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從海上而來,穿越了海岸的森林,吹拂過島嶼上每一朵玫瑰花,之後流竄入玫瑰迷宮內,在濃密的樹蔭間掀起一陣細微的波浪,沙沙的聲響像極了人們的竊竊私語。
擺暗中一個嬌小的身影包裹在深色的披風之內,緩慢的沿著迷宮的路徑前進,縴細的手細致而白皙,在掌心卻有著硬繭,顯示出她習慣于勞動。她輕柔的撫模著枝頭的玫瑰,審視著含苞或是綻放的玫瑰,偶爾彎下腰來,握住柔軟潮濕的泥土。她探看泥土的姿態十分自然,舉手投足間有著最寧靜的美麗。
晚風吹過,不但吹散了滿園的玫瑰香,也掀起她深色披風的一角,在她的手臂上掛著一個精致的竹編籃子,里面躺著幾朵盛開的連枝玫瑰,還有著些許的泥土。
楚依人緩緩采集著需要的玫瑰,準備回到房里去研究。白晝里來往的人眾多,而她則是非到必要不願現身,只能選擇在黑夜里行動。先前在宮殿的庭園里已經采擷了不少,但是她想親眼看看迷宮附近的泥土是否較為特別,否則如何能夠種植出那一整園令她驚嘆的玫瑰。
玫瑰的香氣在夜里聞來,有著蜜一般的甜美氣息,每一朵都綻放在荊棘之上,她仔細采擷著,罔顧雙手因為采擷,而被荊棘刺傷的細小傷口。
這是一個龐大的迷宮,她靠著傾國所繪下的地圖,沿著路徑小心翼翼的行走著,心中暗暗猜想,要不是有傾國的地圖,她大概真的會在復雜的迷宮里迷失。
這座玫瑰迷宮像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擁有最好的環境,充分的水源以及濕潤柔軟的泥土,能夠種植出最難培育的舊種玫瑰。這簡直就像是一座露天的溫室,苦心的栽培出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燦爛成果,難以想像弗倫德爾的王室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今日的成果。
楚依人仔細的觀察著,美麗的臉龐上是著迷的表情,完全被此處的玫瑰迷住,沒有注意到身後逐漸傳來的細微聲響。
一朵半開的玫瑰高掛在枝頭,她能夠聞出那種氣息,知道那朵玫瑰所散發的香氣足以制造出最美好的香水。她受不了誘惑,攀附上滿是尖刺的荊棘,伸手想采擷那朵玫瑰。
只是她才剛踮起腳尖,玫瑰枝干上的尖刺就毫不留情的刺入她的掌心,她疼得驚呼一聲,直覺的松開手,之後惋惜的咬著唇,抬頭看著那朵玫瑰花。
「好可惜呢。」她小聲的自言自語,考慮著是否要去尋找工具。
倏地,一道閃光劃過半空,發出尖銳的聲響,像是有某種利器劃開了空氣。玫瑰花應聲而斷,姿態優美的掉落地面,一把華麗而銳利的匕首也嵌入石板地,刀柄處綴滿了寶石,刀刃則散發著森冷的藍光,令人不寒而栗,彷佛遠遠的看著,就能夠感受到那把匕首帶來的死亡威脅。
散落在匕首四周的玫瑰花瓣,在此刻看來竟像是斑斑的血跡,連月光也變得寒冷,一陣風輕柔的吹起,深紅色的花瓣圍繞著匕首飛揚著。
楚依人看著那把匕首,身軀像是徒然被凍結般,視線根本無法離開匕首。她的眼里有著極度的驚慌,一股顫抖由靈魂深處流泄而出,撼動了她的身軀。她緩慢的搖頭,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實,但是如何能夠解釋這把匕首的出現?她知道,匕首代表著身分的宣告,他們從不讓匕首離身。
她慌亂的開始用力掙扎,根本不在乎尖刺穿透她薄薄的衣衫,弄傷了她的肌膚,心中彌漫著巨大的驚慌,她只想著要快些逃開,怎麼也無法冷靜。
但是荊棘鉤住了她的披風,讓她動彈不得。她挫敗的扯著披風,眼里甚至蓄著淚水,尖叫聲涌到喉間,她恐懼的搖著頭,緊咬著唇直到口中嘗到血腥的氣味。她像是窮途末路的小動物,隱約感受到某人的逼近,卻無力逃離。
巨大的陰影由後方而來,穩健的步伐踏在石板地上,竟也能寂靜無聲,匕首的主人緩緩的靠近被荊棘困住的楚依人,之後張開雙臂探入荊棘中,赤手空拳的為她扯開那些荊棘,將顫抖不休的她納入已經空虛許久的懷抱。
「小依。」他低下頭來,灼熱的男性氣息吹拂著她的耳畔,簡單的兩個字里包含著多年的饑渴思念。
她先是感受到他的擁抱,心中的恐懼幾乎就要潰堤,她感覺到他堅實的雙臂環繞著她的腰,將她拉出刺人的荊棘。她原本張開嘴想要尖叫,但是敏銳的嗅覺在一瞬間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以及劣等的煙草味,死里逃生的釋然讓她陡然松懈,嘆息著頹然倒入他懷里。
她認得出他的氣息,認得出他身上令人不悅的煙草味,雖然她痛恨著那些煙草,但卻是衷心的感謝上蒼,是他找到了她。
「你還在抽煙?那會讓你得肺癌的。」她的聲音軟弱,沒有回過頭,只是放任身軀倚靠在他胸膛上,貪婪的竊取著他的體溫。
她的身軀與心靈還在顫抖著,是因為恐懼,也是因為這得來不易的相聚。
在這一刻,漫漫數年的逃亡像是不曾發生過,他們似乎還是多年前那對暗許終生的愛侶,平靜甜蜜的愛情里尚未有風浪,那時她真的以為,能夠在他的胸懷里平靜的度過一生。
如果,那些邪惡沒有成為陰影;如果,那個威脅沒有苦苦相逼,她大概已是他的妻子,陪著他在世界各地闖蕩,讓他證實年少的承諾,保護她一生一世,也愛戀她一生一世。「回到我的身邊,由你來幫我戒掉這壞習慣,否則就放任我抽煙致死吧!」他以粗嘎的嗓音回答,緩慢的靠近她的頸項,以鼻端輕觸著她的肌膚,那謹慎的態度像是在對待著今生最珍愛的寶物。
「不。」楚依人緩慢的搖頭,眼里有著水霧,像是這簡單的舉動讓她萬分痛苦。心里的疼痛太過劇烈,她無法說明,只能獨自忍耐著。
她是多麼想投入他懷中,但是巨大的邪惡仍在窺伺,她無法走入他的懷中,那會給他帶來最可怕的危險。
「該死的,別拒絕我,別那麼狠心。」壓抑的男性嗓音里有著激烈的情緒,他勉強克制著,卻怎麼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焦躁。為什麼她要不停逃走;為什麼她不願留在他的身邊?為什麼她寧可罔顧他的愛戀,眼睜睜看著勞燕分飛?
「原諒我。」她無法辯解,更無法說出那血跡斑斑的真相,懦弱的只能選擇逃避。怎麼能夠說出口呢?那些邪惡步步進逼,讓她只能天涯海角的逃竄。在內心深處里,她無法說出那些驚人的真相。
「不,我不原諒。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讓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在數年前突然變卦,拚命的想逃離我。」他緊緊的環抱著她嬌小的身軀,感受到她的顫抖,當他親吻著她頸項時,她溫潤的口唇溢出一聲嘆息。他是多麼想念她,想念到連神魂都感到疼痛。
「那不關你的事,我們已經是毫不相關的人了,請你放開我。」楚依人緊繃著嗓子說道。怎麼也無法回頭,深怕若是看見他眼里的深情,自己的心會因為疼痛而徒然碎成千百片。
「別說你已經不在乎我,你的反應無法欺騙我的。我在這個島嶼等待著你,就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他堅定而固執,不願意接受其他的答案,執意要知道真相。
楚依人的臉龐倏地變為雪白,她敏銳的感到不安。「等待我?你知道我一定會來弗倫德爾?」她隱約的感覺到,有某張細密的網,如今正緩緩的收緊,將她牢牢的因在其中。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想要捕捉飛翔于天地間的美麗蝴蝶,需要一張廣闊的網,只能緩慢的收緊,不能驚嚇到她,以免毀去了她燦爛的羽翼。那人在黑暗里窺伺著她、垂涎著她,所以設下天羅地網,就等著她前來。
楚依人不由自主的顫抖著,連溫潤的唇在此刻都毫無血色。那個人有著驚人的敏銳,以及過人的智慧,能輕易的就得到所想要的。「他」太了解她了,知道什麼樣的陷阱能夠誘惑她自投羅網。
他勾起嘴角,誤會她的僵硬是想抗拒他的懷抱。俊美的五官扭曲著,神色復雜的微笑著。「我也在凱森國王的邀請之列,但我的前來並非因為投資,而是為了你。這里匯集了所有能夠吸引你的條件,特別的舊種玫瑰,以及各國優秀的頂尖香料研究師,我猜想你一定會前來參加這場盛會。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沒有錯。」他是最好的賭徒,當然有著敏銳的直覺以及觀察力。
楚依人徒然掙月兌他的懷抱,臉色蒼白似雪的看著他。她的身軀正在劇烈發抖著,驚慌的眼神環顧著四周,像是恐懼致瑰花叢中會突然跳出什麼毒蛇猛獸。
夏季的夜晚,原本該是溫暖的,但是她此刻卻覺得萬分寒冷,就如同血液里流動的不是溫熱的血液,而是冰冷的雪水。恐懼像是掙月兌不開的魔爪,牢牢的緊握住她的心。
「是的,這里匯集了所有能夠吸引我的條件,我當然會前來。」她喃喃自語著,用雙臂環抱自己,想給冰冷的身軀一點體溫。「是他創造了這些,他知道我會來,他在等待著我……」看穿真相的震撼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面容,在月光下他俊朗的五官竟有著幾分的邪氣,像極了那個魔鬼,她心中的恐懼更甚。那麼相似的面孔,那麼相仿的體型,她想起另一個男人,雖然與她愛戀的男人如此相似,卻擁有最可怕的純粹邪惡。
而她,此刻正踏入那個邪惡魔鬼所布置好的陷阱中;這個島嶼本身就是一個最美麗的陷阱。他追尋不到她,所以安排了這一切,知道她一定會前來。
一陣奇異的風吹過,玫瑰徒然凋零,風吹起漫天深紅色的花瓣,在月光之下看來顯得萬分詭異。玫瑰花瓣有如鮮血,彌慢了天空,看來怵目驚心。枝葉間的沙沙聲響,像是在低喃著她的名字。她清楚的知道,這片栽培不易的玫瑰迷宮,是為了她而建造的。
「這是陷阱,他知道我會來。」楚依人恐懼的低喃著,痛苦的知道若是再停留,將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為了不讓四周沾染上血腥,她只能逃走。
不論追趕她的,是她最愛戀,或是她最恐懼的,她別無選擇只能逃離。
楚依人丟下殘破的披風,以及裝滿玫瑰花的竹籃,她驚慌失措的逃離玫瑰迷宮。而在她身後,始終有一雙痛苦的黑眸,緊緊追隨著她遠去的身影。
他站立在原地,沒有開口呼喚她,清楚就算是撕心裂肺的喊叫她,仍會是枉然。他的心正被濃厚的絕望啃噬,月光落在他身上,身形高大的男人像是一尊雕像般,久久不願動彈。
半晌後他才彎下腰,撿拾起她遺落的玫瑰,放置在鼻端聞嗅著。
玫瑰上沾有一滴露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晶瑩而美麗。奇異的,那滴露水在他的眼里看起來,竟有些像是一滴纏綿多年的淚水。
☆☆☆
夜闌人靜,一枚弦月高掛天際,灑落柔和的月光。
銀白色的月光落在弗倫德爾的每朵玫瑰上,也落在在長廊中模索的傾國身上。她嬌小的身子仍舊穿著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小心翼翼的行走,獨自模索著向前走去。
在寂靜的月夜里,沉默的宮殿宛如惡魔的城堡,而她則像是誤闖禁地的魯莽天使,身陷危機卻仍不知,執意追尋著心中唯一的目標。她的視線盡量不與長廊牆上數十幅古代畫像接觸,畫像里的人物是弗倫德爾歷代的貴族,每一雙眼楮都像是有生命般,在深沉的夜里顯得十分詭異。
傾國繞過長廊,隱約听見某種奇異的聲響,像是從地底傳來的呼喚,悠遠卻也模糊,在夜里听來格外的恐怖。她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心中不斷的懊悔著,先前怎麼會主張與楚依人兵分兩路?在這麼詭異的宮殿里闖蕩,實在需要一個人來作伴。
聲音愈來愈劇烈,由遠而近,彷佛是從她腳下厚重平滑的大理石里發出的,她倒吸一口氣,愈來愈覺得那些聲音有些像是人們求救的呼喚。她提起裙子,被嚇得開始拔腿狂奔,憑著先前看過的賓客臥室分配圖,準確的找到陸磊驥的臥室,之後毫不客氣的開始用力捶著門。
「陸磊驥,開門啊,快些打開門!」
豹麗的雕花木門在很短的時間內打開了,但是她的情緒太激動,還沒來得及停下撞門的舉動,當門被打開時她一時重心不穩,只能在驚呼中往前摔去。
她揮舞著雙手尋求協助,卻看見陸磊驥挑起眉毛,迅速的往旁邊移動一步,沒有半點伸出援手的意思。不見他出手相救,她只能狼狽的摔跌在地毯上。
地毯很柔軟,她只是摔得有些疼,卻不至于受傷,只是自尊心上多了一些裂痕。畢竟在心上人面前摔得如此狼狽,是一件再難堪不過的事了。她發出懊悔的申吟,抬起頭想要質問他為何袖手旁觀,視線才接觸到他頸部以下,她就只能瞪大雙眼,愣愣的看著他。
眼前的陸磊驥顯然是剛從浴室中走出來的,高大的男性身軀是赤果的,展露出黝黑的肌膚以及結實的體格,平滑的肌膚上有著許多道白色傷痕,暗示出他驚險的過往。那一身結實的肌肉,顯示他過人的體力,足以讓男人嫉妒,讓女人垂涎。
他的黑發仍是潮濕的,水珠從發梢滴落,滑過寬闊的胸膛,最後沒入那條他圍在窄腰間的白色毛巾里。
傾國緊盯著他,突然間感覺到口乾舌燥。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羨慕水滴的一天。
「深夜來訪,還將門敲得半天響,東方小姐是打算毛遂自薦的幫我擦背嗎?」陸磊驥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深遂的黑眸里有著復雜的神色,仔細的審視著她,沒有錯過柔軟身段的每一處,似乎對她狼狽的摔跌有幾分不解。
傾國的臉兒變得嫣紅,根本不敢想像他所形容的情景。光是看著他圍著毛巾的模樣,她就已經臉紅心跳,要是真順著他的話,被他領進浴室去,她大概會因為過度緊張而昏倒吧!
她是急切的想要誘惑他,但是她心里偏又充滿著矛盾,女性的本能讓她有著緊張的情緒。在男女方面她是如此的生女敕,他所形容的香艷畫面就能夠讓她心跳不已,他大概已經習慣了成熟美艷的女子,她真的能夠成功的誘惑他嗎?
她避開那令人羞窘的問題,明眸里有著幾分的怨懟。見他還是沒有扶起她的打算,她只能自力救濟的從柔軟的地毯爬起身來,與生俱來的氣質讓她仍能維持著優雅,簡單的動作就展露出她不凡的出身。
「剛剛為什麼不扶住我?你明明可以幫助我的。」她質問道,將視線固定在他的頸部以上,不去看他那今人垂涎的果胸。難道他都不會冷嗎?只圍著一條毛巾,看來卻神態自若,彷佛是坐在寶座上的國王,有著睥睨一切的傲氣。
陸磊驥挑起濃眉,「我沒有想到你會如此笨拙,以你的身手,要避開先前那一摔應該是輕而易舉的才是。」他淡淡的說道,銳利的黑眸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龐。
這些年來他不斷的听見傳聞,人們傳說著,東方旭的長女是多麼的高深莫測,有著令人驚嘆的聰慧,因為東方旭的極度寵溺,所以除非事關重大,否則她始終隱藏于幕後。
她的聰慧他是看了不少,但是卻不曾見過她展露身手,難道她當真有著如此深的城府,不願意在旁人面前展露身手?同樣是東方旭的女兒,傾城的身手十分了得,以此類推,加上那些推波助瀾的傳言,他猜測她的身手應該也是不弱。
只是一個身手不弱的人,怎麼會摔得如此狼狽?她剛剛的一舉一動,笨拙得不可思議,還沒來到他的房門前,就已經發出足以吵醒所有人的噪音。
傾國能夠感受到他審視的目光,她勉強維持著表情,不讓他看出半點的破綻,其實心中已經冷汗直冒。她看得出他眼里的疑惑,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
「那是因為你開門太急了些,我又听見某些奇怪的聲音,急著要躲進你房里。」她揮揮手,表示話題到此為止,之後走到大理石桌邊拿出帶來的化妝品,放置在案桌上,示意他上前觀看。「別再理會我摔跤的問題,我這里有更嚴重的問題需要跟你商量。」
她學著楚依人,在口紅的中段某處一按,口紅立刻分成兩截,白色的粉末流泄在案桌上。
陸磊驥看著那些白色粉末,表情沒有分毫的改變,視線緩慢的從白色粉末移到她充滿期待表情的精致臉龐上。
「你應該看得出來這些是高純度的海洛英。」她等到他略微點頭後,才繼續往下說︰「這些是我們從化妝品中發現的,我猜測這才是凱森國王的本意。難怪他會嚴苛的篩選投資者,這次的宴會根本就不是要挑選投資者,而是他用來找尋客戶的手段。我們在迷宮里看見了卡瑞洛,證明凱森已經跟毒梟接觸。以化妝品的名義,各國海關會較為松懈,用這種方法,他們可以將毒品運送到任何地方。」她解釋著,緊握著手中的毒品,知道毒品的危害是多麼可怕。
「那關我什麼事?」陸磊驥冷淡的詢問,眼神里的復雜神色一斂,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冷酷,那深遂的黑眸在此刻宛如萬年寒冰。
傾國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根本想像不到他會有如此無情的回答。她已經習慣了父親維護正義的行為,認同了父親的一切,她雖然聰慧,但是在某些方面她仍舊天真,她相信維護正義是必須的,無法想像他的冷漠。
「你難道不知道,這些毒品要是流出去,會殘害多少的人?」她有些激動的上前,已經忘卻他的赤果,她的手覆蓋在他的手臂上,仰望著他,不肯相信她所愛戀上的男人,竟會是殘忍而冷血的。
「我當然知道,問題是,那關我什麼事?旁人的生死根本就與我無關。」他直視著她澄澈的雙眸,在她那雙美麗的眼楮里看見了不解。他對著自己苦笑,也感受到四周的黑暗緩慢的包圍。
他該是被黑暗沾惹了吧?就算是真的想掙月兌又如何?他已經陷得太深卻怎麼也無法回頭。看著她眼里的不解,他的心中竟閃過一陣刺痛,幾乎就要開口對她解釋一切。但是他不能開口,要是在此刻心軟,那麼先前的努力就將付諸流水。
「你不該是這樣的。」傾國喃喃低語著,那模樣彷佛在沒有防備的一刻被人打了一巴掌。
陸磊驥扭曲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直視著她的眼,黝黑的男性手掌握住她雪白的頸項,低頭逼近她的臉龐,直到可以在她眼里看見自己的倒影。
「我不該是這樣的?那麼請告訴我,東方小姐,你究竟有多了解我?你該听過我的職業、該听過我的傳聞、該知道我只是個為錢賣命的男人,沒有什麼高貴的情操可言。」他諷刺的說,眼里有著某種乖戾的狂暴,彷佛期待著最徹底的毀滅。
她始終注意著他,當然知道關于他的一切,利用東方集團的情報網,她追尋著他的形跡,掛念著屬于他的任何消息。
他在特務界里是個有名的特異分子,不屬于任何組織,大膽的形式也令人捉模不透,要請得動他出馬,就必須是天價。這麼多年來,他是潛伏在黑暗中的委托者,接受各種的委托,而經手的任務甚少失敗,近年來不少的恐怖組織也與他接洽,想藉由他的能力,執行更可怕的行動。
他游走于黑暗之中,像是沒有半點良心,只為了金錢而奔走。外界傳說著他的高超能力,也鄙夷他為錢而沒有半分慈悲。
只是她不願意相信他僅止于此,她信任自己的眼光,一再的想起他復雜的眼神,總覺得他應該能夠接受她的勸告。要是她能夠說服他幫助東方集團,或許父親就能接納他了。
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她已經違背了父親,不顧一切的前來,他的一再拒絕,是否會讓她心中的期待凋零?
「別試圖嚇跑我,你該知道的,我一旦決定了,就絕不會後悔。況且我信任那些記憶,信任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眼里復雜的神色。你如果冷血,在多年前就會放任我被綁架,不會出手相救;你若是殘忍,在玫瑰迷宮里就會放任我被凱森發覺,任由我因為泄密而被卡瑞洛滅口。但是你沒有那麼做,你保護了我。」她彎唇露出甜美的笑容,不肯輕易的被他嚇退。
最珍貴的情感,一生往往只能給予一次,她已經決定了今生的伴侶,怎麼可能輕易的轉身離開?
陸磊驥皺起濃眉,陡然間松開手,將她推開,不願意再承受她澄澈的雙眼注視。
「那只是你一相情願的想法,或許我不讓卡瑞洛殺了你,是想要把你留在身邊好好的享用。」他露出狼一般的微笑,粗魯的端起她小巧的下顎,過度用力的摩挲著她細致的唇瓣,刻意弄痛她。
傾國只是搖搖頭,沒有被他嚇退。她仍舊直視著他,甚至舉起雙手,捧住他的臉龐,毫不恐懼的將額頭抵住他的。「不要再試了,你嚇不了我的,我不回逃走,會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她感受得到,從他高大的身軀里傳來的震撼。
那隱隱的波動,就像是在冰封的無情表面下,有著最熾熱的情緒在呼喊著。她是否早就听見那些呼喊,所以執意不肯放棄他?
「該死的!」他挫敗的咆哮著,匆忙的推開她,無法再與她柔軟的身子接觸。她太過美好,甚至願意無條件的相信他,哪個男人受得了這樣的誘惑?或許她才是最殘忍的人,用真摯的言語,以及澄澈的雙眸誘惑他,不斷讓他承受著無法訴說的煎熬。
傾國一時沒有防備,被他推得倒入柔軟的歐式原木大床,柔軟的床墊幾乎讓她無法起身。她揮舞著手腳,掙扎著在床上坐好身子,正想開口再度說服,手邊卻模到一張照片,她好奇的拿起照片,在認出照片上的女子時,不由得輕呼一聲。
照片里的女子無疑是楚依人,雖然照片里的她較為年輕,但是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花容月貌,還是讓人可以輕易的認出她。
「你怎麼會有楚依人年輕時的照片?」傾國抬眼看著他,有幾分的困惑。「難道你跟那個始終追尋著她的勢力有關嗎?」看見他全身的肌肉徒然緊繃時,她的疑惑更深。她是否問了什麼不該問的?
「你認識她?」陸磊驥眯起眼楮看著她,心中已經感受到不祥的預感。難道老天真的如此惡劣,有意讓他面臨最糟的狀況?
傾國聳聳肩,仔細看著照片,猜測這張照片大概與楚依人的過去有著很深的牽扯。
「她就是我帶來的香料研究者。」她宣布道,卻發現他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你怎麼了?」她在床上半坐起身子想問他,而他卻突然朝她撲來,將她結結實實的壓入床墊。
她低呼一聲,不知該驚還是該喜。是幻想過他能夠愛戀上她,但是在她的幻想里,他可不曾如此的「激動」。在被他結實高大的身軀覆蓋時,她努力回想著,自己剛剛是說了些什麼,惹得他從冷酷轉變為熱烈。
「你……」她不知該說什麼,粉女敕的臉兒變得通紅。
「馬上回你的臥室去,留言給凱森,說你必須離開,听到沒有?」他靠在她的耳畔急促的說道,看來像是在訴說著綿綿情話,但是所說出的卻是十萬火急的命今。他的預感沒有錯,她就是能輕易的將事情弄得一團糟。
傾國眨眨眼楮,不太確定听到什麼。「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要我馬上離開?是因為楚依人?」她抬起頭來,雙手覆蓋在他的胸膛上,臉兒不自覺地嫣紅,第一次覺得與他如此的親密。
即使先前在迷宮里的纏綿,他也是衣著整齊的,而此刻兩人的模樣恰巧與先前相反,他的赤果讓她面河邡赤,有些想避開,卻又忍不住想觸踫他。
「是的,是因為楚依人,她是所有混亂的中心點。我沒有想到,你竟會是她的保護者。老天,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不同于傾國緊張害羞的心態,陸磊驥幾乎因為焦躁而失去理智。
他強迫自己冷靜,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好辦法。他會潛伏在弗倫德爾,是因為接受了某件委托,而委托的內容就是從賓客之中找尋出楚依人。
因為賓客的身分特殊,大部分的人不會願意顯示身分,又始終戴著面具,要在這些人之中尋找出楚依人,根本就如同海底撈針。再者,就算找尋到楚依人,也未必能夠順利的帶走她,這些賓客都是權勢驚人的角色,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帶來的香料研究者被帶走?
「那個人」料定了楚依人一定躲藏在某個巨大權勢的羽翼之下,藉由這場宴會,他可以聚集到全世界最優秀的研究者,當然也可以吸引楚依人前來。
那些推論沒有錯,楚依人果然出現,而更糟糕的是,竟然是由傾國所帶來的。這里有太多人與東方集團有仇,渴望著看見傾國血濺弗倫德爾,他們根本不在乎與東方集團為敵,只是瘋狂的想要報仇。傾國冒險違背父親來到此處,沒有半點的保護。
傲無疑問,「那個人」在得到楚依人之後,會殘忍的將傾國推入狼群中,讓那些恐怖分子將她生吞活剝。
想到那種情形,陸磊驥的心中涌出激烈的憤怒與焦躁。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受到傷害,她對他是如此的重要──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時,他有片刻的驚訝。難道她已經在他心中烙印得如此深刻?直到面臨危機時他才願意承認,她已經深深的影響了他,他無法看見她受苦,更無法看見她遭受危險。
「別再發問,馬上離開這里。」他慎重的說,聲量只能讓彼此听見。在警告之後,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短暫卻徹底的吻了她,貪戀著她的柔軟與芬芳。
傾國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陸磊驥會主動吻她,那麼事情大概十分嚴重。她雖然固執,但並不是冥頑不靈的傻女人,還能夠听出他話語中的深濃警告。
她以難得的靈活身手跳下床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轉身在大門走去。她一面在心中盤算著,要如何聯絡到楚依人,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回台灣。她隱約的感受到,與生俱來的直覺在呼喊著,要她注意某些危機。
但是當她打開門時,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前,那人沒有戴著面具,彷佛帝王般的睨視著她。他穿著正式的西裝,俊美得像是惡魔,連冰冷的氣質都讓人印象深刻。他雖然在微笑,但是笑意沒有到達眼楮,那雙眼里只有瘋狂的殘忍,以及深深的邪惡。
那是一種銳利的邪惡,會讓所有人心驚膽戰,卻又無力逃離的邪惡,彷佛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而那些邪惡全被優雅的氣質包裝得如此完美。
陸磊驥在心中詛咒著,根本沒有預料傾國會與此次的委托人打上照面。「原先生。」他話氣僵硬的開口。
傾國緊盯著那人的面容,根本無法移開視線。她認得這個男人。
那人緩慢的微笑著,看來恭敬而有禮。「東方小姐,這麼急著離開嗎?請別如此急切,我已經替你安排了有趣的節目。」他的笑容里有著血腥的氣味,暗示著最可怕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