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G。
雷遠中很少吃NG。他通常都是一次就完成,但是自從由南投回來後,他的思緒無法集中,一個簡單的鏡頭通常要一拍再拍,不知道浪費了多少的底片,這種現象如果發生在新人的身上,早就被罵臭了。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無法集中,一面對攝影機就好像看到高芝琪嘲笑他的臉龐,似乎在笑他落荒而逃,似乎在取笑他的退縮。
「卡!」導演喊停。要不是看在雷遠中是大牌、票房保證的份上,他早就連三字經都出口,狠狠的破口大罵了。只不過是一個翻滾的持槍動作,他已經拍了十七次。
「導演!對不起!」
「雷大牌!我們的進度已經落後了!」
「抱歉!」
「你的身體是不是還沒有復原?或者是還有什麼後遺癥?」導演不敢說得太露骨。「一些動作場面我們可以找展身,你不必每個鏡頭都自己來。」
「我只是精神有些不能集中。」
「你真的可以拍?」
「可以。」
「好!那我們休息三十分鐘。」導演轉頭吩咐下去,再這麼NG下停,他真的會把攝影機給砸了。誰不煩?誰不累?想要賺錢就得付出代價,辛苦是必須的,這已經和藝術無關只是單純的賺錢而已。
而雷遠中煩躁的倒向片廠的劇務小弟特別為他準備的椅子,他的演技雖談不上爐火純青,但是面對這些變化不大的角色,他自認可以應付得很好,但是他失常的狀況有一、兩個星期了。
小拔拖了張椅子坐到他的身邊、「導演叫我來和你談談,他說安撫大牌是副導的責任。」
雷遠中擠了擠鼻子,向小拔要了根煙。
「大牌!你不抽煙的!」
「以前沒有讓我抽煙的好理由。」
「現在有了?」
雷遠中的回答則是老練的吞雲吐霧的動作;他不是不會抽煙,只是抽煙對健康有害,而且對周遭吸到二手煙的人也是不道德的,所以他能不抽就不抽。但是現在的狀況不同,不讓他發泄一下,他會發狂。
「薛可梨回台北了。」小拔提醒。
「你告訴我這個干嘛?」
「她不是你心神不寧的原因?」
「她從來就不會讓我心神不寧。」
小拔一個深思的表情。雷大牌回到他老爸的果園不到三天就又回來台北,而且立刻投入片廠的工作,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這頗不尋常,小拔不想嘮叨的問太多廢話,又不是女人家但是現在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大牌如果有心事,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副導可以分擔一下。」
「你幫不上忙!」
「好萊塢找你去拍片?」
「小拔!你真有幽默感。」
「有人以更高的價碼要挖角?」
「不是!」
「你希望媒體稱呼你‘性格的演技派巨星’,而不是‘性感偶像’?」小拔半真半假的說;「這點我可以暗示一下那些媒體記者,必要時請他們吃頓飯,給點甜頭,拜托他們筆下留情。」
「我不在乎他們寫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不停的吃NG?」小拔這人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那型的,但他是真的關心雷遠中。雷遠中是大牌,但沒有大牌的氣焰,對人一視同仁,而且和工作人員也處得像哥兒們。「制片大人的冷汗直冒,又不敢對你明說。」
「我不會再吃NG,我保證。」雷遠中懶懶的一笑,就是這種笑容令萬千的女性不能自已。
「是不是果園有什麼事?」
「大家都很好。」
「那你為什麼不多待幾天?一趟也不算短的路途,結果你前後加起來不到四十八小時的又回來台北,真的——」小拔非挖出為什麼不可,但是話被打斷。
「小拔!你他媽的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的嗦?」
「從你開始猛吃NG起。」小拔理由充足的答。
雷遠中給了小拔不重不輕的一拳,就打在小拔的肩上;他把煙踩熄,一副急著工作、面對鏡頭的樣子。
「那個有著一雙美腿的小妞呢?」小拔不分青紅皂白的問。「她是到果園的吧?」
雷遠中看小拔的眼光似乎是想將小拔活埋似的;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正好說到他的致命傷。他真正想遺忘卻始終縈繞不去的女孩,他原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告訴自己要好好的把戲拍完,結果現在在他眼前晃動的又是高芝琪修長的腿、慧黠的限、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她在果園好嗎?這一、兩個星期她在做什麼?
她快樂嗎?
她能適應果園的生活嗎?
最重要的是——
她想他嗎?
她感覺得到他們之間的那股電流嗎?她和他是不是有同樣的感覺?
「大牌?」小拔有些膽怯的再問。
「小拔!如果你還想叫我免費的去拍你的創業作,那你現在最好就閉上你的嘴巴,不要再問我任何事,不要再提到那個有著一雙美腿的小妞’!」雷遠中起身,他不要再休息下去,他要馬上拍片。「導演!我想現在就拍!拜托!」
整個片廠立刻就動了起來,各組人馬停止休息和手邊的事︰有的人在看書,有的人在打掌中型的電動玩具,有的能則圍在一起小賭一番,有的人在打瞌睡,反正大家都放下手上的事;大牌出聲了。
小拔面露微笑,原來是因為那個脾氣火爆的小妞。
雷大牌動情了。
這實在是一個好消息。
走出電梯,雷遠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公寓門口的薛可梨。
也許是剛從巴黎回來的關系,她一身的法國風味;白色的及膝風衣,成套的香奈兒飾品、皮鞋、帽子,CD的眼鏡;她一眼看來就像是個電影明星,就怕人家會忽略她似的。看到他走近,她慢條斯理的摘下她的手套,純叫蕾紗的,漂亮但不經用,只有點綴的價值。
「叫你打一把鑰匙給我,你又不肯!」
「我們的關系有這麼的親密嗎?」
「我們可以這麼的親密!」她挑逗的手指滑過他的臉頰,來到了他的耳朵。
他撥開她的手指,拿出鑰匙開門。
她有些不悅,但還是維持著笑容,她就喜歡他這種冷冷的樣子。「听說你受傷了?」
「只是點小意外!」
「報上沒說得很清楚。」
「別相信報上說的,我不是又回去拍片了嗎?」
走進了他的公寓,關上了門,她一副想好好的打量他、想模模他,確定他真的沒事似的,很急切、很大膽,以為雷遠中在自家的門口,不想引人注目罷了。
「薛可梨!我已經對你表示過了,我沒興趣!」
「我們可以避過媒體的耳目!」
「我對你沒興趣!」他不厭其煩的說。
他們合拍過一部戲,戲中兩人是情侶;薛可梨有可能假戲真做,因戲而生情,但是他沒有,拍片是拍片,真實生活是真實生活。但是薛可梨卻常來找他,一下說要討論劇情,一下子要研究什麼角色,甚至故意向媒體表示他們兩個有什麼關系似的,企圖逼他就範,偏偏他不吃她那一套宣傳的老套。
「雷遠中!」她不依地道,將手套一甩。
「我累了!需要休息。」
「那我幫你弄宵夜,我還可以幫你按摩!」她熱情的說,極力的要表現她的賢慧。
其實不是每個男人都對送上門的女人來者不拒,雷遠中就是一例;想和他發生關系的女人太多,想討好他的女人如過江之鯽,對他不理不睬,像高芝琪那樣的女孩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而高芝琪不只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還擾亂了他的心。
「你有沒有听到嘛!」她嗲聲嗲氣的頓足。
「不需要!」
被拒絕的女人的臉是不可能好看到哪里的,薛可梨的臉色鐵青,眼楮要冒出火花似的,堂堂她也是一個女明星,不是什麼無名小卒。
「雷遠中!你太不識好歹了!」
「我對你做了什麼?」
「不是你做了什麼,而是你不做!」她把話挑明了說︰「我不夠漂亮嗎?我身材不夠好嗎?我的知名度不如你嗎?」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名流巨賈、有多少政要只為了想和我共渡一夜而願意出高價?」她的怒氣有如狂風暴雨。「你以為自己是誰?我都把自己捧到你的面前了,你還給我難堪?」
「沒有人留你。」雷遠中老僧人定般。「如果你有那麼多的追求者、那麼多對你的‘一夜’有興趣的男人,你大可以接受他們。」
她想起了他的硬脾氣。她立刻放低了音量,表情也柔和不少。「但我不是那種賤女人,我有原則的,遠中!影壇缺少一對出色的銀幕情侶,我們可以創出‘二林二秦’時的黃金年代。」
「拜托你不要和我談這些!」他的頭開始嗡嗡的作響,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們可以找人投資拍戲,自己當老板!」先是推銷自己,現在又談到了電影。
雷遠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不是沒有耐心的人,但是現在他是愈來愈沒有耐性了。
台北的生活步調令人厭煩。
拍片的時候令人覺得乏味。
薛可梨叫人頭痛。
丙園上單純、沒有壓力、沒有煩人的事的生活令他心癢難耐。還有一個高芝琪,她使得生活時時充滿了驚奇,那輛重創的BMW還停在公寓的地下室里,他不想送修,他要永遠的保持原狀,留著這輛紀念品。
他想回到果園。
一想通這點,他立刻拿起電話,撥到小拔的家里。他要趕快把手上的戲殺青,導演可以先拍他的戲份,他是一逃詡待不下去,他要回果園。
幣上電話。「薛可梨!你听到了,明天一早我有戲要拍,往後的幾逃詡會忙得喘不過氣,我需要體力,希望你能早點讓我上床。」
「我可以陪你上床。」她不顧一切的說。
「別逼我說出難听的話,我不想傷害你!」
「我不怕你傷害我!」她帶著迫切的表情走向他「我是心甘情願的,不要承諾,不要結婚戒指。」
「薛可梨!」不是只有女人才會踫上性騷擾,男人也會。「電影圈就這麼點大,以後說不定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不要搞的惡臉相向好不好?」
「你真的不要我?」她的心一點一點的冰冷起來。
「去找要你的人。」
「你不後悔?」
「絕不!」
「你錯了!我會讓你後悔!」
「薛可梨!」他一臉累極、倦極、不想和她計較的樣子「只要你現在饒了我,離開這里,讓我安寧個幾天。我會感激你的!」
她拾起了她的手套,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憤怒和一股要報復的氣息;他一再的拒絕她,她也只能忍受這麼多,她要叫他嘗嘗一個憤怒的女人的威力,女人可用的武器多的是,而且是專門用來對付男人的。
她要叫他好看。
在趕了幾天的戲之後,雷遠中終于拖著疲憊的身心回果園。時間還算早,十點而已,他以為他會一眼就看到高芝琪,但是沒有她的蹤影,連他的弟弟也不見人影,問到吳嫂,吳嫂說三個年輕人跳舞去了。
不該有這種背叛的感覺。
但是他有。
不該有這種被遺棄的落寞。
但是他愁眉不展。
從何時起,他們三個人已經玩在一塊?已經成了一叫?跳舞!遠華在趕論文,他居然還有時間和精力去跳舞,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此刻雷遠中的心情是五味雜陳;他決定和他們耗到底,他不信他們能狂舞終宵,只要他等下去,總能等到他們回家,他們不可能跳到天亮吧?
遠華和莉芳不會,但是只要有高芝琪在,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終于在凌晨兩點的時候,他听到了車聲,是果園里的貨車,由窗戶他看到了三張意猶未盡、興高采烈的臉。他沒有出去迎接他們,反而攤開已經被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晚報,一副寧靜自得的樣子。
雷遠華帶頭進到屋內,一見到他哥哥,他既意外又驚喜。「哥!」
「嗨!」他輕描淡寫的應了一聲。
盧莉芳對雷遠中點點頭。
☆☆☆
現在就剩高芝琪了;她瞅著他,似笑非笑的,沒有招呼,也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樣子,看得雷遠中心中一把火沒處燒,不知道該拿她如何。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會兒了。」
「戲拍完了嗎?」
「差不多了。」
「你要待很久嗎?」
「你已經在趕我了嗎?」
瞧他哥哥這一副拒人于萬里之外的樣子,他決定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不要這會在老虎的頭上動土。「哥那我們去睡了廣’
「你們’?」雷遠中故意挑他弟弟話里的語病、「你們是誰和誰!」
「我的意思是我們各自去睡,分頭去睡,各人回各人的房間。」雷遠華不知道是什麼惹到了他哥哥,他只知道這會兒是走為上策。「哥!你自己早點睡了。」
「我當然會,我沒你們這麼好的體力。」
斑芝琪再傻也听得出雷遠中話里諷刺的意思;原本她對他是心存愧疚,她一直想向他說一聲對不起,但是給他這麼一激,她頑強、不受欺負的個性又來了。「當然!因為你老了!」
「芝琪!」莉芳低呼。
「芝琪!」雷遠華也一副要命的樣子。「你可不可以保持安靜,至少今夜不要開口?」
「我又沒有突然變成啞巴。」高芝琪沒有回房間睡覺的意思,她模模耳環又模模手環,好像她的精力還沒有發泄完似的。「為什麼不能說話?有什麼大人物在嗎?這兒可是民主國家、法治社會,你們一副做了壞事的樣子干嘛!我們是去跳舞,又不是去打家劫舍!」
雷遠華一副他選擇昏倒的樣子。
盧莉芳則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雷遠中並沒有回到果園來,眼看一場戰爭又無法的避免,她要站在哪一邊?
「說得好!」雷遠中將報紙往茶幾上一放。「高小姐!可以和你談談嗎?讓你好好的說個夠!」
「就怕有人受不了刺激的又一大早就溜走。」
「芝棋!」莉芳扶著沙發的椅背。
「天啊!」雷遠華想掐死這個口無遮攔的小表,她為什麼不看看這是什麼場跋、對什麼人說話,她難道不知道他哥哥已經有一觸即發的跡象嗎?
「遠華!莉芳!既然如此,你們先去睡吧!」
「哥——」
「放心!明天早上我還會在,至于高芝琪,我保證我不會失手殺了她!」雷遠中看著高芝琪,迎上她那副不在個他的眼神。「莉芳!你也不要睡不著覺,不會有打鬧聲,也不會有爭吵聲,只是談談話,你們去睡吧!我是說回你們各自的房間。」
偏偏雷遠華和盧莉芳都沒動。
「去睡吧!」高芝琪哄道︰「不要擔心他會把我怎麼樣,我不把他怎麼樣就不錯了。」
盧莉芳不該笑,但是她忍不住的掩嘴一笑,雷遠華也一臉極力忍住的表情;他們都不該擔心高芝琪,他們該擔心的是雷遠中,很可能在他還沒掐死她之前,他已經先被她給活活的氣死。
雷遠中也想實,但是想到他不該笑,于是他故意低下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
終于雷遠華和盧莉芳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寂靜的客廳中只剩下兩個主角。
「要說什麼?」高芝琪一副小太妹又像大姐頭的口氣問道。
雷遠中是有千言萬語,但是都不適合在這種狀況下說;他能告訴她說他受到她的影響、她能左右他的情緒嗎?他趕著把戲拍完回來這里是要看她嗎?他嫉妒他引己的弟弟,因為他弟弟顯然已經和她打成一片了,他卻還只是一個局外人!
「你說啊!」她已經不耐煩了。
「你帶壞了大家!」他沖口而出,明知道這個理由既荒謬又可笑。
「什麼?」她像要給他一拳。
「你知不知道遠華回來這里的目的是要安靜的完成他的論文,而莉芳則是回來陪吳嫂的,但是你每天帶著他們玩樂、跳舞——」
「不是每天!」她抗議。
「就算沒有每天,但是你不能否認常常吧?」他明明是在陷害她,遠華和莉芳都那麼大的人了,如果他們不想去,誰又能勉強?他只是在沒話找話說。「你自己沒有目標,搞得大家都和你一樣的頹廢!」
「‘頹廢’?」
「你忘了你是來果園做事,不是來度假的!」
要不是她心胸寬大,她現在已經吐血了,她居然被他說成這樣,一個沒有目標又頹廢的女孩!憊會帶壞其他人,放著正事不做?
「所以你是回來拯救他們的?」高芝琪眉梢略揚道。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他現在已經是被逼上梁山了,只好硬著頭皮。
「雷遠中!」她準備發表長篇大論了。「我沒有不做事,你可以問吳嫂,你也可以問果園里的任何一個人,我不是白拿薪水或白吃白住的。至于雷遠華和莉芳,腿長在他們的身上,我不可能逼他們去,談到沒有目標或頹廢,那是我家的事!」
他一時無言以對。
「說到頹廢——」她這個人不生氣便罷,一旦叫她發起脾氣,天皇老子來也沒有用。「一個拍電影的,一個是‘性感偶像’的人敢說我頹廢?是你比較頹廢還是我?」
「你少拖我下水!」
「他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他們應該遠離你這個‘闖禍精’!」
「你為什麼不把我趕出果園?」她向他的權威挑戰。「命令我走啊!」
「你是我父母的客人!」
「客人?」她逮到他話里的語病。「你對‘客人’都這種態度了,那對其他人豈不是更糟?你的話已經說完了嗎?以後我會離你們大家遠遠的,免得害了你弟弟的前途、莉芳和吳嫂的親情和你的安寧!」
「我只是希望你們別去跳舞!」他知道自己已經搞砸了。「尤其是跳到三更半夜!」
「還好你不是我們的爸爸,否則豈不是要給我們一陣毒打?」她存心要挖苦他。
「我沒有那麼老!」他冷冷的回她一句。
「反正你就是見不得別人開心。」她已顧不得什麼善良和仁厚之心。「你不在我們都很快樂,你一回來好像我們就得回到黑暗時代似的。你是誰?暴君嗎?所有的人都要照你的意思去做嗎?我可以不找遠華和莉芳,我自己一個人去跳,天天跳,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我可以不準你去!」他毫不示弱。
「你不準?」她叉著腰、昂起頭。
「你沒有交通工具。」
「我可以打電話請人來接我。」她得意的咧嘴笑道︰「正好我交了一些新朋友,‘年輕人’。」
他不安,但是他把不安控制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我可以把你關起來。」
「你干脆把我分尸算了!」她輕描淡寫的說︰「這樣不是省事些?你這種拍電影的,一定踫到很多荒謬又大膽的情節,隨便說我失蹤,然後毀尸滅跡不就行了?搞不好這是一個好題材!」
雷遠中從來不曾像此刻氣得想要殺人,他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可怕、這麼牙尖嘴利的女孩,她可以叫聖人犯罪。
他們說對了,在他還沒有掐死她之前,他已經先被她給活活的氣死了;他活該自找的,他回來果園干嘛?薛可梨自動的投懷送抱他不要,偏偏回來受這個乳臭未干、又壞脾氣的女孩的氣,他的頭腦有問題!
「你被限制行動了!」他逞強的說.沒得商量的樣子。「以後你晚上也要做事。」’
「做什麼?」
「做——」他的腦子飛快的轉著。「一些過熟的水果我們可以加工做成果醬,甚至打成果汁再出售。總之事情多的是,只要你不偷懶,我可以想到成堆的事讓你做,就怕你沒有那個能耐。」
斑芝琪咬著牙卻不動聲色.她不經意的瞄到架子上一座維納斯的塑像;據吳嫂告訴她,那是雷遠中到巴黎出外景時買回來的,也是他送給雷家夫婦的禮物。她太火了,顧不了那麼多,故意一個轉身的創作,手不經意的撩倒塑像,使它跌落地面,碎成片片。
雷遠中呆呆的看著地上的碎片,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斑芝琪馬上內疚又自責的咒罵著自己,她不曾這麼惡劣,這麼的是非不明過。
「你——」
「我不小心踫到的!」
「你是故意的!」
「我——」
他不讓她再解釋,他已經氣得失去了理智,不加思考後果的就給了她一個耳光,看著她差點跌倒。她愣愣的扶著牆壁,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高芝琪,我——」望著自己依然發熱的手掌,他真想跪下來向她道歉。
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她沒有去揉臉,甚至沒有眼淚,沒有哭泣,只是平靜的站穩,然後頭也沒回的走回她的房間,輕輕的關上門。
雷遠中的下一個動作居然是用打她的那只手,狠狠的捶向了牆壁,看著手指關節處的血漬和腫脹,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他興高采烈的回來,結果卻以這樣的場面收尾,到底是誰的錯?
他有機會補救嗎?
斑芝琪會原諒他嗎?
這該死的一耳光!
冷戰和一股緊繃的氣氛在果園里彌漫著。
整個果園和整幢屋子是寂靜的,是冷淡的,是沒有歡樂的;沒有人知道那一耳光的事,但是大家都知道第二天高芝琪就變了個人似的,她事情照做,但是沒有笑聲,也不再搭理任何人,任憑誰問她什麼,得到的只是點頭、搖頭,好像她突然不會說話似的。
盧莉芳問不出名堂。
雷遠華也踫了個軟釘子。
他們沒有人敢去問雷遠中,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們看到了地上的碎片,也看到了他受傷的手,反正高芝琪的這種反應一定和雷遠中有關,而他表現出來的冷漠也叫人望之怯步,不想去惹他。
冰冷的氣氛愈來愈嚴重。
斑芝琪避著每個人,她的事做完後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鎖上門,誰敲門都沒用。時間一到,她又打開出來做事,好像她是機器人,要不就是她把周遭的人都當機器人了。
雷遠華的論文這會是怎麼也沒什心情寫了,他問不到高芝琪,只好找盧莉芳,但是,盧莉芳也沒有給他好臉色,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和他唱反調似的。
「莉芳!冷漠是不是也有傳染性!」他沒精打采的問道︰「我連你都得罪了嗎?」
「你沒有得罪我。」
「那為什麼你也要給我臉色看?」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照目前的這種狀況,誰的心情能好起來?原本她已經擺月兌掉被人拋棄的那種苦澀,慢慢的重建自己的信心,拾回她的歡樂。但是因為高芝琪的突然改變,她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自憐自艾、自暴自棄而且排斥一切的時期。
「莉芳!」他打斷了她的冥想。
「你要做什麼?」她有距離的間他。
「你真的問不出原因嗎?你和芝琪最要好了。」他的目光瞟著她,似乎是在說她一定有辦法。
「你為什麼不去問你哥哥?你們是兄弟!」
「我還想多活幾年。」
「你和芝琪也熟,你可以直接去問她!」
「我問不出來。」
「我也是!」盧莉芳不客氣的吼道。
傍她這麼一吼,雷遠華才第一次認真的去注意到盧莉芳;她帶著怒火的眼楮是那麼的清亮,她的臉龐是那麼的秀麗,她的五官迷人,和高藝琪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在她的身上有高芝琪所沒有的女人味和恬靜氣質,但是此刻她的眸子除了怒火,還有憂郁。
他一下子忘了他要問的是什麼。
她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你把精力花在你哥哥身上吧!我試過問芝琪,但是沒有用!」
他回過神,在心里罵著自己的想法。他還準備出國,現在可不是談感情的時候。「我們不能任情況如此下去,再拖只會雪上加霜。」
她放下削到一半的馬鈴薯。「你有辦法嗎?」
「沒有。」他老實的說。
「那等你想到再來找我。」
結果他沒有走,他也拿了一把小刀,搬來一張凳子,往她的對面一坐,幫她削起了馬鈴薯。
「你不是在寫論文嗎?」
「我現在哪有這個心情?」
盧莉芳習慣了三人行,有芝琪在一起攪和,那會是真正的歡樂時光,但是只有她和雷遠華,她覺得不太對勁。而且叫一個準博士在廚房里做些女人家的事——削馬鈴薯,她覺得對不起他。
「你離開廚房好不好?男人最好別進廚房。」
「你怎麼還會有這種落伍的觀念?」
「很少男人沒有大男人主義的觀念!」
「我正好就是那少數之一。」
她沒有搭腔,反正她就是覺得怪怪的;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跳舞是一回事,但是光兩個人窩在廚房里,她感到過分的親密。
不該發生的親密。
「你台北的工作辭了?」他又找話問她。
「是啊!」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排斥的說。
「想在果園一直待下來?」他又問,不因她的態度而放棄。
「以後的事難說。」
「我發現你說話的方式和語氣愈來愈有高芝琪的味道。」他的笑容有些促狹和狡黠的意味。「希望你不要和她一起同別扭,否則這個果園八成要毀了,一個麻煩就夠了,莉芳!遠離戰場。」
她正想反駁他的話,她的母親卻恰懊在這時走進廚房;于是雷遠華被「趕」了出去。吳嫂的理由是,廚房是男人的禁地。她鼓勵雷遠華去果園里勸勸芝琪,要不就去勸勸他哥哥都行,希望歡樂快點回到這屋子和果園。但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