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敞開的辦公室大門看出去,章駒發現今天他所處的這層樓特別熱鬧、特別騷動,好象有很多人來來去去,而他這個總裁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于是他把社瑾叫了進來。
她站在他辦公桌前,一副听命行事的表情,但是嘴邊卻有一抹隱約的笑意。
「聯網和固網那邊什麼時候給我帳冊?」
「下個星期一。」
「把租賃那個單位所需要的資遣費和退休金先請會計師試算出來,我要做個評估。」他又說。
杜瑾很快的在自己的記事簿上記下指令。
「和幾個基金會的負責人連絡一下,下個星期二我要和他們開會。」他又吩咐著,但辦公室外不遠處的一陣笑聲,卻令他停上了交代事項。
而杜瑾也一臉急欲離開辦公室的表情,好象外頭正有什麼吸引她的東西。
「什麼事?」他嚴厲的問。
「總裁,你問的是什麼?」
「辦公室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大皺眉頭。「這里是上班的地方,不是馬戲團,整個早上都鬧烘烘的,是什麼大明星來了,還是誰上了SNG的新聞連線?」
知道總裁的表情和口氣都很不爽,所以杜瑾小心翼翼又有些粉飾太平道︰「也沒什麼大事,已經都OK了。」
「那是什麼事?」他不死心的追問。
「總裁……」她不想多說。「真的已經——」
章駒馬上做了一個警告的手勢。不知道為什麼?他立刻聯想到彭小嫚。一定和她有關,在她來當助理之前,這層樓一向非常安靜、嚴謹,而且井然有序,但是現在…
「和彭小嫚有關,是不是?」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
「不是她的錯!」杜瑾立刻跳出來替她辯護。
露出了一個頭痛的表情,章駒開始後悔當時以兩萬元留她下來當各部門的「助理」,他那天一定是神智不清、工作過頭累到昏了。
「她做了什麼?」他忍耐的問。
「她……」
「沒有殺人或是放火吧?」他料她沒有這個膽子,一個二十出頭,還會在皮包里放甜食、餅干的女孩,是不可能狠到哪里去的。「需不需要帶保釋金去警察局保她出來?」
「總裁,沒有這麼夸張啦!」杜瑾憋著笑。
「那她到底做了什麼?」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座快要爆發的火山,如果他的秘書再吞吞吐吐或是支支吾吾的,他真的會爆發給大家看。
「她和人……打架。」杜瑾說了出來,然後馬上垂下頭,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大笑。
「打架?」章駒重復道。這會兒他寧可相信外星人正在攻打地球,也不相信彭小嫚會和人家打架。「杜瑾,你確定你說的是……打架?!」
「打架。」她篤定道。
「和誰?」
「一個辣妹。」
「在哪打的?」
「Starbucks。」
他終于確定,也相信有這麼一回事,但他無法理解像打架這麼粗暴的事,怎麼會發生在彭小嫚身上,她明明EQ不錯,而且就他和她接觸的經驗看來,她一點都不暴力也不記仇。
「她有沒有受傷?」他裝作若無其事的問。
「臉上有些輕微的指甲抓痕,頭發亂成一團,衣服也被扯破了,所以大家才會四處替她張羅衣服、藥品,而她的雙手也有些瘀青……畢竟她是替大家去買咖啡才受傷的。」杜瑾低低的說。
「你們真把她當工讀生或公司小妹啊?」他非常憤怒的質問。
「總裁,是你……」她怯生生道︰「你不是說要她當大家的助理嗎?」
他當然知道自己說過什麼!章駒看了看他月兌下來放在辦公桌上的手表。雖然還不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不過他餓了。
「我出去吃中飯。」他順手拿起手表戴上。
「是。」
「告訴彭小嫚,我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等她。」他漫不經心的說,好象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似的。
「總裁,你……」杜瑾以為自己听錯了,但是她不敢要求他再說一遍。「彭小嫚?」
「英文是Katrina。」他冷冷看著傻眼的秘書。
「停車場?」
「告訴她我的停車格號碼,我在車上等她。」
「車上?」
「我要帶她出去談談。」
「總裁,你不會是要開除她吧?」她顯得有些緊張,「因為照她的說法,事情並不是她先惹起的,是那個女人的男朋友在排隊要買咖啡時和她搭訕,她只是順口和他聊上兩句而已。」
「招蜂引蝶。」他冷冷的批評。
「總裁,你不該這麼快下定論——」
「十分鐘。」他抓起自己的手機。「她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我現在正在氣頭上,如果她還想要這份工作,叫她動作給我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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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駒才剛發動引擎,彭小嫚就開了車門上車,他眼神故意不經意的掃向她。果然,她正穿著不合身又嫌老氣、刻板的衣服,那張漂亮的臉蛋上也有淡淡的抓痕,頭發當然是整理過了,因為她扎了個馬尾,另外,她的雙手上,也有一些清晰可見的挫傷,他下意識的搖搖頭。
「我可以解釋——」彭小嫚委屈的說。
「閉上你的嘴。」他「溫柔」的阻斷她的話。
「真的不是——」
「閉嘴!」他旋轉方向盤,把車開出停車格。
一路上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在章駒並沒有選擇太遠的餐廳。
這是一家專賣美式餐飲的店,而他點了兩份總匯三明治及咖啡,顯然他的中餐一向非常簡單。
「夠不夠?」他問她。
「什麼?」
「一份總匯三明治及咖啡,咖啡可以續杯。」
「夠了,你以為我是牛,有四個胃嗎?」
「難怪你會和人打架,以你的伶牙利齒……」
「總裁!」彭小嫚馬上回以一個非常受辱的表情。「是那個家伙主動和我說話的耶!他先用英文問我會不會說中文?我說會;然後他又問我來自哪里,是本地的台灣人嗎?我說我來自紐約,他就興奮的說他曾到紐約游學過。」
「你有必要和他說得這麼清楚嗎?他不是還帶了一個辣妹?」他竟感到些微的醋意。
「友善的交談在台灣是被允許的吧?」她嚷嚷道︰「只是聊幾句而已。」
「如果你的男朋友做同樣的事……」
「我OK啊!」
「你不會吃醋?」
「我對自己有信心!」
「發飆?」
「那多小家子氣!」她一直到現在還不能理解,「我們不過是聊了一下,然後那個女的就突然撲向我,不分青紅皂白的抓我頭發和臉,我那一下子真的呆了!」
他不知道是要罵她,還是安慰她,因為听起來她好象是完全遭受了莫名其妙的無妄之災。
「我不知道台灣的女孩會這麼野蠻、這麼暴力,但是我絕不能白白挨打啊!」她為自己辯護。「所以當然要反擊了。」
「然後你們就打成了一團?」
「一下子而已啦!」彭小嫚翻翻白眼。「店員很快就把我們拉開,但最叫我想罵髒話的是,那個挑起事端的男人居然跑了,不知道是怕成為眾矢之的,還是臉皮薄?」
「他如果臉皮薄就不會和你哈啦了,他明明是個孬種。」章駒不客氣的下了結論。
「但這不是我的錯吧?」她正色問道。「我只是……」
「你只是天真!」他批評。
「我不天真,這叫友善。」
「你還……太漂亮了。」他擺出一個厭惡的表情。「有多少女孩受得了自己男友和你打情罵俏,今天如果你是個丑八怪或是大肥婆,情況肯定又不一樣了,你可以叫所有女孩的醋意在瞬間引爆。」
「所以你也覺得我漂亮?」她的心情忽然好多了。「這又不是我的錯,誰叫我有個英俊的爸爸、美麗的媽媽。」
章駒瞪她一眼。他不是要來贊美她或是安慰她的,他是準備要好好的「教育」她。
「跟我保證不會再有這種事。」他冷峻道。
「打架?」
「招蜂引蝶。」
「章駒——」她不客氣的叫著他的名字。
「如果你一開始就不回應也不搭腔,那麼今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如果那個女孩再暴力些、再狠一點,說不定她會找東西劃花你的臉,這你想過沒?女人的嫉妒心是一發不可收拾的!」他告誡她。
「听你說得好象是驚悚片。」彭小嫚一哼。
「你到底搞懂了沒?」他開始沒有耐性。
「搞懂什麼?」她回以一個叛逆的眼神。
「我是在對牛彈琴嗎?」
「我不認為自己有錯啊。」
「現在還不認為?」
「我只是比較倒霉。」
章駒忽然發現他實在太高估自己了。本來以為只要和她講講理、罵罵她,她就能夠收斂自己的個性,結果是他太天真了。
「彭小嫚,那麼下次再有人想要打你時,你可不可以直接間人?」
「我才不當「落跑雞」呢!」她下巴一昂。「打就打,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紙女圭女圭。」
「所以我是白說的了?」
「你是在——」她忽然有驚人的發現,「關心我嗎?」
「我只是不想你破壞章氏集團的名聲。」他拿起總匯三明治。「听不听由你,但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一定……開除你。」
「我搞不好等不到那一天。」她忍不住反擊他的話。「厚,你說的好象一切都是我的錯。」
「閉嘴,吃束西。」
「你這種態度,誰吃得下?」
「你這種態度,我還不是照樣吃。」
對他的妙答,彭小嫚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她這一笑,氣氛馬上變了,她的笑容似乎也傳染給他,讓他忍不住也揚起唇角。
「一次。」她又開始計算。
「少幼稚了。」
「只要你一天笑超過三次,我就請你吃一條巧克力。」
「神經。」
「只要再笑兩次,」她逗他。「很容易的。」
「閉嘴,吃東西。」他重復方才的話。
「閉嘴怎麼吃東西?」這可是超高難度的要求。
為此,章駒居然又忍俊不住的笑了一次。他真是輸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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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國威有一家自己的營造公司,算得上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但他身上總給人一種邪佞、玩世不恭的浪蕩子感覺,做老板的,平日總是穿西裝或是正式衣服上班,可他就偏偏穿皮衣、牛仔褲,讓人無法聯想到他在辦公室里指揮一切的模樣。
這會兒坐在杜瑾面前的他,仍是吊兒郎當的輕浮樣子,他從來就不是個拘謹、保守的男人,他一向有什麼說什麼,當感覺對的女人出現時,他會抓住,但是當感覺沒了,即使曾經是對的女人,他也會立刻斬斷這份情。
「我們分手吧!」他直截了當道。
早就有不祥的預感,這些逃諗瑾過得提心吊膽,七上八下的。她愛立國威,她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可是……它還是發生了。
「我知道這樣很直接,可是……」他做出一個率性的表情。「你總不希望我應付你吧?」
「當然不希望。」
「所以我選擇坦白直說。」
她本來以為這一天到來時,自己會在他面前痛哭崩潰,但是她發現自己居然挺得下來,也撐住了,她真想為自己喝采。
「你受得了吧?」立國威不是一個沒有良心的男人,雖然不是惡意要拋棄她,但感情淡了、感覺沒了是事實,他不想勉強自己。
「有……第三者嗎?」杜瑾想要了解這一點。
「沒有。」
「我相信你不會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為什麼?」她的心好痛、好痛,那種被人由天堂扔進地獄;那種好象一次被十輛大卡車輾過;那種好象掉進冰河里的渾身刺痛;那種像是一顆心活生生被人掏出來一般……
「瑾,你自己難道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嗎?」立國威皺著眉,酷酷的問她。「你真的認為我們之間還有火花、還有激情嗎?」
「但是……」她欲哭無淚。
「我覺得我們之間淡而無味了。」
「可是我就是這樣的人啊。」
「對!當初你吸引我的,就是你的單純平實和傳統,你和那種又辣、又野、又狂、又敢的女人不一樣,可時間一久……」他說出真心話,不想對她有任何欺瞞。
「清粥小菜還是比不上山珍海味。」她終于了解了。「像我這樣的女人是拴不住你這種男人的,一旦你的興趣沒有了,你的好奇心滿足了……」
「瑾,你不要這麼說。」
「不說出來我怎麼去面對?」
「但我並不想傷你。」
「你已經傷了!」杜瑾喊出心中的痛。「我學不來你的瀟灑,學不來你的提得起、放得下!」
他模模自己的鼻子,認為自己還是什麼都不要再說比較好,畢竟提分手的人是他。
「國威,如果你喜歡的是那種又狂、又敢、又辣、又野的女人,那當初你為什麼要招惹我?」她氣不過的拍了下桌子。「我曾告訴你我們倆不合適,我一開始就對你說過了。」
「你是說過,但我認為……」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自負。
「你一定能追上我?」
「我一定能打動你!」他笑得好狂。
「只為了證明你有這本事、你有這手腕,所以你不惜傷害一個……愛你愛得很深的女人?」杜瑾可以放下自尊、放下面子,只要能挽回這一段感情,更何況他們之間應該沒有第三者。
「我知道你愛我,錯也不在你,可是我對你的感覺真的沒了,硬要湊在一塊,早晚我們會毀了對方。」他依然老實說。
「我……可以改變。」她勇敢的提出解決方法。
「瑾,結束就是結束了!」
「我可以變成任何一種你想要的類型,我很有可塑性的,我可以改造我自己,哪一種女人吸引你,我都願意去嘗試!」她急切的說。
「你就是你,你不是別的女人!」立國威一嘆。「瑾,你會再踫到更適合你的男人。」
「但是……我愛你!」她掏心掏肺的吶喊。
「我不愛你了。」
「你……」她咬著唇,真希望他只是開她玩笑,只是想考驗她或是整她。「國威,再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吧?」
「我不喜歡拖泥帶水,拖愈久只會……」
「你有可能改變心意的。」
「不!」他注視她。「我真的毫無感覺了,但如果只是做單純的朋友……」
「朋友?」她搖搖頭,眼淚奪眶而出。「你是我一生所愛,我永遠也不可能把你當朋友!」
「那我……無能為力了。」他苦笑。「只希望你的失戀情緒不會持續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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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份資料往杜瑾的桌上一放,看著趴在辦公桌上的她,彭小嫚以為她只是在休息,但當她準備要轉身離開時,竟听到陣陣細微的啜泣聲,使得她又再次站定。
「杜瑾?!」她輕聲叫。
杜瑾沒有回應。
「你在哭嗎?」
她還是沒有抬頭。
「需要幫忙嗎?如果我可以——」
猛地抬起頭,只見杜瑾一臉淚痕,那雙腫得可以和核桃相比的眼楮里,散發著哀傷、憤怒、痛苦及心碎,不用多猜便可明了——她為情所困!
「如果你想一個人靜一靜……」在紐約長大的彭小嫚很注重隱私這個東西。
「無所謂。」杜瑾裝堅強。「我受得了,我不會去跳樓,也不會去割腕。」
記得上次曾和她交談過,所以彭小嫚沒有多話,只是拉過另一張辦公椅,靜靜的坐在她身邊,有時候陪伴就是最好的療傷之道,不需要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小嫚,你為什麼不問我?」杜瑾生氣的對她吼。「你問啊!」
「你想我問你什麼?」她問道。
「問我為什麼哭,問我為什麼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問我怎麼會如此失態!」杜瑾都已經幫她想好問題了。
「為什麼?」
「因為我被甩了。」她話還沒有說完,杜瑾就自己搶著回答。「我被我所愛的男人拋棄。」
「哦!」她淡淡的應了一聲。
「你只有一句哦?」
「這種事每分鐘、每小時、每逃詡在發生,我不知道我要怎麼回應你,而且如果我長篇大論,那你一定又要罵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人,憑什麼大放厥詞!」她這次學乖了。「我又不想討罵!」
「小嫚……」她的眼淚又飆了出來。
「但是光哭也于事無補。」
「我好想死……」杜瑾一臉痛苦的說。
「少白痴了,為了被甩就想死?!」
「你不了解,那感覺——」
「我知道不好受,可是半年後,或是一、兩年後你再回頭看,搞不好你會嘔死自己此刻的痴心,和所流的眼淚,真的,我看多了!」她一副老練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失去他……」
「杜瑾,天底下的男人——」
「我知道天底下的男人有幾十億個,可是我只要立國威!」杜瑾是那種從一而終型的女人。「我不要過沒有他的人生!」
「你們只是戀人,還不是夫妻吧?」她試探的問。「你應該沒有懷孕吧?」
「我沒懷孕,我和他也不是夫妻,但是……他是愛我的,他一定是愛我的!」杜瑾一臉的執著,什麼都不能改變她的想法。
「你真死心眼!」彭小嫚一嘆,再瞄瞄她,「不過你就是這副樣子!」
「小嫚……」杜瑾想要打她,這會兒自己有好多的怨氣、怒氣要發。
「有沒有另一個女人啊?」
「沒有!」
「那你們分手的原因?」
「他覺得沒有新鮮感、乏味了,」
「這樣啊……」彭小嫚一個了然于心的表情。如果只是這樣,應該還有救。「收起你的眼淚,不要被章駒看到你不專業的一面,這點小事我來處理。」
「你可以?」她頓時停止了哭泣,心中重燃一線生機。
「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