的婚姻大事,試問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嫁給一個性別不清楚的人妖、一個自戀的潔癖狂、一個聞香就上的色狗?
步行衍拚命的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驚天、驚元、驚奇,你們三個都給我仔細听好,爸今天找你們回來是有件重要的事交代。」
「要交代身後事嗎?這時候我的律師執照就派上用場。」步驚奇打了個哈欠打斷父親的長篇大論,半斂合起慵懶的黑眸。
「呸呸呸,你這不肖子說這什麼話,我要交代身後事也輪不到你。」才說幾句,他覺得白頭發又冒出好幾根,深吁口氣,他言歸正傳,「你們听好,在我還在念大學時,有位對爸爸恩重如山的學長到非洲行醫救人,上個月他傳來病危的電報,我趕去時只來得及見到他最後一面,他希望我能收留他的女兒雷音樂,本來她是要跟我一起回來,可是因為還要處理她父親的後事,我就先回來,我希望在未來的日子里,你們幾個能常抽空回家住,幫爸爸照顧她。」
「老爸,你何不直截了當的說,要我們之中一個娶她。」步驚天修著指甲,吹口氣,輕描淡寫的點破父親真正的用意。
听父親拐彎抹角的要他們特地照顧這女孩子,三個人都心知肚明,會那麼隆重、慎重、突然的把三人找來,甚至不惜以斷絕父親關系為威脅非要當面溝通,笨蛋也猜得到他的居心。
「老爸,你十萬火急的電召我們回來就為了這點小事?」步驚元用白手帕虛掩口鼻,避免呼吸到不乾淨的空氣。
「你們願意娶當然是再好不過。」被識破心思的步行衍漲紅了臉,尷尬的爬爬頭發,露齒一笑。
「如果她可以接受我婚後繼續跟我的愛人們纏綿的話,我考慮,還有,能夠加入是再好不過。」步驚奇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敢!」聞言,步行衍氣得渾身顫抖。
「爸,注意你的高血壓,驚玉說如果你再不控制自己脾氣,很快可以去跟媽作伴。」步驚天涼涼的說。
「對呀,爸,家里還有驚玉不是嗎?你怎麼沒通知他只找我們幾個?」步驚元冷嘲。
步驚玉,二十六歲,還是抱著不婚主義,是個醫師,個性沉靜內斂,可惜一場意外讓他不良于行,必須終身倚靠輪椅。
也難怪這次老爸下的聖旨沒他在列,有哪個正常的女人會願意嫁給殘廢當老婆?連當他女朋友都要再三考慮了。
不過,老爸這如意算盤打得太早,八字還沒一撇。步驚元嘴角勾起一個冷誚的弧度,笑不入眼底。
步行衍乾笑,「這個……驚玉還年輕,他不想結婚就別勉強他。」
沒有人可以知道驚玉的想法,他對每個人都生疏有禮,有時候連他這做父親都畏懼他那兩泓如寒潭的黑瞳,表面平靜無波,潭下卻是深不見底的冰冷,冷得刺骨,為避免嚇壞音樂,所以他就沒通知驚玉。
「我不想結婚,叫我娶個跟我一樣的女人,那我不就成了同性戀?」步驚天嬌媚的拋個媚眼。老爸擺明是強迫推銷,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清楚就硬塞給他們。
「你……」步行衍倒抽口氣,手指顫抖的指著步驚天。
「女人似蛇蠍,越美艷越毒,我不想找死路,老爸,你可以自己留著。」步驚元光想到女人就渾身不自在。
「驚元!」音量提到高分貝,他心髒急遽收縮。
「老爸,她長怎樣,三圍、身高、體重,有果照可以先欣賞一下嗎?」步驚奇露出色迷迷的笑靨。
「步驚奇。」步行衍鐵青著臉爆吼。「我警告你不準動她的歪腦筋,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
「哈,老爸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也不是來者不拒,生得像母夜叉的女人還勾引不了我的小弟弟。」他也有原則的。
他咬牙切齒的說︰「你閉嘴!你們幾個不肖子,我說一句,你們頂十句,你們到底有沒有當我是老爸?!我不管你們想干麼,總之她到台灣之後,你們三個之中一定要有個人空出時間來陪伴她。」
「爸,她幾歲了?還要人照顧。」步驚天翻翻白眼。
捂著心髒喘息,步行衍憶起長得跟神似她母親的雷音樂,望著遠方的視線落入時光隧道,「她今天剛滿二十,姓雷,名字叫音樂,很好記,她自幼在非洲長大……」
「非洲人?!」步驚元皺了皺眉。
「不是,她的父母是台灣人,加入世界展望會的醫療隊到非洲行醫,後來她在肯亞出生,我到非洲去探望學長的時候還抱過她,她母親當年還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回憶起當年,步行衍老眼泛紅,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濕意,「她搭的班機星期一早上九點就會抵達機場,誰去接機?」
步驚天、步驚元和步驚奇相視一眼。
「誰去?」
「剪刀、石頭、布。」
「好。」
三個人自顧自的猜拳,渾然沒理會一旁額頭青筋抽動的父親。
「哈,驚奇,你輸了。」
「不算,三把定輸贏。」
「願賭服輸。」步驚天收起隨身攜帶的指甲美容包,婀娜多姿的起身,「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一步。」手捻著蓮花指,踩小碎步的離開。
步行衍看得臉頰肌肉扭曲、心髒絞痛。他怎麼會生出個人妖兒子!
「驚奇,你保重。」步驚元為了避開弟弟,特地繞過沙發,寧可多繞一圈也不想踫觸到髒東西。
算了,至少還有個孩子是「看起來」是正常的。「驚奇……」
「老爸我先聲明,我只負責接送,至于後續的照料老爸還是自己多多擔待,除非老爸不介意我跟她上床。」
「你!」天哪,他為什麼會生出三個不正常的兒子?
「老爸,你放心,要是你不小心嗝屁,還有你不肖兒我會替你收尸,給你風光的下葬,而且完全免費。」
他氣得說不出話,「你、你……」
步驚奇開的是葬儀社,考了律師執照卻當廢紙拿來抹鼻屎,不過他就算挖鼻屎
也是帥氣瀟灑得讓女人著迷。
「九點是吧。」步驚奇從容的起身,舉手投足散發出貴族的自信優雅,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揚起惡魔的笑容。
「你不可以動她!」
「是,不過如果她自己爬上我的床就不能怪我了。」
「步驚奇!」
必應步行衍的吼聲是揚長而去的恣意狂笑。
「這里就是台灣?」
隨著飛機緩緩降落,一個染金發的東方女孩臉貼著透明的窗,張望著藍天綠地,飛機塞滿了停機坪,一眼望去櫛比鱗次的房子坐落在綠油油的田地里,不同于非洲一片荒涼的黃沙景象。
「對不超,小姐、小姐……」
「啊!什麼?」雷音樂轉回頭,一張栗子色的心型臉蛋流轉著明燦的笑靨,讓窗外的陽光為之失色。
「我們已經到了。」空服員好心的提醒。
「噢。」後知後覺的她舉目四顧,才發現原本坐滿的機位此刻空蕩蕩的,狹隘的機艙頓時寬敞許多。
「這邊請。」空服員好心的幫她拿下放置在頭頂置物箱里的黑色大背包,看起來有些破舊的背包上,掛著一個約莫手掌大小的塑膠爬蟲類飾品。
「請問,機場外有開往台中的交通車嗎?」記得爹地臨終前來看過她的步叔叔住在台中,地址還在她背包里,等會再拿出來看。
「這個你可以入境後到服務台去詢問。」空服員親切有禮的送她出了機艙門,接著鞠躬一禮,「謝謝你的搭乘,希望下次能再為你服務,再見。」
雷音樂笑了笑,將黑色大背包甩上肩頭,而懸吊在背包上的爬蟲類飾品也隨之
搖蔽。
在那一瞬間空服員笑容僵了下,連忙揉揉眼楮,因為她剛剛好像看到那漆黑的爬蟲類飾品顏色變了下。
那是錯覺吧,肯定是,因為不會有人敢冒著坐牢的風險走私保育類生物入關。
雷音樂面帶微笑,好奇的大眼楮骨碌碌的東張西望,嘴里幾不可聞的喃喃自語,「墨墨,別亂動,停止心跳,暫停呼吸。」
她背包上的那只像掛飾的黑色爬蟲類生物眼珠張開了下又閉上,所幸沒有人注意到這異象,否則機場不大亂才怪。
墨墨嘴緊咬著金屬環,有如死尸一樣一動也不動,它現在就像冬眠的時候會停止心跳和呼吸。
「小姐,你身上這黑色的蜥蜴做得真逼真。」
站在入境室前,接受海關人員的審核資料,她笑靨如花。
「你真有眼光,這是我在肯亞當地挑好久才買到的。」說謊不打草稿的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原來是這樣。你叫雷音樂?」海關人員看了她的資料。
「是的。」
「台灣人怎麼會移民到肯亞?」
「因為我在那邊出生,那里是我的祖國。」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台灣人,要不是爹地臨終前要她認祖歸宗,她才不想塞在悶滯不通風的機艙里,橫越半個地球來到台灣這塊陌生的上地——她護照上標明的國籍。
「你的頭發……呃,很炫。」海關人員將她證件交還給她。
「謝謝。」她回以他耀眼的微笑,揚了揚台灣護照從容過關。
她燦爛的笑容令海關人員失神了一會,不自覺的目送她離開,直到面前的旅客叫喚才回神。
「墨墨,出了機場應該可以了。」雷音樂笑嘻嘻的將墨墨放入上衣口袋,步出機場,在機場外等待著客運巴士。
上衣口袋探出一雙昏昏欲睡的金色眼珠,像雷達一樣轉動後慢慢合上,讓經過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怕爬蟲類的婦女則是避之唯恐不及,就連機場服務台的小姐們也是退避三舍,活像她帶有什麼恐怖病毒。
而機場另一邊——
「小姐,像你這樣漂亮小姐埋沒在這櫃台後實在是糟蹋,來,這是我的電話,我大哥是聖羅蘭的服裝設計師,最近他要在東京舉辦服裝展,以你亮麗的外型,前途大有可為……」
步驚奇正在濫用魅力,用十萬伏特的電力勾引櫃台小姐,全然忘了接機這檔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