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過半,面對著混沌不明的未來。
一大早起床,她隱隱覺得心神無法集中,倦懶的準備好上學行頭,也不想吃早餐了,擰著憂心忡忡的眉心,直接離開家門。
「冷……冷愷梅。」出門不到五公尺,一個大男孩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一步,喚聲帶著期盼。
她嘆了口氣,暗暗懊惱今天為何不听從直覺,讓老王開車接送。
不管,任他危移震撼,她只做不見不聞。
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冷愷梅!」大男孩不死心,眼巴巴的跟在她後頭。「我是……我是F高中二年級的梁維鈞,就是昨天請你們班班長轉交一封信給你的那個人。」
她努力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巴不得離家門越遠越好。若將一群十來歲的毛頭小子擺在一塊,每個人都能把自已天花亂墜成天下最勇猛成熟的男子漢,偏偏一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就眼呆口拙,任何樣子也端不起來,正像這個梁維什麼的!
目前已經七點十分了,再過幾分鐘冷愷群就會開著那輛騷包跑車出門,趕赴第一堂八點半的畢業考。假若被他發現一個小毛頭糾纏她不放,臉上露出那種似笑作笑的調侃神情,她寧可死。
「冷愷梅,我可不可以……跟你交個朋友?」心頭惴惴的大男孩生怕她嘟噥出一個「不」字。
愷梅埋頭苦走,壓根兒把他當隱形人。她規避的態度已經夠明顯了,毛小子還不肯走開,真是討厭!
梁維鈞得不到任何回應,只好大著膽子,偷偷拉她的書包背帶。「冷愷梅,我寫給你的信,你看完了嗎?」
她惱火了。
「你大清早守在我家門口做什麼?F中離這里又不順路。而且我也不認識你,干嘛跟你交朋友?」恨恨的白眼僅在他身上停頓一秒,旋即轉身站定在斑馬線前,等待號志燈轉綠。
「就因為我們不認識,才應該交往看看啊!」梁維鈞拚命抓耳撓腮,全身似有十萬只蟲子鑽來墳去。
她連話都懶得跟他說!
遠遠的,一部熟悉的黑色車軀從巷口彎出來。
冷愷群來了!
「冷愷梅,」身側又傳來扯動書包的感覺。「其實……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真心想和你交朋友,請你答應我好不好?」
「別纏著我!」她心中一急,直頭直腦的就想橫越馬路,甩開黏人的跟屁蟲。
「小心!」大男生嚇了一跳,連忙又拉住她的書包帶子。「現在還是紅燈,你這樣過馬路太危險了。」
「別理我!」她惱恨的扯回自己的背帶。
「不行啦!太危險了。」毛頭男生還傻愣愣的揪住她不放。「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放開!」毛小子竟然在大馬路旁和她搶書包。天哪!大馬路邊耶!冷愷群不可能沒看見他們。
如果能夠,但願上帝讓世界末日在這一刻降臨。
「愷梅。」熟悉的淡笑聲喚起她無邊無際的羞惱感。
死了!她羞忿得只想找一處最近的灌木叢躲進去,拒絕回頭面對丑惡的現實。
「你朋友來接你上學?」冷愷群好整以暇的泊車在路邊,觀察兩個高中生的拉拉扯扯。
梁維鈞遲疑的頂高眼鏡。哪兒冒出來的英俊帥哥?居然用那種詭異兮兮的眼光盯視冷愷梅。
「您是?」他未萌芽的戀情出現情敵了!
「我是愷梅的「哥哥」。」冷愷群透過搖低的車窗伸手和小毛頭交握,表現得落落大方。
「原來是冷大哥。」這得好好巴結一下才行!梁維鈞精神一振,捧著他的手又重又猛的上下搖蔽。
兩個男人簡直像實驗組與對照組——一個是俊朗瀟,深富男性魅力;一個是毛躁魯莽,青春痘還沒褪乾淨。
愷梅撇開俏臉。冷愷群的表面功夫瞞得過別人,可騙不了她。雖然他表面上很具禮貌客氣,骨子里根本沒把人家當成一回事。通常他越不放在眼里的人,態度越雍容大度。
「愷梅,你快遲到了,我送你一程。」他按開車門的自動鎖,臉上仍然笑意盈盈得離譜,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愷梅頓了一頓。算了,大好晨光,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鬧脾氣上頭。
「那……我……」梁維鈞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被程咬金中途劫走,人家又沒招呼他一起上車,唉!「那我改天再來接你。」
「再見。」司機大人隨意向毛頭高中生揮揮手。
跑車引擎低吼出聲,轟竄出去。
緊迫的上學時間不容許她拒絕這趟便車,卻不表示她一定得打破沉默。她壓低腦袋,木然的把玩十只縴縴玉指,沒有任何出聲的打算。
「不錯啊,吾家有女初長成。」他微微一笑,高深莫測的雙眼注意著路況。
她執意保持緘默。
「女孩子成長到一定的芳華,難免會惹來意亂情迷的蜜蜂嗡嗡繞,這也沒什麼好回避的。」跑車俐落的通過下一個紅綠燈。
她還是不說話。
「你談過戀愛嗎?」他忽然問。
她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前方景物。車子走錯路了。
「你錯過剛才的轉彎。」她的學校應該在上一個路口右轉。
他恍若未聞,方向盤熟練的打半圈,駛進一條無人的小巷弄。
吱!跑車倏然煞停。
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圍住車內的兩個人。
她的心房震顫一下,焦點開始游移,四處亂瞄,就是拒絕移往駕駛座的方向。
「你忘記回答我的問題。」他側坐過身子,慢條斯理的重復問︰「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她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你應該試試的。」柔緩的食指挪動她的鬢發。「沒經歷過戀情的女人,就像忘記加糖的果汁,喝起來雖然香氣濃馥,卻少了那麼一丁點嬌甜甘美的滋味。」
愷梅別開秀容。這家伙非得選在一大早和她討論戀不戀愛的詭異話題嗎?
臉上熱熱的……該死!她八成臉紅了。這家伙一定很得意他勾引出她的尷尬。
「女人最美的時候,就在她們經歷過初吻不久。」夢幻般的低吟突然貼近她耳畔呢喃。「正當其時,她們對的感覺還半生不熟的,心里又是羞怯又是歡喜,整個人猶如沾上滿身的月華,瑩瑩放出光亮,那種神態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你覺得呢?」
她的初吻……
那一晚,他喝醉酒,強行吻了她……
她的臉龐壓得更低,連脖子也燒熱得猶如著了火。
「啊,我想起來了。」調弄的低笑聲就在她頰旁幾寸之內,熱呼呼的氣息吹拂過她鬢際。「你的初吻不小心讓區區在下奪走,而且當時的情況並不怎麼愉快浪漫,真是對不住。」
她沒有勇氣回頭,生怕望進太多她不敢看見的意緒。
冷愷群並未給她拒絕的機會,大手扶住她後頸,微微一使勁,既溫柔又蠻橫的轉過她的臉容。
暗邃魅黑的眸心,明亮得離譜,墨幽幽的瞪孔猶若一泓深潭,沒有止盡,召喚她的神魂跌入其中,泅游不出他的魔網……
這男人,光用眼楮便足以取代言語。
「看來,我得補償你一次才行。」喃語的最後一個音節,消失在她的唇上。
灼燙的吻,攻佔了她心頭最後一處柔軟的隅角。他靠得這麼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身上輻散出的男子氣息……一只手臂來到她背後,隔著排檔,完整地將她簇攬進懷里。他的體溫熱曖,他的力量強悍,他的吻輕緩而誘惑。
一陣不可遏止的抖顫竄下她背脊。他的吻並不霸道,甚至帶著挑情勾逗的意,一點一滴的想掀翻她靈魂深處的光與熱。她從不意外冷愷群會再度吻她,她甚至預期了他將會是要走她童貞的那個人。然而,被吻的反應卻遠比她事先預想的更加強烈。
這是為什麼?或者她的心防其實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
她輕顫著吸了口氣,吐納的頻率比往常急切。當這個吻終于停止,她仍星眸微閉,無法立即從極度的高熱中回返到人間。
調弄的舌舌忝了舌忝她的紅唇。
她倏忽回過神,嬌怯的右手竟平貼住他的胸膛。要命!連忙抽回來。
她亂了方寸的表現似乎帶給他異樣的滿足感。他的深眸鎖住她,微微一曬,笑容卻溢滿警告的意味
「離那些小表頭遠一點。」
心頭莫名的第六感作祟,多年前那種等待某種惡兆降臨的情緒,重新盤據愷梅的心靈。
她已經極度倦累了……
只剩下四個月。再過四個月她就滿十八歲,在法律上算是成年了。這代表她對自己的行為能力擁有充分的自主權,一切事務不再需要監護人的首肯。
她想離開,轉學到必須住宿的學校。
一旦成年了,即使父母反對,她也可以強力的堅持己見,擁有全然自主的自由。最不濟,頂多半工半讀。她並不天真,也很了解自立更生的苦楚,但,她不想再留在這個各懷鬼胎的世界里,成為旁人暗中較勁的籌碼。
所以,上帝,請多賜給她四個月的平穩無波。只要四個月就好……
逼昏,天色晦沉,公車懶洋洋的晃進站,搭載另一波下課的學子通往返家之途。愷梅站在蜂擁的學生中,不需要使力,自然有後方的人將她推擁上車。
走到車廂最後端,幸運的找到一個靠窗的空位。她坐下來,透過車窗望向後方的夕陽。公車又搖搖擺擺地起駛,太陽彷佛也丟下她,落在遠迢的後方冷望著她。
斃惚間,覺得被整個世界拋棄,心中忽爾浮起一串句子——
是走的時候了
我走向死亡你們向生
我們之間究竟誰的運氣較好
那只有上帝能決定
生與死的界限之于她,仍然太虛無縹紗。雖然學不來蘇格拉底對生命的月兌,她倒有一項觀感與這位古老的哲學家是一致的——再不久,就是走的時候了。
「冷愷梅?」試探性的呼喚來自左側的走道。
她眼一抬,竟然是兩位國小時期的同學。其中一個女孩綻出熱誠的笑熔,害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因為她實在記不起這兩個人的名字。
「真的是你。」長相較甜的同學漾起兩邊的酒窩。「我剛才一直跟小蓮說,你就是國小巴我們同班的冷愷梅,她還不信。」
懊極了,起碼她知曉另一位老同學叫小蓮。
「冷愷梅,我們已經辦過兩次同學會,你為什麼都沒來?」小蓮的個子較嬌小,努力在人潮中求生存。
「呃……」該怎麼說呢?過往的人事很少今她產生回顧的念頭。「我沒有收到同學會的通知。」只好隨便扯個理由。
「真的?」小蓮忙不迭地頂了頂身旁的同伴。「一定是寄信的地址有錯。小愛,今年輪到你辦同學會,趕快把冷愷梅的聯絡資料記下來啊!」
天!她垂低了頭,暗暗嘆口氣。這廂弄巧成拙了吧?
「沒問題。」小愛在夾縫中求生存,發揮優越的平衡感,終于掏出書包里的小筆記本。「冷愷梅,這一次同學會你一定要來哦!去年小蓮辦得滿成功的,很多失去聯系的同學都出現了,像徐金雅、陳麗娟、方璀璨……反正還有很多啦,我一下子也說不上來。」
嗯?听見熟悉的名字,她連忙抬起頭。
「方璀璨也去了?」童年的記憶中,唯一讓她稱得上緬懷的友儕也只有方璀璨。
嚴格說來,她和方璀璨交往的機會並不多,不過就是特別記得這位老戰友。
「對啊!方璀璨好厲害,她穿綠制服耶!」小愛快手快腳的抄出一串地址,交進她手里。「這是她的地址和電話,我記得小學的時候你好像跟她最談得來。」
哪來的話?她苦笑,當年的自己八成太孤僻了,偶爾和某一位同學多說幾句話,就被歸分為「要好」。
接過寫有地址的紙條,她思量了一下,塞進書包最角落。知道故人一切安好也就夠了,她不會特別想接續中斷的音符。
叭叭!
鮑車在紅燈前停下來,笨重的車廂外突然響起喇叭聲,而且就在她的窗下。
她隨意的往外一瞥。
熟悉的跑車映著夕陽,亮燦燦地反射出金光。
「咦?那是你哥哥耶!」兩個大女孩踮高了腳尖,望著公車外的低矮跑車。
她微微感到愕然。「你們怎麼知道?」
「你別開玩笑了,我們當然知道。」小蓮喳呼著。「當年你哥是我們班所有女生的白馬王子,你忘了嗎?而且,劉若薇好像還為了他和你打過架哩!」
往事不堪回首。
「對了,听說劉若薇聯考的目標放在T大,想當她老姊的學妹。」
劉若薔也就讀T大?那麼,豈不是低冷愷群一屆?他們倆有可能見過面,甚至舊情復燃嗎?她心頭一陣煩惡,幾乎無法想像劉氏姊妹再度出現在她的生活圈內。
「哇,冷愷梅,你哥越來越帥耶!」小愛仍然在一旁叨叨絮絮,雙眼映成兩顆心。
她哥哥?深色的秋眸蒙上一層低調。是啊!對她們而言,甚至對全世界而言,冷愷群是她的哥時。只是她的哥哥而已!
她忽然極度想下車。與其留下來傾听老同學的迷醉,不如接受冷愷群的召喚。
「借過。」按了下車鈴,她側過隔壁的乘客,擠出狹窄的車位。「我先走了,很高興看見你們。」
客套話說完,擠往車門的步子絲毫沒有停頓。
「喂,等一下!」小愛突然醒悟。「你還沒有把聯絡地址留給我。」
窈窕的素影凝立在車門口,頓了一頓,終究只是回眼倩笑。
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
白熱化的風暴掀發于晚飯過後。
冷氏夫婦又準備出遠門,預計搭乘夜間班機前往菲律賓的美麗海島。這回遠行的目的以娛樂性質為主,度一趟甜沁的二度蜜月。
從冷愷群和她一進門開始,冷之謙的臉色便古里古怪的,整頓晚餐一逕以詭異的眼光探測著兒子。
「愷群,」好不容易按捺完一頓飯,冷之謙清了清喉嚨,終于提出要求,「你有沒有空?出門前,我想和你談談。」
「等你回來再說吧!」他放下筷子,不感興趣的起身。
交代來交代去,還不是那一套。「請你好好照顧妹妹」、「我們馬上回來」,以下類推。
說真的,他們何時歸來他並不在乎。至于愷梅,他的人他自然會留心看住,不勞老頭子嘮叨。
「愷群,我現在就想和你談。」很難得,老頭子在他面前抬出堅硬的話氣。
他回眸瞥視一下,冷冷的。
「好吧!」
冷之謙又何嘗不了解,以愷群的性格,勉強他承諾不想答應的事,只會引出更糟劣的反效果,然而這次談話的主題太要緊,若留待度假回來,情況可能已經失控。
「我們進書房談。」
「不用了。」他挑勾起嘴角,目光爍亮得出奇。「現場又沒有外人,何必遮遮掩掩的。客廳就能談了!」
青筋從冷之謙的額角突起。他深深吸了要口氣,勉力壓抑下潮涌的心緒。
冷愷群彷佛沒事人似的,仍然勾著邪氣的笑,大剌剌地坐進牛皮沙發,點燃一根煙,透過氤氳的煙霧打量父親。
這場案子商談遲早會召開的。距離下一次股東會議越近,老頭子就越坐立難安。由于他還有兩年兵役待服,公司暫不可能委托重任給他,但這並不表示外公會繼續放機會給老頭子坐大。股東會議隨時有可能進行投票,將新任經營者的寶座交回給外公,然後等他回來,待他茁壯,接續回冷氏企業的正統。
冷之謙站在餐廳與客廳的交接處,瞄了女兒一眼,臉容變得更加凝重。
「好。」命令的話氣轉而對她發出。「梅梅,你回房去。」
「我?」她怔愣了一瞬間。支開她,就表示話題與她有關。
卓巧麗隱隱感到情況不太對勁。老公有什麼話題不能當著梅梅的面說呢?莫非……她心頭一緊。
「老頭子,我們要趕飛機,時間來不及了。等回來再說吧!」卓巧麗臉上的笑容極端勉強。
「你也下去。」冷之謙的臉色益發難看。
「不!」卓巧麗的回絕激射而出。「有什麼事情我不能听的?」
冷之謙勃然大怒。「好啊!我在這個家里說話越來越沒分量了,是不是?梅梅,我叫你回房去,你听見沒有?」
「我……」她又急又慌,雖然不曉得父親想和冷愷群對談的內容,可是,會讓他老人家動了這麼大的肝火,詳情絕對不單純。
而,唯一與她有關、又能讓父親暴跳如雷的,只有她的身世之謎。回望向母親的神色,臉容與自己一樣慘白,顯然腦中盤想到相同的推論。
莫非爸爸發現了?
現場唯有冷愷群絲毫不受風暴影響。也折到吧台為自己斟了一杯伏特加,又坐回原位,細細淺酌著。
兩人的眼光相遇。
你答應過,無論如何也不說穿的……她無聲央求。
他嘲弄的舉了舉酒杯,不做任何承諾。他只允諾過不會從自己的嘴里說出真相,至于老頭子若主動得知了內情,就和他扯不上關系。
「你還不上樓?」冷之謙低喝。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轉身回房。
確定女兒離開現場後,冷之謙才以壓抑性的語調開口。「愷群,昨天夜里,我看見你從愷梅房里出來。」
卓巧麗明顯的抽了聲涼氣,花容慘白。
原來是這檔子事,他險些失笑,還以為老頭子想談什麼家國大業呢!
「她失眠,我好心進去陪陪她,難道不對?」他演活了無辜老百姓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們巴不得我和愷梅的關系越友善越好。」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冷之謙重重跺腳。「愷梅快滿十八歲,你也二十參了,即使你們兩個是兄妹,終究到了一定的年紀。你參更半夜在她房里進進出出,成何體統?」
「怎麼,你擔心我變成大野狼,吞了你的心肝小寶貝?」他不改戲謔的態度。「放心吧!小愷梅的貞操依然完好無缺。」
「你——你——」冷之謙憤怒得口齒不清,幾欲腦溢血。「什麼……什麼貞不貞操的!愷梅是你妹妹,你說的是人話嗎?」
「愷梅是我妹妹?這倒是新聞。」他舉高酒杯向卓巧麗致意,謎樣的眼神讓人猜不透。「冷太太,你說呢?」
「什麼意思?」冷之謙銳利的回瞥向妻子。
卓巧麗雪白的臉色恰懊與丈大的血紅成對比。
「我怎麼知道?」怨怪的眼神射向生命中的惡魔。「他故意激你發脾氣,難道你看不出來?」
「隨你們倆去牽牽扯扯,我不予置評。」他攤了攤手,一派事不關己的輕松自如。「至于愷梅,你們不用擔心,我會為她打點得妥妥帖帖。如果你們心里還有什麼難以放心的,不妨將她遠放到天涯海角,與我隔得越遠越好。」
「你以為我不敢嗎?」冷之謙怒喝。
情勢全此,再談論下去已沒有任何必要。他漾出無所謂的淡笑,伸展一下結實的軀干,準備走人了。
「從你把這兩個女人帶進門,我就知道你沒什麼不敢的。」黑色瞳孔游移在兩張激亢的臉上。「虎父無犬子,你最好相信,我「不敢」的事情比你更少。」
***
老天……
她癱軟的滑坐在房間角落,緊緊將臉孔埋進手里。她從沒想到父親有可能撞見他們的異樣。
昨天半夜,她不該和以前一樣失眠,不該和以前一樣游蕩。最最不該的,她不該讓冷愷群發現她又深宵難寐,更不該一如以往的無數次,在他懷中睡去。
懊想逃開,在完全淪陷給他之前逃開……
只差兩個月。距離自由,僅剩短短六十天。
神呵!請順應她唯一的祈願,讓她順利過完這最後的兩個月……
她想破繭而出。
她要自由。
***
上帝不肯應許她的願望。
她的父母再也沒有回來。
冷氏夫婦剛踏出菲律賓的機場大廳不久,立刻被歹徒挾持。四天之後,警方在馬尼拉市郊找到首。
兩具被搶剝得精光的遺體。
十八歲的前兩個月,冷愷群正式成為她的監護人。
逃不開了……
必于走與不走的疑問,關于生與死的懷想,數個月前曾從她腦海飄晃而過。短短幾秒鐘的凝思,竟驗證在父母身上。
一方向死,一方向生,究竟何方較為幸運,只有上帝知道。然而,上帝從不肯回應她心底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