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們決定依循原議,到市集的小鎮去。拉洛瓦也跟著他們一起,兩台車一前一後駛往東南方的市集。這種東漠上的小聚落大多沒有取名,因為市集固定在此舉行,所以一般人叫它為「市集小鎮」
兩台車在鎮緣的地方停下來,市集已經開始幾天了,整個小聚落到處都是人,熱鬧非凡。
米亞不等思克繞過來開門便自己跳下車,深呼吸一口氣。索達的人已經找到這附近來,東漠不安全了。她一定要帶著笑容和思克道別……
她轉過頭,鎮定地一笑,還來不及開口,額頭突然被人輕啄了一下。
「等我一下。」思克講完,回頭去叫拉洛瓦。拉洛瓦從停車的地方走過來,眼神好奇的在她身上轉。這妞兒平常在部落里包得跟芋頭一樣,原來在那些灰衣服底下竟是個長得美、身材辣的狠角色!
「喂!」拉洛瓦頂思克一下,擠眉弄眼的,一臉壞笑。「你跟人家困在那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孤男寡女的,有沒有……嘿嘿。」
「少唆!你去忙你的吧,我們就在這里分手了。幫我跟族長說,我下個月再回來找他喝酒。」思克嘴巴緊得跟保險箱一樣。
「我說真的,你看中了就帶回家!菲雨夫人等著抱孫子一定等急了,偏偏你們兄弟倆都沒什麼動靜。你們也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
「行了行了!」思克推開他笑罵。「如果有人問起的話,就說我是一個人來市集的,不要跟人家亂講。」
拉洛瓦以為他擔心女孩兒家名節,咕噥兩聲點頭了。「下個月記得回來啊!我們烤全羊請你。」
兩個男人互相拍拍臂膀道別。
米亞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姿態有若優雅的大貓。這應該就是道別的時候了吧?
「我……」等思克走到面前,她又想開口。
「跟我來。」思克只是拉住她的手,腳也不停地繼續往前走。她一愕,腳又自動被他拖著走。
他們來到一個提供臨時住宿的民宿主人家前。思克向老婦人要了一間房,將她牽到房前,推了進去。
「我訂的肥料兩天前就該送往農場了,現在晚了許多。我先去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妳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
「等一下!」
「把門關好。」思克不等她說完話,那雙長腿又邁走。
房間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大雙人床和一個小床邊櫃,櫃上擺著水壺和兩只水杯。
米亞茫茫然地坐在床沿,突然,一顆腦袋又探進來。
「把門鎖好!」又是他。
「好啦!」米亞瞪了他一眼。等他走人了,才去把房門上鎖。其實他們現在已經該分別了,她不懂思克還要她等他做什麼。她最不懂的是自己,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應該趁他現在不在走人了。她走到床邊櫃前,照著牆上的鏡子。
鏡子里映照出一張清秀的容顏。她的白皙肌膚曬成紅撲撲的一片,兩眸水光流轉,像藏了什麼秘密,連頭上松翹的深發都充滿了生命力。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表情嚇一跳!
以前那種死寂的眼神何時不見了?
是因為這個男人吧?
鏡中人深吸了口氣,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沉定。
她不能再逃下去了。雖然她還不確定自己能怎麼做,但是,她的一生不能再逃亡中度過!她值得更好的!
在沒有遇見思克之前,她連五分鐘遠的未來都不敢想,但現在她想要更多。
即使最後不是跟思克她依然不敢想象他們之間能有什麼未來但她也值得更好的生活方式。心情篤定了,她走出去向老板娘借了一件干淨的衣服,然後到公用浴室里,把全身和髒衣服都痛快洗了個干淨。再度使用熱水龍頭讓她又感覺自己像個人了。
必到房間來,老板娘已經送了一份三明治和牛女乃到房間里。她坐在床沿,拿著三明治吃著,滿足地嘆了口氣。
十分鐘後思克就回來了。
每次見到他,她都按捺不住第一眼時候的心跳。
思克看她一身清爽,挑了下眉。「我也去洗個澡,等我一下。」
然後人又消失了。
這男人快把叫她等他變成一項習慣了。米亞不滿地想。
吃完簡單的下午茶,她往後一倒,舒服地伸個懶腰。
啊!床,真好!如果說離開老部落和礦場有什麼好處,那就是終于可以睡到床了。她幸福地在床上翻滾著。
賓著滾著,她不知道自己蒙蒙的睡著了。
再醒來時,房內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然後!她的身上扣著一個男性的硬軀。
米亞全身僵硬了一秒鐘,隨即軟化下來。
懊奇怪,一個人竟然可以如此迅速地對另一個人的體溫、味道、存在感感到熟悉。
她側身仰躺,思克兩手撐在她臉側,身體懸在她的上方,靜靜地注視著她。
「是你。」她的口齒有些纏綿,臉頰睡得紅撲撲的,雙眸水軟。他又靜靜注視她許久。
米亞輕柔地和他對望。每次他露出這種表情,她就會覺得他不像她認識的「思克」,看起來!懊嚴肅,好認真,幾乎就是他父親的翻版。
她舉手輕觸一下他粗糙的臉頰,那個觸模帶來神奇的效果,堅硬的眼神迅速軟化,懶洋洋的笑容躍上那性感的唇角。
「是我,我們談談。」思克後退並拉她坐起來。
米亞吐了口氣,正襟危坐在床沿,偷看他。思克往後靠在牆上,手盤起,一臉深思的樣子。「妳接下來打算去哪里?」
她沉默一下,嘆息。「不是我不告訴你,只是你不知道對你比較安全。」
「妳想保護我?」他眼中一閃,似乎覺得她想保護他的念頭很好玩。
「思克,你不是你哥哥。無論你以前去過多危險的地方,身手多矯健,你都只是個平民,那些人是殺人不眨眼的,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她解釋道。
思克聳了下寬肩。「那我就去找人來幫忙,妳會很訝異我一通電話可以找到多少人。」
那就是她擔心的。米亞不語。
思克看了看她,「女人,妳不會以為我會罷手不理,讓妳一個人繼續逃亡下去吧?」
「你的騎士風度可能會害你自己送命。」她苦笑。
「這就是妳的感覺嗎?我只是出于騎士風度?」他靜靜地問。
米亞深深地看進他眼底。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敢深想……她已經習慣對生命不要有任何期待,否則當失望來臨時,她會更加絕望……可以嗎?她可以對他有期望嗎?她垂下眼簾,掩去又渴愛又怕受傷害的心。
「米亞,我不是個木頭人,在礦場發生的一切,對我也有意義。」
她猛地抬頭,心頭坪然。
喜悅立刻在她心頭炸開。
思克蹲跪在她身前,執起她的手。
「而且,就算我原本可以依照原訂計劃,和妳分道揚鑣,現在也不可能了。妳忘了嗎?那兩個人已經找到老部落去,表示危險比我們想象中的更接近了。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妳不管?」
這確實是個問題。
那兩個嘍的出現,再度暴露出她和對方日益縮小的距離。她能逃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如果她不做些什麼的話。
米亞蹙眉不語。
「妳手中握有對他們不利的證據,這是對付他們最好的利器。妳就是因為握著這些東西,他們才追著妳不放。只有把它交出來,妳的危機才能真正的化解。」
思克深深看著她。「妳有什麼顧忌?告訴我,讓我幫妳解決。」
米亞深吸了口氣,決定吐出一部分沒有說的實情。
「思克,因為我、我並不是全然無辜的。」她有些困難地透露。「當初為了讓我父親覺得我還有其它用處,不是只能被送來送去而已,我幫了他幾次!那都是一些見不得光的事,走私,運毒。我很痛恨這些事,可是為了生存下去,我……你懂嗎?我並不是清白的,如果警察發現了我,他們會把我一起抓起來,我不能再失去自由了……」
思克松了口氣。
「原來妳一直在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好笑道。「當時妳也是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勒里西斯的法律並不是不講道理的。」
可是,她的父親是加那……若思克知道了這一點,還願意站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對抗這一切嗎?米亞知道他們家的人有多痛恨加那。她父親一再的傷害他們關愛的人,甚至擄走了他們家的小鮑主,還剪斷了他妹妹的手指。阿比塞爾一家對她父親的恨,絕對不會亞于她。
她搖搖頭,心頭一團混亂。
「米亞,相信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妳。」他輕柔誘哄。「妳不想當個普通人、過過普通的生活嗎?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地方非常美麗,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可以帶妳一起去。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一切都會很好的。」
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和他一起……這是多麼誘人的事。
她該賭嗎?未來真的有希望嗎?
米亞沉默許久,心里劇烈掙扎。
「你……讓我想想。」
月娘的清輝移到中天,干燥的空氣帶著沙塵的味道,從敞開的窗戶間飄了進來。米亞側頭靜靜看著月光。這張雙人床她一個人躺起來綽綽有余,可能連三分之一都佔不到,但是有他強壯的軀體盤伏其間,這張床就像個玩具床似的,她必須緊緊貼著他,大半個身子都黏在他身側,才能不掉下去。
身後的男人呼吸平穩,似乎睡著了。她的身體因方才的歡愛而疲憊柔軟,心思卻仍然浮轉不定。
她知道思克說的是對的,能夠對抗索達和恐怖分子的人只有勒里西斯當局了。
再怎樣,霍德已經是他們家的女婿,有霍德的幫忙,他父兄要抓索達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就這樣吧!
她累了,她不想再無止境地逃下去了!一切,都必須在現在做個結束。
至于之後,她還不敢想未來會怎麼樣,起碼,這是一個開始。
一只手懶懶地在她胸房上游移,握住其中一只雪軟。
「還沒睡?」嗓音在他喉間滾動,低沉隆隆。
「還沒。」她在他懷里轉過身,眼楮有著以前未見的光彩。
思克慢慢打量她半晌。她不必說出口,他就能感受出她已經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斷。
他的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
「嗯,那我們可以找點有趣的事來做做。」
滿足的大熊很快轉變成發饞的大貓。
她笑了起來,然後被堵住……
又是一陣翻滾廝纏,兩個人都滿身大汗,氣喘吁吁,他申吟一聲,手遮著眼楮躺回自己的那一側。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我不到三十五歲就站都站不起來了。」
她的氣息也沒有比他平靜多少。
米亞滿足地貼著他的胸膛,聞著他好聞的體味。老天,她好愛他!是的,是愛。不是激情,不是一時軟弱,是愛。女人怎能不愛上這樣的一個人呢?他強壯昂藏,熱情豐沛,足以為自己心愛的人撐起一片天和地。
他的母親必然是個神奇的女人,才能生養出一個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
她不是因為情感空虛才讓他趁虛而入的。米亞相信,即使是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命運里,她依然會愛上他。那麼深,那麼絕望。
她吻著他的胸側,突然好想知道更多更多他的事。
「思克。」
「嗯?」他閉上眼,手依然慵懶地在她身上游移。
「我有事情告訴你。」
「什麼事?」
「很重要的事,不過明天早上再說也不遲。」她淘氣地道。
他輕笑一聲,眼楮仍閉著,手重重拍了她的女敕臀一記。
「思克,思克……這真是個好名字。」她反復念了幾次,突然想到,「之前在老部落的時候,我常听三姨用一個名字叫你,听起來不像「思克」,那是什麼名字?」
他的眼楮在黑暗里睜開,盯著天花板,嗓音仍然是不疾不徐的。
「妳听到的應該是我的中文名字。」
是了,他母親是台灣人,他當然會有中文名字。
「你的中文名字叫什麼?」她好奇地問。
男人深漆的雙眼依然盯著天花板,手指的游移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餅了一會兒,他講了一個詞,有兩個音節,和三姨叫他的那個詞一樣。
她慢慢學了一次,可是學得怪腔怪調的。
米亞有些挫折,磨著他,「你再說一次,我要學。」
男人攬著她,沒有立刻回答,米亞以為他睡著了。過了一會兒,他低沉的嗓音終于響起,散進了輕柔無邊的夜里
「建國。我的中文名字叫「朱建國」。」
上卷完!請見《開創》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