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萎花開,所有春花便陸續萎謝.春的妍麗就此接近了尾聲。可是,鬼堂暗的堂院庭園中,卻詭異地開著一片和堂院那晦色琉璃極不相稱的綺艷的花海,迷惑著看花人的眼瞳。
「這邊請,香郡主。」煌流火碧綠的眼眸閃耀著溫煦的柔光,含笑望著竇香香,牽引著她倚箸欄桿,賞觀那一片燦爛嬌美的太詭異的花海。
竇香香低著頭,低著幾分靦腆羞澀。柔聲說;「煌將軍太客氣了,我實在不敢當。」
她看起來是那麼純潔、美麗、善良,在幸福中滋生成長,沒有嘗過人間疾苦的滋味,也不了解世間的丑惡,與姬宮艷冷清得過于透徹的氣質相較起來,是那麼格格不入。煌流火綠眸用力一眨眼!眨掉那突然闖進他腦海、而在他眼瞳烙成印象的人影。
「香郡主千萬別這麼說。你和澄王能駕臨,是我們無上的光榮,流火怎敢怠慢。」
「不……煌將軍……」竇香香緩緩抬起頭,臉上怖滿了紅暈。「請你不要對我那麼客氣。真的!我很高興能再見到將軍,我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再見到將軍。在‘七色院’第一次見到將軍,我就對將軍……能像這樣和將軍並肩交談,就像在作夢一般……」
「七色院」?煌流火心中有絲訝異。他不動聲色,不經意似問︰「香郡主曾在‘七色院’見過我?」
「嗯……那是因為……」竇香香吞吞吐吐的,說不出口她是躲在暗地里偷看著他,被他那雙碧綠的眸子吸引。
蓖流火疑惑地看看她,沒有多問。他既是神巫女,「七色院」是祭祀黑龍神的神殿,會在那里出現是理所當然的。
「香郡主……」他努力抿滅腦海中那雙不斷浮現的如沙漠熾焰的眼神。碧綠的雙眸專注地望著竇香香。「我對香郡主一見如故,很想多了解郡主……」
「煌將軍軍……」竇香香粉臉羞紅極度了。
「郡主不必客氣,叫我的名字流火就可以。」
竇香香低下臉,身子輕輕一顫。煌流火體貼地將她拉近自己身旁,若觸若離的,氛圍十分曖昧。
「香香……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郡主?」他將聲音放得很輕,眼神卻顯得十分空洞,沒有任何表情。
「嗯……」竇香香輕輕點頭,那一聲「嗯」,低得好羞澀。
蓖流火綠眸變翠、變硬、也變冷了。他輕輕一個牽引,將她稍稍牽在懷中。
春風吹蕩,滿庭恍惚飄漾著濃郁的花香。竇香香輕輕一個依偎,滿心如那片花海的綺麗。
亭外不遠,在另一處亭子里,鬼堂暗和澄堂信相對而坐,目光皆望著亭外,望著煌流火和竇香香倚欄的身影。鬼堂暗晦色的眼神帶著陰險的笑意,神色卻是慣常的無表情,平靜得太深沉。
「信,你不會生氣吧?」他收回目光!窺探甚麼般的盯著澄堂信,目光深沉利銳得要穿透人內心。
「生氣?為甚麼?」澄堂信納悶不解。
表堂暗又盯著他看一會,看不出甚麼做態,下巴朝那亭子方向一揚,輕笑說︰「喏,你也看到了。香郡主似乎對流火有意,流火對香郡主似乎也有心……」
「看來倒像是如此。」澄堂信轉頭又看看兩人並肩的身影,笑笑的,不以為意。
表堂暗陰沉地又盯住他,湊向他,說;「這樣你不生氣嗎?你不是很喜歡香郡主?共主似乎也打算讓你和香郡主配婚,不是嗎?」
「啊?」澄堂信愣了一下,失笑出來。「你誤會了,暗。我是喜歡香香沒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把她當作妹妹看待,她就像我的妹妹一般。」
妹妹?鬼堂暗陰冷的眸子緊縮一下。
「你是說,你並不打算與她成婚?」他試探著。「你難道不知道,擁有神巫女就等于得到一半的殷方……」
澄堂信笑笑搖頭。「我根本沒想到那些。」
「那麼,如果我跟香郡主婚配的話,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可是……」澄堂信鉻愕住。「香香跟煌將軍……那個……」
「你別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鬼室暗咧嘴笑起來;惡華開,酷麗極了。
「暗,你真的對香香有意嗎?」
表堂暗抿著笑不答,反問︰「你呢?心里可有喜歡的人?」
澄堂信搖頭。
「真的沒有?」鬼堂暗追問。
「沒有。」澄堂信仍然笑著搖頭。
是嗎?那太可惜了。鬼堂暗露出那種無聲的笑,愉快地望著澄堂信。太可惜了!如果有那樣一個人存在就好了。他就可以慢慢摧毀她、折磨她,摧毀掉澄堂信最珍愛的感情,教他陷在痛苦的深淵中,然後看他還能不能露出那種明朗的笑容——他最討厭痛恨的那種表情!
「來,再乾一杯!」他殷勤的勸酒。悠閑的倚著欄桿,握住一旁的花枝,折落一業繽紛,笑著看那散落一地的殘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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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不歇憩?」夜色深沉,芹-專心作著畫,鬼堂暗突然出現,從她身後環住她。
「我還不累,想趕緊把詳圖完成。」芹-一貫的溫柔嬌媚。
「看你這麼辛苦,實在真讓我心疼。我在這邊陪著你。」鬼堂暗拉把椅凳,坐在她身邊。
「只要黑王能像這樣陪著我,再苦我也願意。」
「說甚麼傻話!我怎麼舍得!」鬼堂暗輕輕擰擰她腮幫,親親她的小巧紅菱嘴,目光掉向畫,說︰「這就是赤澄堂院?真壯觀!氣勢果然恢宏,不愧是本堂院!」越看眼神越陰沉,沒想到暗哨和機關會那麼多,幾乎每一處通道閘關都有阻礙。「完成了嗎?」
「還差一點,尚未全部完成。」芹-笑吟吟的。
「是嗎?那麼我來幫忙研墨,調色科。」
表堂暗挽起袖子,當真研起墨來。芹-看著.心底說不出的歡喜,不時流露出僑媚柔婉的神態。
「黑王,您能告訴我,北邑是甚麼樣子嗎?」她停下筆仰起一臉期待。
「北邑啊……」鬼堂暗停下研墨的動作,眼神冷凝起來。
北邑里有最香的花、最毒的蛇;陽光像是鑠了金,烈烘烘,直直的從當空射下,炎熱得讓人瘋狂。殷方終年常青涼溫;北邑卻是日夜酷焰與冰凍兩極的大起大落。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知道了,我怕你就不會肯跟我一起回北邑了。」他將一雙燒著沙漠烈焰的眼射向芹。
北邑那種酷熱乾裂的沙漠風,是終年吹拂著溫暖濕潤的和風的殷方所不能想像體會的。
「不會的!只要黑王到哪,我一定跟隨到哪!」芹-低喊著。
「這種話還是不要說得太早才好。」鬼堂暗抽起身,顯得無表情。
「請您相信我!擺王——」
「黑主!」溫桂鬼祟的出現在門口,打斷芹-的話。
「溫桂?有甚麼事?」鬼堂暗挑了挑眉。
溫桂目光閃爍,說︰「我有件事,想向黑王稟告。」
「好,你先到側殿等我。」
溫桂悄悄瞟了芹-一眼,恭敬地退出去。芹-急忙挽住表堂暗,說︰「黑王,我——」
表堂暗拍拍她,擺月兌她的糾纏,彎身親了親她,給她一點心安。說︰「我當然相信你!我不相信你,要相信誰?你先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來。」
表堂暗這麼說,芹-覺得心安了一些,靜靜等著,回味他的溫存,臉上時而出現一抹紅暈。一旁伺候的小丫頭,抿著嘴偷笑,艷羨說︰「芹-姊,黑主對你可真好,教人好羨慕。我看黑王很喜歡你的,可是怎麼……」她停頓下來,露出一絲困惑。
「怎麼了?」芹-覺得奇怪。
小丫頭搖頭晃腦,說︰「外頭大家都在傳說,共主要替罪王選妃,前兩天黑王又邀請香郡主到堂院,大家都以為——」
「不要再說了!」芹-臉色發青。無端想起在靛殿中鬼堂暗和靛妃達己那種異常的和樂曖昧氣氛。
她越想心跳越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雙眉緊扭著,臉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動。
「芹-姊,你怎麼了?」小丫頭嚇一跳。
「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芹-揮開小丫頭,對著尚未完成的畫凝視許久。腦中一幕幕閃過鬼堂暗和達己曖昧和樂的情形,一遍遍迥蕩著小丫頭剛剛說的那些話。
「不要」她喊了一聲,揪住衣服不斷地絞繞。
她瞪著面前那幅畫,失神了許久。忽然提起筆,猶豫了一下,臉色青了青,紅菱嘴一抿,在畫上抹了幾筆,修飾掉它原來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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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麼事?說吧!」鬼堂暗微傾著險,冷靜的表情,比起邪佞的神態,更有一種殘酷。
溫桂還是那一副小頭銳面、鬼祟的樣子,看看左右,才壓低聲音說︰「黑王,這件事非常重要,我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趕來向您報告。澄妃和國師計劃在‘龍雨祭’當天,利用碧、紫二王將黑王您——將黑王——」
「將我怎麼樣?除掉是吧?」鬼堂暗詭笑的接口,冷靜得有些可怕。
溫桂抽了一口氣,不敢作聲。
「哼!」鬼堂暗從容的撿起一旁瓶中的花枝,帶笑地將它折成兩斷。「齊和修那兩個人沖動浮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甚麼好擔心的。」
「是!擺王說的是。」溫桂唯唯諾諾,做賊一樣地躡手躡腳的上前一步,悄聲低頭,說︰「還有一件事,黑王。國師和澄妃慫恿共主讓澄王與神巫女婚配,據說是北官玄武有股紫氣對共主的帝氣非常不利,除非能找到一名和神巫女一樣于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處子為祭獻的犧牲。共主已經下令,全力搜尋這名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少女。」
「真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這是我冒死偷听到的。」
表堂暗沉吟一會,抬頭說︰「你做得很好,溫桂。你想要甚麼?說吧!我絕不會虧待你。你要甚麼?黃金?珠寶?還是錢銀?」
「我甚麼都不要黑王——」溫桂搖頭,賊般閃爍的小眼卻射出貪婪的目光,壯起膽,猛吞口口水說︰「我只想要芹。」
「芹-?」鬼堂暗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黑王,我——我——」溫掛見狀,心生恐懼,結結巴巴的。
卻听鬼堂暗說︰「你也替我做了不少事,既然你想要芹-,那麼就它給你吧!」
「多謝黑王!」溫桂大喜,鬼祟的臉上笑生出花。
「不必謝,那是你應當得到的……」鬼堂暗收住笑,話說得很慢。忽然揚起臉,黑眸泛出冷酷的光芒。
「流火!」充滿刀刃尖銳的叫聲。
溫桂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煌流火使像幽靈一般出現,一刀刺入他心髒,快得叫他不提防。
「呃……怎麼……會這……這樣?」溫桂臉上怖滿錯愕,眼楮睜得大大的。「我不相信——我那麼忠……心耿……怎麼會……」他伸出手,死命地瞪著鬼堂暗,想抓住甚麼似。「我不……甘……甘心……我——呃——」
表堂暗不發一言,冷酷的再補了溫桂一刀。
「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就是這種收場。
他將刀上沾的備擦拭干淨,收進刀鞘里,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體。
「黑王……」殿外傳來芹-的呼叫。鬼堂暗眼底涌出一股煞氣,對煌流火使個眼色,表情隨即一變,含笑迎了出去。
「你怎麼來這里?我不是讓你在房中等著?」
芹-手里拿著那幅詳圖,興奮地說︰「我已經把詳圖完成,等不及要告訴您,所以——」
「真的?我看看!」鬼堂暗露出一點喜色,摟住芹-說︰「太好了!芹-,真是辛苦你了!」
「為了黑王,再辛苦也是值得。」芹-仰著臉,滿臉期待。「黑王,你真的會帶我回北邑吧?」?
「當然。」鬼堂暗親親她,用親密的態度表示保證。「你先回房休息,我馬上就過去陪你。」
芹-戀戀不舍的離開。鬼堂暗的溫柔和笑容馬上隱去,目光一轉,暗處立刻有幾個人圍過來。
「庫馬一直沒有聯絡,我們不能再等了。」鬼堂暗眼神冷酷而陰森,完全是邪煞的表情。「流火,你明天馬上行動,將竇香香帶到堂院來。烏納——」他轉向一名灰藍色眼珠的男子。「你帶二個人跟著我,明晚三更行動。」
黎明近了。東方是嚎嚨的太陽,彷佛永遠不會升上來,腳步那麼吊弄。不像大漠荒煙上的白日,是那麼炙熱強烈,強到足以對生命的一種殘酷侵蝕。
擺暗中的沙漠男子,個個眼神深沉冷漠,等著東方第一道澄亮的金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