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草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之中,剛受過夜露洗禮的野地清新無比,再加上白雲柔細如絲、天空微藍淡雅,適逢難得假期,古青風便帶著樓香葵到京城近郊的野外賞景去了。
只不過……原本古青風並不是作此打算的,但是當他與樓香葵見面時,也許是因為樓香葵太過緊張,所以不管古青風問她想去哪兒?想看什麼?她都支支吾吾地半聲不吭,連帶拉動古青風的情緒,讓他也一並覺得尷尬起來。
最後,他決定避開會引起他們緊張心情的大街與人群,隱身青山綠野間。
少了人聲嘈雜、嬉鬧的群眾,想必樓香美應該舍變得自然些吧?
迸青風的用意,樓香葵自是不清楚,但是因為那日在曉光王府里,她講了太多連自己都覺得失禮的話,所以她決定今天要反其道而行,絕對不多嘴,但是……
隨著兩人的腳步越走越接近滿山滿地的綠野,樓香葵的心情還是不自覺地輕松起來。
「青風,你看,是水鳥耶!」樓香葵驚喜地指著浮游在河川上的一群野鳥,差點沒拔腿飛奔過去,與古青風單獨出游的緊張心情早已不翼而飛。
迸青風好笑地瞧著樓香葵提起裙-往河邊踏步的輕快模樣,听著她今日以來發出的第一句笑語,心里總算是松了口氣。
在此之前,她靜得駭人,要不是古青風知道她是不習慣與男人如此獨處,恐怕會以為她不想與他出游。
瞧著樓香葵情不自禁地在河邊隨著水鳥跳動的愉快模樣,再回想那日在曉光王府的對談,他總覺得樓香葵應該是個可以談話的好對象,而且絕不少言。
畢竟那天在曉光王府時,她不也是滔滔不絕的夸他、贊美他嗎?
彬許這正反應了所謂的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另一層意思吧!反之,只要合得來,話題自然就談得開。
而他也許就跟樓香葵頗為契合也說不定,不然怎麼會在僅僅見過兩次面的情況下,就能夠無話不談?
「咦?還有鴛鴦耶!」樓香葵往不遠處望去,美麗的鴛鴦雙雙成對地在河川之中優游,讓鮮少看見的她好生驚喜。
「也許是因為春天的關系,現在正是-們找對象的時期。」古青風走到樓香葵身旁,展開折扇,替樓香葵遮去了臉上的曰光。
雖然陽光不烈不毒,但他可不想樓香葵曬紅了頰,昏了頭。
突然遮覆的陰影讓樓香葵忍不住抬頭探看,當瞧見古青風體貼的動作後,白皙的雙頰不禁泛起一絲微紅。
雖說家里是書院,但爹爹管她管得可嚴了,從來不許她與那群學生太過接近,因此除了爹爹和家里的下人以外,她鮮少接觸到其他男人。古青風雖是她仰慕的對象,但在此之前也僅限于听听傳聞罷了,如今真的讓她與古青風獨處,她才發現古青風真不愧是眾多未婚千金們夢寐以求的理想丈夫,既窩心又體貼。
「說到春天……」樓香葵打量著古青風俊逸的側臉,那柔和的線條令她心里怦咚怦咚地跳個不停,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連忙隨口扯了個話題︰「你說春天是找對象的季節,這句話指的到底是水鳥們,還是你自己?」
迸青風低頭瞧了樓香葵一眼,幽柔的黑瞳先是定定地望著她半晌,隨後才漾起淺笑。「我想,應該都有,不過……怎麼我仿佛常听見-暗示我早些向-求親的話呢?是不是我又多心了?」
「咦?」樓香葵的粉頰霎時升起兩朵紅雲。
天哪!怎麼又來了!她為什麼總在古青風面前出糗呢?
「那是你多心了!」樓香葵低叫一聲,緊跟著便轉身往河川的另一端走去。
「我多心了?」古青風自然知道樓香葵是在逃避,他跟上她的腳步,邊笑邊探問︰「那天在曉光王府里,也是我多心嗎?」
彬許正如樓香葵所言,她心里是仰慕他的,所以在與他談話時,越是想正常表現,反倒越是緊張得口不擇言,因而時常冒出可愛的錯誤。
「嗯啊……沒錯!」樓香葵背著古青風,由于剛才再度出糗,所以她此刻緊張得根本沒听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事,連想都沒想就猛點頭。
迸青風听見樓香葵果斷的回答,忍不住嘆了聲,「那……-的意思是,我覺得-有那麼點喜歡我,進而讓我想上門提親這事,也不過是我自作多情嗎?」
倘若真是這樣,那也許他該與樓香葵保持點距離,免得讓人誤會他們倆不清不白,毀了樓香葵的名聲。
「咦?不是那樣的,我不知道你是指這件事……」樓香葵一听,才發現自己又講錯話了。
「青風,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雖然……原本我只是仰慕今年的文榜眼,可是那天跟你見面之後,我就發現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彬彬有禮,人又溫柔體貼,所以在仰慕之外,又多添了分喜歡的感覺,我運在想,如果一開始跟我訂親的人是你就好了,那我一定不會生氣,甚至也不會排斥要嫁給你的安排,如果你是我未來的相公,我一定會很幸福……」
樓香葵滔滔不絕地訴說著自己的心情,就是想安撫露出些許沮喪表情的古青風,希望能讓他知道,願意跟古青風見面的她,絕對是喜歡著他的,古青風絕對沒有自作多情!
不然看著古青風難過的樣子,再听著他的嘆息聲,她的心都快要跟著打結了。
「青風,你知道我總會一直說錯話的,你不要在意之前的事,我真的沒有討厭你,如果你想上門提親,我也會點頭答應的。」樓香葵說個不停,還不忘伸手抓住迸青風的衣袖,就怕他因為遭受打擊而就此拂袖離去,再度在他們之間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和裂痕。
「所以……現在說的是真心話嗎?」古青風听著樓香葵大膽的示好,原本平靜的心湖像是突然被投入了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
說實話,他不知道該說樓香葵是大方還是害羞,總覺得她同時存在著兩種矛盾的個性,所以相沖突之下才顯得如此逗人可愛。
「當然是真心的!」樓香葵急切地點頭應道。
「那剛才那些話,我可以放在心里慢慢品味-的感情嗎?」古青風失笑地看著樓香葵,偶爾他會感覺她是個很單純的姑娘,不然怎會如此輕易地就被他套出心里話?
「我的感情……」樓香葵微愕,她眨了眨眼,才猛然驚覺眼前的狀況。
「啊!你故意套我話!」
「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古青風唇角帶笑地舉起雙手,只想表示自己的無辜。
「嗚……嗚嗚嗚……就算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不能否認,你每次都套我的話呀!」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笨!虧她還跟著爹爹念了那麼多書,到頭來卻一點用都沒有,老是被古青風耍得團團轉,把應該藏在心里的心事都說了出來。
說不定在古青風眼里,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一場鬧劇,更像是她主動去糾穗他,而他則是因為被她纏得死緊,所以才不得不配合她。
「我真的沒有,-多心了,香葵。」古青風尷尬地笑了笑,他確實沒這意思,雖然偶爾會這麼想,但是多數時候,他都很認真地與樓香葵談話,只不過……
他的認真思考,似乎正中樓香葵的死穴,才會每次都不小心套到她的話,讓她羞紅了臉。
「很難不多心。」樓香葵連連搖頭,「我看還是算了,你不用在意露郡王的話,不然被我纏著,你也很可憐。」她就這副性子,改都改不了。萬一古青風是因為人太好才不得不伴著她,豈不浪費他的時間?
雖然沒了古青風的陪伴,她可能會感到有些小小的可惜和寂寞,但也不能因此就去勉強他。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古青風連忙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可不想再衍生誤會。「想跟-多接觸,完全是我自己的心意,與露郡王無關。」
事實上,打從拾起那根發簪,他們的緣分就已注定,而他也確實忘不了那雙精明而清澈的瞳眸,不然又何必苦苦追尋?
「你不覺得我很迷糊,跟我在一起老看我出糗,實在是很浪費時間嗎?」至少她爹就常這麼數落她。
「我想應該是個人看法不同,-見過大公主吧?」古青風不答反問。
「你是想說,大家都覺得大公主不漂亮,但其實她長得很清秀吧?」這種人人各有見解的道理她當然知道,可是重點跟大公主無關吧?她想知道的是古青風怎麼看她。
「我不知道旁人是怎麼看-的,不過至少我很樂意跟-相處,這是出自我的真心,事實上……」古青風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對她的眸光一見鐘情的事說
不說嘛,總覺得樓香葵會越想越鑽牛角尖;說嘛,不知道她會不會又因為不好煮思而躲起來。
「事實上?」樓香葵有些好奇地張大眼,雖然很期待古青風的回答。不過卻也有些心虛。
畢竟爹老說她不夠賢淑穩重,娘則說她是個姑娘家別老愛跟男人說長道短。
「那天在月老廟里初次見著-的時候,我就覺得……」古青風難得地猶豫起來。
「覺得?」樓香葵忍不住往古青風挨近了一步。
「-的眼神讓我一直難以忘懷。」古青風瞧著樓香葵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那不停在他面前眨了又眨的黑瞳可比夜空,甚至可見星子藏身其中微微泛亮。
就因為那雙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眸光,他開始了惦掛樓香葵的日子,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兩人竟會因此而走在一塊兒,甚至論及婚嫁之事。
「那你的意思是說……」樓香葵感到有些羞澀,雖然她很想知道在古青風的眼里,她是不是夠漂亮?還是真的如何深所言,她只是個丑女?
雖然她並不是很在意自己的長相,而且也一直覺得才學比長相重要,但是和古青風在一起,她卻忍不住有些介意這件事。
她想成為內外都配得上古青風的女子啊!
迸青風雖不似武狀元生得膚色黝黑、看來如武人般結實,也不像文狀元那般儒雅中帶著堅毅,沒有武探花那般的秀麗相貌,但是……
在樓香葵看來,古青風發絲若溫潤的黑墨,在幽暗之中透著溫暖,英挺的雙眉配上深邃的眼瞳,加上溫和的笑意,一起瓖在他那端正的臉龐上,襯得他一身的斯文氣息越發濃厚,讓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他幾眼。
「比起貌美如仙的二公主、賢良淑德的大公主,或是嬌笑如鈴的美人歌妓……我還是比較喜歡-這模樣,沒有虛假偽造的感情,只有真實而自然的表露,-明亮的眼眸讓我感覺面對-的時候,除了純粹的喜怒哀樂,完全沒有矯揉造作。」古青風淡笑著吐出心聲,伴著他的溫厚嗓音,听起來竟宛若一首風雅詩歌。
樓香葵听得傻了。
她一直以為才子佳人般的情詩歌賦,總听來拗口又肉麻,但是剛才隱著古青風以愛戀的口氣對她這般訴說,她卻完全不以為意,甚至……她還想多听幾次!
「青風,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仰慕你,而是你也對我……」樓香葵沒想到溫文儒雅如古青風,也會說出這般濃情蜜意的話來,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我不會費心念著個不喜歡的人。」雖是拐了個大彎,但也算答復了。
「青風……」樓香葵忍不住又往古青風走近了幾步,听著他溫和的語調,令她不禁想與他再接近一些。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古青風伸出手臂,輕輕將樓香葵攬進懷里,雖說男女授受不親,可他現在卻有股想緊摟住她的沖動。
棒著衣物,樓香葵感覺自己的耳邊傳來一股溫熱的鼓動,只是她已分不清那是自己的,還是古青風的心跳聲。
敝不得有對象的姑娘家總愛說,給自己心儀的人抱著,感覺很幸福,因為她現在就有這種感受,只是……她還是忍不住貶害臊。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古青風摟住,她就不由得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抓住迸青風胸口前襟,樓香葵渾身僵硬地將臉埋在古青風的胸口,連抬都不敢抬起來。
「香葵……」面對這般過度黏膩的景象,古青風忍不住笑意。
樓香葵自己可能沒發現,她不但挺會向人撒嬌,模樣也誘人至極!
不過,沒發現也好。
稍稍加強了雙臂的力道,古青風讓懷里的可人兒與自己貼得更緊些。
若說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樓香葵的可愛之處,那就代表他們的相逢完全是命中注定的吧!
「青風……」樓香葵覺得自己好像快昏過去了,就連腦子都開始有些混沌不清,在她快要分不清東南西北之際,似乎只有一個念頭異常清晰。「青風,我真的很喜歡你……」
類似喃喃自語的柔音自樓香葵的唇問逸出,讓古青風听得心滿意足,仿佛他周遭的世界,就只剩下樓香葵的愛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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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城里時,天空已漸轉昏黃,晚霞逐散雲彩,佔據了滿天朗空。
迸青風與樓香葵相伴而行,兩人問的氣氛已不似初識時那般陌生,反而像是熟悉的小情人,說起話來有些柔、有些甜,卻又帶著幾分曖昧的眼神。
市街上人潮漸退,只剩下趕著回家吃飯的工人、嬉鬧而過的孩童,以及開始準備收拾東西的攤子,面對河道的鋪子或許因為河面上尚有游船來往,所以依然賣力做著生意。
「我很喜歡梵家鋪子的紙筆,就是這兒了。」
迸青風引著樓香葵來到河道末端的一間小店前,指向店門的招牌笑道︰「我們家的紙筆幾乎都是這里送來的。」
樓香葵正疑惑著古青風特地繞道帶她到這里來的原因,冷不防地身旁已傳出精神奕奕約招呼聲——
「古大人!您怎麼親自到店里來了?上回您吩咐的東西我們正要派人送過去哪!」店里的老板看見古青風上門,連忙出來迎接。
「正好路過,我想親自來拿,就不用勞煩你們跑這一趟了。」古青風牽著樓香葵往店內走去。
筆墨紙硯的香味混著木頭的清新,將店內店外隔出一道無形的牆,樓香葵接過老板遞上來的茶,跟著古青風在桌邊坐下,好奇地看著老板為他取出來的木盒。
「這就是古大人您前兩天來訂的毛筆,毛以山兔毛制,既有彈性,展開後又易于收攏,竹管輕而易取,保證書寫起來毫無阻礙。」老板將盒蓋打開,里頭是只襯著絨布的毛筆,末端結著絳紅穗繩,看來秀氣而典雅。
「可以取紙墨來讓我試試嗎?」古青風拿起毛筆,輕輕地拂過末端柔軟的毛尖,滿意地朝老板笑了笑。
「當然!請古大人稍候,我這就為您準備。」老板說著,立刻就讓人去張羅墨紙過來。
「來,香葵,-試試看吧。」古青風將紙鋪開,攤平,卻沒動筆,反倒將筆桿朝向樓香葵,催促著她試筆。
「咦?為什麼是讓我試呢?這筆不是你訂的嗎?」樓香葵錯愕地瞪著毛筆,心里大惑不解。
「其實,這筆是因為我想送給-,所以才特地請老板趕制的。」古青風僅是淡淡一笑,卻不打算多作解釋。
尋常情人見面,似乎少不了花與糖、胭脂與水粉,或是衣裳與珠寶,可古青風在家思索了幾日,卻毅然決定訂下這毛筆,作為送給樓香葵的見面禮。
而這其中原因若要深究起來,不外乎是日後兩人能夠共譜詞、共寫詩的冀望。
只是不知道樓香葵會不會接受他的心意?畢竟這其中隱藏的涵義,似乎是埋得太深了點。
樓香葵愣愣地瞧著毛筆,它握起來確實如老板所言,輕而易取,即便長時間書寫,大概也不會對她的手造成任何負擔,而那末端的穗紅……
迸青風可是在暗示那日月老廟一見,為他們牽起紅線嗎?
送她毛筆,可又是在暗喻他不介意她性好詩詞歌文?
「青風……」
暖意乍現、漲得樓香葵心口熱烘烘,臉頰也跟著燙紅,她接過老板遞上的墨,在紙上以工整的筆跡緩緩寫下「書柬傳情」四個黑字。
迸青風的眸子里因而閃著明顯的欣喜,那是她可以確定的。
只不過這般示愛的方法,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得到的哪!
「我想……應該是沒問題了,就有勞老板為小姐收妥、將盒子系上繩結,這筆我們就先帶走了,改日有什麼需要我會再過來。」古青風瞥見老板滿是皺紋的臉龐正沖著自己泛開別有涵義的笑容,連忙輕咳一聲,將紙卷起,然後轉身對老板叮嚀著。
能夠得到樓香葵的回應,古青風除了深感愉悅,也在同時松了口氣。
原本池還擔心自己這麼做表示得不夠明白,現在看來是他想太多了,樓香葵不愧是樓非黎大人的掌上明珠,才識文采和心思之細膩,果然與他極為契合!
是因為如此,月老才刻意將他倆拉攏在一塊兒的嗎?
彬許改日有空,他該到月老廟上炷香,感謝月老天賜這良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