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曼珩遞了辭呈的第二天就沒再踏進容氏集團。
她在容氏的時間並不長,加上一切用計算機管理,所以也沒什麼需要交接的工作。
她不想待在家里看父親和繼母的臉色,所以選了一家咖啡廳殺時間。
拔韻文下班後來找冉曼珩。「我不敢相信,茹娟竟然要和馬頌廷結婚了,我的愛情才剛萌芽而已耶!」
「你和召璋一定也會很順利的。」
「不可能,他呆死了。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連約會都不關手機的。」
「你不喜歡工作狂?那我同他說去。」她逗著韻文。
「不是啦,我沒有不喜歡,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接受。你不要亂傳話。」何韻文可急了。
「這麼緊張?」
「當然嘍,好不容易有個優質男人愛我,要是不把握就是白痴,我又不是妳。」
「我怎麼樣?別扯上我。」
「容海堯可是尾大魚,你想不要,別人可是搶破頭呢。我昨天替他做專訪,他問了你很多事,他真的很愛你。」
「你有沒有出賣我?」
「沒有。不過我配合度很高就是,他問什麼,我就答什麼。」
「到底是你采訪他,還是他采訪你!」她白了韻文一眼,連好姊妹都扯她後腿。
「一半一半啊。我從和他閑聊的過程里,知道他許多不為人知的事喔,這回我的專訪一定會令大家嚇一跳。你不要怪我,誰教他是我未來夫婿的老板。」
「你說了我什麼事?」
「我也不記得了,年紀大了,記憶力衰退很多。反正是好事,你不用緊張。」
「我不緊張,反正我和他之間也沒什麼。他知道我的事又不能幫他日進斗金,真是無聊。」她故作輕松地道。
此時,辭呈一定到他手里了,會不會有什麼動作,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向你求婚,你為什麼還要考慮?」
「他爸媽不喜歡我。」
「很正常啊,你們的身分相差太懸殊了嘛。如果我們將來成了有錢的媽咪,一樣會嫌貧愛富的。」何韻文實際的說。
「我不會。」
「可是我很可能會,而且機率很大。所以我相信這世上一定有大部分的人跟我一樣,這是人性。」她不矯情的陳述,坦白又可愛。
「連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嫁嗎?」
「容先生可是一片真心。他現在沒有財產繼承的問題,所以不會犧牲你,結果絕對和一般肥皂劇不同。」
「韻文,你這是什麼比喻!」
「而且你還有金未來大師的預言當「金鐘罩鐵布衫」,一定如童話故事般,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金未來大師可沒說我的婚姻是一則童話,我不相信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拔韻文以無比鎮定的語氣對她說︰「連你這個得到金未來大師預言的人都不相信愛情童話了,那我們這些乎凡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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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海堯在何韻文的專訪里公開向冉曼珩求婚,這是何韻文承諾要保密的部分。
專訪一披露,便有一大堆媒體追著冉曼珩滿街跑。
「你這個不知感恩的丫頭,是不是翅膀硬了,不舍得讓你老爸過好日子,才自作主張地回絕容先生的求婚?」
「不是的,雜志上登的消息有三分之二是假的,我和容先生根本不熟。」
「寫那篇報導的不是你那個叫什麼韻文的同學嗎?她怎麼可能亂寫?」冉裕堂不悅地道。
冉曼珩正經八百的回答︰「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薔薇告訴我你和容先生準備同居……難怪,那天你整夜沒回家,原來真的和男人在一起。」
「我就說嘛,工作也辭了,每天一大早就出去瞎晃,也沒看你急著找工作,原來是找到長期飯票。」柯珈珈酸溜溜地道。
她當然酸了,自己的女兒沒元配生的孩子出色,不酸個幾句,難消心頭之恨。
「阿姨,工作不是不找,只是想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妳放心好了,明天我就搬出去住,不會吃你一斗米。」
「你挖到金礦就想把我們一腳踢開是不是?裕堂,你看鄭敏蓉生的好女兒。」
「曼珩,我們又沒趕你,為什麼急著搬出去住?」下半輩子恐怕得靠敏蓉替他生的孩子,他可不能壓錯寶。
「裕堂,她要搬就讓她搬,不要求他。」
「你懂什麼?」冉裕堂斥了聲。
「我怎麼會不懂?曼珩,你要搬可以,每個月的生活費只可以多,不可以少,否則我就召開記者會告你遺棄。你要記住,你現在是知名人士,你有負面消息就等于容先生有負面消息。」
她不作響應。不就是錢嘛!她給他們錢就是了,相處模式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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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下了一場雨,深秋後每下一回雨,氣溫便下降一些,越來越接近冬天了。
程珊嵐透過簡愛玲,約了冉曼珩見面。
「這里的咖啡很香。」冉曼珩心十分坦然,沒有患得患失,所以特別自在。
「你應該答應海堯的求婚的。」程珊嵐開門見山地說。
「我知道你也愛著海堯,為什麼反而成了說客?」
程珊嵐點了一根煙。「希望你不介意我抽煙,不過你就算介意也來不及了,我已經點了。」
「你抽煙的樣子很美。」
「謝謝你,你是個大方的女人,不吝于贊美女人。」就是基于這一點,她無法與冉曼珩為敵。
「我想我會退出。」冉曼珩心痛的說。
程珊嵐楞了下。「為什麼?海堯選擇了你,你是贏家,為什麼退出?」她不明白。
「容家二老不會接受我做他們的媳婦,他們不喜歡我。」
「他們也沒喜歡過我,我不甩他們,一樣進了容家。你可以學我,我是大著肚子進門的。十年前我都敢這麼做了,現在社會風氣更開放,你有什麼好怕的?」
冉曼珩有她自己的想法,「強摘的瓜不會甜。」
「有的時候也不會太苦。」她說的是屁話。
因為她強摘下來的瓜真的很苦。熬了十年,除了吃好、穿好,表面風光之外,她一無所有。
「是嗎?我沒有冒險精神。」
「你的運氣不會比我背。我嫁的是個短命鬼,你嫁的人會同你白首偕老。」
「我選擇退出,你應該高興啊,這麼苦口婆心的勸我,很令我意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就是不想見海堯痛苦。他很痛苦,妳明白嗎?」她撩了撩頰邊的卷發,風情萬種地說道。
「我明白,你轉告他日子久了就不會痛了。」
她搖搖頭。「妳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我安慰海堯,不用你交代我也會做,而且求之不得。」
冉曼珩覺得很累,這麼多人勸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是因為害怕嗎?怕什麼呢?怕她和容海堯的感情禁不起時間的考驗?怕世事多變?
「妳比我想中善良。」相形之下好象是她在鬧別扭,是她舉棋不定。
「因為我知道要心機也是徒勞無功。」她一直強調這一點,聰明人一听就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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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容海堯來找冉曼珩。
兩人坐在他的保時捷里,就著天際的明月論婚嫁。
「我們的婚禮在歐洲舉行奸嗎?你怕被媒體追逐;那我們就躲遠一點,媒體追不了這麼遠。」
「紅妮的媽咪今天來找過我。」
「她為難你了?」他戒慎的瞅著她。
「沒有,相反的,她勸我接受你的求婚。」
「珊嵐是個可愛的女人。」他慶幸自己在男女上頭把持得很好。
她心念一動,說出心里的話︰「我們應該冷靜的處理終身大事。」
她認真的宣言,容海堯的反應是不敢相信,他飲起笑容轉身看她。
「再說一遍。」
她抿了下嘴,潤了潤唇。「我們分開一陣子比較好,畢竟兩人缺少考驗的感情,不會長久。」
他漠然的瞪視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她害怕這種詭譎的氛圍,不寒而栗。
「我們從今天開始,不要再見面了。」
這是一個痛苦的決定,她必須要冒著他移情別戀的風險。在這個世界里,喜新厭舊和被誘惑是很正常的,她很清楚有許多女人正在覬覦她的位置。
「為什麼這麼堅持?」他陰惻惻的語氣透著深沉的失望。
他興高采烈的來找她,滿腔熱血、誠懇以待,得到的卻是她冰冷的響應。
「相愛容易,相處難。我們分開一段時間,看看時空的阻隔會不會改變我們對彼此的感覺。」
「妳狠得下心?」他不敢相信她會如此殘忍。
「你愛我嗎?」她凝視他。
「愛,你呢?你從來不曾說過愛我的話。」他深吸一口氣,怕自己就要崩潰。
她輕輕頷首。「嗯。」
「嗯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不出愛?」他不悅極了,也慌亂極了。
冉曼珩沉默不語,靜靜的回視他,她咬著下唇。
「你若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你對我的感覺是什麼。你丟下辭呈,說走就走,完全不顧我的感受,你可知道我也會患得患失?」
她見他說得激動,連忙解釋道︰「我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你,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那又如何?你還是選擇情的逃兵,你根本不怕失去我。」他發泄出心中的怨氣。
「我怕,誰說我不怕?」她反駁。
「你這叫作怕嗎?從一開始你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把我往外推。分開一陣子?妳難道不怕別的女人會靠近我?不擔心我會放棄愛你?」他越說越氣。
她知道他誤會她了。「親情是包袱。」
他問她︰「你指的是薔薇?」
她的電子郵件里把孔副理和小陳的事全盤托出。她不知道他會如何處理,她和容氏里的舊同事鮮少有聯系。
「她闖的禍,我又不能不管。可一管下去又會令你為難,所以我決定離開容氏。」
「小陳已經被我革職,要求他分月攤還一百九十萬;孔副理夫妻在我的建議下參加了婚姻諮商;至于薔薇,我警告她若再犯錯,絕不寬宥。」
「給你添麻煩了。」
「客氣什麼,對我不要見外。」
她露出一抹嬌笑。「我必須要見外,也必須要客氣。現在,你對我有強烈的感情,會認為我家里的事也是你的事︰將來呢?日子一久,你會不耐煩,你會覺得我的家人全是麻煩的制造者。然後,我們成了一對怨偶。」
他懂了。之前,始終不了解她抗拒他的緣由,現在他完全明白了。
她沒有信心,她怕世間沒有永恆,她擔心兩人的愛有逍逝的一天。
所以她寧可在一開始就不要這份愛。沒有擁有過,就不會面臨失去的痛苦。
「你要我給你時間,多長的時間對你來說才足夠?」他願意讓步。
「我也不知道,等我想通吧!」她眼眸迷蒙的道。
「好,我答應你!不接觸、不聯絡,直到你想通為止。」
愛的最高境界是成全對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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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茹娟和馬頌廷的婚禮上,冉曼珩感動得哭了。
「你可知道整個容氏和整個社交圈,都在盛傳你和容先生分手的事。」何韻文端著雞尾酒走向冉曼珩。
冉曼珩一笑,傾國傾城。
「召璋告訴你的?」
「一堆女人又像過去一樣盯著容先生這塊肥肉。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
「我現在已經不想這些事了。」
她在幾個文教補習班謀得教職。因為她活潑的教學方武,很受學生的歡迎,沒想到數學也可以這麼有趣。
「你真的好奇怪,本以為我應該很了解你。現在,我發現你的心思好復雜。」
「教學很快樂。」使她物質和心靈上都有收獲。
「是啊,白馬王子拋一邊,躲起來哭泣。」她和召璋漸入佳境,不排除也來個閃電結婚。
「我沒有哭。」
容海堯真的謹守約定,和她不接觸、不聯絡。而她,那個提出建議的人,自然不能毀約。
「結婚是需要沖動的,沖動期一過就遙遙無期了。你現在一個人住外頭,午夜夢回時不會後悔自己把幸福往外推嗎?要是我早就槌胸頓足三百次不止。」
「我忙得沒空後悔。」她口是心非地道。
「你根本是鐵石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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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冉曼珩一直想著何韻文對她說的話。她真是鐵石心腸?她可以不需要愛情嗎?
補習班有幾個追求她的老師,偶爾她會接受他們之中某個人的邀請,去吃頓飯、看場電影,然後再無其它。
她的心不再浮動,好象古井水似的,沒有人可以讓它起波瀾。
「老師,你怎麼了?」
住在她家附近的學生王春蘭,站在她面前盯著她看。
正值青春的高中女生,臉上有些淡淡的輕愁,卻沒有感情的壓力。
聞言,冉曼珩撫了撫雙頰。「有嗎?」
「是啊,老師平常都笑容滿面,為什麼今天看起來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大概是太累了,你出來遛狗啊?」她看到王春蘭牽著的西施狗。
「狗蛋到了發情期,老是愛往外跑,一見到母狗就猛追,真煩!」
「那不是很麻煩嗎?」她沒養過狗,只能想象它纏著母狗的模樣。
「非常麻煩。你看它又蠢蠢欲動了,八成附近有母狗走動,它聞到味道了。」
「你會讓它追女朋友嗎?」
「會啊,狗也像人一樣要陰陽調和才會健康嘛。」
「陰陽調和?」
王春蘭點點頭。「易經上不是說,男為干、女為坤︰男為陽、女為陰嗎?干是天,坤是地,天地生萬物,陰陽當然要調和才能生萬物嘍。」
冉曼珩一笑,這麼年輕的學生,竟然也懂得天地陰陽之說。
「老師,你看我目前的數學成績夠不夠穩定?」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想談戀愛。」
「哦?想談戀愛了呀?」她的高中生涯從沒想過這方面的事。
「有個不錯的男生很喜歡我,我想跟他交往看看。」
「很好啊,做個朋友,大家切磋學業沒什麼不好。」
王春蘭高興的離去,留下令冉曼珩玩味再三的話語。
她到底在執著什麼?連她的學生都懂得陰陽要調和的道理,她為何不能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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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吳茹娟和馬頌廷請吃滿月酒,何韻文順便向冉曼珩預告她的婚期。
人人成雙成對,就剩她仍是形單影只。
「曼珩,你會不會覺得茹?的兒子長得好象馬頌廷,將來一定會是個大帥哥,也許還會是個萬人迷。」何韻文轉身看向心上人,「召璋,我們生個女兒迷倒茹?的兒子好不好?」
「萬一咱們生的也是兒子呢?」簡召璋笑了笑。
「那就要曼珩生女兒,她生的女兒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是啊,海堯和曼珩生的女兒一定不會差。」簡召璋附議。
容海堯的名字撕扯著她的心。突地,她好恨自己,明明一直在乎人家,卻拉不下臉去找他。
其實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許他已經有了新歡,她去找他恐怕是拿熱臉貼人家的冷,自作多情。
總之,她活該!
「曼珩,你什麼時候才肯嫁給海堯?」簡召璋直截了當的問。
「你不用問她,她是鐵石心腸。」何韻文揮了揮手。
冉曼珩只能苦笑。
「有沒有人告訴你們,珊嵐和鳳鳳的堂哥就要結婚了,可能和我與韻文差不多時候。」
「這麼突然?」
「才不突然呢!人家如膠似漆快一年的時間了,是你考慮太多,太龜毛。」
拔韻文的話點醒她。有時候她也很受不了自己的個性,問題明明是出在自己身上,還老往人家身上挑毛病。
她決定明天下課後約容海堯吃晚飯,對他表明心意,不論他接不接受。
為了不讓自己退縮,她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給他,上頭寫著簡單的一句話--
我想通了,明晚八點愛情大飯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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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曼珩沒把握容海堯會來。
她穿著初次見面兩人不歡而散時穿的衣裳,她要破除兩人相沖的宿命。
突地,容海堯站在她面前,笑吟吟地著看她。
「我可以坐嗎?」他紳士的問。
「嗯。」她輕輕頷首,心跳如擂鼓。
「你知道嗎?我從昨晚到現在興奮得一直沒合眼。」他直言對她的思念。
聞言,冉曼珩心海起狂濤,呼吸早已失去平常的頻律。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容海堯才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色的絨布盒。
「打開它。」他遞上盒子。
「這是……」她接過手,打開它。
冉曼珩的聲音哽在喉頭,然後不爭氣的掉下淚珠。
「求婚戒指。我一直檢討自己求婚失敗的原因,發現自己忘了準備求婚戒指,顯得很沒有誠意,所以這一次我學聰明了。」
「你……」她還是說不出話來。
「不要哭,曼珩,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永遠不會哭。」
「你總是讓我感動得想哭。」她好心疼他。
「我只是要讓你知道,和我在一起一點也不可怕。」
他打開腳邊的購物袋,拿出一只黑色鞋盒,將它打開。
冉曼珩一驚。「紅色玻璃鞋!」
「我替紅妮買了另一雙玻璃鞋,這是你當初的那一雙。」
冉曼珩把玻璃鞋抱在懷里,又哭又笑。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什麼時辰出生的?」
「亥時,我是亥時出生的。你還想知道什麼?我全告訴你。對了,你問過我紅妮是不是我的孩子,紅妮是海航的骨肉,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對她好,是因為海航是我唯一的弟弟,沒有其它原因。」
「我愛你,你還愛我嗎?」她深情的問。
「嗯。」他粲然一笑。
「我要你說出來。」她不滿意他的答題方式。
他順著她的意︰「我愛你!」
萬歲!