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哥,醒一醒!」
白姬用手搖蔽著這個愛睡蟲,猛然他有力的雙臂將她的頸項用力一拉,逼她迎向他饑渴的唇。
「不……」
原本她想要掙扎的,但他的唇如此狂烈、渴求,彷佛對她有一輩子都用不完的熱情,終究融化了她所有的矜持及抗拒。
情不自禁地,她的喉頭深處發出一聲難耐的低鳴,手指穿進他漆黑的發中,柔順的接受他熱切如火又甜蜜的激情。
當一陣風吹進她不知何時被扯開的衣襟時,她尖叫一聲連忙推開他。
「不要!」
她連忙退到自以為安全的地方,一張粉臉紅得不得了。
「我來不是為了……」她咬住下唇,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那是為什麼?」他慵懶的說,狂亂的長發任意的披散,俊美的臉上掛著一抹不自覺的溺笑。
這些天來,他對她越來越溫柔了.,雖然他並沒有發現,白姬卻注意到了。
「小男孩醒了。原來他是被自己母親虐待逃了出來的……好可怕,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母親?」
她自顧自的說著,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一變。
「我們可以收留他嗎?」
「不行!」
他突然的大吼令她整個人震跳了一下。
「你干什麼那麼凶?我有說錯嗎?」
「把他送回去!被自己的母親毒打一定是他自己不听話,不可以怪別人。」
「你說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那孩子如果再回去的話,也許下一次他就沒那麼好運了……他可能會被活生生打死的。」
「他會沒事的,會勇敢的長大的!」他咆哮著。
「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我就是這樣子活過來的!」
她張大了嘴,全身僵直了好一會兒。
「你……」
「我也有一個這樣狠心的母親,我也是這樣活過來了,不是嗎?而且我還活得很好,現在不會有人敢欺負我了。」
老天!他努力遺忘的一切卻又被這個可惡的女人給挖得鮮血淋灕!
他以為他已經忘記了,但話一出口,那些過往卻仍像一把尖利的劍,不斷戳刺著他。
「妳要知道可以摧毀我的弱點是嗎?好,我告訴妳!我是嘯電國上任國主跟一個妓女的私生子!我的親生父親並不要我,我從小就跟著母親在妓院里過著被人恥笑的生活,我的母親則把我當成對抗我父親的籌碼……等到發現我一點用處也沒有時,她視我為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是阻止她追求幸福的絆腳石!終于,我再也忍受不了的逃了出來……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是上觀月,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當時陪著我的只有一只小兔子。在我一個人流浪、漂泊時,是牠伴隨著我度過了無數個可怕的夜晚。但是最後……」
「最後……怎樣?」
心中有個可怕的聲音告訴她不要問,那一定是很可怕的。
「那時我已經餓得雙眼昏花,沒有一點力氣,死亡離我好近、好近……而我竟然做出了禽獸不如的事情……」
「你……怎樣?」她知道自己一定不喜歡听到接下來的話。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我吃了它。」
白姬錯愕的連退了好幾步,雙手緊緊的捂住小口,「你……吃了它?」
上觀月突然揚頭﹐苦澀的狂笑,「對,我吃了它!吃了我這一生唯一的好朋友,而且還吃得一乾二淨,連骨頭都沒有剩下!」
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樣子的。
她不禁暗自責備自己如此的殘忍。
「我很可怕吧?」
白姬突然沖到他身邊,緊緊的抱著他。
「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
他卻似發狂的野獸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差點以為自己的手要斷了。
「我不需要妳的同情!收起妳那可笑的憐憫,我不在乎、也不需要!」
「不要強迫自己假裝堅強,你可以把一切的痛苦都告訴我。」
她那似陽光般溫暖的眼眸差一點要令上觀月月兌口而出內心一切的痛苦,那些從沒有人知道的痛楚。
可是該死的自尊心卻迫使他變成了一頭發火的野獸。
「全都發泄在妳身上嗎?」
白姬看著他臉上浮現惡魔般的神情,心里一陣畏懼。
「好,那我就全部發泄在妳身上,看妳是否承受得了這一份折磨!」
「不……」
她一時情急之下,狠狠的甩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妳打我?」他苦笑著,不斷的點頭。「對,妳是該打我!打一個像我這樣忘恩負義的人,為妳的同伴報仇。」
「我打你,是因寫你辜負了那只小兔子的犧牲。也許牠是心甘情願讓你吃的啊!因為牠的心里把你當成好朋友,所以它願意用自己的血肉來報答你對牠的疼愛。」
他猛然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狠狠的拉到自己面前,憤怒的氣息像是炙熱的火焰不斷融噬著她。
「妳不是牠,又如何知道牠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怨呢?」他厲聲說著。
「我就是知道。」她明亮的大眼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不相信!」他大吼著,捉住她縴細的肩膀不斷的搖蔽,像是想要將她整個人搖散似的。
「因為如果我是那只小兔子,我也會願意犧牲我自己來救你。」
她的話令他如被雷殛,連退了好幾步。
上觀月痛心的閉上雙眼、緊握著拳頭,才能強抑住自己不要沖到她的面前狠狠的抱住她、熱切的吻著她。
他只是用哀怨、沉痛的語氣對著她緩緩的說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更加不能原諒我自己。」
☆☆☆
一天過去了,上觀月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小徑邊的一塊巨石上,目光不住的瞄向不知名的方向。
他明白自己是在擔心那個笨女人。
苞她不說話已經好多天了──不是他小氣,而是他害怕。
從來就沒有一個女人讓他那樣的在乎她,白姬是頭一個。
為什麼她不能跟一般的大家閨秀一樣柔柔順順的,反而老愛逼他生氣?
要他做好人、做好事,倒不如教他再投胎當好心人還來得快一點。
不過當他心中如此想時,眼前卻又不自覺的浮現她那一張燦爛如花、無憂無慮的臉龐。
想想也不能怪她,因為她說她不是凡人,而是個整天飄來飄去的孤魂野鬼。
但是,他從沒見過一點法力都沒有的女鬼,一天到晚只會給他惹麻煩。
雖然覺得有點煩,不過這段日子有了她,好象熱鬧了點,他的生命……也溫暖了點。
不像現在,才不過一天沒有見到她在身邊轉來轉去,一種熟悉卻又似陌生的孤獨感便一波波的襲向他。
他不知道瞄向路的另一端幾千幾萬次了,就等著她哭著回來。
等著她向他訴說那些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救了那小男孩並不會得到那施暴的母親感謝的。
般不好那個沒良心的母親還會怪她、罵她──
等一下!
不知道那個笨家伙有沒有記得要偽裝住自己奇特的外表?
如果被迷信的村民……
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浮現在他的心中,像是一團烏雲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他看到小路另一端有個人影迅速的跑過來。
「白姬?」
他迅速沖上前,但是當他看清楚來者時卻猛然停住,害任飛燕煞車不及,跑過了頭。
「喂!」任飛燕又跑回來,不滿的叫,「你真沒良心!我還以為你很高興見到我,所以跑來迎接我呢。」
「想太多!」
上觀月丟下這麼一句,轉身便坐回原位,目光仍不住的盯著沒有半個人影的小徑。
「在等人嗎?等什麼人?」
上觀月投給身邊多嘴的老友一記警告的眼神,馬上有效的止住他的好奇。
「好好好!不問不問。反正就算你等的不是仇人,也會有仇人在等你……這世上只有這種人對你有興趣了。」
任飛燕本以為他不會答腔的,但卻听到上觀月緩緩的說道:「阿飛,我問你。」
「我給你問。」
「如果一個人……你不由自主的會想她,可是見面又老愛吵架,看到她哭時又會感到不舍,那算是個什麼樣的情感?」
「對方是男是女?」
「有分別嗎?」
「當然有。如果是女生呢,就表示你的心里有她,所以才會那麼在乎她。如果是男的,那就表示你有斷袖之癖……」
他連忙移開了一大段距離,好象上觀月是某種可怕的病菌一般。
上觀月瞄了他一眼。
「怕什麼?我很正常。」
只見任飛燕松了口氣,拍拍胸口說:「還好。那是哪家的姑娘,怎麼沒听你說過?我好想看看她。」
「她不在。」
「不在?去哪里?」
「我們吵了一架,她生氣到村里去了。」
「是嗎?那你要不要去找她?現在村里好象不太安寧,說是捉到了一個白發女妖,正準備在月正中時用火燒死她……喂!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
任飛燕急忙追上似一陣旋風離去的男人。
☆☆☆
白姬從來就沒有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近。掙月兌不了綁在身上的繩子,她整個人無助的被綁在木樁上,害怕的眼淚不斷在眼眶中打轉。
「小兔,你快想辦法!」
白姬對著同樣被綁得四腳朝天的小兔子求救。
「我也被綁起來,沒有辦法啊!」
它也要變成火烤小白兔了。
白姬豆大的淚珠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不住抽泣著,「早知道這些人會把我當妖女,我就不來了……」
她賭氣送小男孩回家,卻忘了自己要偽裝,任由自己一頭白發琥珀眼的出現在迷信的村民前。
村民還以為小男孩是她弄傷的,在她百口莫辯之下,把她捉了起來。
現在他們竟然說要在月正中的時候燒死她……
不要!救命啊!
她淚眼迷蒙的看著對她指指點點的村民,悲憤的大聲說著:「我不是女妖!不會害你們的!」
「胡說!妖女,妳會用可怕的詛咒毀滅我們全村!」
「我不會……」
「妳的出生本來就是不幸,妳會把不幸傳給世間之人做為報復!」
「不!我沒有!我是為了你們的幸福才上來的……啊!」
糟了!她怎麼把自己的身分泄漏出來!
「妳親口承認妳不是人,是女妖!」村民大叫,隨即一陣騷動。
「不是,我不是妖,我是鬼……」白姬的聲音淹沒在眾人的喧動聲中,一雙雙嚴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每一雙眼都像是要置她于死地似的。
「怎麼會這樣?」她的眼淚一滴滴的滾落。
一股無形的冰冷在她的體內不斷的流竄,令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小兔,我該怎麼辦?」她的聲音掩不住的顫抖。
「白姬,求救吧!」
求救?
怎麼求?又如何救?
唯一能救她的人仍在生她的氣,根本不會再理她,更別說能來救她了。
再說,也來不及了。
「點火。」
「不──」
她發出驚人的尖叫,害怕的看著在她腳邊的火苗迅速的流竄。
「表哥,救我!」
在死亡的陰影下,一張俊美無儔卻老是冷冰冰的臉出現在她的腦海。
想到再也見不到上觀月,她的心幾乎要為那突如其來的疼痛而碎裂。
此時此刻,她後悔自己任性、愚昧的跟他吵架,說什麼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他。可是這些全不是真心話!
她愛他!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場大火即將燒斷這一份來不及出口的愛情。
她還不想死,不想跟他分開!
這一分開,又必須等到哪一世才可以再見到他?
「不要!放開我!」
她死命的掙扎,卻只感到粗劣的麻繩陷入她細女敕的肌膚,她已無法掙月兌了。
「小兔,你不是說我上來是要渡上觀月,如今又沒渡成,怎麼就要死了?我不要!」
「白姬,事實上,妳已經完成任務了。」小兔小聲的說。
「什麼?」
她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不信妳看那邊。」
只見一匹黑馬自遠處奔馳前來,剎那間,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
是他!
是上觀月!
是他來了!
上觀月騎著黑馬在夜色下奔馳著,黑色的發絲在月光下狂亂的飛揚,那麼冷峻、那麼耀眼……
「表哥,救我!」
她興奮的大聲求救,卻同時也嗅到了紛飛的刺鼻焦味。
天啊!她快要窒息了。
「火……火燒到我的裙子了……啊!」她害怕的看著無情的大火燒上了她的身體。
「白姬!」
上觀月一鼓作氣自馬背上躍起,施展高超的輕功踏過村民的頭、肩,瀟灑的落在她面前。
「白姬,別怕,我來救妳了。」
「表哥……」感動的淚水充盈了她的雙眼。
上觀月準備去救白姬時,卻遭到了村民阻止。
「他要救妖女,阻止他!」
「他跟妖女是同黨的,一起消滅他!」
所有人都拿起掃把、柴刀準備對付上觀月。
「找死!」
上觀月伸手一揮,只見四周聳天的樹林之中陡然響起恍如鬼號的嗚嗚聲。
置身在這荒涼的林中,襯著這一抹淒迷冷月,而大火之中站立著白發飛揚的妖女及眼前一臉陰冷的黑衣男子,眾人宛如遇上了索魂使者及死神本人,一陣陰森恐怖令大家不禁毛骨悚然、心生寒栗。
此時閃電劃破了天際,霎時地面閃爍出一片青黃色的光,隨即又再度消失。
面對如此怪異的現象,現場起了一陣極大的騷動。
「女妖生氣了?」
「快點殺了她,否則我們也會死的!」
眾人才想靠近白姬,卻被上觀月阻止。
「不準再靠近!」
「各位,他一個人打不過我們這麼多人的,所以不用怕他!」
「對!阻止我們燒死女妖就是不想活了!」
「別逼我們殺了你們!」上觀月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猛獸,長發飛揚在月光下,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
任何一個人要想在他面前奪走他的最愛,死亡只會是唯一的下場!
「啊!」
別焰已經燒到了她的頭發,白姬害怕的大叫,也感受到四周逐漸向她逼近、幾乎要融化她的熾熱。
「白姬,別怕,我來救妳!」
上觀月準備施展輕功救下她,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自背後偷襲。
一陣劇痛自他的腰後傳來,鮮血也大量的流出。
「表哥!」她淚流滿面的大叫。
上觀月知道自己不可以倒下,否則就會救不了白姬,也救不了自己。
他回身往那偷襲者一劍揮下,只听對方一聲慘叫便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他冷冷的瞪向其它人。
「不可原諒!」
然而在他揚手要一舉殺光阻止他的人時,卻听到了白姬大聲的叫喚。
「表哥,不可以殺人!」
她的話阻止了他的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姬的身上,沒有一個人動。
「不要再殺人了!答應我!否則我的死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我不允許他們如此對待妳,他們全都該死!」
「表哥,听我說,不要再濫殺無辜了。我並不怪他們迷信,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自己的愚昧無知。我只求你不要再殺人了……答應我!」
「不!我不答應!」
上觀月悲憤的沖向燃燒的火堆,卻被熾熱的火焰逼退了回來。
「白姬!」
她噙著淚水,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美麗的笑容。
「我愛你!我愛你!如果有來世,我願意當你身邊的小兔子,受你無止盡的呵護……」
「不!白姬!」
「再見了,我的愛……」
「不──」
支撐白姬身體的木樁倏地斷裂,上觀月尖厲的呼喚是她墜入死亡之前最後听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