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隸村中最偏遠、最陰暗的一間小屋子內透出些微的光亮。
在昏暗不明的燈火下,只見一個憔悴的人兒坐在燈火前痴痴的看著隨時會熄滅的燈火發呆。
巫姬面無表情,雙眼無神的模樣使她看起來宛如一尊不動的雕像。
她正在品嘗孤單的滋味。
巫姬心中十分明白,不習慣也不行,因為在這里——喔!不!懊說在這世上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她,傾听她內心的聲音,只除了一個人——溫柔又疼她的蘭姊姊。
不!
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咽下內心涌上的苦澀,喃喃的說︰「天啊!我到底是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我承受這種非人的折磨,姊姊,如果……」
她的話到最後幾近無聲,目光落在桌邊的一把小刀,在她的眼中閃出一抹堅決的光芒,表情中有一種獲得平靜的渴望,嘴角緩緩的揚起微笑。
她明白了,只有一條路可以幫她月兌離苦海。
她起身,伸手拿起了那把小刀,尖銳的刀鋒在燈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芒,令人看了心生害怕。
她微仰起頭露出了雪白的頸項,並將刀鋒輕抵在頸上,她微微的用力,吹彈可破的肌膚便滲出了血絲。
有點痛!
她閉上雙目,咬著唇去承受那種痛,在重生之前不是必須先經歷痛苦嗎?
她會捱過去的!她內心的聲音肯定的告訴她。等到一切結束後,她一定要求神明不要讓她再投胎做人了,她受夠了人們的自私及無知,她不想成為這一群邪惡的人中的一個。
她想要變成一朵白雲。
一朵飄在藍天里的白雲,無拘無束的雲朵。
美好的未來誘使她再加重力道。
她將刀刺更深一點時,她的腦海中突然浮出另一個人的臉。
一張英俊得令她神魂顛倒的臉,有一雙善于掩飾自己的眼,卻也有一個會泄漏心思的唇,在說了不會愛上她,甚至于恨她等種種傷害她的話語之後,他的吻卻掀開了一切偽裝。
可是……
真正令她傷心的不是他對她的恨意,而是他不再看她、在乎她。
他為了另一個女人把她關到這個人間地獄,任憑她受盡欺悔,卻狠心不來看她。
不過,她也不在乎了!自尊告訴她絕不能向他低頭,就算內心有多苦、有多痛、有多想他,也不可以向他屈服。
如此一來,對他的愛才有一點點尊嚴可言。
包何況,他不會愛她的。
明知道這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愛,那她又在奢望些什麼呢?
心念一轉,在萬念俱灰的心情下,她一個咬牙決定用這方法徹底解決所有的恩怨情仇。
就在她準備承受劇痛的來臨,一只強而有力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攫住了她,狠狠的扳開,令她痛叫出聲,小刀頓時落地。
隨即,她被來人狠狠的摟在懷中,阻止了她想去撿那把小刀的企圖。
「不!不要!」他的話透出一絲恐懼的意味。
「放開我,讓我死……」
她掙扎著,迎上了一雙布滿恐懼的黑眸,看到楚子夷臉上的害怕,令巫姬心中十分震驚。
是他!他來了!但,他為何會有那種害怕的表情?
他在害怕!
怕什麼?
「我說過,不準妳死!」
在害怕的情緒過去後,憤怒之火在此刻迅速揚起,滿滿的充塞他的全身,他用力攫住她的手腕,也不在乎她的疼痛,只想活活的掐死她,為她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感到氣憤,看到剛才那把尖刀刺入她白皙細女敕的頸項之中,流出那紅得嚇人的血時,他的心差點停止跳動。
「我死了,對大家都好,反正我是個不該存在于這世上的人,少了我,就會沒事了,反正這世上也沒人會在乎我,倒不如——」
「誰說沒人在乎妳,還有我……」
他月兌口說出了心里真正的話,心中一震,就算之前明白內心對她的情感,但在說出來時卻仍然那麼具有震撼力,深深震撼了自己,也震懾了巫姬。
她抬起一雙大大的眼,不知何時她的眼眶中凝聚了濕氣,藍眸閃爍著淚光。
「你……你……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很恨我,可是,我卻仍然無法克制自己的情感,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來到這個世界,我知道自己不該愛人,我不屬于這里的,可是我……」
她豆大的淚水滑然落下,所有的委屈一吐而出。
「我是無辜的,我是冤枉的,我希望能重回水潭那一夜,我會告訴你一切,我也可以愛你,好好的、全心全意的愛你。」
她深情的坦白令他身子一僵,看到她那份懊悔及自責的模樣,他再也無法狠心的任由她獨自一人悲傷而不去安慰她,他無言的摟住她的肩,任由她在他的懷中痛哭。
他內心在天人交戰著,卻仍然把她緊緊摟住,絕望的感受到自己的內心正因為她而感到心疼,他不喜歡她哭。
在他面對這一切時,他不喜歡看到她崩潰,他想看到她快樂。
「巫姬,不要哭,不要哭……」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耳畔低語著,撫慰著巫姬飽受傷害的心。
「子夷!我不是壞女人,我不是!我根本就沒想害人,我只想要有人愛我,教我如何去愛,我也想跟大家一樣,大叫、大笑、生氣、吵架,可是,大家都怕我,只因為我長得跟大家不一樣,可是,這不是我願意的!我也沒辦法啊!」
她在他懷中徹底的放聲大哭。
她哀傷的哭聲傳到他的耳中,彷佛一刀刀無情的刺入他的心,他感覺自己快要無法承受,更加緊手力的摟住她。
「楚子夷……不要恨我,好嗎?」
她哽咽的說著,口氣中那份渴求及無奈令他感到自己對她已無法自拔了。
他拉起巫姬,並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無助及脆弱,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她的另一面,需要被人好好的呵護、疼愛、了解的另一面。
也是能深深打動他的另一面。
「就讓我倆下地獄吧!」
他喃喃低語,低下頭深深的吻住她的唇,向她索求更多、更深切的吻,他再也不能否認自己內心對她無法克制的愛戀,他用盡全力壓抑,卻反而日益劇增,直到他無法反抗,陷入了愛情的漩渦之中。
聞言,巫姬推開他,絕望的說︰「你就打算用一輩子的時間恨我,也不願承認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要娶的是心蓮,但她卻永遠無法像我這樣愛你。」
「她是個高貴的女人。」
「但,她不愛你,這世上……只有我能愛你,你是我的。」
她直撲入他的懷中。
不!她已經失去了姊姊,不能再失去楚子夷!
「子夷……」
她想要他,想要感受到他的一切,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塊糾結的肌肉、他的味道、他的溫暖……
她睜開雙眼,見他眼中一絲的震驚及心疼,她想掩飾住自己傷痕累累的身子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誰做的?」
楚子夷猛力的拉開她的雙手,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傷口無所遁形,在她雪白的身子上更顯得丑陋。
「每天被人用東西丟,這點傷還算小事——」
「這算小事!看都覺得可怕!太過分了,妳怎麼不反抗呢?」他忍不住斥責她,實際上他是擔心她。
他的話令巫姬覺得委屈,火氣一下子上升了。
她揮開了他的手,「反抗?我一個弱女子如何反抗?更何況是誰把我丟在這個人間地獄,只為了討另一個高貴女人的歡心?你又怎麼在乎我的死活?
她突來的指控令楚子夷臉色一青,他不明白巫姬會如此說是因為嫉妒心作祟。
她一想起上次楚子夷為了心蓮而懲罰她,心中的妒火就怎麼樣也無法熄滅,她開始後悔剛才在他面前表現了自己懦弱的一面。
她後悔了……就算得不到他的愛,她也不能再亳無尊嚴的求他,于是她冷冷的推開他。
「別踫我!」
「妳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別踫妳?剛才還叫我抱妳,現在居然叫我別踫妳!妳這個女人在耍我嗎?」
他的火氣被撩起來了,他狠狠的捉起她的手逼她看向自己。
「好痛,你放手!」她的傷口被他猛力的一捉,一陣劇痛令她叫出聲。
他的怒氣消了些,「我帶妳回宮療傷。」
「不用,你還是快走吧,這個小地方容不下你這個偉大的君王,你走吧!」她冷著聲拒絕。
「不行!妳要眼我回宮,妳的傷一定要處理!」他說完將她的衣服重新拉上,並拉住了她。
「不!我不走!我對你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麼!你不用在乎我的死活,難不成,你怕我因此受到感染死了,你會少了人暖被?你根本不用擔心,有那個高貴的女人就夠了——啊!」
在她冷嘲熱諷的想掙月兌他的箝制時,楚子夷已經一把特她抱起,二話不說便往外走。
「你放開我!」
「不放!就如妳所說的,我的確需要有人每晚替我暖被,我的小女妖,沒有人比妳更像火焰能撩起我的欲火,暖被這工作對妳而言輕而易舉,所以,我說什麼也不會讓妳因受傷而死去,妳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
如果沒有前面那一串傷透人的話,那最後一句又該是何等甜蜜啊!
「放開我!」
她握緊拳頭死命捶打他,但,他仍堅定的走向馬匹,並將她放上馬背,引來馬兒及巫姬的一陣抗議。
在她想乘隙逃走時已來不及,楚子夷一躍上馬便緊緊的攫住她的腰際,策馬火速沖向往宮殿。
被禁錮在他強壯胸膛里的巫姬原本想跳馬,但楚子夷一眼識破她的企圖。
「別妄想!跳馬不會死的,只會骨折、殘廢。」
這……得考慮一下。巫姬沮喪的想著,感受到他傳來的溫熱,她放棄逃跑的念頭,靜靜的閉上雙眼。
如果可以被他一輩子擁入懷中那該有多好……
在她沉溺在甜蜜的幻想之中,楚子夷卻在心中咒罵自己千百回。
他怎麼會讓她受到這種欺侮?
看到她渴望他響應她的愛時,他的逃避使得她原本憔悴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有多不舍啊!楚子夷伸出手握住她縴細的柔荑。
對不起!巫姬。
我愛妳卻不能說出口,對不起!
在此時,楚子夷發現懷中的人兒有了一絲不對勁。
「楚子夷……」
他低下頭,困惑巫姬虛弱的一聲呼喚。
「嗯?」
在他意會過來時,巫姬已經昏迷在他懷中。
當楚子夷抱著衣衫不整、臉色白得像鬼的巫姬出現在宮殿時,立刻引來了眾人一陣極大的騷動。
他們十分不明白為何楚子夷會抱著昏迷不醒的巫姬出現在宮殿,當初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對這個殺害親兄的女子深惡痛絕,並且為了徹底懲罰她,所以才會拒絕了各國來使的要求,拒絕交出這個邪惡的惡魔之女。
照理說他該對她的死活漠不關心才對啊!
但,如今又見國主如此反常的舉動……
眾人無法不去質疑楚子夷執意不交出巫姬,甘冒著因惹火其它國而可能會引發的戰爭後果,到底是為了什麼?
有沒有私心?
不過,此時楚子夷並不理會其它人質疑的目光,他的心全懸在懷中昏迷不醒的人兒身上。
他腳步急促的踏上石階,邊走邊喚,「李程!」
「臣在。」李程迅速跟在楚子夷身邊。
「叫御醫來!」》
「是。」
「國主,你回來了——巫姬?!」
被騷動引來的心蓮一看到被楚子夷緊緊抱在懷中的巫姬時,一陣強烈護意涌上了心頭。
「國主,她是個邪惡的女人,你為何把她帶回來?」心蓮上前,激動的捉住楚子夷的衣袖,卻迎上了一雙冰冷的黑眸。
「公主,請妳讓開。」楚子夷口氣冰冷不帶一點溫暖,甚至有一絲憤怒的意味。
心蓮被震住了,她放了手。
楚子夷再次往前走,他一踏入他的寢宮中,立即關上大門,將一切的好奇、疑惑全關在門後。
楚子夷小心翼翼的將巫姬放在床上,彷佛她是他的寶貝,全然不覺臉上盡露的溫柔之情。
而跟在後頭進來的李程卻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他並未說出。
「御醫到了沒?」
「已經派人去請了。」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國主,御醫到。」
「進來。」
李程走向前打開大門,一個背著大木箱的白發老人定進來,他恭敬的向楚子夷鞠了個躬。
「國王。」
楚子夷站起身,讓御醫可以好好的檢視巫姬身上的傷,不過他仍目不轉楮的站在御醫的身邊仔細的看著,連一個小細節都不放過。
御醫先是把了把巫姬的脈搏,當他拉高她的衣袖,見到一塊塊的淤血和大大小小,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以及頸項仍淌著血的傷痕時,連一向鎮靜的他也不禁皺了皺眉。
「真慘啊!」御醫搖頭說。
就在御醫為她的頸項敷藥時,楚子夷不禁想到這個傷口的由來。
她想自殺,只要差一步,他就將失去她了……
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揪了一下,一看到她手臂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傷痕,又是心疼又是不舍,更帶著深深的內疚。
他並不想害她變成這副模樣,不過,他並未將這份情緒表現在他的臉上。
但冷靜只維持到御醫欲打開巫姬的領口為止。
「你要做什麼?」他厲聲道。
御醫臉色瞬間刷白,嚇得魂差點飛了大半。
「這……老臣只是想檢視巫姬姑娘身上有無其它的傷痕,老臣好用這上好藥膏為她抹上。」
「她除了這些皮肉傷還有什麼嚴重的內傷?」
「沒有,不過她——」在他開口想告訴楚子夷她有身孕時,卻被他打斷了。
「把藥膏給我,你可以下去了。」
「可是,國主……」
他投來的冷冽目光令御醫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他。
「對了,順便開些補藥交給廚房,等一會兒送上來。」他命令著,一副最好別再各說什麼的樣子。
罷才御醫的舉動著實惹惱了楚子夷。
「老臣告退。」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御醫連忙退下,以免惹火了楚子夷,到時可就吃不完兜著走。
在卸醫退下後,楚子夷再次開口,「你也下去吧!」
「是。」
李程退下,室內只剩下他和巫姬,他目光再次落在床上緊閉雙眼的人兒身上,他坐在床沿細心的為她解開肚兜,露出了豐滿圓潤的雙峰及凝脂般的肌膚。
他拿起藥膏,小心的涂抹在她的傷口,他的踫觸引起了巫姬一陣痛苦的申吟,他的心也隨著她的痛而緊揪著。
「忍耐一下。」
他仔細的為她涂抹傷口後,卻見床上的人兒囈語連連,輾轉反側著,額際冒著冷汗,一副深被夢魘纏身的痛苦模樣。
「姊姊,我是冤枉的!不是我,放我出去,告訴他們,我是冤枉的,不!不!楚子夷……不要,不要,不要把我關起來,我怕黑……」
她最後那句近乎絕望的哀求聲,令楚子夷再也承受不了對她的內疚。
他緊緊的握住她在半空中揮舞著的雙手,放到唇邊,「巫姬,我不是真的想對妳不好,或懲罰妳,我只想好好愛妳,把妳永遠留在我身邊,一輩子只成為我的人,可是……」
他痛苦的閉上雙眼,再也無法說下去。
他只能輕輕的將她拉近一些,讓她的頭緊靠在他的胸膛,惡夢中的巫姬在他的懷中獲得了些撫慰,而逐漸的安靜下來,緩綬的進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而楚子夷則擁住她,饑渴的心在她傳來的溫熱中得到滿足。
他的一顆心逐漸的冷靜下來,他在思索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報仇?
不……
但,就算他恨她一輩子,王兄也不會復活,更何況他始終無法真正對她狠下心來。
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殘忍行為,只為掩飾自己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無法克制的愛戀。
他想要巫姬一輩子都屬于他。
她如果只是平凡的女子,那他早就將她娶進門,成為他的愛妻,他的女人,得到他全部的熱情及一切疼惜和呵護。
不過,在世人都視她為惡魔之女,是個可怕的妖魔鬼怪時,他的希望卻徹底破滅。
他輕輕挑起她如黃金的發絲,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的愛,我不知道還能把妳留在身邊多久。」
唉……
他無可奈何的在她的額上印下一記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