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漢站在他妻子的墓碑前,照理說他應該是一副傷心欲絕,恨不得能和他妻子一起赴黃泉相伴的神情,但是他沒有。在他冷漠、犀利的黑眸中,以及那充滿了叛逆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絲的哀悼之情。
他曾經為妻子的意外墜機掉過淚,直到一個陌生的女人找上他,他才知道自己有一個紅杏出牆且善于偽裝的太太。
原來,他太太告訴他要去旅游只是個幌子;她並不是一個人去的,她是和她的情夫一塊去,而她的情夫正好也是有婦之夫,瞞著自己的太太打算到國外去好好的偷情,逍遙一番;沒想到天不從人願,或許是老天給他們這對男女的懲罰,飛機竟然在起飛後不到三十分鐘就意外墜機,至今連專家都無法鑒定出墜機的真正原因。
對方的遺孀也是在整理自己先生的遺物時才發現丈夫已經有外遇,她和他一樣都被蒙在鼓里,都相信自己有一個好丈夫、好太太,她將他太太寫給她先生的信交給了他,耿漢這才知道,原來這對偷情的男女是要到夏威夷去度假,他妻子還騙他說是到韓國玩,原來是飛機要過境韓國再直飛夏威夷。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被欺騙的感覺,由一開始的震驚、哀傷、不信到現在的麻木、冷酷和痛心,他覺得自己在短短的時間里就品嘗了各種不同的情緒。尤其是他太太在寫給她情夫的信中充滿了愛意和柔情,完全不把他這個丈夫放在眼中,她的這種行為徹底的打擊了耿漢的自信和自尊,叫他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丈夫和男人。
其實耿漢是一個在第一眼就能令女性產生好感的男人,臉上的笑容也許不多,但是他始終可以給女人一種堅毅、有內涵而且非常想要去探索他內心世界的那種渴望。
他不是一眼就能讓人看穿的那種男人。
相反的,他的眼神不時的流露出許多的問號,叫人猜不透、模不著他下一刻的行為和想法,他高瘦而挺拔,是個衣架子,但是從來不注重穿著,原先他是一家大企業里的行銷主管,但在發現妻子的真面目後,他辭去了工作,賣了房子,決定去流浪一陣子。
他一直是一個忠實的丈夫。
他一直是一個規矩的男人。
現在他想做一個大改變。
不管是對未來的人生、未來的生活,他決定要拋開以往他一直謹守的禮教、傳統及束縛,他要出去好好的看看這個世界,他要好好的「復活」過來,連一個女人都可以過「雙重」的生活,明明外面有了情夫,在丈夫的面前卻可以偽裝得如此完美!
彬者,錯不在他的妻子。
錯在耿漢自己是個後知後覺的大白痴!
現在追究誰對準錯已沒有用,他的妻子死了,他是該好好的正視問題,老是沉浸在為什麼,沉浸在妻子背叛的事實中並不能使他的日子更好過,他要積極一些,三十五歲,是一生中的一個開始。
他同時也學乖了一件事。
絕不能相信女人。
任何一個女人都不能信。
于向虹打了個酒嗝,慢慢的朝自己的家門走;她的腳步不穩,眼神渙散,有點醉,但還不至于醉到不醒人事的地步,更不會醉到找不到自己的家門的窘境,原因很簡單,她的家就在巷子底。她家是幢透天的二樓公寓式房子,雖然是兩層樓,但是格局簡單,空間又小,她們附近的鄰居只要有錢的就合資把原先的房子拆掉,改建成五、六樓的建築,但像她家這種生活僅夠溫飽的,就只能任著房子這麼下去。
到了門口,她瞄了眼腕上的表,心理先有個準備。她的父母早逝,她應該說是由姊姊拉拔大的,姊姊大她十歲,已經到了拉警報的年齡,但是不知道是她和哥哥于偉童拖累了姊姊,還是姊姊自己不想結婚,總之姊姊就這麼和他們耗著。
說到她們的姊妹關系——
于向虹一抹苦笑,她心里想的只有兩個字︰代溝。
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加上現在的社會形態變化快,日新月異,女人都已經當上總統了,但是她老姊還好像是七○年代的想法似的,她和她真的很難溝通。
她愛她姊姊。
但是——
代溝。
一進到客廳,果然她姊姊就端坐在她家那套已經能當古董的破沙發上,帶著一副致命的眼神,毫不留情的看著她,好像當她是那班放牛班里的學生。
「姊!」她忍不住又打了個酒嗝。
于彩虹站了起來,她把自己的暴怒給忍了下來,從她和她那班問題學生相處的經驗下來,她知道打罵沒有用,只會換來反效果,連大家都提倡以「愛心來代替體罰」,她又怎麼能打自己的妹妹呢?
不過,動之以情有用嗎?
如果有用的話,今天的社會不會有這麼多的問題學生、問題青少年、問題事件。
「你喝酒了?」于彩虹平靜的問。
「喝了一點。」
「在哪喝的?」
「KTV里。」于向虹坦白的說,她一向叛經離道,大膽狂野,好女孩通常就她時髦的造型、穿著,那頭前衛的頭發把她歸類到壞女孩的行列,她不在乎,她不管自己有多少缺點,起碼她一向不說謊話。「你知道KTV是干什麼的嗎?」
于彩虹知道自己的妹妹一直想激怒她,想看她失去控制或大發脾氣的樣子,她也幾度已經揚起手,但是她都咬著牙的忍了下來。想到向虹在八歲時就失去父母,她這個姊姊即使做得再好,也取代不了父母的位置,再說和向虹真的撕破了臉,又能改變眼前的狀況嗎?
「我知道。」
「哇!以你這麼守舊的個性也知道這種新潮的玩意?」于向虹不是有心要刻薄的。「听你學生說的嗎?我不信你去過那種地方。」
于彩虹憂慮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她並不和向虹計較這些,她知道可能的原因是什麼。「你有喝酒的好理由嗎?」
「有。」
「因為你知道自己今年的大學無望?」
于向虹的臉色先是一紅,她是有些慚愧,照理說她應該是好好的念書,爭取榮譽,才不會辜負她姊姊的苦心,但偏偏她對書本沒有興趣,尤其是英文和數學都和她有仇似的,考不上大學其實是預料之中的事,但是真的知道和大學無緣,也頗令她喪氣。
「你可以重考。」
「姊!我對重考沒興趣。」
「那你想做什麼?」她耐著性子。
「我不知道。」于向虹答得坦率。
「所以你決定當迷失的一代中的一個?」她有些指責的說︰「你要在半知半解中模索、找尋自我?接下來是不是用安非他命、用迷幻藥來逃避一切、麻醉自己?」
于向虹只是抗議的瞪著她的姊姊。
「當初也是你堅持要念高中的,我建議過你念五專,並不是每一個人都一定要念大學,但是你好像故意和我唱反調似的。」
于向虹還是不說話。
「你必須重考!」她命令道。
「我不是小阿子了!」于向虹充滿叛逆性的說︰「你不能安排我的生活、我的未來,如果你逼我,我會離家出走,我不會餓死在外面的,時代不一樣了,你自己走出去看看!」
她借著酒意。「我要照著自己的意思去做!」
于彩虹的心一點一點的凍結起來,她只不過二十八歲,但是她卻覺得自己有四十八歲。十八歲時她就必須擔負起照顧弟妹的責任,雖然有一筆撫恤金,加上目前的這幢房子,日子不是太苦或令人難以忍受,但是她在弟妹的身上投注了青春和心血,甚至放棄了和曾文光一起出國的機會,否則她現在很可能是曾太太了,但是她的付出有用嗎?她的妹妹感激過她嗎?
「向虹!難道你一定要得到教訓才能學乖嗎?」
「我可以去找工作。」于向虹自信滿滿。
「找什麼工作?速食店?公司的小妹?」
于向虹一副她姊姊是真的已經落伍、跟不上時代的樣子。「我可以到MTV、KTV打工,或者是到酒店當服務生或是公關。」
「酒店?」于彩虹像是听到什麼邪惡的事般的驚駭不已,「你說酒店?」
「只是倒倒酒,帶帶位子,又不是要下海當撈女!」于向虹解釋道,一副成熟老練的口吻,反過來要教她姊姊似的。「工作輕松,小費又多,也是服務業的一種,現在很熱門、很流行的。」
「我不準!」于彩虹大聲的說,顧不得什麼耐心、愛心和苦心,「你不能去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又不會吃人。」
「向虹!念書有什麼不好?」
「工作有什麼不好?」
「你只有十八歲,該是念書的年紀!」
「姊!不要這麼死板、八股。」于向虹又打了個酒嗝,她灑月兌的堅持自己的看法。「相信你一定對你的學生說過行行出狀元,只要努力,一定可以走出屬于自己的一條路,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難道你只是在哄自己的學生,說些老掉牙的教條?」
「你強辯!」
「姊!承認吧!讀書不是唯一的一條路。」
「就算你今天要工作,你也可以找一個安全一點、腳踏實地一點,比較——」
「體面一點?」于向虹一個疲憊又嘲弄的笑,「我只要不偷不搶,到哪工作都一樣!」
于彩虹差點就要急出了眼淚。現在的社會功利主義盛行,很少人不被污染,很少人不會被教壞,多的是想一夕致富、不勞而獲的人,大家都想做既輕松又能賺大錢的工作,年輕人更是不屑于流汗和安定、平穩,賺那種一個月兩、三萬的死薪水。
她沒料到向虹也是這種心理。
她慌了。
「姊!你不要大驚小敝!」
「向虹!偉童只大你二歲,我叫他和你談談好不好?」她一時只能想到這個方法,至少向虹不會再說和偉童有代溝了吧?「你不是一向很听你哥哥的話嗎?」
「姊!我有我自己的主見!」
「你有的只是錯誤的想法!」
「我要去睡了!」她一個扭身,「再說下去我們一定會吵架,姊,你可以別再操心我的事了,我已經不是小阿子,你多為你自己想一點吧!」
「向虹!」
「姊,你就當我是個不知感激、不知道分寸、無法無天的小表好了!」她走回她的房間,還算理性的關上了門,留下她姊姊一個人去思考。
于彩虹覺得自己像打了一場大仗似的。她在學校里可以應付最頑劣的學生,可以頭頭是道的感化她的學生,她不會辭窮,她不會啞口無言,但是面對自己的妹妹,她竟會束手無策,莫非真應了即使是名醫或再世華佗也不敢醫自己的親人?
那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
「彩虹啊!多為自己活一點吧!听過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話吧?」
「她是我妹妹!」
「誰沒有妹妹?」鄧婷大而化之的口吻,「你只能開導她,但是無法替她過日子。」
于彩虹只是凝重的一聲嘆息。
「離婚前,芝麻綠豆般的事我都當大事在處理,離婚後,在我的眼里根本就沒有任何事可以稱得上是大事!」
鄧婷滿不在乎的說。
不過,鄧婷會有這樣的體驗,也是經過一番刻骨銘心的痛所換來的;真是應了那些老套的故事,丈夫有處遇,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原本想原諒丈夫,再給丈夫一次機會,但是她的丈夫寧願選擇那個第三者,並給了她一筆贍養費,結束他們的婚姻。
她動過死的念頭,她的生活由無憂的天堂被打到了無情的地獄,在每日以淚洗面、自怨自艾,成為一個徹底的失敗者之前,她決定振作起來,不再鬧笑話,拿了贍養費.她開了一家小報店,她沒想過賺大錢,但起碼可以自給自足,而且怡情養性,日子就這樣地過了。現在,她才發現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單身有單身的樂趣,更重要的是,她已經練就出一顆平淡的心,天底下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鄧婷!我怕向虹會變壞!」
「她有腦子,會思考、會判斷是非。」
「她只有十八歲!」
「彩虹!」鄧婷有些好笑的看著她的好友。「現在的十八歲和我們那個年代的十八歲有著天壤之別,她會知道怎麼保護自己,讓她跌得頭破血流,她自然會夾著尾巴回到溫暖的家來。」
「我不要她跌得頭破血流!」
「那就敲醒她頑固的腦袋!」
「你能不能說點有建設性的建議?」于彩虹無助的說道︰「我不能抱著由她去的心理,否則我會對不起我死去的父母!」
「天啊!」鄧婷夸張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你真的是七○年代的人耶!」
于彩虹想接口時,店中的電話鈴聲響起,鄧婷做了個等會再繼續討論的手勢,走過去接電話。于彩虹則沒精打采的玩著玫瑰花,一片一片的扯下玫瑰花的花瓣,好像花和她有仇似的。
報店的風鈴聲響起,有顧客上門。
于彩虹勉強的抬起頭,但隨即整個人跟著一震。
雹漢穿著一件黑色T恤、黑牛仔褲、黑色休閑鞋、一副黑墨鏡的走進店中,他一身的黑,既像是憤世嫉俗的不滿分子,也像是打算把整個社會和世界拋在腦後的流浪漢,他的神情和肢體散發出來的語言,可以讓花店門外的酷暑,頓時的冷卻不少。
于彩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好像被電電到一般,更像是打擺子一樣,忽冷忽熱的,她告訴自己唯一的解釋是——盛夏和花店中過強的冷氣所造成的。
即使是曾文光,也不曾帶給她這種感覺。
一身的黑,他沒有給人一種熱的感覺,反而令人覺得寒冷。
「我要花。」他簡潔的說。
憊來不及將他的聲音歸類到哪種類型的人,他的話已經講完了,這使得一向冷靜過人的于彩虹非常惱怒,她平常已經被學生訓練出絕佳的耐性,甚至在面對當著她的面講黃色笑話的學生時都能應付自如,但是這一刻她卻有些心浮氣躁。
雹漢不是瞎子,他一眼就注意到這個有著傳統、古典氣質、淡淡雅雅,眉宇間有一抹輕愁的美麗女子;她的美一點也不現代,反而令人有時光倒流的感覺,幽幽怨怨的,怎麼看也不像是現代的女人,她似乎是穿越時光隧道來到現代的人,直而長緞子般的黑發似乎不曾吹燙過。
她令他意外,但是他不會再相信任何女人。
即使是一個像七○年代的女人。
見她似乎沒有听到他的話,他又再重復一次他的話。
「我要花。」
「什麼花?」她淡淡的答。
「給死人的花。」
于彩虹的反應是錯愕和恐懼兼具。在課堂上,她被死的蛇和活的青蛙嚇過,反正就是有一大堆精力過剩而且充滿想像力的學生,他們會想出各種整老師的點子,非要嚇得你啼笑皆非、眼淚直流,他們才會有滿足感。
「死人通常需要什麼花?」她依舊淡淡的反問,如果她大驚失色,說不定正好讓他看笑話。
「你不知道?」
「我通常只送花給活的人。」
「死去的親友呢?」
她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惡作劇,也不是什麼驚人之語,他只是想送一束花給他死去的親人,但是她卻繞了—個大圈子去想,真是糗到了極點。
「那就請你等一下,老板電話講完就會過來招呼你,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
「你不會?」
「我只是來看朋友,我對花不了解,不知道給死去的人送些什麼花比較恰當。」
「我不在乎。」他突然的一笑,有些冷酷。
「什麼?」她似乎從他一走進這個房間開始就不停的充滿了驚奇和愕然。是他的個性奇特呢?還是他一向說話就是這個樣子?現在的男人都這麼說話?還是她老師當久了已經和社會月兌節了?
「什麼花都可以。」他說。
「是送給死去的人——」
「你想死去的人會在乎嗎?」
「應該不會。」她自語。
「那送什麼花又有什麼兩樣?」
「但是送錯花,可能對死人不敬,也許有些花是不適合送給過世的人。」她力辯。
「即然死人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又在乎什麼呢?」
他用一種有趣的口吻說道。
她被激怒了。
她受不了他那種吊兒郎當、不把事情當一回事的態度;如果他沒有誠意送花,那就不要送,不情不願、不誠不意的隨便買束花送給一個死去的人,她覺得這對死者是一種侮辱,一種大不敬的行為,只叫她覺得他冷血無情,他不知道對死去的人至少應該有點敬意和追思嗎?
「不賣!」她用一種她自己想都沒有想過的冷漠聲音。
「不賣?」
鄧婷一邊講著電話,眼楮卻不時的瞄瞄彩虹那邊,彩虹和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她從來沒有見彩虹那麼的生氣過,偏偏這通電話很重要,否則她就過去調解了,為什麼她覺得有種大戰爆發前夕的味道?
「你去別的地方買!」
「為什麼?」耿漢生氣的問。
「我不賣給你這種人!」
「哪種人?我是哪種人?」他冷冷的問。
「你自己應該清楚你自己是哪種人。」她又再用教訓學生的那種語氣了。「如果你的話能說得那麼坦白,那麼又何必虛偽的去做那些世俗的舉動?既然死人不會在乎你送的是什麼花,相信他更不會在乎你送了沒有!」
雹漢不自覺的一笑,接著他摘下了墨鏡。
于彩虹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但心里其實怕得要命,她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她這麼多話干嘛?既然他不在乎是什麼花,她隨便弄一束給他不就結了?說了一堆廢話就能改變什麼嗎?
她真是反常了!
「你說得很對。」他看著她。
她沒有搭腔,這才覺得自己的腳在發抖。
「既然你不是這里的店員,我很好奇你是做什麼行業的,修女?救世主?企圖拯救世界?」他的口氣中帶著一絲的諷刺,眼神里一點暖意都沒有。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救了,因為充斥了太多像你這樣的人。」她也不甘示弱。
「你很主觀。」
「我很少錯。」
「你根本就不懂像我這樣的人!」
「我懶得去懂!」
「你對我有敵意。」
「是你對這個世界和周遭有敵意。」她一語道破。「人的態度是互相影響的!」耿漢幾乎要替這個女人喝采起來,她一句話就叫他無言以對;他很少有答不出話的時候,尤其這幾年在歐洲的磨練和生活經歷,他什麼樣的人沒有踫過?但是這女人卻讓他驚奇。
「真的不賣?」他淡淡的說。
「到處都是花店,你去其他的地方買吧!」
「幸好你不是這家花店的店員!」
「擇善固執不是缺點!」
「對!」他的眼楮又停留在她的臉上,視線久久不曾移開。「你說的沒錯,但你卻有些矯枉過正,你根本不知道什麼,一點都不知道,井底的青蛙所看到的天空就是那麼一小片天。」
雹漢原本不是這種惡劣又沒教養的男人。自從他太太死後,他對女性一直維持著一種冷淡的距離,他不去招惹任何女人,而女人也休想挑動他,這幾年他一直把這種行為模式弄得很好、很令自己滿意,但是此刻他卻出言傷人,他不該有這種行為,但是他卻做了。
于彩虹的表情在瞬間凝結,她的胃突如其來的開始痛了起來。只有在她憤怒、緊張、被激時她才會胃痛,現在她憤怒、緊張又被激嗎?
看情形實在有些無法收拾,鄧婷三言兩語的結束了電話,趕到了這對奇怪的人的面前。
「先生!需要什麼花?」鄧婷笑問。「我的朋友對花比較陌生,讓我為你服務。」
「不需要了。」
于彩虹雙手放在胃上,眼神充滿了憤怒。
「我想你的朋友比較需要你,」耿漢有些內疚又憐惜的看了他的對手一眼,她似乎被他氣得胃痛。「而我已經不需要一束花了,畢竟真正重要的是無形的感覺而不是有形的實體。」說完這句只有她才听得懂的話,耿漢轉身推開門走了,只留下一串風鈴聲。
「彩虹!怎麼了?」
「我胃痛。」
「我知道你胃痛,我看得出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胃痛,他說了什麼?」鄧婷心急的問。「你認識他嗎?」
「我從沒見過他。」
「他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于彩虹守口如瓶,但實際上也真的沒什麼可說的,她或許這輩子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他,她該做的是忘掉剛剛的事和所有的對話及有關他的一切!
「但是你氣得胃痛!」
「是吃壞了東西!」她死不承認。
「彩虹!」鄧婷帶著笑意的說︰「別人不了解你,我還會不了解你嗎?你生氣就會胃痛,氣一消胃也就跟著沒事,我說的對不對啊!」
「不對!」
「你和這個陌生男人的反應都很詭異哦!」
「是啊!」于彩虹冷冷的自嘲著。「他還是我的秘書情人、白馬王子呢!」
「那你這個秘書情人、白馬王子可真酷、真帥,如果我的老公是他,就算有第三者、第四者、第N者,我都不會離婚。」鄧婷揶揄的糗道。
「鄧婷!你居然會欣賞那種男人?」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看不出他的優點,如果他有的話。」
鄧婷笑而不語,接著她搶過在彩虹手中已經被蹂躪奄奄一息的玫瑰。「如果有緣,那你就有機會慢慢的發現他的優點。」
于彩虹嘴角一抹不屑的笑意,她才不會稀氨這個緣份,她生活中要煩惱、要操心的事已經很多,她不需要麻煩,更不要一個謎樣的冷酷男人。
一陣嘔吐過後,于向虹站起身。她一直告訴自己別喝那麼多的酒,但是她仗著年輕,而且逞強又不服輸、愛出風頭的那股狂勁,她才會在pub里一杯又一杯的和人拚酒,她的本事只夠剛好撐到這家小pub外,接著她就無法控制的大吐特吐。
一條大手帕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立刻打起精神,看著手帕的主人。「謝謝!」她接過手帕,然後抹了抹自己的嘴。
「你想證明什麼?」這個高大的男人問。「你是酒國英雄?」
「這是我的事!」她狂傲的說。
「你以為你年輕,你以為你夠資格瘋狂?」
「你又是誰?你以為你夠資格教訓我?」
雹漢笑了。「我的確沒有資格教訓你,但是你不該拒絕一個陌生人的關懷。」
「關懷?」
「我看得出你是自己一個人。」
「那又怎樣?」她強硬的說。
「你看過控訴那部電影沒?你和每一個人拚酒,不管男的、女的,如果你醉了的話,如果你踫到心懷不軌的人,你要怎麼保護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給了很多男人一個好理由?」
「非禮我?強暴我?」于向虹頭一揚的說,她偏著頭的看著他。「那你又是什麼念頭?你好像也是一個人,你跟著我出來干嘛?」
「確定你沒事。」
「好一個騎士精神。」
「你太年輕了!」耿漢非常耐心的說︰「如果你不這麼年輕,我可能就不會理你,我看了太多年輕女孩墮落,沒有好下場的例子,我不希望——」
「天啊!」于向虹故作申吟狀。「別再說了!你八成是老師,我有一個當老師的姊姊已經夠了,不需要你再湊一腳,陌生人!」
「你的自我很強!」
「我並沒有妨礙到別人!」
「如果你再這麼豪放、狂妄,有天你會吃虧!」
「你少說教了!」她不領情。
「現在的年輕台灣女孩都像你這樣嗎?」
「你是從哪個星球來的?」她反問他,並且上下打量著他,「我可不是一個幼稚、無知的小白痴,要把我騙上手是要花一點功夫的,帥哥!」
「別輕佻!」
「你難道不是到pub來吊馬子?」
雹漢搖搖頭,帶點好笑的意味。「我已經過了到pub吊馬子的年齡,就算我真的有這種想法,我也會吊一個成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女人,而不是一個小女孩,不要拿自己的年輕當本錢,N年後回顧自己的年輕時代卻充滿悔恨!」
「我踫上個老學究了!」她自言自語,但是看他的穿著、神態,那種瀟灑自在的調調,卻又一點也不像是個老古板的人。
「你該回家了。」
「現在才十二點!」她本能的說。
「對你而言還很早嗎?」
「起碼不晚。」
雹漢也解釋不出自己的保護欲,他剛回台灣,他不過是到pub來喝杯酒,放松一下心情,沒想到他卻注意到這個狂妄而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這種女孩他在歐洲見多了,听不進別人善意的規勸、我行我素,非要吃到苦了,受到了教訓才肯自我檢討、反省,他卻不希望她也踫到不好的事。
這種感覺和情緒對他而言是很奇怪,但是感覺和情緒這玩意又無法以理性來解釋。
「如果你覺得我不是壞人,對你沒有不良企圖,我願意送你回家。」
「我也願意有你同行。」她挺了挺胸,想證明自己不是小阿子。「不過不是回家,我們可以去看子夜場的電影或是跳舞,不管你是打哪來的,我帶你見識一下台灣的夜生活!」
「你的父母不管你嗎?」
「他們不在了。」于向虹收斂了一些隨隨便便的態度。
「帥哥!怎麼樣?」
「你令人擔心。」他皺了皺眉,頗不以為然。
「現在不流行保守了,你不知道只要是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她仰著頭看他。「而且你好帥、好有味道、很迷人,有你這樣的男朋友一定很過癮!」
雹漢啼笑皆非,他想丟下她不管,畢竟她不是他的責任,沒踫到他之前,他相信她照樣可以過得很好,他何必自尋苦惱,但是——
「你有兩個選擇。」他終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