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薇薇回到自己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東西,簡單說,就是收拾行李、準備落跑。她一定要給自己找點事做,不然她會撞牆,會發瘋,她居然做出人神共憤的事來。
必心表妹的卓妍,第二天早上就來表妹家報到。她是個聰明人,看到表妹在收拾東西,她什麼都沒問,從冰箱里找到一盒巧克力,然後大剌剌的吃了起來。她知道昨夜一定有精采的事發生,不然表妹不需反應如此激烈。但是看看表妹整齊、好像沒有被使用過的床,那麼案發現場應該不是在表妹家里。
明知遷怒自己的表姊也于事無補,但是她總要為自己月兌一點罪、減少一些罪惡感,于是故意把牛仔褲丟到地上。
「你沒看到我在收拾行李嗎?」麥薇薇發起脾氣,瞪著表姊。
卓妍點點頭,巧克力仍是一顆接著一顆塞進嘴里。
「你不問嗎?」麥薇薇更加生氣。
「還需要問嗎?」
「你認為我和段澤豪……」真的難以啟齒,「我和他……」
「上床了?」卓妍好心的替她講完。
「你是這麼想的?」她更加羞愧。
「難道沒有嗎?」
「既然你現在會這麼想……為什麼要找段澤豪來?你為什麼不自己送我回家?」火大的她干脆把行李箱踢下床。
「你喝醉了。」
「所以我才需要你!」
卓妍露出自己很無辜的眼神。「我是女人家耶,而且體型又嬌小,我怎麼搞得定你?段澤豪是你老公,一個喝醉了的老婆由老公領回家,是哪里不對?」
「我和他又不是真正的夫妻!」麥薇薇大罵。「你為什麼不干脆把我交給警察?」
「你又沒有犯法。」卓妍失笑。
「我現在的心情比犯了法更沉重。」
「沒有這麼糟吧?段澤豪的床上表現──」
「不要再開玩笑了!」麥薇薇大吼。
她高舉雙手,一副投降的表情。
「表姊,你害死我了!」麥薇薇想哭卻哭不出來。「你害我和段澤豪發生關系了!」
「麥薇薇,你到底是在氣什麼?」卓妍直接點明,希望能點醒被恨蒙蔽雙眼的表妹,「你又不是和什麼陌生男人上床,是段澤豪!是一個愛你、願意一輩子照顧你的男人,是你身分證配偶欄上的老公!」
「你知道我現在的感覺嗎?」麥薇薇強忍住那份對自己的厭惡。「我甚至不敢看爸媽的遺照、不敢給他們上香。」
「為什麼?」卓妍不懂和段澤豪上床會給她這麼大的心理沖擊。
「我覺得自己好不孝。」她輕泣。
「不孝?」
「段澤豪他是──」
「撞死阿姨、姨丈的不是他!」為什麼要他扛起所有責任?
「但他是段浩威的哥哥!」她一直無法克服這層心理障礙。「他對我再好、再有情,他仍是凶手的親哥哥啊!」
「薇薇,你要為這層關系而怪他?」
「反正我不該和他上床!」麥薇薇恨不得打自己一頓。
「但你還是……」
「他還說他沒有做任何避孕措施!」接著吼出她心中的恐懼。
卓妍此刻不敢說俏皮話、不敢說任何自以為幽默的話,因為看得出來表妹的心情糟到不行。她終于放下那盒巧克力,一臉的嚴肅。
「薇薇……」她上前擁著她的肩。「我想你不會這麼倒楣,才……一個晚上,你不要自己嚇自己,現代人壓力這麼大,沒那麼容易懷孕。」
「我無法面對自己……」麥薇薇一臉慌亂。「我更無法再面對他!」
「薇薇,你太小題大做了。」
「我必須離開。」
「你發什麼神經?你要去哪?」
「我手邊有錢,哪里都可以去。」
卓妍當然不贊成。「頂多是找個地方散散心,你不必搞失蹤吧?」
「表姊,我真的無法再看到段澤豪。」
「怕自己會忍不住再和他上床?」一說完,卓妍就知道自己說錯話。果然,表妹將她的手臂用力甩開。
「你現在可以幫我做一件事。」麥薇薇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必須堅強、必須做個了斷。
「我的手差點斷了。」卓妍抗議。
「活該!」說著她從皮夾中拿出段澤豪的副卡,交給表姊。「請你交給他。」
「薇薇,何必和張卡過不去呢!」
「叫他也不用再匯錢了。」
「和錢過不去更笨。」卓妍希望表妹不要這麼頑固。
「我要和他一刀兩斷!」
「你們還有婚姻關系。」不是她說斷就能斷,也要另一半同意。
「不管!」麥薇薇耍任性。
「薇薇……」卓妍苦笑。
「我反正要離開這里了。」
「你可不可以和段澤豪再談談,或許──」
「絕不!」她下定決心。
「你真要消失?」
「我會消失得很徹底。」
***
沒有立即去找麥薇薇,是因為他購並的一家公司,因為之前仍有勞資爭議,所以當他買下來後,必須面對舊員工的抗爭,段澤豪不想交給手下處理,錢的問題好解決,但怎麼收服人心可是大學問。
等他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問題後,卻已經找不到麥薇薇,手機停話,她的住處是一片黑暗,什麼時候過去找人都找不到她。他不相信她可以躲這麼久,而找她表姊,是另一個最快的方法!
未開口,卓妍就先奉上表妹夫的副卡,沒看菜單,只點了杯咖啡。
「這是……」段澤豪瞄了卡片一眼。
「你不認得你自己的卡?」
「我當然認得,只是……」段澤豪也只點了咖啡,現在他哪有心情吃大餐。「薇薇呢?」
「走了。」卓妍簡單回答。
「去哪里?」
「沒交代。」
「沒交代?!連你也不知道?」這下段澤豪也酷不起來。「她就這麼走了?」
「表妹夫……」卓妍也是滿月復苦水。「她一定是認為我是‘抓耙子’,一定會向你通風報信,所以她死都不肯說出她的目的地,只要求我把你的卡還你,還叫你不用再匯錢了。」
「她就這麼消失了?」怒氣在不斷上升之中,但他拚命把這把火壓下來,因為對卓妍出氣改變不了什麼。「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有耶!」
「沒有?!」
「反正她就拿了個大行李箱,然後我和我老公目送她搭著計程車離去。」卓妍一副她盡力的表情。
「她真的走了……」段澤豪捏著水杯,像要把它捏碎似的。
「段澤豪,你要克制。」看著他的表情卓妍有些擔心。
「她走了……」他重復這一句。
卓妍傾身向前,由他的手中搶下杯子,也等于是搶救他的手,她不希望這個男人已經傷了心,連手都得見血。
「別這樣。」
「我不知道她會這麼生氣、這麼恨我,我並沒有……」他把頭一撇。「強要了她。」
「我知道。」卓妍尷尬笑笑。
「我愛她!」
「我了啊!」
「那她為什麼要走?」他不能接受。「她有什麼理由消失?離開我就可以當作那件事沒有發生嗎?她對我真的沒有一點感情?」
「有!我相信她有!」卓妍給他篤定的表情。「我認為薇薇也愛你,只是她不肯面對、不敢接受這個事實,她有她的顧忌。」
「又是因為我弟弟?」段澤豪心知肚明。
「如果對你沒有感情,我想她寧可從你家一躍而下也不會和你發生關系;如果不愛你,她也不會這麼矛盾、這麼痛苦、這麼無措,她大可以玩弄你的感情,大可以好好嘲笑你一番。」卓妍冷靜分析。
「所以她愛我……」他的表情卻是更加苦澀、更加猙獰。「但她又必須離開我?」
「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啊!」
「我會一直陪她!」
「依她的個性……」卓妍搖搖頭。
「所以她就這麼一走了之?」段澤豪大怒不已。
卓妍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安慰這個男人。她能替表妹說的全說了,接下來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表姊。」段澤豪知道憤怒、失控、怨天怨地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先找到麥薇薇比較重要。「可不可以請你列出一張薇薇的親友、同學名單來,她比較有聯絡或是接觸的人。」
「你要一個一個找?」卓妍低呼。
「我一定要找到她。」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薇薇就會出現。」
「但如果她永遠不出現呢?」他知道麥薇薇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她是那麼的固執、那麼的以自己為中心,她不肯學習原諒,不肯給自己和我一個機會,她偏要把我和她一起打入地獄!」
「那……」卓妍想要試試段澤豪。「你就放手吧!任由薇薇離開,你已經仁至義盡了,我們……薇薇的親人,都不會怪你的!」
「我根本不在乎你們怎麼想!」段澤豪也直接坦率的說︰「但我要那個女人回到我身邊!」
「唉,你上輩子一定欠她。」卓妍感慨的看著他。「薇薇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這輩子我只要她!」
「我听到了。」卓妍真希望表妹也听到這句話。
***
幾乎把台灣整個翻過來找,段澤豪還是找不到麥薇薇,他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從人間蒸發,那她到底有什麼本事可以消失得這麼徹底,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段澤豪的耐心一天天的被磨去,到後來,他幾乎是一逃鄴十四小時,只要眼楮睜開,就是一張臭臉,要不就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都對不起他的臉。
他不再笑。
為他工作的人每逃詡像是在走鋼索般,生怕一個不留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連他的秘書都不敢直接面對他,而是隔著辦公室門,用手機和他聯絡事情。
當段澤豪的朋友也不容易。
涂強知道麥薇薇失蹤的事,他知道這個女人個性頑強、心高氣傲,只是他不知道她能這麼率性、這麼的不顧一切。
三、五天他就會來一趟段澤豪的辦公室,因為他要確定好哥兒們還活著。
但人活著不表示一顆心……
段澤豪不是沒事可辦,而是他沒有心辦。不抽煙的他,這會點了根煙,雙眼無神的站在自己辦公椅後的玻璃窗前,不知看什麼看到都呆了。
「澤豪。」涂強喚他。
段澤豪沒有反應。人在紅塵里,一顆心卻已失落。
「段澤豪。」涂強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後接過快要燒到他手指頭的煙蒂,他似乎在這里站了好一會。
他回過神,冷冷的看了好友一眼,並不想開口說話。
「全天下只有麥薇薇一個女人嗎?」涂強受不了的質問,「其他女人都死光了嗎?」
「涂強,你想干什麼?」連語氣都像是冰雪一般,凍得教人冷到骨子里。
「我想揍你一頓!」
「來啊。」他露出嗜血的表情,似乎正想找人發泄。
「哼!我沒有那麼蠢。」
「來打啊!」段澤豪繼續挑釁。
「我不想自找死路。」
「我不會打死你,但是……」段澤豪冷血的表示,「我可以打到你滿地找牙!」
「然後呢?你心情就會好轉?」
他的心情不可能好轉,只要麥薇薇一天不出現,他的心情就不可能好轉。
他一方面擔心她是否懷了他的小阿,一方面擔心如果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會怎麼做?這問題一直折磨著他,日日夜夜。
「我看我得叫我堂妹死心了。」涂強終于認清事實,段澤豪除了麥薇薇,不可能再去喜歡別的女人。
「你早該這麼做了。」
「澤豪,我堂妹真的願意對你百依百順──」
「夠了,涂強。」有關涂玉的話題就到此為止,他不要再听到這個女人的名字。
「我從來不知道你可以這麼痴情。」涂強感嘆。
段澤豪的反應是又把視線投向玻璃窗外。窗外是一片藍天,一點雲彩都沒有,不知道薇薇這會是在哪一個角落,她會想他嗎?
「澤豪,如果麥薇薇永遠不出現呢?」涂強想到最壞、最糟的方面。
「她會出現的!」
「如果她是二十年後才出現呢?」
「那我等她二十年。」
「不會吧?!」涂強驚呼。「王寶釧也只苦守寒窯十八年而已,你居然可以等她二十年?」
「我不要別人!」段澤豪淡淡一笑。「而且我不相信她會叫我等二十年。」
「你……不知是情聖還是腦殘。」
腦殘也好,情聖也罷,反正他要等,他相信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既然命運把他們牽扯在一起,她願意把自己給他,那麼……他們命定會在一起。
「看來我只能送你‘自求多福’這四個字了。」涂強也只能在他身邊默默為他加油打氣了。
段澤豪沒有回答。
他現在能做的只有耐心守候。
祈求麥薇薇早日出現。
***
一年多之後──
去年的今天沒讓卓妍和段澤豪等到麥薇薇,雖是她爸媽的忌日,但是她沒有出現,讓他們撲了個空。而今年,一早卓妍就來等,她不相信表妹會不來,果然,讓她等到了。
麥薇薇站在她父母的塔位前,虔誠拜著。去年她有不能出現的理由,而今年,挑了個大早,她特地來拜拜,相信她父母會諒解她。
「麥薇薇。」卓妍生氣的喚她。
平靜的轉過身,即使這會會見到段澤豪,她也不會太意外,但是她只見到了表姊。還好,她相信自己可以應付。
「表姊,好久不見。」她是很想上前給表姊一個擁抱,但又怕自己失聯那麼久,表姊會一把推開她。
「你這女人……」卓妍好想要給她一個耳光。「你是死到哪里去了?你怎麼那麼會躲?居然沒有一家征信社找得到你!」
「我在澎湖。」
「澎湖?!那里有我們的親戚嗎?」
「據我所知沒有。」
「那你的朋友、同學?」卓妍又問。
「也沒有。」
「但你卻可以一直窩在那里?」
「有錢就可以啊!」麥薇薇笑笑的說,「房租便宜,吃的方面也不貴,我在那里過得很快樂、很平靜。」
「你快樂、平靜?!你就不想想我們大家的感受?」卓妍臭罵她一頓。「我媽為了你的安危,每天去求神問卜,大小廟都拜,現在一雙腿都快不良于行了;我呢?被那個家伙搞到神經衰弱,每逃詡會打一通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你的下落。」
麥薇薇听到那個家伙時,臉上的表情變了下。
「你怎麼能這麼狠!」竟然連親情都不顧。
「表姊,我……」
卓妍的下一個動作是上前緊緊抱住她,一年多不見,她都快要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出現。她邊抱邊罵,「你真沒人性!你該被打五十大板,你該被滿清十大酷刑伺候!」
「表姊……」麥薇薇也緊緊的摟著她的腰,默默流下眼淚。
「你……」卓妍忽然把她推開一些,然後仔細端詳。「你這一年多還好吧?」
「我很好。」
「為什麼要消失這麼久?」
「我……」麥薇薇頓了一下,思考片刻,決定暫時不告訴表姊。目前一切的狀況未明,她不知道她和段澤豪的關系會怎麼發展?不知道她不在的這一年多,他對她是否還有感情,所以她必須暫時先保住這個秘密。
「好啦!我先不問你這個。」卓妍不想過去,目前、現在比較重要。「你知不知道今天為什麼只有我來?去年今逃諼澤豪可是一整天守在這里。」
「因為他不想再來。」麥薇薇不抱希望。
「你……」卓妍忍不住拜狠的捏了她的臉頰。「你真該被拋棄,真該被他丟到腦後!」
「怎麼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段澤豪出了車禍。」
「什麼?!」麥薇薇立刻臉色刷白。
「前天的事。」
「那他……」麥薇薇的聲音開始顫抖。
「你自己去看他。」
***
貶發生車禍不是沒有原因,段澤豪太震驚了,震驚到忘了自己正在開車,震驚到不知該如何反應。
難道真是報應嗎?舉頭三尺有神明,冥冥之中早就已經注定好一切,躲都躲不掉。
肋骨斷了三根,所以他沒有辦法親自去一趟紐西蘭,無法搭長途飛機,所以這重責大任他只能拜托涂強。
「澤豪,你要節哀。」涂強不是那種會長篇大論去安慰人的人,而且事情都發生了,說再多也沒有用。
段澤豪長嘆一聲。
「這對你們或許都是解月兌。」
「我知道,但是浩威還這麼年輕……」浩威是他唯一的弟弟,他再差、再糟、再爛,還是他唯一的手足,如今這世上……只剩他一人了。
「命啊!」
「涂強,麻煩你了。」段澤豪強忍悲痛,拜托好友。這一刻,他需要的是時間來沉澱悲傷。
「我做得到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我肋骨斷掉……」
「浩威會了解的。」
有人輕敲房門,段澤豪和涂強以為是醫生或是護士,但是當他們看到進來的人是麥薇薇時,兩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而段澤豪的表情又比涂強多了些憤怒、抓狂和一種……心死之後又再被人狠敲、狠擊的痛楚。但她畢竟還是出現了。
涂強先出聲,「你可出現了!麥薇薇,你‘總算’出現了!」好友有救了,不會再死氣沉沉。
麥薇薇心虛而且擔憂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段澤豪。他的胸部裹著層層紗布,臉部有些玻璃劃過的小傷口,其他的……看起來還好。
車禍……她現在光是想到這兩個字都會雙腿無力、發軟。
「你好嗎?」她主動問段澤豪。
段澤豪看著這女人,如果不是他弟弟的死訊,還有他自己出了車禍,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會對她做出什麼。
「涂強,我拜托你的事……」
「麥薇薇,你知道嗎?澤豪的弟弟──」
「涂強!」段澤豪打斷他的話。「什麼都不必說,請你快點去安排那些事,我全權交給你了。」
涂強會意的點點頭。「看來我該消失了。」
「謝謝。」段澤豪沉重道謝。
「好好解決你和麥薇薇的問題吧。」
靶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才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