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雨喬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是自己好像睡了一整個冬天,剛由冬眠中醒過來似的,頭有些隱隱作痛,但是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手臂上則插點滴針,看來她似乎是在醫院里,她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有點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四周。這是一間單人病房,窗外的天色已黑,雖然病房內有燈光,可是她還是有點害怕,想要叫人來陪她,但令她吃驚的是——她竟然什麼名字都想不出來。
一個名字都沒有。
這時有人從廁所里走了出來,是一個爸爸級的五、六十歲男人,她不知道他是誰,她用一種很小心、很謹慎的眼神看著他。
「雨喬,你醒了?!」柯欽雄原本忐忑不安的心,這會稍稍恢復了正常。
「你是誰?」她神情緊張的問。
「你不知道我是誰?」果真被醫生說中了,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那你是誰?」他反問女兒。
楞了一下,她忽然很想知道自己是誰,因為從醒過來到現在,她還沒有去想自己的名字和有關自己的一切。
「不知道嗎?」他憐愛的看著女兒。
柯雨喬搖了搖頭,牙齒咬著沒打點滴那只手的手指頭。幸好會痛,那表示她還有感覺,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發生過什麼事?
「你出了車禍。」他柔聲解釋,「你的腦部有血塊,會暫時失去記憶。」
「你是說……我現在沒有記憶?」她的音量突地提高。
「難道你現在有記憶嗎?」他驚喜的問。
但柯雨喬又是搖頭,更加害怕的看著他。
柯欽雄見狀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拿出了他的皮夾交給女兒,要她自己看的。
雙手有些不穩的接過遞過來的皮夾,她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張三個人的合照,一見合照,她馬上看向病房內的鏡子。
雖然相片里的女孩很年輕,但她確定那就是她自己,而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應該是她父親。
「爸爸?!」她出聲喚道。
「雨喬……」即使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還是流出了眼淚。
「媽媽呢?」
「你媽……」他拭去了眼淚,「已經過世六年了,過些日子你會想起來的。」
「過世了……」柯雨喬不知道該不該難過,因為她沒有任何記憶。
「慢慢來、慢慢想。」他不想催她。
「我有其他兄弟姊妹嗎?」
「你是獨生女。」
柯雨喬把皮夾還給了父親,不再有任何的恐懼,起碼她不是一個人,她有爸爸,有可以依靠的人。
「我為什麼會發生車禍?」她問。
「你不記得是怎麼發生的?」
「不記得。」她覺得此時自己的腦中一片空白。「我在這里躺了多久?」
「兩天。」
「我躺了兩天?!都是你在照顧我?」
「我請了看護照顧你,她現在正好去吃晚飯。雨喬,不要擔心,只要你醒過來就好了,其他都可以慢慢來。」柯欽雄欣慰的說。
「但是我的記憶……」
「給自己一些時間,醫生說你會恢復記憶的。」
「好吧!」她不勉強自己,能醒過來就已經要感謝上蒼了,她不能太貪心。「我幾歲?」
「二十三歲。」
「沒有老公吧;︰」她居然會開自己玩笑。
「那也太年輕了。」柯欽雄笑了出來,「我起碼要把你留到三十歲。」
「我同意。」她也跟著笑。「爸爸,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我叫什麼名字?」
「雨喬。」他慈祥的對女兒說︰「柯雨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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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時間晚了,但是當龐世倫接到柯欽雄的電話之後,他還是直奔醫院。他一定要親眼看到醒著的她,當她軟綿綿的躺在他懷中,當救護車一路狂飆至醫院的這段路程,竟是他這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
不忘買束花,因為不知道她愛吃什麼或是想吃什麼,所以他沒有帶吃的或是營養品,一心只想先見到她再說。
當他走進病房時,柯雨喬正好在看報紙、
她要看護幫她買好幾份報紙,因為她想知道世界上這一、兩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她不想和社會月兌節,更希望能經由各種訊息來刺激自己恢復記憶。不過當一名好看到會叫人想要歡呼的男人進來時,她卻猛的放下了報紙,將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身上。
龐世倫先把花交給了看護。
「你是誰?」她主動的問,「我沒有哥哥,我是獨生女,所以別告訴我你是我哥哥。」
「我不是。」他忍下住貝起唇角,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你精神不錯。」
「你究竟是誰?」
「你真的失去記憶了?」他仔細的打量著她,因為被她陷害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所以這一會他采比較保守的態度。
「你認為我騙你?」她有點不喜歡他的態度。「以前我騙過你嗎?」
「你不記得了?!」
「我騙了你什麼?」她想知道。
龐世倫不語。當看護指了指病房外,想讓他們單獨相處時,他點了點頭。這名看護八成以為他是柯雨喬的男友或是親密愛人吧。
「你到底是誰?」看護一走出去,她更加急躁的問。
「龐世倫。」他笑答。
「我們是什麼關系?」柯雨喬沒有拐彎抹角,她想要立即弄個清楚。
「你「認為」我們倆是什麼關系呢?」他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討厭這個女人了,是因為她出了車禍?因為他愧疚?或是因為同情心使然?總之他發現自己現在是用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眼光去看她。
「朋友?」她倩測。
「不算朋友。」他苦笑。
「我爸告訴我,車禍之前我是在他的公司里上班的……」她想了下,又問︰「你是客戶嗎?」
「客戶?!」龐世倫眉毛一揚,「也不算。」
「也不是客戶……」她定定的注視著他。「你絕不是我老公,我爸說我未婚。」
「我不是你丈夫。」他立刻說,只差沒有加上一句謝天謝地而已。
「追求者嗎?」
「我可從沒有追過你。」他坦白。
「那你更不可能是我的男朋友了。」她已經懶得再猜;「而且由你的語氣听來,我似乎不必擔心自己是不是曾和你上過床,因為很明顯的,我們沒有。」
對她坦率的言論,他一時不知該笑或是該氣,失去記憶的她似乎多了些幽默感,還是之前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柯雨喬,之前我們處得不是很好,所以我們倆……什麼都不是。」他含蓄的說。
「為什麼處不好?」她又問了。
「以後你會想起來的。」
「為什麼你不乾脆點現在說呢?」她一說完就下了病床,但因為動作太快、太猛,所以一個頭昏的又坐回床上。
龐世倫馬上過來環著她的雙肩,他的動作是那麼自然、那麼迅速,又充滿了保護欲。
「你在干什麼?!」他指責,「你是病人耶!l
「我要下床啊……」她有些虛弱的表示。
「你可以說—聲,我可以扶你!」
「我又不是中風或是癱瘓,可以自己來。」她想掙月兌他的懷抱,不想要他的保護。
「然後再跌一跤?」他不悅的看著懷中的人兒,「如果我不扶著你,你可能已經跌跤了。」
「我想我知道我們為什麼處不來了!」柯雨喬仰頭看著他,本來是想狠狠瞪他一眼,但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在她眼中的他是那麼酷、那麼迷人。「龐世倫,你真帥。」
本來已經準備好要唇槍舌戰一番,沒有想到她竟然話鋒一轉贊美起自己來,這叫他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反應。這個女人十五歲起就喜歡他,即使現在失去了記憶,看來她還是受他吸引。
「謝謝。」他僵硬的回答。
「很多女人這麼說過吧?」
「沒有注意。」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之前我們是什麼關系?」她好想知道,她和他不可能只是點頭之交或是僅有一面之緣,她打死都不信他們倆的關系這麼「平淡」。
「你自己慢慢想。」他就是不說。
「難不成我們之前是仇人?要不然你干麼什麼都不說?」好奇心沒有被滿足,她不甚高興的努了努嘴。
「是不是仇人……」龐世倫扶著她的肩,逼她躺回病床上。「你想起來之後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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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龐世倫又來到醫院,本來賀達宏也要一起來,但臨時被一個案子拖住。
柯雨喬的狀況已經穩定,其實他可以不來這一趟,但他還是忍不住來了。
硬逼她坐上醫院提供的輪椅後,他推著她來到醫院的花園噴水池邊,初秋的氣候有些涼,他忘了帶醫院的睡袍出來,于是月兌上的西裝外套,溫柔的為她披在肩上。
「我不冷。」她回頭對他說。
「你或許不冷,但你穿這麼少是會感冒的。」
「你很喜歡勉強別人。」
「我是為你好。」說完他往噴水池邊的矮石柱上一坐。「你很喜歡和我唱反調,」
「因為你愛指使人。」柯雨喬毫不客氣的批評他,「我不想坐輪椅,我又沒有殘廢!而且這一坐,好像我有重病一樣。」
「因為你的傷在頭部,為了怕你會頭昏,所以坐輪椅比較安全。」他耐心解釋。
「我剛才告訴護士我想出院,你站在一邊說了什麼?」她不想再繞著這個話題轉,連忙找別的事情來質詢。
「不急。」
「可是我急,在醫院好無聊。」柯雨喬立刻嗆道。
「醫生說要再觀察幾天。」
「回家也可以觀察。」
「你總想快點恢復記憶吧?」
「躺在病床上就能恢復記憶嗎?」
「公主。」龐世倫忍不住用以前大家稱呼她的綽號叫她,「如果不是有必要,醫生也不會想留你在醫院里,你以為你美若天仙,沉魚落雁啊?」
「為什麼叫我公主?」她瞄瞄他。這好像是昵稱,但他一副和她不熟的樣子啊!
「大家都這麼叫。」他沒什麼特殊表情的說。
「誰是「大家」?」
「你爸爸公司的員工。」龐世倫提起一些以前的事,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幫她恢復記憶。「因為你是獨生女,再加上你一向舉止得宜、待人客氣,所以大家在背後都叫你公主,不是諷刺或是挖苦,大家都不討厭你。」
「所以……」柯雨喬立刻發現了—點,「你曾經為我爸爸工作過?」
他沒有否認。
「現在還是嗎?」她欣喜的問。
「現在不是了。」知道她接著一定要問為什麼,所以他先把話說在前頭,「柯雨喬,如果有天你想起來,就會知道是為什麼,我不會現在告訴你,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龐世倫,你欠揍!」她不甘願的咬牙。
「公主是不會隨便動手打人。」
「公主也不會倒楣到失去記憶。」她支手托著一張很委屈的臉。「坦白講,我今天有打電話給我爸爸問你的事,我想知道一些有關我們……不!懊說是有關你的事,結果你倩我爸爸怎麼說?」
「他怎麼說?」龐世倫靜待答案。
「我爸只告訴我可以信任你。」
「信任……」他細細玩味這兩個字。
「說得好像你是什麼可以得到表揚的英雄一樣。」柯雨喬眼帶困惑的看著他。「我真的想不透我們是什麼關系。」
「沒有昧的關系就是了。」他幽默道,
「真的沒有一點昧嗎?」
「你好像很失望?!」他不禁取笑她。
「我當然會失望,你以為我這輩子有多少機會可以踫到像你這樣的男人?」柯雨喬說得坦白,一點也不做作。「我想一定有很多女人倒追你、發瘋似的愛上你吧?」
「沒你說的那麼多。」龐世倫謙虛的回答。
「你不是公子吧?!」她擔心的問。
「我不是。」
「不會是同性戀吧?!」她的眼神帶著恐懼。
「我只對女人有興趣。」
「謝天謝地。」
她有些半調侃的表示,「既然你不是公子,不是同性戀、又未婚……」
「我有女友。」龐世倫立刻將話挑明了講。
「你有女朋友了?」她的心往下沉了一點,不過並不意外,畢竟像他這樣的男人要是沒有女朋友,那麼他就一定是有病彬是有問題。
「她是一個服裝設計師。」
「如果你有女朋友,」柯雨喬不懂了,「那你一直來看我做什麼?」
「我關心你,關心一個朋友合理吧!」
「你女朋友不會吃醋?」如果換作是她,一定會打翻醋桶的奪命連環Call,隨時要掌握他的行蹤,她才不會讓他有機會這麼「關心」一個朋友。
「她在巴黎做短期進修,要兩個月的時間。」龐世倫開誠布公的說。
「所以我們倆……不會有搞頭?」柯雨喬一臉沮喪的表情,「你只是閑著沒事在逗我開心?」
「閑著沒事逗你開心?!」龐世倫有些訝異的重復,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
「不是這情形嗎?」她無辜的問。
「我沒有這麼閑!」他神色一凜,
「那就是逗我開心?」她俏皮的擠眉弄眼。
龐世倫被她逗笑了,這一刻他忍不住要想,為什麼在車禍之前他對她的感覺是那麼深惡痛絕,但是現在……她居然能逗他笑,令他覺得窩心、快樂。
「公主,如果五年前——」他忽然機警的閉上嘴巴。
「五年前怎麼了?」她追問。
「我們相差了十二歲,」他故意把話題轉開,「我上小學六年級時,你才剛剛出生而已。」
「那又怎麼樣呢?你現在一定已經大學畢業,而我也大學畢業了,有差別嗎?對了,我有念大學吧?」她隨即又問。
「你是去年畢業的。」回答她這個問題倒是無所謂。
「所以差十二歲又怎麼樣呢?」
「沒怎樣,就是不適合而已。」龐世倫努力的想維持淡漠的口吻。
「干麼這麼說?哄哄我又不會怎麼!」她瞥了他—眼,「對了,那我有沒有男朋友啊?」
「好像沒有吧。」依照她車禍前那番真情告白,應該是如此。
「是嗎?是因為我太沒有行情,還是因為我已經心有所屬?」她以為他一定有答案。
「我沒有答案。」
「我失去記憶了耶!」她抗議。
「那就努力去想。」
「龐世倫,你這人很冷酷、很無情。」她不爽的埋怨。
「或許。」他淡淡的說︰「但如果哪天你知道了我為什麼對你冷酷、對你無情,你說不定就不會怪我了。」
「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柯雨喬快要想破頭了。「我有那麼可怕嗎?」
「等你想起來之後我們再研究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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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達宏收拾好文件準備離開自己的辦公室時,龐世倫進來了,見他一臉凝重,他當場嚇出了一身冷汗。
「公主怎麼了嗎?」
「除了失憶,她非常好。」
柏達宏大大的吐了口氣。這會如果不念好友幾句,那麼他就真的對不起自己剛剛死去的細胞了。
「你是存心嚇人嗎?你這種臉害我以為我可能要去參加公主的喪禮。」
「她會恢復的。」
「你不高興嗎?」
「我高興,只是……」
柏達宏終于看出了好友臉上那股困惑和不知所措。這個男人一向很清楚自己的感覺、自己正面對著什麼,但是這一會……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迷惘似的。
而他居然有—種很爽的感覺?原來這個精明的總裁也只是—個凡人,—個會毫無頭緒的男人!
「踫到難題了?」他大笑。
「你這是在嘲弄我嗎?」
「世倫,你從來不曾如此茫然。」
「而你覺得好笑?!」龐世倫眉頭微蹙。
「因為這總算證明了你和我們一樣。」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和其他男人有什麼兩樣,他或許外在條件強一些、或許際遇好一些,不過他一樣要吃喝拉撒、一樣會受傷、一樣有感覺。
「和公王有關?」賀達宏不需用到大腦就可以判斷出來、
「達宏……我發現我不再討厭她了,怎麼辦?」知道自己說的是蠢話,可他真的是這麼想。「我居然不討厭柯雨喬了!」
「那很好啊!把過去的事全丟開。」
「就這樣?!只因為她出了車禍?!」
「世倫,這其實和車禍無關。」賀達宏的臉上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他正經八百的說︰「公主是曾經撒了謊、犯了錯,但已經年代久遠了,而你也有了更好的人生與事業,不用討厭她的。」
「但五年後她還是咄咄逼人。」
「那是為了她爸的事業,不得不奮力一搏。」
「我又沒有欠她,我不是非幫她不可的。」
「可是你幫了。」
「卻造成一場車禍。」直到現在他才敢真正去面對。「達宏,我在合約上加了一條要她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的條款,她卻說……她還是喜歡我,我對她更是不客氣、更無情,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決絕,她當時不會那樣狂奔而去。」
柏達宏雖然不贊成好友的論點,但他還是靜靜的听他將話說完、
「如果她不是失憶,而是……」龐世倫從來沒有打過冷顫,但是這一會,他的全身好像通過了一股寒流似的,打從心底冷了起來,「而是死了,我想我會一輩子活在悔恨中。」
「好在老天保佑,公主只是失憶。」賀達宏出聲安慰。
「但有天她會記起來的。」他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去煩惱這—點,「達宏,她會記起我是怎麼對她,又說過了哪些話的!」
「你在乎她的反應?」賀達宏有些困惑的問。
「我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或許她會覺得是自作自受,不會怪你。」
「不!我好殘忍!」龐世倫不由得自責,「一個沒血沒淚、沒心沒肺的男人才會那麼對一個女人。」
「公主也有錯啦!」賀達宏保持中立的開導他,「幸好一切都還在控制中,沒有出人命,安心啦!」
他不語,只是嘆氣。
「你那保護老弱婦孺的心又冒上來了?」他想要讓場面輕松點。
「更糟。」他低低的吐了一句。
「更糟?!什麼意思?」
「我發現……除了不討厭她之外,我好像還……」
「喜歡上她?!」賀達宏試探的問。
「怎麼會這樣……」他間接承認,「怎麼可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