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水晶吊燈隨光線折射出千變萬化的光芒,照亮了這近百坪的大客廳,也讓一腳踏進門便想轉身落跑的偉岸男子無所遁形。
「昭訓,你總算回來了。」
沙發後的聲音硬生生的拉回武昭訓停在半空中的腿,一個旋身,陽剛的臉龐掛著若無其事的微笑,不慌不忙的走進屋。
「女乃女乃,好久不見。」他處變不驚的上前啄了下老婦人的臉頰,心里直懊悔手腳太慢,也忘了大哥提醒過他老女乃女乃在家。
老婦人端坐在單人沙發上,拄著拐杖點了下地板,「你還記得要回來。」她身上穿著一襲暗紅底黑格條紋的旗袍,剪裁合身,式樣簡單大方卻不失優雅,讓人感受到她那尊貴的威嚴氣勢。
她推了推金框眼鏡,斂去眼底一抹狡猾,拍了下一旁長沙發的扶手。「過來坐,咱們祖孫好久沒聊聊了,自從你大哥、二哥娶了老婆後就老往外跑,家里就剩我們幾個老的,唉!」
武昭訓依言坐下,「女乃女乃,你看起來不到五十歲,跟媽媽站在一起,別人還以為你們是姊妹,怎麼會老呢?」以前他們三兄弟忙事業也不常在家,分明是藉題發揮。武昭訓心里有數,怎會不知女乃女乃心里打什麼主意。
「油嘴滑舌。」武女乃女乃啐了口氣,甜在心里。
在三個孫兒中最狡猾、最精明,盡得她真傳的莫過于武昭訓。他外表斯文敦厚,像普通的上班族,一絲不苟,看似爾雅無害,連她這近百高齡、閱人無數的老太婆也無法看透這笑狐狸詭譎的心思。
「你呀!苞昭鈺一個德行,好的不學,壤的倒學全了,看看這些報章雜志全是你的花邊新聞,還有照片為證,你作何解釋?」她點了點桌面的報章雜志上的各大頭條。
「拍得不錯,沒想到我挺上相的。」武昭訓托了下金邊眼鏡掃了一眼。
「誰管照片拍得怎樣,我要知道的是照片上的女人,你跟她是什麼關系?」武女乃女乃眯起眼楮,「報上說你們關系匪淺?」
「什麼時候女乃女乃改行當記者了?」
「你老實說,她是不是你女朋友?」還想跟她打太極拳,哼!
「這些道听途說之事女乃女乃相信?」
「女乃女乃不是老糊涂,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數,這種事不會空穴來風,若是女朋友就帶回來給女乃女乃瞧,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
「女乃女乃,婚姻大事強求不得。」武昭訓起身走到茶幾邊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她,「女乃女乃,喝口茶,解解渴。倒是大姊已屆三十,你應該盯著她才是。」
武女乃女乃優雅的啜了口茶,「昭儀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擔心的是你。」她重重放下杯子,發出鏗鏘的清脆聲響,「你!看看你緋聞滿天飛,聲名狼藉直追你花心的二哥,把我們武家的臉丟光了。」對還游戲人間的孫子,她不下猛藥不行。
「女乃女乃,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來,喝口茶,消消火。」武昭訓頑皮的笑道,再倒了杯茶,「那麼你想要我怎麼做呢?」
「那你就快給我定下來。」解決了兩個,還剩一個,也是最頭痛的一個。
「噢,就這樣?女乃女乃,我目前工作才剛上手,而且大哥、二哥又不在公司,我一個人分身乏術,哪有空閑想其他的事?」攔下杯子,武昭訓走到她身後,輕柔的按摩她的肩,附耳低語,「還有一個可靠消息,據我所知,千禧年女乃女乃就可以晉升曾祖女乃女乃了。」抱歉了!大哥、二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呵呵!
「你的意思是……」武女乃女乃眼楮一亮,接著眉頭皺起,「那他們怎麼沒人告訴我?哎呀!憊把我孫媳婦帶出國,萬一……等等,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的終身大事。」差一點又被他轉移汪意力。
武昭訓吁了口氣,優雅落坐,「女乃女乃,你當初要我們三兄弟成家,無非是想抱曾孫,現下你如願以償,至于我何時定下來也不那麼重要,對不對?」他揚起爾雅無害的笑,說出女乃女乃的心思。
「死鬼靈精。」武女乃女乃啐了聲,然後喟然長嘆,「我沒有強迫你馬上結婚,只是希望你有空帶女朋友回家,像前陣子報紙上寫的花斐什麼……」
「花斐妮,她不是我女朋友,純粹只是生意上往來的朋友。」
「少來了,不是女朋友,你干麼摟著她的肩,還親她?如果你跟每個生意上的女人都這樣卿卿我我、勾肩搭背的,我看你改行當牛郎算了。」武女乃女乃冷哼一聲。
「女乃女乃,那是外國人打招呼的方式,你想歪了。」武昭訓見招拆招,「何況我經營的是酒店和飯店,雖說掛羊頭賣狗肉不在少數,但如果每個人都以有色眼光看待我們這一行,那我們還經營得下去嗎?」
「我當然知道你潔身自愛,只是外頭人雲亦雲,而且你身為武氏三少東,年輕多金,誰會相信你沒緋聞?憑那些八卦新聞及狗仔隊的報導,外人早將你定位為風流多金的花花大少。」
「那于我無損,他們缺新聞就讓他們寫嘛!大家都在討生活,有錢大家賺。」武昭訓聳聳肩。
「你……你是想把女乃女乃氣死,非要把武家的臉丟光是不是?」
「好,女乃女乃你說吧!你覺得該怎麼辦?」他明白她軟硬兼施無非定是想逼婚。
武女乃女乃聞言,臉色和緩了些,「這樣才對。女乃女乃已經幫你安排了相親,現下就有個對象,對方今年坑鄴十歲,目前還在大學念書,是女乃女乃在街上遇到,一個很不錯的女孩子。」
老天,隨便大街上遇到的阿貓阿狗就要他去相親?無怪大哥、二哥一听聞女乃女乃回來的風聲,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行囊都沒帶就避難去,將公事塞給他這個孤家寡人。
「听好了,下個星期天給我空下來,不許找藉口不到。」武女乃女乃將拐杖重重點地,嚴聲警告。
鮑事繁重他還能跑哪去?武昭訓取下鼻梁上的眼鏡,拿出拭鏡布專注的擦著,對她的提議不置可否。
「我曾盡快安排你們見面。她是個溫婉賢淑、乖巧柔順的好女孩,你一定會喜歡的。」
哪個十九歲的女孩會迫不及待想嫁人?還溫婉賢淑、乖巧柔順,不會是中國最後一個具有婦女傳統美德的賢妻良母吧?
武昭訓心中嗤笑,從容自若的戴上眼鏡,「她叫什麼名字?」
「夏秋蓮。」
☆☆☆
一間人聲鼎沸的PUB。
「相親?噗」──漫天酒雨自高腳椅上的俊秀男子口中噴出。
「麻煩你小聲一點好不好?」還好PUB內音樂及人聲嘈雜,掩蓋了吧台前的交談。
「小夏,你才幾歲?」他邊咳邊問。
「下個月滿二十。」她擦著吧台,清理他亂噴的酒雨。
「十九歲就去相親?你是不是想不開?」
「死蚊子,我警告你,閉上你的臭嘴。」要不是PuB是公共場所,她真想拿酒瓶砸他腦袋,老是口無遮攔。
「算我說錯話。那是怎麼回事?」溫志漢端詳著她。
夏秋蓮,綽號小夏,一六八分公高,削薄短發下是一張素淨得像小女生的臉蛋,走在路上說她是國中生沒人會懷疑。她雖不是國色天香,但也不乏追求者,年齡自四十到十五、六歲都有,性別不分男女,行情還在持續升高。
夏秋蓮深吁了口氣,「那又不是我能做主的。還記得上回你開車送我去學校快遲到那一次嗎?」
「記得。」印象太深了,那時她為救路邊被群流氓打劫的老太太,連車都還沒停穩就沖下去,把他嚇出一身冷汗,「你相親跟那件事有什麼關系?」
「還說呢!都怪你沒事叫什麼警察,害我在警局被老爸領回去訓了一頓,還被罰吊水桶蹲馬步。」她送他一個大白眼,「而那位老女乃女乃和我老爸一見如故,似乎之前還有那麼一點淵源,我也不太清楚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反正他們一拍即合,這個禮拜天安排我跟老女乃女乃的孫子見面。」說完重重嘆了口氣。
「就因為這樣,你老爸要把你嫁掉?天哪!你才幾歲真要相親?」他提一口里日量。
「不信的話,歡迎星期天來插花。」夏秋蓮真想把抹布塞進他那張大嘴。
溫志漢小心翼翼的探問︰「那我可以知道對方是誰嗎?」
「據說是個紈于弟,我只知道他叫武昭訓。」
「什麼?你相親的對象是武氏集團的武昭訓!」
正巧音樂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他們身上。
夏秋蓮撫額申吟,毀了!
溫志漢眼見情勢不對,干笑起身,「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先走一步。」
不一會兒,她周圍涌來如潮水般的長舌公婆。
「小夏,你要結婚了?」
她僵笑,「沒的事,我才十九歲。」目光梭巡落跑的蚊子,不禁咬牙切齒。
「小夏,你要相親怎麼都不告訴我們這些好同學,枉費我們特地到PUB來捧你的場。」
現場有一票是她大學同學這才叫糟糕!說不定明天就登上大學新聞頭條。
「對了,承恩學長追你那麼久,你突然宣布要嫁人,他一定會受不了打擊,你真應該早點告訴他。」擁承恩派的人立刻鞭撻她的良心。
拜托!她早對尹承恩說過他們是不可能的,是他自己想不開。
眼看大伙你一言我一語,夏秋蓮百口莫辯,而那始作俑者已逃之夭夭。
「蚊子,你給我記住!」尖細的話從齒縫迸出,她要將那家伙分尸!
☆☆☆
在武氏集團某棟大廈頂樓正聚集了天地門的精英。
天地門源起于元末明初,而後成為明末清初的抗清分子,清末民初歷經分裂變革後,如今的天地門是東亞華人幫派的清道夫。
「你不是公事繁重,怎麼還有空來這兒溜達?」文魁自電腦後抬起頭,瞟了眼悠哉走出電梯的武閻。武昭訓是唯一餃先祖遺命為天地門效命的武氏家族成員,而今武氏拓展為跨國企業集團,他功不可沒。
「我要相親。」武昭訓坐在沙發上,口氣卻沒半點哀怨。
「這也不是新聞了,倒是幽皇去了意大利,沒保鏢跟著,有點讓人不放心。」
「小幽去意大利?該不是直搗黃龍,去黑手黨那姓尼克斯的家呢?她怎麼會改變主意了?」在台灣,小幽躲那吸血鬼都來不及。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據梅塢傳來的消息,安琪兒也跟去了。」梅塢是天地門真正的總部,在世界地圖上找不到方位,約台灣一半大。
「那個長得像洋女圭女圭的醫學奇葩,智商超過一八0,百年不出梅塢的天才兒童?」
「嗯哼!彬許是小幽遇上了麻煩。」迅速在電腦上發出指令後,文魁深思了會兒。
「你老婆躺在醫院,你怎麼沒想到找安琪兒?」武昭訓不懷好意的笑問。
文魁臉一沉,不願提到那段痛苦記憶。
「該不會是怕我們知道吧?」最後還是武昭訓查出來。
「你是太閑了嗎?」這些狐群狗黨一出現準沒好事。
「咱們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我只是關心一下嘛!」武昭訓起身走到他身邊,眼底溜過一抹賊光,「嘿!床都上了還沒決定幾時結婚嗎?」
文魁冷冷橫他一眼,按下一個鍵,「既然那麼閑,看,你的場子出事了,有七個小憋子在鬧場,還不下去收拾。」
「真麻煩!」武昭訓翻了翻白眼,或許他該建議幽皇結束酒店生意,即使它在同業中很賺錢,生意好得讓人眼紅。
☆☆☆
「嗚嗚……我不要活了!」一個留著學生頭的少女醉醺醺的又哭又叫,「秋蓮,你放開我!我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夏秋蓮一邊攙著醉得搖搖蔽晃的同學,一邊提高警覺,「拜托,阿光,想死也等我們能平安離開這里,你想上吊或跳河我都不會阻止。」
「哇!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是艾梅?我有哪一點輸她,我比她年輕又比她漂亮……嗝!」
「是是是!石雲光,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夏秋蓮咬牙低吼,戒慎的盯著正逼近的大漢。
「你走!我不要你陪。」石雲光拼命推她。
「你別亂動!」該死的!若非看在她們是在同家PUB工作,夏秋蓮真想丟下她不管。
「小姐,那我們來陪你。」猥瑣的大漢將她們逼到酒店門外。
酒店門口有許多圍觀者,卻沒人肯上前伸出援手,讓夏秋蓮不禁感嘆世態炎涼。
「你們是誰……呃!要陪我喝酒嗎?」
「你閉嘴!」夏秋蓮後悔不該多管閑事,眼看七名彪形大漢不好惹,她決定速戰速決。她首先將昏醉的石雲光抬到角落。
「我沒醉!」
「是,醉鬼都不會承認自己喝醉!」
夏秋蓮站在石雲光前方,提高了警覺。
「你這不男不女的家伙還不讓開!」
她不男不女?孰可忍,孰不可忍!不想好心放他們一馬。夏秋蓮眯起眼,冷冷一掃。
被凌厲的眼神一瞪,七名大漢面面相覷,擔心惹上難應付的家伙,不過他們有七個人,還怕一個毛頭小表?于是七人使個眼色一擁而上。
從燈火通明的酒店門口打到酒店外花園及停車場,而圍觀的人都怕被波及,站在門口觀戰。
武昭訓趕到現場,在昏黃的燈影下,只見花園內七個大漢被個身形縴細的人影打得七零八落,哀號痛叫,然後逃之夭夭,前後不到五分鐘。
他眼中閃過一抹激賞,走上前看對方吃力攙起醉倒的女子,「需要我幫忙嗎?」
「不必。」不客氣的,夏秋蓬頭也不回的冷道,扶著石雲光離開。誰知道走了七匹狼,會不會又來只野獸?
「小子,你功夫不錯。」他不死心,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們。
「煩死了!賓遠一點。」哪來的神經病!打完一架累死了,還得背這醉鬼,而這家伙卻不停在她耳邊呱呱叫,真想給他一拳叫他閉嘴。
「別這樣,大家交個朋友。」跟著兩人走到大街上,看他們攔下計程車,他上前想藉路燈看清他們,冷不防一記飛拳朝他門面襲來,他身形往後微移,及時閃過攻擊。等回過神,計程車已揚長而去。
一道彩虹般的弧度飄上唇色,武昭訓為能遇到對手而感到雀躍不已。
☆☆☆
夏秋蓮多管閑事的後果就是此刻蹲馬步吊水桶。
「給我站好!」夏父盤腿坐在一旁監視,一手拿著教鞭,「看看你,沒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告訴過你多少次,教你功夫不是讓你去找人打架逞威風。」
「今天是意外!」
「還狡辯!」夏父低沉渾厚的嗓門不用提高音量就已經夠嚇人,光那虎背熊腰的體格再加上超過六尺的魁碩身材,沒有人敢招惹,「你個性若不那麼沖動,人家豈會找你麻煩?」
「明明是他們不對嘛!」她咕噥的話未完,教鞭再次揮下。「哎喲!」
「手舉高!」夏父托起她吊著水桶的手,「跟人打架就是不對!」
夏秋蓮小嘴一扁,自覺真是啞巴吃黃連。
「你一個女孩子,三天兩頭找人打架像什麼話?我已經決定了,在你二十歲前幫你找個婆家,免得你成天惹是生非。」
「我哪有?」夏秋蓮頓覺委屈,她助人也錯了嗎?助人為快樂之本,見義勇為,這都是教科書教的呀!
「上次警局的事怎麼說?要不是那些警員以前曾是我的同僚,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沒有做你的筆錄,否則你以為事情會那麼簡單。」不嚇嚇這小妮子,她又怎麼會改掉莽撞沖動的個性?「你什麼時候才不用讓我為你操心?你妹妹秋荷就沒你那麼會闖禍。唉!要是你們母親沒那麼早走,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我知道錯了。」該死的溫志漢,這筆帳非找他算不可。
「好了,可以放下來了。」夏父站起身,拋下無奈的眼神,「看來還是早點把你嫁掉或許會好一點,唉!」他搖搖頭離去。
都還沒有相親,就要她準備嫁人?嗚!她這一輩子不會就這麼栽了吧!夏秋蓮揉揉酸痛的肩臂,仰天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