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沁涼如水的霧氣包圍著落日鎮,渡船頭早已排了冗長的隊伍等著去看病,其中大多是乘興坐轎的富賈及身著勁裝的武林人士。
要求醫,首先得飛鴿傳書遞拜帖,運氣好的話,隔日便有回書,慢的話還是辦喪事比較快。
歐陽華與父親也在排隊等候的人群中。
渡船頭兩個威武的守衛面無表情的擋下他們身前欲上船的富有中年人及隨從。
「名單上沒有你們。」
「兩位大爺,我們一時忘了事先遞拜帖,請你們行個方便,這點小意思請笑納。」他乘機塞了張銀票,可惜手腳不俐落露了餡。
守衛連看也沒看一眼,「請回。」
「可惡,給你們臉你們不要臉,給我上!」富有中年人惱羞成怒的收回銀票,吆喝身後的隨從。
見狀,旁人紛紛走避怕被波及,但詭異的是他身後的隨從卻不動。
歐陽華只感覺一陣風吹過眼前,那二十余人全定住了,臉上表情僵硬。
稍有見聞的江湖中人都明了這是怎麼一回事,落日山莊排名在一谷二樓三門四莊之中,實力絕不容小覷。
盎有中年人不悅的轉身,只見二十余人全成了石膏像,疑懼在心底擴大。
「你們搞什麼,叫你們上沒听見是不是?」
「各位,請。」一名男子自船上走下來,也是面無表情。
「拜托,讓我上船,我有銀子。」富有中年人方才倨傲的氣焰全消,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但他連守衛的衣袂都沒沾到,身子突然一震,倒退好幾步,踉蹌的跌坐在地上。
「別丟下我。」他沒來得及爬起,只見船已駛離岸邊。
望著岸邊富有中年人那乞憐的身形,歐陽華感慨萬千。雖然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醫者父母心,怪醫無常訂什麼怪規矩,救一人就要拿一人的命來抵,也未免太不近人情,還有諸多限制,讓許多患病者求助無門,這樣哪能叫神醫,如此冷血無情,應該叫惡醫才對。
……
上了岸,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逾十丈的牌坊,左右十人合抱的圓柱上面揮舞著蒼勁有力的對聯——
辦塵萬丈,世事難料
晨鐘暮鼓,生死無常
搬扁「落日山莊」氣勢磅礡,落款人是怪醫無常。
想不到怪醫無常醫術超凡卓絕,也寫得一手好字。
「華兒,該我們了。」歐陽大富扯了扯歐陽華的袖子。「待會兒你什麼話都不要說,由爹開口。」
「我知道了。」歐陽華望著牌坊後方矮階上敞開的黑底金邊的大門,兩排黑衣勁裝的男子各立左右,讓人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下一個。」門內傳來渾厚的唱名,「歐陽大富父子。」
一進入寬敞的大廳,冷肅悶窒的壓迫感襲來,歐陽華雙肩瑟縮了下,感覺有些寒冷。
心想來都來了,她可不能露出馬腳害了爹爹,而且雪弟還等著怪醫無常去救。
「你就是歐陽華?」
歐陽華抬起頭,只見端坐在太師椅上的是個斯文俊俏的男子,他正爾雅的品茗,並無禮的打量她。她一點也不喜歡被人當貨物評估審視,按捺下胸中的不悅,她坦然的迎視,點了下頭。她有些訝異,怪醫無常未免太年輕,也太俊美了。
「正是小大。」歐陽大富、心虛的躬身一禮。
「今年貴庚?」擱下茶杯,柔美的嗓音宛若黃鶯出谷,比任何女子的聲音還悅耳動人。
「小兒今年一十九。」
「我又不是問你。」俊俏男子冷冷的睥睨,「成家了沒?有無婚配的對象?」
「在下年紀仍輕,尚無成家之打算。」歐陽華泰然處之,只是總覺得這怪醫無常盯著她的眼神有點詭異。
俊俏男子點了下頭,「嗯,人已送到,歐陽大富你可以回去了。」接著彈了下手指,「無言,帶歐陽老爺去取藥方子。」
「華兒。」歐陽大富汗顏的頻回首。不是他心狠,而是歐陽家一脈單傳,為了不在他這一代斷了香火,只有犧牲她了。
「沒事的,爹,你先回去吧。」含笑的安撫父親後,歐陽華轉身,不卑不亢的面對俊俏男子。
「華兒,爹對不起你,保重。」
阻隔的門外傳來歐陽大富的道歉,令歐陽華感到窩心。
必想從小到大,爹到底沒真的當她是賠錢貨,也不吝于投注關愛,只是重男輕女的包袱壓在他老人家身上太沉重了。歐陽華由心底感慨。
「你很冷靜。」
傲無預警的說話聲音在耳邊響起,歐陽華心頭一驚,表面神色自若的看著不知何時已來到她面前的俊俏男子,訝異他肌膚細若凝脂,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他……他簡直比她這個假男人還漂亮,他真的是怪醫無常嗎?
「你不怕來得,去不得嗎?」
「生死有命。」歐陽華將驚詫疑惑藏在眼底,怕被識破的以袖掩面。
「未及弱冠的你問有大好將來,怎麼會想來替人抵命?」
狽繞著神色自若的歐陽華走一圈,一抹難以察覺的贊許掠過眼底,俊俏男子回到她面前。
「你跟你兄弟當真是手足情深?」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歐陽華的唇角略微揚起。
「你當真不怕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而已。」這怪醫無常跟當初她設想年逾半百,脾氣古怪的老頭差太多,而且那對骨碌碌的美眸仿佛要將她看穿似的,瞧得她的心忐忑不安。
「你膽子不小。」
「哪里。」人心此鬼更恐怖,何況見多了生爛瘡、斷手斷腳的傷患和尸體,她早習以為常。「我既然來了,希望你們也要遵守諾言。」
「這自然。你可知我們要你留下來做什麼?」
「還望相告。」頂多是命一條給他們了。
「落日山莊不是殺人地獄,但我們也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活菩薩,對于將命賣給山莊的人,有兩條路讓你們選擇,一是到落日山莊在偏遠塞外的礦場服役二十年,另一個就是做草藥人。你選哪一個?」
「何謂草藥人?」歐陽華自認做不來苦役,二十年不虛月兌才怪。
「听說過神農嘗百草?而我們以活人來試藥,運氣好活個十年沒問題,運氣不好半身不遂,終身殘缺,命喪黃泉皆有可能。
「通常服役熬過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說不定還能活著回故里;但選擇做草藥人,生死由天決定。你考慮得如何?」所以他們以選擇換命的對象為男子的原因在此,男子體能上優于女子。
「我想做草藥人。」反正她也常拿自己的身體試驗草藥效能。
俊俏男子一愣,「你確定?」
「我已經決定了。」未來的事誰能預料,歐陽華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枉他生得一表人才,英姿煥發,怎麼不賭那二十年的機會,也許二十年是漫長了些,邊塞荒涼落後,還得忍受酷暑嚴冬,可那總有一絲活命的希望。
歐陽華點點頭。
「好!無妨,帶他到東廂休息。」揮袖令僕人,俊俏男子深思的望著歐陽華的背影,總覺得不知哪里有股說不出的不對勁。
……
蓊郁擎天的翠竹環繞雅致的竹軒,葉影扶疏的投影在竹蔭下正對弈的兩人身上。
「大哥。」一個看似俊俏的年輕男子疾奔而來,擾亂了平靜的竹軒。
「無雪。」無常抬起頭,看了眼假扮自己的妹妹。既然她喜歡玩,他也樂得清閑。
「大哥,居然有人志願要當草藥人。」
「喔?」他的手拈起一子停在半空中。
「他的名字叫歐陽華。」
擺子自無常指縫掉落,對坐的無命抬起頭,一張冷漠的臉孔看不出形色波動,只是專注的看著無常。
唯獨無雪沒察覺異樣,續道︰「你還記得歐陽大富,那個江南的有錢人嗎?我今天扮成你去見他,他帶兒子來換命。」
「兒子?」會是那日女扮男裝的歐陽華嗎?無常不動聲色的放下一子。
「他兒子患了心疾,怎禁得起長途奔波?」無命沉吟。
「不,這個是他的大兒子,來換小兒子的命。」
「你確定他叫歐陽華?」無常轉頭,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眼眸瞅著無雪。
半張白無血色,半張紅艷刺目的瞼,由印堂中分劃至下顎,不正面看還好,但當那冰冷的黑色眼珠子緩慢滾動,就像地獄的夜叉,大白天的也能讓人不自覺毛骨悚然。
無雪雖是他妹妹,但每每被他沒有表情的臉一盯,手臂的疙瘩仍會不由自主的站立起來。
她吞下口水,點了點頭,「有什麼不對嗎?」
「無命。」無常看向他道。
無命自懷中取出藍色封皮的冊子遞給她。
「你自己看看。」
「歐陽大富,臨沂縣人氏,年四十有六,有妻兩人皆己香消玉損,娶妾有三,一子四女,長女歐陽華……」無雪倒抽了口氣,怎麼可能?那明明是男……
「你不也是女扮男裝。」不同于無雪俊俏斯文的男裝扮相,歐陽華瞼上透著英氣,再加上濃眉大眼以及姑娘家少見的高挑修長的身形,也難怪無雪會看走了眼。
「大哥,你怎麼知道那歐陽華是女非男?你又沒有見過她。」
「我們已經見過了。」無命放下白子。
無雪張大了嘴,足以吞下一顆蛋。
「無雪,送她回去,交易取消。」無常放下黑子,結束了棋局。
……
「送我回去,為什麼?」面對冷漠寡言的落日山莊總管無言,歐陽華拔高了聲音。
「請盡速收拾好行李。」
「這是你們莊主的意思嗎?」
無言不語。
「我要見你們莊主。」
「莊主不見客。」
「那麼我不走。」歐陽華不馴不屈的應聲坐下。
「午時三刻,無若會送你出莊。」無言面無表情的交代完便離去。
「喂!你們怎麼可以不講信用!」歐陽華連忙追到門外,已不見無言的影子。
忿忿的摔上門,歐陽華來回踱步,決定去找怪醫無常問個明白。
于是她急忙的跑出去,依照記憶里大廳的方向,穿過長廊和拱門,不意拐彎時踫上一堵肉牆。
「啊——」痛呼一聲,歐陽華皺著眉捂住鼻子,仰頭望見似曾相識的鬼面,她有些訝異,「咦,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對,我想起來了,你是……」
是她!糟了,他竟忘了戴上面具或烏紗斗笠。無常心中大喊不妙,反射的轉身,可是衣袖倏地被揪緊。
「你別走呀!你是來落日山莊表演的戲子嗎?」問他說不定能弄清楚大廳怎麼走,省得她像無頭蒼蠅亂鑽。
「不是!」
「你這臉譜畫得還真逼真,色彩紅白分明,是你自己畫的嗎?」
「不是!」她想像力未免太豐富。
「那是誰幫你畫的?我可以向他請教。」她雖是女兒身,卻丟臉的連貼妝畫眉都不會,總要紛紛代勞。「還有,你臉上的胭脂是哪買的?我也……」
「不是畫上去的。」他打斷她的話。
「我也想去買……啊!不是畫上去的?」歐陽華杏眸圓睜,但他預料中的驚駭並沒出現在她臉上,令他臉色遽變的反而是她皓腕徐抬,「我可以模模看嗎?」
他機警的後退,險險避開。
歐陽華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埋怨的嘀咕,「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嘛!讓我模一下你又不會少一塊肉,再說我很好奇你那紅印是怎麼弄上去的,是被人打的嗎?」靈光一閃,她想起在客棧那一幕,「是不是上回那些蠻橫無理的大漢又找上你?」
無常險些失笑,那些人能安然走出落日鎮算他們好狗命,否則此刻他們的尸體大概在湖底喂魚蝦。
「你應該報官才對,這樣他們才不會無法無天,目中無人。」
在落日山莊勢力範圍內,官府如同虛設。無常沒將心里的話說出,怔忡的望入她靈動的水眸,看見她眼中盛滿關懷之情,暖意不禁流入他心窩。
「是他們打的嗎?會不會痛?」她又舉起手。
無常再次反應夠快的避開,但看在她眼里卻是他痛得怕人觸踫。
她真的不怕他這張連鬼都退避三舍的臉龐?無常心底百感交集,說不出什麼滋味。
「腫成這樣一定很痛,你等一下,我拿藥給你。」
腫?痛?無常目送她跑回去,心想,她的眼楮真的沒問題嗎?本以為她會像一般人嚇得尖叫或昏倒,可是她竟然大剌剌的望著他的臉,眼珠子好奇的骨碌碌繞著他的臉轉。
她真的不怕他!無常方寸微亂。即使致命巨毒腐蝕五髒六腑,他也眉頭不皺一下,而今他居然畏怯她的靠近。無法掌握的情緒擾亂了他平靜的心湖,他必須趕緊離開這里。
「我這藥……咦,人呢?」去而復返的歐陽華東張西望,空蕩蕩的長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
無常飛快的走進書齋里。
成為江湖上的名人後,已經很少有人事物能引起他的情緒反應,使他落荒而逃的事更可以說是沒有,而歐陽華做到了。
「大哥,我看到了。」無雪賊兮兮的笑聲自他背後冒出。
他發現自己的警覺心降低,竟連沒有武功的無雪靠近他身旁都沒有察覺。
「歐陽華就是你上次去王總管那取藥酒時遇到的那個女孩對不對?」身為代理莊主,她可不是混假的。
「無命說的?」無常不疾不徐踱到書桌後。
「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無雪笑眯了眼。
「你是不是太閑了?把這些藥方子拿去藥房配好,給病人送去。」無常取出檀香木盒內一疊批過的藥帖。「這上面已注明是哪間客棧哪間房的病奔,並交代他們禁食哪些食物」
「大哥,我有件……」
「快去。」
「好吧!」無雪走到門邊,「我是來告訴你,歐陽華的弟弟藥到病除,會逐漸康復,也就是說這樁交易已經完成,她勢必要留下,這是師父的遺命。」
「無雪。」她肯定是故意的!無常攢起眉,旋即恢復平緩,「我記得你一向是能推就推,能不救就不救,怎麼這次手腳這麼快。」
「救人如救火,何況是救未來的小舅子。」她說完,迅速帶上門。
屋內傳來無常的低咒聲,無雪心想,看來這陣子她得避一下風頭,少到後院來,便吩咐下人也少到這兒來,替大哥和歐陽華制雜誒處的機會。大哥的心封閉太久了,歐陽華出現得正是時候。
……
歐陽華雖然不明了怪醫無常為何又讓她留下,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這天,她睡了個好覺,一大清早,隨意扎起長發便走出房門,霎時,撲鼻的藥香迎面拂來,令她精神為之一振。
偌大庭園里蔓草橫生。她蹲,撥開雜草。
「這是七里香!」她赫然發現許多少見的珍貴草藥,可惜乏人照料。
她在做什麼?無常站在拱門外窺視她的一舉一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到這來,他的腳仿佛有自我意識似的。
「哎呀!懊痛,這草怎麼那麼利。」一個不留神,芒草的葉刃在她拇指留下一條紅痕。
無常覺得像有把刀子劃過心髒,他捂著胸口,不解怎會有這突來的刺痛,不自覺的往前移動腳步。
「什麼人?」歐陽華敏銳的起身,看見一道似曾相識的黑影迅速自她視線中溜走,「是你嗎?你別跑呀!你的傷好……啊!」一個不留神,她整個身子往前傾。
無常趕緊回身扶住她。
「你走路都不看路嗎?」照她莽莽撞撞的模樣,能平安活到現在恐怕歸功于她有一身醫術。
「果然是你,你的傷……怎麼還是這麼腫?」她掏出白手絹欲替他擦拭。
無常一驚的退開,她頓失重心,跌了個狗吃屎,一聲「噗啡」逸出他唇角,她有些訝異。
「真這麼好笑?」還好是泥巴地,跌不死人,頂多摔個滿臉草屑。歐陽華撐起身。
「抱歉,你要不要緊?」他斂起臉上的笑。
「沒事啦,」拍去身上的草肩,她抬起頭,「倒是你的傷好多了嗎?有沒有擦藥?」
「這不用擦藥。」她是真的關心他,害他也無法硬起心腸。
「不行,不擦藥好不了,你跟我來。」為防他像上次消失不見,她抓著他的衣袖拖回自己房間。
「有傷不趕快治會留下疤痕,還有,你臉色太蒼白,一定是身體沒有好好調養,真不知落日山莊的主人怎麼招待客人的。
「還有這山莊內死氣沉沉,每個奴僕臉色都像僵尸一樣,若不是會走路、會說話,還有影子,這還真像鬼城,也難怪江湖中人對落日山莊那麼忌憚又敬畏。」她絮絮叨叨的抱怨。
一路被她拉進房,無常又驚又慍怒,難道她不曉得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還是邀男人進房是她的習慣?一股莫名的醋意在他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歐陽華將他拉至桌邊,「你先坐一下。現在你有我,就不用靠那怪里怪氣的神醫,我以後每天熬十全大補湯給你喝,保證你氣血充足,精力充沛。」
來不及抽回的手被她握得很緊,無常感覺到她小手溫溫熱熱的,暖意仿佛慢慢流至四肢百骸,他發現身體開始熱了起來。
他目光鎖著她的嬌容,儒帽下是張健康紅潤的小臉,黛眉英挺,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正盯著他的臉猛瞧。她雖稱不上絕世美女,可是細致的五官瓖在她吹彈可破的水女敕肌膚上卻是出奇的勻稱,散發出獨特的出自信和耀眼光華。
「你這傷多久了?」她取沾濕的手巾替他擦。
「這不是傷。」冰涼的撫觸驚回他的神智,他推開她站起,在周圍築起冷漠的籬笆。
「你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嗎?」
「你不怕嗎?」他佯裝冷厲無情。
「怕?為什麼要怕?你不過是被人打傷,又不是你自己願意的。」
「我這張妖怪的臉連鬼都怕。」
「妖怪?不會呀,我還見過臉被火燒成大洞,傷口長蛆腐爛的乞丐,那傷比你這副模樣嚴重十倍。」
無常瞪著她,「你是說真的?」她真的不怕他!一股無法言喻的雀躍在胸口滿溢。
「你一個大男人干麼那麼在乎外表,姑娘家才會斤斤計較容貌。」真受不了。
無常豁然開朗,平靜的說︰「這是胎記。」
「更何況你又不是……等等,你說什麼胎記?」歐陽華睜大眼,謹慎的問,「你該不會一生下來就是這副模樣,那半張紅色印記不是畫上去,也不是腫起來,是天生的?」
無常點了下頭,等著她露出驚慌鄙視的眼神,並自動退到門邊。
「哇!」她冷不防地發出驚叫,「我從來沒看過有人臉上有那麼完整的紅色胎記,感覺像手繪一樣栩栩如生,那是真的嗎?」說著,她的手立刻伸上前,可惜如同前幾次,他很快的避開。
這下他終于確定她有異于常人的審美觀,而且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恐怖。
「我可以模模看嗎?哎呀!別這麼小氣嘛!」她不死心的再逼近他。
無常如見鬼般的彈開,頭也不回的走出她房間,顯得有些倉皇。
「喂!你別走,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歐陽華遺憾的放下手,望著他的背影瞬間消失在長廊後,她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
「她在做什麼?」自二樓書齋可以覽觀後院,無雪好奇的順著無常的視線,只見庭院內歐陽華像個陀螺一樣忙碌。
無常不發一語,掌心隱約感受到那日她的小手傳來的溫暖。
無雪將一本名冊交給他,「這是今天的病奔,除了傷重及不良于行者留在落日鎮上,其余都叫無命打發走了。」
無常虛應一聲。
「大哥,你真的要拿她來試藥?」無雪猶豫的問。
「是又如何?」師父的規矩不能違背,救一命抵一命,一命換一命,歐陽華用自己的命換她弟弟的命。
「你師父那古怪的玄谷老人也真莫名其妙,沒事訂一大堆規矩。」
玄谷,正是天下第一谷,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玄谷老人有四個徒弟,玄天、玄地、玄日、玄月,合稱四聖,無常即是玄日。
「師父有恩于我們,不許你胡說。」
「知道啦!」愚忠!無雪在心底暗罵。
她正要轉身離開,一個灰色的影子剛巧進屋。
「無命!」
若不是看到地上的影子,無雪還真會被突然冒出的他給嚇出一身病。
拿起裝著大小瓷瓶的木盒,無命沙啞的道︰「藥已經配好了,該找草藥人來試試看。」
「叫上次那個書生試試。」
「小姐,他身子才剛恢復。」無命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
「那麼換那個沒有用的富家公子。」
「他已經臥在床上半載,能夠活命算是奇跡。」
「那……」無雪己絞盡腦汁的想。
「就歐陽華吧,讓她來試藥。」無常淡淡的開口,幽邈飄忽的聲音宛若來自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