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泰達是第一個知道妹妹決定的人,他在明了假結婚的原委之後,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反對或贊成。公司確實急需那筆周轉金,但是讓自己的妹妹和一個男人搞什麼假結婚,說什麼都是女方吃虧吧?
「冬貝,你有把握嗎?」他可不想把自己唯一的妹妹推入火坑。
「哥,你指的是……」雷冬貝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你對屈紀鋼了解多深?」
「我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但三年前相親時,爸爸當場傍他難堪,之後她前去道歉,他的表現前後一致,且都不曾口出惡言。
「可是你要和他住在一起,一起生活欸!」
「我有自己的空間。」
「你真的不怕萬一他……」
「哥,你應該見過屈紀鋼,他前陣子常上財經類的新聞節目,他的風評你也可以去打听,至于你擔心他會對我做什麼……那我可以向你打包票,願意讓他為所欲為的女性是滿坑滿谷,所以,你可以把擔心妹妹自身安全的這個憂慮拔除了。」
他的確知道屈紀鋼這個人,也探听了下他的為人、作風,他可以給他打個及格分數。
「你和屈紀鋼相親過?」雷泰達重提舊事。
「三年前。」
「為什麼沒有成功?」
「當時爸爸有點意見。」
「那現在呢?你要怎麼跟爸爸說?」
「現在……」雷冬貝不擔心這個問題,她相信現在如果告訴父親她要和屈紀鋼結婚,他老人家應該會舉雙手贊成。三年前屈紀鋼只缺家世,三年後他已彌補了這一項,三年前父親還可以趾高氣揚,三年後……父親得學會謙卑。沒有人可以永遠站上頂端、永遠處于順境的。「爸爸絕不會反對。」
「那結婚半年後呢?」
「哥,你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好不好?」雷冬貝看了看自己熟悉的家。「房子也抵押了,如果公司再沒有轉機……」
「我會拚的!」
「蘇州廠那邊的訂單我知道已經接下了,只要這筆兩千萬的資金到位,北京那邊的薪資也不會告急,再把上海的貨款收齊,那麼……」她一心記掛著公司狀況。
「冬貝,這些我來操心就好。」
「哥,我是家里的一份子,只要能幫忙的,我都會去做!」雷冬貝表態堅定。
「你已經要嫁給屈紀鋼了。」雖然是假結婚,但一旦結婚,妹妹勢必得扮演好屈太太的角色。
「嫁他又不是酷刑!」她不希望哥哥擔心,想用玩笑話緩和氣氛。
雷泰達知道嫁給屈紀鋼不是酷刑。但是假結婚只有半年的期限,萬——
「冬貝,如果你愛上他怎麼辦?」
聞言一怔。她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就她的情況而言,她會努力不去愛上他。
「不會的,我不會愛上他。」可這話竟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所以你真的只打算和他‘撐’半年?」
「哥,這是他要的,他要一個妻子,要一樁看似圓滿的婚姻來安股東們的心——」
「冬貝,你一向冰雪聰明!」雷泰達打斷妹妹的話,直接點出她沒有看到的嚴重性,「如果這樁婚姻是要安銀行里其它股東的心,那麼一樁才維持半年的婚姻,股東們不會更擔心、更煩惱嗎?屈紀鋼的婚姻只能維持半年,他的責任感、他的穩定性、他的性格不會令人質疑嗎?」
雷冬貝頓時語塞。可是家里的事業需要這筆錢……
「哥,事情都定下了,你就別再節外生枝,反正我已經決定要嫁給屈紀鋼。」只要能幫家里解決問題,她不去想其它的事。
「你喜歡他」
「當然不討厭,不然怎麼可能和他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她誠實說。
「那你就有可能愛上他!」
「不——」雷冬貝此時腦中浮現的是她表姊的身影,還有她跟她表姊的約定。「我絕不能愛上屈紀鋼!半年時間一到,我就走人!」
「冬貝,半年後的事……」
「哥,把公司經營好,趕快還掉欠屈紀鋼的兩千萬,那就是你對妹妹我最好的回報了。」
屈紀鋼和雷冬貝順利結婚了。
他們請客只請了三桌、因為新郎與新娘堅持低調,所以他們只請至親好友。
雷冬貝甚至沒有準備嫁妝,只帶了一個出國用的小行李箱就住進屈紀鋼家。
他家在大安區,八十多坪,稱不上是毫宅大戶,但是兩個人住已是綽綽有余,六房三廳,除了書房、健身房、主臥室,還可以再規劃出三間客房,屋子里的擺設是極簡風,是那種在外工作了一天,主人會想窩在家里的舒服屋子。
雖然只會在這里住半年,但是她已經喜歡上這里了。
「如果你覺得需要再添什麼家具,就告訴我。」屈紀鋼大方的給予權利。
「我覺得很好了。」
「冬貝,把這里當是你真正的家!」他由衷這麼希望。
她笑而不語。不!她只是過客,不能愛上這里,不然最後受傷的會是她自己。
「客房隨我選嗎?」她客氣的問。
「你想住哪一間都行!」
「你買這麼大的房子做什麼?你只有一個人。」她不是真的在抱怨,只是隨口開玩笑。
「我終會結婚成家,這個屋子會有新成員加入,而且身為銀行的股東之一,住的地方不能太寒傖,如果相親時……」不是有意要提到這個,感覺像是在諷刺他的岳父大人,他趕緊住口,轉換話題。「你先安頓好,晚上我帶你出去走走。」
因為他們是在中午宴客,又是非常簡約,所以他們一點也不累。
「你想帶我去哪?」她謝謝他的體貼,沒有「舊事重提」,對她的父親依然尊重,他真的是個有肚量的男人。
「新婚第一晚,總要給你留點回憶。」他故意不說,決定賣個關子。
「屈紀鋼,透露一下嘛!」
「跟著我就是。」
苞著他……是呀!未來這半年,她是要跟著他,她都已經住進他家,還在遲疑什麼她決定相信他,不再問東問西。
***
「漁人碼頭」位于淡水河出海口的右岸,東有綿延的大屯山山脈,西南邊隔著淡水河與觀音山相望,由于是位在淡水河最前端的河海交界處,因此視野遼闊,來到這里可看山又可看海,一切的美景盡收眼底。
屈紀鋼帶她來漁人碼頭,在他們新婚的第一晚,雷冬貝覺得不錯,很贊同他的選擇。
他問她。「你來過漁人碼頭吧?」
「來過,不過是白天。」
「你沒看過晚上的漁人碼頭?」屈紀鋼心中竊喜。談過戀愛的男女幾乎都會來到漁人碼頭看夜景,她沒來過,那表示……
「沒有耶!」她有些遺憾。
「那你走過‘情人橋’嗎?」他又問,指了指前方。
情人橋為單塔斜張橋設計,是以流線之彎曲造型與帆船之風帆意象相呼應,夜間有白色、藍色、粉紅色、綠色等四柱燈光色彩變換,從情人橋上更可以看到漁人碼頭的全貌,每當夕陽時分,站在情人橋上一起欣賞海景、夜景,那幾乎是情侶們的必修課程。
「你要帶我走情人橋?」站在橋頭前,雷冬貝心情很好的俏皮問道。
「我要牽著你的手走過情人橋。」
「這樣會不會玩太大了」
「今天是我們新婚的第一晚。」
男人如此有心,她是該感動,但是……他們是假結婚,他有必要放這麼多感情進去嗎?
他果真牽起她的手,當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掌,兩人一起走過了全長約一百六十四米的橋面,好像完成了某一項儀式,這段路他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
「好美!」
四種燈光的變化令人目眩神迷,雷冬貝看了忍不住低呼。
「真的沒人帶你來看這里的夜景?」屈紀鋼不禁再次確認。
「沒有男人想帶我來,好嗎?」她沒好氣的回話,至少她爸和她哥哥不可能有興趣帶她來這里。
「我不是帶你來了?」他邀功似的道。
「感謝你,可以嗎?」
「應該有一堆男人想帶你來的!那些男人是瞎了,還是你拒絕了他們?」
「屈紀鋼,別殺風景!」
走過了情人橋,還有條全長五百一十公尺的木棧道,是以南方松原木構造配合著四方涼亭及景觀玻璃燈營造出浪漫、醉人、異國風情的味道與氣氛,長長的木棧道走幾趟下來,男女感情會增溫。
木棧道上常有戶外表演藝術家,展現他們個人的才華,也有妙筆彩繪的人像速寫,往往會獲得游客的驚嘆喝采。坐在木棧道上欣賞著夕照,那彩霞滿天映照著淡水河面炫眼的金光,那一剎那即是永恆的畫面,會令人終生難以忘懷。
買了兩杯咖啡,屈紀鋼帶著她在木棧道上坐下,他的神色自在,看起來落拓不,這會的他不像是一個銀行家,反倒像是一個浪跡天涯的游子。
眼前這個畫面,雷冬貝心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並不是因為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帶她來看漁人碼頭夜景的男人,而是他帶給了她一份心靈的悸動……
「雖然是婚之夜……」他看看她。「但你想幾點回去都可以。」
「如果我想在這里坐到天亮呢?」
「那就坐到天亮。」
「真的沒有關系嗎?」
「你老公就在你身邊,有什麼關系?」屈紀鋼很自然的揉了揉她的頭發,那是種又甜蜜又溺愛似的感覺。
雷冬貝差一點就要陷入他們好像是真實夫妻的情境里——
但他們不是,她也不能陷下去啊!
「你帶過多少女人來這里看夜景?」為了讓自己轉換心境,她好奇的問。
「冬貝,這時間這種問題……」他瞄了瞄她,明顯暗示她不解風情。
「我就是想知道啊!」她有點耍賴。
「如果我說沒有呢?」
「那我就從木棧道上往淡水河里跳。」依他的條件,她不相信。
「你的游泳技術好嗎?」沒被她的玩笑話嚇到,他還認真的看著她的臉問。
「不好。」她據實以告。
「那你千萬不要跳下去!」
「我……」她才想再揶揄他。
「冬貝,我今年才三十歲,你以為要走到今天這局面很容易嗎?」屈紀鋼一臉平靜,但他似乎有很多的故事要訴說。
「我要過關斬將、要考很多證照、幾乎花了全部心血與時間在相關的財經事務上,台灣的股市收盤了,不多久,美國股市開盤,還有歐洲的股市要盯,全球的財經狀況要追,一個小失誤,可能就要承擔空前的損失,在累積財富與經驗的同時,你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風花雪月?」
雷冬貝斂起自己的玩笑表情,整個人瞬間沉靜了下來。
「三年前,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接受王阿姨安排的相親嗎?」
「那時我才二十七歲,我覺得自己還好年輕。」談起往事,他的眼神變溫柔了。
「那為什麼想要相親?」她輕輕的問。
「因為我沒有時間正常交女友,談戀愛。」
雷冬貝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他是要節省時間,想走「捷徑」。
「我心想,如果這個相親對象不錯,她又可以接受我,那也好。」屈紀鋼說著當時的心態。「那時我對你的印象很好。」
「謝謝,沒想到三年前沒有成,三年後我們……緣分真是奇妙。」
「冬貝,如果不是你爸反對,那你……」
「我願意和你交往!」她放松自己,坦白道。
「你對我印象也不差?」听到她回答,屈紀鋼是高興的。
「屈紀鋼,你給人的印象會差嗎?」雷冬貝笑睨著他。「還是,你是想要我捧你?」
「我要知道的是你真實的感受。」
既然他都可以對她那麼坦白了,她實在沒有什麼好保留的。
如果不是她也欣賞他,那麼即使她得去搶銀行,也不會接受假結婚這種事……她是喜歡他的。
「屈紀鋼,你是一個好男人!」她肯定的回答。
「所以這個婚你結得不勉強?」
「完全不勉強。」
有她這句話,屈紀鋼完全的放心了。眼前的夜景也變得更加耀眼、絢麗,充滿了華麗的神秘感,他不禁把她身體拉近靠著他的身側,還不忘和她以咖啡來干杯。
「祝我們。」他說。
「祝什麼?」她笑問。
「婚姻幸福。」
遍姻幸福?雷冬貝揚了揚眉。不是只有半年嗎?他是在說這半年婚姻幸福嗎?
也對!即使只有六個月,她也希望天逃詡幸福。
「你也是!」她盈盈的笑著回應他。
***
他們並沒有在漁人碼頭的木棧道坐到天亮,事實上一過了午夜,雷冬貝就呵欠連連,雖然結婚這天沒有被儀式、喜宴折騰得很慘。但是生活時鐘告訴她。是該睡覺的時候了,麗且屈紀鋼還要上班,他沒有太長的婚假,一切仍是以工作為第一優先,于是頭頂著柔和的月光,腳踩著愉悅的步伐,兩人一同打道回府,回到他們的家。
雷冬貝在車上睡著了,所以當車子開到了大樓地下室的停車場時,屈紀鋼並沒有馬上喚醒她。看著她的睡姿,他有種幸福的感覺……
因為其他車輛刺眼的車頭燈突地照射過來,她忽然睜開了惺忪雙跟,面對他的凝視,瞬間忘了自已身在何處。
「這是……」
「停車場,我們家的。」他回得理直氣壯。
「到家了?」
「嗯。」
「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因為你睡得好甜。」
「屈紀鋼,我只小你兩、三歲,你不必像照顧青春期女孩般那樣的照顧我。」
雷冬貝不希望他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你是我的妻子。」他拔下車鑰匙。
「所以要把戲演足了?」她問他。
「演戲?」
「我們要「演」一對恩愛的夫妻,是不是?」這不就是他要娶她的原因,安銀行股東們的心,他是一個負責、可靠、盡職的好男人,行!她可以陪他演,這不就是她向他借錢卻可以沒有擔保品的代價。
屈紀鋼打開車門下車,在他繞到她這一邊的車門時,她已下了車。在按下車子的電動鎖之後,他握住她的手。
雷冬貝看著他,他真的是一分一秒都在當一個好男人、好丈夫。
「以後你真正的老婆一定會很幸福。」她由衷表示。
握著她的那只大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這個女人真有這麼遲鈍?真的猜不透他的心?他不想再找其他老婆,她就是他這輩子的老婆!
「輕一點!」她抗議。「你握得我好痛!」
「冬貝,你應該比我想的聰明。」屈紀鋼不禁感嘆。
「什麼意思?」她微帶困惑的看他。
他笑笑的沒說什麼。
***
遍後的雷冬貝生活很簡單,早上幫屈紀鋼煮個咖啡,買個三明治,送他上班之後,她就收拾、打掃一下屋子,洗洗衣服,再上超市買菜,通常屈紀鋼不會回家吃晚飯,所以基本上她一人飽,等于全家飽。偶爾他早一些回來,她只要準備水果或是一些小點心就好,他沒有麻煩到她太多。
原來當一個妻子是這麼簡單的事.他還給了她家用,告訴她不夠再向他拿,她可以去買一些她喜歡的東西,不見得是家里需要,只要是她想買的就可以。
如果大多數的男人都像屈紀鋼這樣,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不辜的婚姻與怨偶?
面對如此貼心的他,她得不時提醒自己,不能愛上他,她得遵守對表姐的承諾。
今天屈紀鋼已來過電話,說要開銀行股東會議,所以她自己準備了法國面包與沙拉,租了兩片DVD,心想她今晚就要這麼過了。
可沙拉吃到一半,卻傳來了大門被開啟的聲音,她馬上放下食物,迎上前去。
「你不是要開股東會議?」
「你在吃沙拉?」他看著她的晚餐。「你就吃這些東西?」
「還有法國面包。你吃了嗎?」
「股東會議臨時取消了。」他放下公事包。
「你等我一下,我準備晚飯。」
「不用麻煩了,我帶你去吃海鮮。」
「但是你已經上了一天班……」
「你愛吃海鮮嗎?」屈紀鋼在意她的感受。
「愛!」
「那就跟我走吧!」他笑說。
他帶著雷冬貝去的海鮮店是在市區,才剛開幕不久,但因為現撈、當場烹煮,再加上價位平實,高朋滿座,整個店簡直熱鬧得像是一座市場,又很溫馨的感覺。
「你什麼不吃?」屈紀鋼正在了解她的習慣、吃的愛好,她所有的一切。
「我都吃,只是蝦子、螃蟹那些的……吃起來很麻煩又不是很優雅。事實上我超愛海鮮的!」她光是看到服務生撈起那些明蝦、蛤蜊、花枝、青蚵的,她就覺得胃口大開。
「那你今晚可以好好享受一頓了。」
「屈紀鋼,你對我太好了!」
「我也愛吃啊!」原來和自己喜歡的女人一起吃海鮮的感覺這麼不同,明明吃過這些食材,可是因為有她在身邊,他一顆心熱呼呼的,就是不一樣。
他點了超過兩個人可以吃得下的各類海鮮,準備和她大坑阡頤。
在吃海鮮的過程中.他照顧雷冬貝的時候居多,不管是蝦子、螃蟹,都是他幫她處理好,而她只要把蝦肉、螃蟹肉放進嘴里就好。
露冬貝吃著、吃著,忽然拿著筷子,一個勁的看著他的臉,若有所思。
「怎麼了?」
「我突然有個感覺。」她放下筷子。
「連吃個海鮮你都能有感覺?」他打趣的說,今晚的氣氛非常棒,讓他不禁開她玩笑。
「我的意思是……或許我會忘了今晚這些蝦子或是螃蟹的滋味,但是我不會忘了為我剝這些蝦子、螃蟹的人。」雷冬貝真的有此深刻的體認。
屈紀鋼只是笑,他喜歡寵她的感覺。
她突然一嘆,「屈紀鋼,你可以不用對我這麼好的!」
「我說過,你是我的妻子。」
「你每次這麼說,都會令我感到感傷……」
「感傷?為什麼?」屈紀鋼不要她感傷,而是希望她會慢慢的愛上他,希望她會想要把這樁婚姻變成真的。
「因為……」她一頓,「這只是權宜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