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上水粉,涂好胭脂,仔細的畫上彎細的眉毛,蓮井和子滿意的望望鏡中看起來一臉貴氣的自己。
望一眼時鐘,與成瀨夫人約的時間快到了,差不多該出門。正要吩咐備車,管家進來說有她的電話。
「讓鈴木先把車子準備好,我馬上要出門。」她吩咐道。然後才接起電話。
「和子小姐嗎?」
「你是誰?」她是蓮井家的大小姐沒錯,但一般來往的朋友不會這樣喊她,對方的口氣听起來來意不善,所以她的回應並不太友善,也沒用敬語。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是個小人物而已。」對方桀黠笑起來。「不過,我要說的事可是對大小姐很重要。」
蓮井和子沉住氣。說︰「什麼事?」
「還會有什麼事?當然是蓮井家的事。」那笑聲輕快起來,好像很享受他制造出的效果。
「有什麼事就快說,不必裝神弄鬼。」和子冷淡說道。
這種事她遇多了。不外一些小角色自以為抓到蓮井家什麼把柄,趁機威脅撈錢罷了。
對方冷笑一聲,倒也很沉得住氣,輕松說︰
「不知道大小姐可否曉得,蓮井大少爺在他屋子里藏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子好像還與蓮井家有不小的關系,是那個離家出走的夏子小姐的女兒。呵呵,大小姐,您想,那些惟恐天下不亂的小報雜志社,會不會對‘蓮井家大少爺搞上自己的外甥女,大玩不倫游戲’的新聞感興趣?」
蓮井和子臉色鐵青起來。「你別胡說!」
「胡說?大小姐自己何不去瞧瞧就知道了。」
「你想怎麼──」話沒說完,電話就斷了。
蓮井和子氣急敗壞丟下話筒,急忙往外走,一邊尖聲吩咐︰
「快,快叫鈴木備車!」
司機鈴木早準備好,恭站在車旁等候。見到蓮井和子出來,立刻打開後座車門。
蓮井和子邊坐進車子里邊匆匆吩咐說︰「回本家去,不到‘雅屋’了。」又讓人通知成瀨夫人取消約定。
卻沒注意到停在大宅外不遠處馬路上一輛陌生的賓士,車內戴著金邊眼鏡的武田信一郎兩邊嘴角愉快的往上彎,狹長的眼楮因為笑而眯得更細狹。
一陣音響聲,他慢條斯理按接行動電話。
「大少爺,蓮井深那家伙出門了,潮崎那小子也跟著。」
「很好。」終于引開他了。他們可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讓縣議會的議長秘書打了那通電話。
他按了一個號碼,那邊很快有人回答。
「是我。獵物已經往你們那邊去了。」
「知道了。」
跋上行動電話,武田信一郎眯眼盯著蓮井和子那輛慢慢開遠的車尾巴。然後,發動了車子。
車中的蓮井和子忿憤的咒罵下賤的陳朱夏,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跟蹤。就算注意到,她也不會聯想到,滿心集中在對陳朱夏的忿怒。
那個下賤胚子!她早就知道陳朱夏一定會闖禍。夏子生的女兒能是什麼貨色!深也糊涂了,什麼女人不好搞,偏要去動那個小雜種。
吱──車子忽然緊急煞車。她沒提防,身體往前沖撞,險些撞到前方椅背。
「鈴木,你開車怎麼不小心──」她氣極了,月兌口怒喊,戛然僵住,嘴巴仍半張。
兩輛深黑色的廂型車,一前一後的堵住她的車子,將他們夾在當中。自車上正下來幾個彪形大漢,朝他們車子走過來。
「夫人──」鈴木驚慌起來。
蓮井和子也慌起來。但到底見過風浪,極力保持冷靜,看著那些彪形大漢愈逼愈近。
靶情這回事,既矛盾又諷刺。能對某個族類厭之入骨,卻同時又對這族類的某個特定對象愛至入心。
蓮井深之于她,她之于蓮井深,大概就是這樣吧?
但他們不是單純的男女,還牽扯了更復雜的東西。生于惡星之下,被詛咒的命運,有了被詛咒的關系,被詛咒的感情。
「想什麼?」蓮井深從後摟抱住她的腰,臉龐就勢就埋在她脖頸間。
「我在想惡星下的情人。」羅密歐與茱麗葉。莎士比亞作弄的一對命運薄幸的戀人。「被詛咒的命運,被詛咒的感情。」
靶覺得出蓮井深的身體一僵。他將她拉轉身面對他。
「不要胡思亂想。你再這麼胡思亂想,我就把書房鎖了,把你房里的書都沒收,不再讓你看任何書本。」
「你這算是威脅嗎?」陳朱夏皺眉,眼里聲音中卻有笑意。
「沒錯,是威脅。你非得听我的不可。」看見她的笑意,他安心,唇角也牽動起來。
「是。」這屋子他最大,她不听行嗎?
有時她會想,這是愛情嗎?她真的喜歡上蓮井深嗎?
那兩個多月朝夕相處,她以為她只是習慣他罷了。直到東京被挾持,他沖出店救她,那一槍,驚震得她發現她心中某些僵硬的東西被震碎的。
然後發現蓮井深對她的好,對她的溫柔。嗯,他不是一個柔情的人,但他對她有著驚人的耐心。
心防就是那般被突破的吧?
只是一直無法釋然。受的禮教根深蒂固,掙扎又掙扎,感情同意了,心同意了,理智認知偏偏譴責不斷,一再提醒她,罪惡感羞恥感也就一再涌起。
生于惡星之下,這種被詛咒的命運。有時,她不禁開始恨了。
「你再等等。」他忍不住又摟住她。「等我將這件事處理妥當,我們就走。不會太久的。」只要再過幾天。等他去見過議長,然後把事情交代給潮崎健,他就可以帶她遠去它方。
有時,他覺得他蓮井深都快不再像蓮井深了。柔情變得太多,太陷溺于一份感情──感情?!喔,是了。沒錯。他願意承認,他對她有了心有了感情。
不僅僅是想要她的身體而已。
所以,他愈來愈不像是他自己了。可是,他覺得甘心。就讓它吧!他不管一切,不在乎那麼多。
「我馬上就回來。你可以看些書,但別再胡思亂想,懂嗎?嗯?」他叮嚀著。
朱夏點頭。看著他轉身要走,忽然一股突如的情感涌上心田,她拉住他,踮起腳尖,親吻廝磨著他的唇。
第一次,她沒有惡心干嘔的感覺反應。是她主動,是她將愛注入給他。
他表情依舊。但從他那波動的眼眸,可以看知他心頭多洶涌不平靜。
「等我。」他捧住她的臉,低沉的嗓音有點不穩。
嗯。她點頭。等你。
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海枯石爛。
只是,能否等到星辰移位,惡星之下不再是被詛咒的命運?
人類文明教育啟蒙理智,這理智形成認知,卻變成了她感情的魔障。
也想不思量,不過難。
她的勇氣不夠。像那想偷腥的貓,貪圖魚的美味,又怕被發現捉住,處處綁手綁腳。
「布子,」走到屋子里,她找到布子。「我肚子餓了。」
吃吧。吃飽了,要痛苦要煩惱才有力氣痛苦煩惱。
「大小姐?」潮崎老總管迎上前,狐疑地望望她身後那些人。
蓮井和子眨個眼。潮崎老總管立刻發現不對勁,剛要高聲叫,武田信一郎動作更快,拔槍抵住他的頭。
「我們來者是客,你該好好招待才是,潮崎總管。」轉臉下巴朝上一挪,三名大漢往後頭竄去。
他知道宅子里四處一定都有人守著,蓮井深不可能放宅子唱空城計。所以他挾持蓮井和子進門,小心不引起騷動。
「你們究竟想干什麼?武田少爺。」潮崎老總管相當沉著。
「你眼力真好,總管,居然認出我來。我們只是想請個人到武田家作客罷了。」武田信一郎並不怕被認出來,反正他原本就打算要找蓮井深談場交易。
「請問究竟是哪位,竟讓武田少爺如此大費周章請到武田家作客?」
「當然是蓮井深的女人。」
「蓮井家沒有那種下賤的女人!」蓮井和子冷冷開口。心中氣極了,竟因為那個野種朱夏,她居然屈辱的被挾持,還當成人質。
「有沒有,很快就知道了。」武田信一郎態度十分悠閑。
先前那三名大漢一路往後頭竄去,沒浪費太多時間就找到陳朱夏的房間。陳朱夏正在看書,房門猛被拉開,錯愕的抬頭。
「在這里。」發現陳朱夏的那名大漢對同伙打聲招呼,便闖進去,伸手抓向她。
「你做什麼?」陳朱夏立刻發現不對,驚叫起來。
那名大漢立刻捂住她嘴巴,另外兩個也闖進來。
陳朱夏拼命掙扎踢腿,兩個大漢押住她,另一個拿住一塊布條用力蒙住她的口鼻。
「唔──」一股刺鼻味道。她知道吸進了什麼,拼命轉頭,想擺月兌那東西。
那大漢更加用力,她掙扎片刻,沒一會兒,眼前一暗,便軟倒了。
武田的手下將她往肩上一扛,布子正巧進來,驚呆住。
「朱──」沒來得及出聲,就被打飛到桌子旁,撞到桌腳,昏了過去。
三人扛著陳朱夏,很快就竄回主屋大廳。
「少爺,人捉到了。」
武田信一郎瞄了被迷昏的陳朱夏一眼。俯身微笑說︰
「告訴蓮井深,人我們帶走了。他應該知道拿什麼來換。」
地上,潮崎老總管與蓮井和子手腳都被綁起來,嘴巴里也塞了布條。
就在他們離開主屋時,竟與蓮井尚子迎面相遇。蓮井尚子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如果她大聲喊叫起來,守在屋子後的人也許還來得及趕過來,武囝信一郎等人可能無法那麼容易離開。
但她只是漠漠望著,一動也不動。
武田的手下打算對她下手,武田信一郎制止他說︰「不必了,我們快走。」
他居然還對蓮井尚子微微一笑,笑得那麼耐人尋味。
蓮井尚子一直漠漠望著,始終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