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渤,你有沒有去系辦看過孫教授最新的實習公告?」大三開學不久,成渤一走出注冊組,一位姓李的同班同學便跑了過來。「我正要去系辦公室而已,有什麼事嗎?」幾個學妹經過他身邊,停下來跟他打招呼。「吼!你真是桃花開不完耶。」李希仁看著學妹依依不舍離去的樣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孫教授已經把實習條件貼出來了,現在一堆人擠在系辦前面看,你不去湊熱鬧嗎?」「實習?那也是明年暑假的事吧。」成渤笑道。「現在才九月而已,你就在擔心明年的實習,會不會太早了點?」「那你就錯了,今年孫教授連寒假都開放名額讓我們去,機會難得啊。」這位孫教授是國內一家很有名的上市公司副總裁,在他們學校的商學院兼了幾個學分的課,也因此每年有幾個名額給他所教的高年級學生實習。大學生畢業沒有太多工作經驗可以放在履歷表上,實習的公司就分外重要,越知名的企業加分效果越高,所以孫教授的實習名額每年都讓學生搶破了頭。「我寒暑假固定在長輩的電腦公司打工,這學期應該也不例外。」成渤道︰「不過,孫教授的名額不是都開放給畢業班嗎?我想寒假能入選的應該也是四年級的學長吧。」「沒有哦!鮑告上說,三年級和四年級的學生部有名額,三年級生依照前幾個學期的專業科目決定,如果這學期有人修他的課,就是看期末成績,所以現在一堆人搶著改課表。」李希仁興致勃勃地道。「我剛才打听過了,助教是說教授給經濟、財金和企管的三年級生各一個名額。我這種混王大概沒什麼指望了,不過你這家伙向來拿前三名當飯吃,應該滿有機會的,你去試試看吧。」「嗯,不過單就專業科目的成績,陳美雲的分數應該比我高一點,如果每班只有一個名額,我大概也很危險。」成渤想了想,實是求是地道。若能進孫教授的公司實習,他也頗為心動。「唉,早知道晚兩年出生就好了。」李希仁扼腕道。「怎麼說?」「孫教授的女兒今年也進我們學校了,而且跟我們同系,好像叫孫荔帆來著。孫教授好像很疼小阿,將來要是輪到她那一屆搶實習機會,看在女兒的份上一定有更多實習機會。」「孫荔帆……」他記得那個女孩。前幾天系上辦了迎新舞會,他被兩個同學強拉去湊熱鬧了。一堆急色鬼忙著看學妹里有哪些人是正妹,嘻嘻哈哈鬧成一片,只有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角落啜飲汽水。不久之後,有人帶著三個一年級的女生跑過來介紹,其中有一位就叫「孫荔帆」。他在腦中叫出她的資料。短發,圓圓的鼻頭,雪白肌膚,清脆俐落的嗓音,感覺起來是個挺有主見的女孩;外表說不上特別美麗,卻極為可愛,她那雙明亮有神的眼眸讓他特別留下印象。只是成渤很少對任何異性表示興趣,態度溫文有余,熱情不足,幾個大女孩看了心里有底,也就沒有再繼續靠過來。孫荔帆。原來她就是孫教授的女兒……「謝謝你告訴我,我想我也去系辦看看好了。」成渤微微一笑,向同學點了下頭,轉身走開。到了系辦公室門外,果然熱鬧滾滾。他尚未走到布告欄前,一位助教從人潮中干辛萬苦地殺出門,一見到他如見救星一般。「成渤,成渤,你來得正好,快來救我。」「助教有事嗎?」這個助教跟他向來交好,看她滿頭大汗的模樣,成渤略帶趣意地走近。「今天系辦擠了一堆人,我實在分不開身。秘書有事要找一年級的班代,你幫我傳個話好不好?他們下一堂在A3上課。」一年級嗎?成渤淺淺而笑。「交給我就行了,您去忙吧!」「謝啦!」助教感激地對他揮揮手。他優閑篤定的背影,跟四周的擾攘完全不同調。助教深深嘆口氣,如果她晚生幾年,也要倒追了啦!A3教室外,幾個女孩正在閑聊。「喂,荔枝。」其中一個女孩用手肘頂了頂同學,孫荔帆聞言轉頭。遠遠走來一道高長挺拔的身形,劉海微垂在額際,細框眼鏡斯文地掛在鼻梁上,薄而長的唇角微微掛著一抹笑,對經過身旁和他打招呼的學妹學弟們點頭回應。「是成渤!」孫荔帆猛然轉回頭,死死抓著同學,「怎麼辦怎麼辦!他好像朝我們走過來了耶!」「去跟他講話啊,你害羞什麼?」幾個女孩格格笑了起來。孫荔帆清麗的臉蛋漲得紅通通的。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她高三那年。當時她來學校等父親,準備上完課一起去吃晚餐,而正在修父親企管原理的成渤,正好來辦公室問問題。坐在會客室的她看著他從窗戶前經過,不凡的神采深深觸動了少女的芳心。怎麼會有男孩子才二十出頭就這麼有味道呢?當成渤離開之後,她再也坐不住了,若無其事地跑進系辦公室找其他人聊天,結果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他的,而且每個助教的口中都只有好話。他叫成渤。他是出了名的優等生。所有校外競賽,無論是英文演講、寫作,甚至田徑賽跑,只要他出馬就等于「名次保證班」。他為人謙沖和睦,深深得到師長和同學的喜愛。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以前听說資訊系有個高材生的雙胞胎妹妹是他的女朋友,來學校找過他幾次,可是也不了了之,登時讓全企管系女生又活了過來。成渤,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完美的男人呢?為了他,孫荔帆不惜放棄原本相中的醫科,以企管系當第一志願,就是為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結果迎新那天,她鼓起勇氣走到成渤面前自我介紹,他的反應雖然很親切,卻沒有進一步攀談的念頭。少女的矜持讓她幾乎要打退堂鼓了,現在,他卻又迎面朝她走來……她要跟他說什麼?素來優異的她有著傲氣的矜持,雖不願表現得像花痴一般,但少女戀慕的心卻強過一切。成渤的眼楮掃過她們這群女生。他認出她來了嗎?待會兒她一定得假裝鎮定地和他打招呼,才不會顯得大驚小至。成渤越走越近。懊,第一句話就用︰學長,我是孫荔帆,我們在迎新會上見過,你二年級時修過我父親的課呢!成渤從她旁邊經過。孫荔帆一愣。幾名女生交換幾下視線,突然抓住孫荔帆用力往那道高挺的背影推過去。「啊!」孫荔帆一鼻子撞上他的寬背,手中的筆記本散落一地。「學妹,你沒事吧?」成渤連忙回頭。她捂著鼻子抬頭,迎上一雙深邃的細長黑眸,眸心的溫柔像要溺死人一般……「我,我沒事,學長好。」她結結巴巴道。天啊!孫荔帆,你這種表現像是那個在畢業典禮上為學生致達詞的代表嗎?像是全國高中演講比賽第一名的優勝者嗎?像代表學校出國參加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高材生嗎?「抱歉,是我撞到你了,讓我來撿就好。」成渤微微一笑,彎身整理。「學長,我自己來就好。」明明是她去撞他的。天下再沒有比他更有紳士風度的男人了。成渤將地上的筆記本整理好,遞給她,「學妹,請問你們的班代表在嗎?」「我就是班代表。」他的眼神沒有認出她的樣子,孫荔帆有些失望。「那真巧。」成渤和善地對她伸出手。「我叫成渤,是你們三年級的學長。系秘書那里有事找你,請你待會兒過去一趟。」孫荔帆握住他溫暖的大手,甜美的笑意從眸中一路沁進心底。雖然他沒有認出她,但是,她可以從現在開始,讓成渤記住她啊!「學長好,我叫孫荔帆——」怦怦怦怦怦——強烈的心跳撞擊著符瑤的胸膛,兩抹紅暈深深渲染在臉頰上,那看似不安又似害躁的情態,充滿少女的羞澀情懷。冷月高掛天幕,寂然無聲,透過枝葉間隙偷瞧著人間。符瑤不斷在庭院間繞走著,希望夜風能驅散體內令人不安的燥熱感,然而夏末的夜風只是讓人越吹越熱而已,最後她索性在院子里跑來跑去,想將體內的那團火逐出去。她看到了!她兩手緊貼著臉頰,紅熱的感覺越來越躁旺。她沒有眼花,她真的看到了。符揚和成萸……他們兩個竟然……竟然那麼親密了!今天吃完晚飯之後,她跑進成萸房里聊天。兩個人聊到一半,那個土霸王符揚就來敲門了。「你出去,我有事和成萸說。」開了房門,符揚第一句就是不客氣地趕人。「你是誰啊你?你說走我就走?」符揚俊臉一黑,直接揪住她的衣領往門外一甩,門關上!「喂!你以為你在拎貓拎狗啊?可惡!」可是她在門外叫破了喉嚨也沒用,符揚不開就是不開。她怒氣沖沖地回到二樓房里,抽了本漫畫出來看。從小實在是被符揚那個惡霸欺壓多了,漫畫看完了兩本怒火還是沒散。她越想越氣不過,一古腦兒沖下樓,成萸房門還是關著。她索性直接繞到院子里,打算隔著窗戶和那個土霸王叫陣,不料所見到的景象反而把她給震傻了。她看見符揚,在親成萸!而且不是普通的親而已哦!他們兩個人一開始是坐在床沿,符揚抱著成萸在親吻。親著親著,他壓到小萸身上,兩人躺到床上去了!符瑤驚喘一聲,火速蹲體,一顆心開始怦怦地跳!她不是沒有見過電視上親嘴的畫面,以前甚至帶頭和一些女生跑去偷翻男同學的寫真集,但是,但是,但是那些都是她不認識的藝人和模特兒啊。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認識的人……在做這種讓人很害羞的事……十五歲少女彷佛窺見人世間最大的秘密!她的心越跳越急。「奇怪,主角又不是我,我那麼緊張干什麼?」她用手捂住臉,害羞地用力甩頭。雖然這幾年來符揚到哪里去都愛拖著小萸,她隱約知道他們之中有著一些「什麼」,卻又不是真的明白那個「什麼」究竟是什麼。老天,符揚怎麼可以如此大膽?小萸平時看起來是那樣內向害羞的女孩,又怎麼敢讓符揚對她做「那些事」呢?人家她才十五歲而已,這個尺度實在太激了啦!符瑤不敢再留下來偷看兩個人進行到什麼程度,趕快像只鴕鳥一樣,縮著頭就跑掉了。她心中不斷尖叫著,最後抱著一株大樹干用力喘了口氣。成萸一直都是站在她身旁的那個人,即使上下學時間被符揚搶去也一樣。突然之間,成萸像跳到岸的另一邊去,跟符揚一起站在那個有愛有欲、有男女之別的國度里,再不是跟她相同的純真女孩了。符瑤心中突然有著說不出的寂寞。「唉,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嗎?」她抬頭看看高偉的樹木,循著幼時的記憶往上爬,粗糙的樹皮磨污了她的牛仔褲與休閑衫,最後爬到足以支撐她體重的橫干上。她悶悶地趴在樹干上,不知為何會覺得如此感傷。從這個高度可以看見大門外的公路。兩只亮閃閃的機車頭燈一前一後,停在門口附近,中間相隔大約五公尺。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誰會這麼晚跑來她家呢?第一輛車的駕駛嬌嬌小小的,被她載的人則是瘦瘦高高的……成渤?原來他還沒回家。對了,昨天听他說,他實習的單位辦聚餐,今天會晚一點回家,沒想到是女孩子騎車送他回來。成渤將安全帽交給身前的女孩,又回頭對另外一輛跟車的少女揮揮手。他走到鐵門前掏鑰匙,載他回來的那個女孩也停車走過來,兩個人的身影正好被鐵門旁的大盆栽遮住,後面那輛車的女孩很識相地沒有跟上來當電燈泡。符瑤知道載成渤回來的女孩子是誰了,一定是他的女朋友,一個叫孫荔帆的學妹。成渤寒假和這個暑假都是在她爸爸服務的公司實習。符瑤感覺更郁悶了。去年她知道他交了女朋友之後,也震撼了好久,那種心情跟今晚看到成萸與符揚親熱的感覺一樣——好像自己的財產被人搶走了。從小成渤就是她和成萸專有的,他怎麼可以再交其他女朋友呢?慢著慢著慢著,他們在干嘛?符瑤猛然坐直身體。在鐵門前的兩道身影,突然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變成一道影子……他們在接吻!她的心又開始怦怦跳。成渤吻了那個女生……方才她太過慌亂,轉頭就跑;現在距離比較遠,她反而有勇氣觀察那一雙愛情鳥。兩顆腦袋輾轉相貼,身體緊緊擁在一起,連周圍的空氣都沸騰起來!一個纏綿的吻結束,成渤撫了撫那女孩的臉頰,符瑤彷佛可以感覺他手掌心的溫度。她體內有個角落溫溫地熱了起來。成渤和孫荔帆,這就是愛情嗎?她迷茫難解,有些懂,又有些不懂。最後,那個女孩又快速抱他一下,才騎著車跟自己的同伴下山了。成渤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踏上院子的石板小徑。成渤在樹下稍停片刻,調整一下呼吸。符瑤連忙把兩只腳往上收,不敢讓他發現自己就在他頭項上。敗好,他沒有抬頭,應該不知道她就在這里……「這麼晚了你還爬到樹上,不怕跌下來嗎?」白牙在月光下對她一閃。啊!符瑤在心里慘叫一聲。「咳咳,我、我只是上來乘涼。」拜托你不要理我啦!跋快進屋去!想也知道她現在的臉一定紅得跟中風一樣。「樹上有蜘蛛,你不是最怕蜘蛛的嗎?」白牙又是一閃。「樹上有蜘蛛?我的媽啊!」符瑤連滾帶爬地沖下樹。「當心!」她最後一腳沒踏穩,轟隆隆垮下來!成渤一個箭步迎上前,當場被她壓個正著。她嚇得俏顏慘白,眨了好幾下眼楮才定住神魂。啊,她坐在成渤身上了!符瑤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成渤?成渤?你還好吧?」老天,她沒把他給壓死吧?符瑤拍拍他的臉頰,小聲地叫。一陣風拂散他身上濃濃的酒味。「呼——」符瑤揚煽鼻子。味道好重!他八成被公司的老鳥給濯酒了,難怪今天是讓女朋友給載回來的。「咦?我怎麼躺在地上?我在院子里睡著了嗎?」成渤醉眼惺忪地坐起來。「你喝醉了!」符瑤權威地說。他傻呼呼的樣子看起來好好笑!「我白天幫忙搞定一個當掉的程式,結果被同事硬灌了一點酒,還是等酒意散一點再進去好了。」他的眼底微帶點血絲,左右看了兩下,步履蹣跚地走到樹下,往樹根一坐,又閉上眼養神。半晌,他的呼吸越來越平穩——呃,他不會就這樣睡著了吧?這樣應該會感冒的,符瑤搔了搔腦袋,不確定應不應該叫醒他。「成渤?成渤?」符瑤用小雞音量輕喚兩聲。沉穩的呼吸變成微微的鼾聲。他真的睡著了耶!符瑤坐到他旁邊去,細細打量他緊閉的眸。奇怪,以前怎麼沒有發現,成渤其實長得很好看?在她的心里,他一直像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所以她從來沒有在意過他到底好不好看的問題,現在像眼前罩著的一張紗網突然被人拉開一般,真正看進了他的英挺。他兩眼緊閉,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方延伸。一個男人的睫毛竟然長得比女生還長,真是罪惡!她痴痴地望著這張臉,手不自覺地抬起,描繪那兩道斜飛的眉,細長的眼,筆挺的鼻,瘦削的下顎。她不敢踫他的唇,腦中猶自回想著這張唇覆在另一個女孩唇上的情景。在情天意月之下,心底一絲很幽微的弦被觸動了,蕩著一種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的心情。她悄悄左顧右盼,屋里燈火漸杳,人間寂寂。他的呼吸依然平穩寧靜,越睡越沉。她輕輕的,慢慢的,俯過身,飛快用自己的唇觸一下他。啊!太丟臉了,她竟然在三更半夜的時候偷吻男人,而又那個被偷吻的人還是她視如神明的成渤。符瑤捂住自己的嘴,又羞又窘地退開。他不會發現吧?他還有知覺嗎?成渤突然囈語一聲,她嚇得正要彈身而起,眼楮緊閉的成渤突然反手一扣,將她按向自己!瞬間,符瑤的腦中一片空白。成渤,吻了她……柔軟的唇瓣帶著淡淡的酒味侵入她的齒關,在她唇內進掠輾轉。酒味之下,他好聞的氣息盈溢她的鼻間,突然之間,她的全世界里都是他的存在感。他的唇,他的吻,他堅硬的身軀,他強壯的手,他綿細的糾纏。她的腦袋糊成一片。成渤的舌侵入得更深,她必須呼吸!符瑤用力想吸口氣,無異間舌忝到他的唇。迷睡中的成渤喉間發出一聲奇特的低吟,更含住她的嘴唇。她茫茫然閉上眼,生命中的第一個唇舌交接,在一個滿天星光的夜里完成。不知道過了多久,成渤的手松開,沉沉跌回醉鄉里,她怔怔跪坐在原地,盯著他從未睜開過雙眸的俊秀容顏。他一定是夢見他在吻孫荔帆吧?她輕嘆一聲,抬頭望著上方的枝頂搖曳。風吹動了樹梢,也吹開了她體內的某個跟情與愛相連的關卡。過了這一夜,有些事情彷佛都會不同了……樹干上,被驚擾的小蛛重新爬回網內,緊盯著剛陷進銀絲的小蟲子,盤算該何時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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