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
兩記揮鞭聲拍在人體上,發出令人牙根咬緊的悶響。
「說,你們把東西藏在哪里?」
大德一臉無聊,仿佛被綁在刑室的柱子上痛打的人不是他。
逼供者非常矮小,在大德面前走來走去時,足足小他半副身體的高度,看起來異樣的可笑。五坪大的土屋內,另有三名同伴,四個人同樣又黑又瘦,一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
其中一個人負責看守雙手被反綁的巫晶媚,她委頓在角落里,嘴巴被一張膠帶封住,幸運的是,女性身分仍然未被揭穿。
砰砰!逼供者又揍了大德的肚子兩拳。
「說,東西到底在哪里?」
「什麼東西?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大德懶洋洋地說。
從他口中出現這段長篇大論可是非常難得的事。
他的態度激怒了逼供者,對方漲紅了臉,眼角余光瞄到被綁在角落里的巫晶媚,火氣翻天地沖過來,揪著巫晶媚的手臂推到大德身前,用力摜在地上。
「錢!大家都知道,你們帶了大把美鈔來贖牙王手中的美國特務,那些錢放在哪里?說!」
「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大德的眼神變冷。
逼供者感受到他逼人的魄力,氣息一窒。
「做……做什麼?」
「把我同伴摔來摔去的。」大德說完微微一笑,又回復輕松的表情。
「你再不合作,我們不但連你的同伴一起打,還要把隔壁那個只剩半口氣的家伙也一槍殺了。」逼供者大聲咆哮。
大德的反應是——打個長長的呵欠,開始覺得無聊了。
「你……你以為我不敢?」矮小的逼供者在他面前氣得蹦蹦跳。
「尤努呢?叫他出來見我!」大德輕蔑地睥睨他。
「尤努已經下台了,現在是我在當家。」逼供者的表情驀然蒙上一層陰晦。
「你?」大德嗤一聲噴笑出來。
逼供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看樣子,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是不會知道我的手段。」他狠惡地走到巫晶媚身前,一把抓起她的衣領,拖到房間中央,從腰間抽出一枝槍,對準她的膝關節。「我數到三,你再不說,我就打爛她的腳。一!」
大德的眼神之陰冷,盛暑的熱帶叢林仿佛也將降下瑞雪。
「二。」逼供者挑釁地回望他。
巫晶媚閉上水眸,抵擋那即將發生的劇烈疼痛。
「三……」
砰!
槍聲沒有如預期中響亮,劇痛也未如預料中發生。她張開眼,看到逼供的人頭昏腦脹地倒在她腳旁,大陽穴腫起一個老大的包。
接著,一副堅實的臂膀緊緊將她撈進懷里。
熟悉的體味沁入她鼻端,牽動了左近的淚腺,她的眼眶一熱,整個人鑽進這溫暖的方寸間,盼望再也不要離開。
城……
「你們終于來了。」大德冷哼。
「這位大哥,看你一身渾然天成的鐵布衫,莫非這麼不禁打?」此時,阿湯的悶笑聲也猶如天籟。
「我一個人要說這麼多話,很辛苦!」大德突然大發雷霆。
「我了解、我了解,真是難為你了。」老尚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替他把所有綁縛割斷。
巫晶媚在丈夫的胸口擦干淚水,抬頭一看,阿湯和老尚只是輕松地在斗室內繞一圈,幾名逼供的小表全被擺平在地上,四個人或腿骨、或肩膀月兌臼,痛得他們臉色慘綠,在地上低低的打滾申吟著。
這些男人是影子嗎?她完全沒有听見他們進屋的聲音,眨眼間地上已經倒成一片。
必城替她把腕上的粗繩割斷。發現細致的肌膚已經磨出血痕,他的唇角抿了一抿。
將她嘴上的膠布撕開,破裂的唇角暴露出來之後,他的最後一絲隱忍終于消失了。
「該死!」他怒吼一聲,猛地抽出腰際的槍,對準那個逼供的人。
「關城,住手!」她驚叫,用盡全身的力量撞開他的臂膀。
子彈擊歪,咻地從阿湯大腿旁邊掠過。
「哇!」阿湯嚇得原地撲撲跳。「拜托你小心一點,我還沒生兒子傳宗接代。」
「晶晶,讓開!」
巫晶媚撲上去大喊——
「關城,他只是一個小阿子!」???
尤努的軍營位于緬甸境內,離他們的所在地並不遠,兩個小時的車程就到了。
尤努率領的這支邊境游擊軍原本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由早期的泰共或寮緬一帶的逃兵所組成。直到尤努被寮國罷去了將軍之職,帶著二十多個正規軍加入之後,這幫游離勢力才略成氣候。
幾年前他們曾覬覦過關城一行人投宿的這個小村落,正好小組的人全在場,趁著夜里來挑了這座山寨,把被他們搶走的物資救回來,此後尤努聞「關城」之名而色變,沒想到這一回竟然有膽子擄走他的同伴。
必城氣得只能發出冷笑了。
「怪怪,今天怎麼上哪兒都這樣詭異?」來到尤努的軍營外,阿湯不禁喃喃自語。
軍營里只有幾棟爛磚屋,前後出口各設一個高台崗哨。
看到崗哨不奇怪,奇怪的是站崗的人。
他們三個一身本領,兩個小哨自然難不倒他們。趁著夜色之便,模黑便將哨上的守衛撂倒了。
三人瞪著幾個昏迷的小表頭。
「他們是尤努帶回來的孤兒,打算培植成下一代新勢力。」老尚斷定。
這群小阿號稱世上年紀最小的「邊境游擊軍」,平均年齡只有十三歲,拿槍比拿筷子順手,還曾經引來西方媒體的采訪報導。
「大人們都上哪里去了?」阿湯四下環顧一圈。方才溜過整片營區時,只看到幾個老弱人士晃出來撒泡尿便進屋睡了,精壯的軍人竟然一個都沒有。
據他們所知,營區里起碼有二十名的前正規軍。
再暗地里巡視一圈,確定營區確實沒有管事的大人之後,三個人擰眉互望一眼。
「說,東西藏在哪里?」稚女敕的喝聲從左首一間磚造房舍里傳來,三個人互相點個頭,無聲無息地潛過去。
「你再不說,我就打爛她的腳。一,二,三……」
三字剛出個頭,關城臉色鐵青,無聲掩上前去,一拳撂倒了持槍的小表頭。
「關城,他只是一個小阿子!」巫晶媚驚惶地抱住他的手臂,不許他對小表頭痛下殺手。
必城緩緩搖頭。
「他不是-以為的那種小阿。」依據他對邊境生活的了解,這小表八成在十歲那年就開過殺戒了。
「我不管他是哪種小阿子,你不能殺他!」瞄見他嚴苛的神情,她放軟了聲音。「城,他比小月大不了多少。」
妻子溫言央求,他冷硬的心也不得不柔軟。關城緩緩放低持槍的手——
小表猛地跳起來,朝旁邊的阿湯撞過去。
阿湯手長腳長,隨便從領口一拎,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將他提起來。
「放開我!懊死的,你們這群#&$#*%@#@的豬!你們會@#$@#$@,一出門就@$&*&@#@,然後會@&&@%##,最後就#*%@#……一串精采的污言穢語替陋室增添不少顏色。
「去把整個營區的人都集合起來,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關城理都不理他,徑自向同伴囑咐。
「衛關在隔壁,我去找他。」大德主動說。
「別以為我會怕你,你們@#$%*&#@……喔!」最後一聲痛叫是因為阿湯把他用力摜在地上,笑嘻嘻地走開。
幾個大男人魚貫出去,其他三個小阿全縮在一旁,臉龐同樣-髒,身材同樣黑瘦,眼中透出野獸般警戒的光芒,提防這個新來的大男人。
必城把妻子推到身後,腳尖頂了頂還在破口大罵的小表。
「你叫什麼名字?」
「你管……」小表還想繼續罵,一迎上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神,心中突地一涼。
直覺告訴他,若不是他身後那個不男不女的家伙在場,這男人真的會毫不猶豫地一槍殺了他。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口氣明顯弱下來。
「我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你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他傷害你們的!」巫晶媚柔聲問。
小表頭老羞成怒。
「誰怕誰了?我又不是……」關城冷酷的挑眉讓他把接下來那段髒話吞回肚子里。「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叫雍及亞。」
「你們呢?」關城轉問角落里的三只小蟲。
「亞拉揚極,勃固,和艾索德。」三人不太甘願的回應。
「尤努在哪里?」他轉回帶頭的小表。
「死了。」雍及亞朝地上啐了一口。
「其他人呢?」
「死了!統統死了!你耳朵聾了,听不懂英文?」雍及亞齜牙咧嘴。
講到英文,這幾只小表的英文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流利。
「發生了什麼事?」關城皺眉。
「誰管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反正那些豬死了比活著更好!他們死光光我們最高興!」雍及亞像只受傷小動物般狺狺狂叫。「你最好小心一點,不然讓我逮到機會,我一刀殺了你,讓你去跟尤努那只豬作伴!你們這些只會說豬話的……」
「住口,小阿子不要一張嘴就粗言穢語的。」巫晶媚听不下去了。
「要-管,-以為-是誰?不男不女的妖怪!我看到-就想……」
一只腳踩在他的咽喉上,慢慢施壓,小表的喉頭開始發出咯咯的聲響,眼楮驚恐地暴凸出來。
「她叫你講話干淨一點,你就給我干淨一點。」關城淡淡說,放松腳盤的力道。
「咳咳咳咳咳——」雍及亞滾到一旁劇烈咳嗽。
「別這樣。」巫晶媚有些不忍,輕拉丈夫的袖子一下。
「你抓我的朋友回來做什麼?」關城不理她。
雍及亞喘了幾口氣,才嘶啞著嗓腔回答︰「尤努死了……大家會沒飯吃……你們身上帶了很多美金……」
「誰告訴你我們就有錢?」
幾個小表頭交換了好幾個視線,雍及亞的嘴角挑釁地撇開。不說!
「我們知道你們帶了一大筆錢來贖那兩個美國人。」角落一個小阿鼓起勇氣說。
「我再問一次,誰告訴你的?」他的腳慢慢抬高。
雍及亞火速滾到一邊,生怕那只必殺的大腳丫又踩在自己喉嚨上。
「他……他那天晚上來找尤努談話,我躲在窗外听到了。他說你們帶了很多錢要來贖人,只要尤努和他合作,那筆錢就全歸尤努所有。」
「「他」?」
「你們這些人的話能信才有鬼,只有尤努那個傻瓜會買帳。」雍及亞倔強不馴地抬高下巴,「我知道尤努已經被殺了。他們前天出門去牙王那里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還有命在才有鬼。我才不管你們打什麼主意,總之,這個寨子現在是我們兄弟做主了。「他」答應給尤努的那些錢,理當屬于我們的,你們快吐出來!」
一下「你們」,一下「他」,這小表到底在說什麼?而且,尤努和牙王?
腦中有些什麼一閃而逝,關城努力想抓住那個影子,卻怎麼也抓不住。
他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制住小表頭,手掌反扣住他的後項,只要輕輕一扭,雍及亞的嘴巴就能吻上他自己的背心。
「你口中的「他」究竟是誰?」他沉聲問。
「我……我……」雍及亞全身發顫。
「城,別這樣……」
「快說!」他用力一喝。
「咯……咯……」雍及亞的嘴中發出抽氣聲。
一聲悠悠的低嘆,從背後響起。
「別為難這些小可憐了。是我。」
吟哦回響里,蘊含著無限的遺憾與喟息。
必城渾身一僵。
反應立即做出。丟開雍及亞,推開妻子,飛快回身,同時抽出插在後腰的手槍,數個動作一氣呵成。
他動的同時,對方也不慢。
而且對方只做一個動作,直接擒拿巫晶媚。
「啊!」她驚呼。
她的左手被來人揪住,突地,右手被另一只溫熱的大掌扣住;兩副力道同時一扯,她痛叫一聲。
「啊——」嬌軀卡在兩副鐵軀之間,僵直。
刷刷!眼前一把,腦後一把,兩枝槍飛快出鞘,比住對方。
她僵凝在中央,不敢動彈。
「嗨,老大,好一陣子不見了。」低笑聲蕩進她的耳里。
「衛。」關城輕吐。
衛?她的背心驚出一身冷汗。
左側的男人,衣衫依舊殘破,臉龐依舊血污。他的五官深刻而醒目,堪稱為美男子;然而,他的眼眸明亮得分外奇特,仿佛任何事物都反射得出來。也因為如此,當她只看到一無所有的空洞和冰冷時,一股從心底深處浮上來的寒冷感攫住她。
這不是一雙人類的眼楮。
逢衛,她終于見過他了。
「為什麼?」關城輕問。
「老大、老大,你為什麼來得這麼快呢?」逢衛搖頭嘆息。「只要你們晚來個一天,不,半天就好,一切問題便解決了。」
「牙王那里,是你做的?」
「錯,牙王那里,是尤努做的。尤努那群人的下場,則是那兩個美國人做的,從頭到尾我只負責出主意。」逢衛愉快地微笑。
許多蛛絲馬跡迅速流入他腦海,他慢慢地將一切整合在一起。
「你認識牙王。」這不是一個問句。
「不但認識,如果牙王還活著,他甚至會告訴你︰我和他是生死至交。當然,那是在他沒發現我打算殺他之前。」
「為什麼?」關城嘆息了。「衛,為什麼?」
「你真的以為我是你們以為的那個好兄弟?」逢衛望著他的眼神幾乎可以說是同情的。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關城輕柔地問。
「唉,別像個被男朋友欺騙的小女孩,你不也瞞了嫂夫人許多年。」逢衛友善地握握她的手。「嫂子,真不好意思,初次見面就讓-看到令人難堪的一幕,平時我真的不是這樣的!我把「熱血沸騰、忠心耿耿的好兄弟」這個角色演得很好,不信-問老大。」
「好說、好說。」槍口下,她仍然強迫自己綻出一絲微笑。
逢衛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之色。「臨危不亂,不過是我老大看中的女人。」
「牙王是死在你的手下?」關城再問。
「我現在開始認為自己有做詐欺犯的本錢了。」逢衛微笑道︰「我在越南施了點手腳,把其他幾個包袱甩掉,再帶著剩下的兩個人來投靠牙王。牙王以為我打算把美國特務送他,讓他去向中東人示好,就快樂地開門迎接我進來。
「我再讓尤努以為,牙王倒台之後,我會讓他接收這一帶的勢力,于是他很快樂地模黑來幫我割光每顆腦袋。
「美國人最可愛,居然相信我真的是反間諜,在尤努一伙人喝得醉醺醺慶功時,一舉炸光所有壞蛋。」
「很聰明,最後你只需要對付他們兩個就好。炸光整個山寨,只是為了故布疑陣吧?」關城冷笑。
「我喜歡戲劇化的效果,你向來知道的。」逢衛謙虛地承認。
「之前你謊稱和新認識的女友去環游世界,就為了在背地里安排這一切?」
「沒辦法,要說服尤努需要一點時間,天天跟你們粘在一起實在辦不了太多事。」
「我早該想到的。正常情況下,你不會傻到一個人接這種需要後援的案子。」關城面無表情地說。
「美國特務蠢到在越南被捕,讓我找到好理由出現在金三角,我是非常感激他們的。」逢衛聳聳肩。「畢章我們在談的是市價一億六千萬美元的「貨」,你不會怪我吧?以前我自己的樁腳還未布好,必須仰賴牙王的網路,但是現在我不再需要他了,如果繼續讓他分走一半利潤,老天爺都不會原諒我。」
毒品,錢。
「一切就為了一堆-髒的紙。」關城搖頭嘆息。
「你放心,我的人已經連夜把那堆可以換成「-髒的紙」的貨運走了,它不會污了你的眼。我只是沒預料到,你們會來得這麼快。」逢衛再度重重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下次听見兄弟落難的時候,我們等著收尸就好,不必特地趕過來救。」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恨我了,唉……相信我,如果可能,我也很不想讓你們失望。」
「那我們真該感謝你了。」他嘲諷地說。
「按照我的估算,你們今天才會抵達,明天才會發現牙王巢穴被搗毀的事,你們會在那里找到「逢衛」的尸體,帶著一顆悲痛欲絕的心埋葬好兄弟,此後六十年一直記著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畫面。」逢衛的眼眸看起來竟然真的很誠懇。「瞧,這個版本的結局不是好多了?我能從這已經厭倦了的偽裝里月兌身,你們也能保有對「逢衛」美好的回憶。」
必城不知道他私底下已經部署多久,但是,從他言下之意,顯然已經進行許多年了。
逢衛是在艾思活著的時期就加入他們的,因此,關城從未想到要去調查他,正如同他從未覺得有必要去調查阿湯他們一樣。
艾思留下來的規矩是︰私人時間,互不干涉。卻沒料到,這樣的原則,竟然在十年之間,不知不覺地培養出一頭猛獸。
彬者,猛獸早已存在,只是十年來隱身在他們的團隊里,而他不曾發現?
他望進逢衛那雙透明的眼里。
這個男人,曾經救過他,也曾經被他所救。他們是多年來相信不疑的同伴,互相以性命為交托。
一種近乎痛楚的心寒襲上來。
「衛,為什麼?」他仍然只有這個疑問。
「你听過青蛙和蠍子的故事吧?」逢衛忽然說。
必城只是緊盯住他。
「蠍子求青蛙載它過河,青蛙提出一個條件︰「我可以載你過去,但是你不能螫我。」蠍子同意了。等青蛙游到河中央,蠍子居然螫了它。青蛙毒發身亡前,不禁大叫︰「為什麼呢?這下子,連你自己也要淹死了!」蠍子這時說……」
「因為我是一只蠍子!」兩個男人一起說出口。
逢衛微微一笑,笑容中其實沒有太大喜意。
「是的,天性。有人天生就是個壞胚子,像我一樣。」
「阿湯他們呢?」他的眼微。
「放心,他們還活著,暫時。」逢衛向他保證。
「你想要什麼?」他沉聲問。
「現在?」逢衛長嘆一聲。「現在我只想殺人滅口。但是我也很清楚你的能耐,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殺得了你。這下子可真是麻煩了……不然我們來打個商量吧!」
必城並不接話。
「反正牙王那些人該死,我殺了他也算造福世人!我們互相放過對方,以後一刀兩斷,我去做我的營生,你們去做你們的事業,你說如何?」
「我放你走,與讓牙王繼續活著有什麼不同呢?」關城面無表情。
「瞧,嫂子,這就是-丈夫的毛病,出來混這麼久了,仍然存著一股愚蠢的正義感。」逢衛嘆息了。「顯然,現在只剩下一個解決的辦法——」
兩個男人同時動了。
他們一起放開扣住巫晶媚的那只掌,擊開對方持槍的手。
咯喀兩聲,槍枝齊齊落地。她一得到自由,立刻閃到最遙遠的角落,因為不讓丈夫有所顧忌,就是她能提供的最大幫助。
兩個男人撲向對方,近身肉搏。
他們的身高差不多,逢衛的骨架比關城瘦削,動作靈巧;關城的每一-肌肉都是力量,虎虎拳風,讓人不敢直攖其鋒。
倘若一直比試下去,很難說勝出的人會是誰,或許關城的贏面較大,但是也不會贏得輕松。逢衛明顯不欲戀戰,交換了幾招幾下,覷了個空檔,腳下一勾,突然揪起被他們忽略很久的雍及亞。
他下手的部位正好是雍及亞月兌臼的肩關節,小阿尖銳地倒抽一口氣,卻仍硬氣地忍住痛叫聲。
「住手!」巫晶媚焦急地大喝。她是個母親,她看不得任何孩童受苦。
必城的回旋踢飛去,逢衛將小阿子舉起來擋,足尖堪堪凝在雍及亞鼻端前。
「關,別逼我傷人。」逢衛柔聲說,眼中的冷厲卻明白指出,他不介意這麼做。
必城緩慢收回腳,緊緊盯住他。
「很高興認識你。」逢衛微微一笑,猛然將小阿摜向旁邊的硬牆。
必城及時撲上前,在雍及亞撞得腦漿迸裂之前截住他。
再回首,大門敞開,黑暗里已杳無人跡。
被他跑了!懊死!必城放下小阿,追出去數步。
「喂!喲荷!老大,你听到沒有?快來啊!」
「只剩下一分鐘了!救人啊!」
「老大!」
左邊的空牢房突然傳來阿湯三人的大叫。
他火速奔過去。老尚攀在柵欄上,拚命招手。
「他女乃女乃的,逢衛那家伙趁人不備,把我們鎖在里面。」
「快,還剩下一分……不,五十秒就要炸了!」阿湯看著腳邊的定時炸彈裝置大叫。
牢門是用整塊實心的橡木所制,非常厚實!必城跑回隔壁撿起槍枝,再沖出來。
四十秒。
「讓開。」
砰砰砰!子彈打爛緊扣的大鎖,三個大男人登時獲得自由。
三十秒。
「快離開這里!」
必城抱起跟在身後的老婆,轉身就跑。
二十秒。
「等一下!那些孩子還在里面。」巫晶媚大叫,用力掙月兌他奔回牢房里。
「天殺的!必來!」關城破口大罵。
十秒。
四個男人不及細想,跟著沖回囚牢,各自抱起一個小表,所有人一起往外沖。
時間到。
頒隆——
強烈的震波震向十數公尺外的人眾,五大四小同時撲倒在地上。
碎屑殘骸紛紛灑落在他們身上,一陣灼熱的氣流嗆得人幾乎不能呼吸。
巫晶媚知道自己應該尖叫了,可是爆炸的聲音太過猛烈,連她都听不見自己的聲音。
必城緊緊壓在她和雍及亞身上,用魁偉的身體將他們保護住。
「發生了什麼事?」
「哪里炸了?哪里?」
一群老弱殘兵後知後覺地驚醒,死命爬下床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呸、呸。」阿湯灰頭土臉地坐起來,用力吐出滿口泥。
「今天真是受夠了!」老尚喘著氣坐起來。
大德吃的苦最多,現在根本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必城慢慢抬起身,檢查身下的老婆。
「晶晶,-有沒有受傷?」
她驚魂未定,眼中盛滿了惶恐。終于,嚶地一聲,撲進丈夫懷里啜泣。
「沒事了,乖,別怕。」他親吻她的發心。這幾十個小時對她來說,確實是太刺激了。
「衛。你們能相信嗎?」阿湯瞪著前方的烽火,喃喃說。
「我從來沒想過——虧我跟他感情最好。」老尚輕聲詛咒。
「老大……」
「別說了。」關城搖頭,阻止大德的進一步詢問。人已經跑了,再做任何謾罵也沒有意義。
「我們回家吧。」阿湯嘆了口氣。
家。此時此刻,這個字眼听在她耳里,恍如天籟。巫晶媚吸吸鼻子,粉頰上仍沾著淚水,看向老公。
「嗯,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